第14章
秦宴愣了一下,他還真沒想到顧棲會提這樣的條件。
籃球賽啊,自從大學畢業(yè)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參加過了,這次還是跟顧棲的同學一起。
上次碰籃球,還是在兩年前。
傅聞洲眼睛出事之前約了他一次,兩人從小就爭鋒對決水火不容,當時誰也不服誰,愣是打了整整一天都沒分出結果來。
“秦叔叔?”顧棲喚了他一聲。
“嗯,好�!�
也不知怎么的,秦宴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明明這種比賽他向來不屑于參加。
顧棲立馬就笑了,原本幾天壓抑的心情就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真的啊,秦叔叔你真好!”
秦宴下意識的用手背遮了一下唇角,這個小細節(jié)立馬被顧棲捕捉到了。
她斂了笑意,有些幽怨的瞪他一眼,“干嘛呀,我又沒有要親你……”
秦宴:“……”
他很想吐槽,也不知道是誰每次高興的時候,都控制不住自己。惡犬
窗外狂風肆意,
樹枝被壓成了一個凌冽的弧度,正搖搖欲墜的掛在半空。
秦宴猛地從床上做起來,瞳孔猛縮,
唇角抿成一個凜冽的弧度。
看著窗外濃郁的夜色,他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揉了揉凌亂的發(fā),掀開被子下了床。
自從搬出傅家之后,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從前的事了,
今晚還是第一次。
夢里大概是他五六歲的時候,那年母親剛因病去世。
傅家人失去了最疼愛的小女兒和妹妹,他們認為母親的死多少和他父親沾點關系。
與傅家不同,
秦宴的父親只是個家境普通的無名小卒,
憑借出眾的相貌和歌喉,
在酒吧駐場的時候吸引了他的母親。
母親不顧傅家人的反對,一意孤行從傅家搬了出來,
嫁給了這個承諾會保護她一生的男人。
婚后那段時間他們過的確實不錯,丈夫體貼,妻子溫柔,是所有夫妻最羨慕的典范。
可隨著酒吧的倒閉,
他父親的年齡逐漸增大,他們也過上了食不果腹的日子。
母親從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
一兩天這樣的日子還能忍受,
可長時間的貧困和旁人看不起的眼神讓她實在難以堅持。
終于在某次父親出去酗酒,
母親勸誡無果后,她帶著年幼的秦宴回到了那個生她養(yǎng)她的傅家。
傅老爺子看著消瘦的女兒極為心疼,
過往的恩怨在她帶著秦宴踏進門的那一刻就煙消云散了。
后來的一段時間,
秦宴的父親沒少來過傅家,
每次都是走到門口就被門衛(wèi)攔住轟了出去。
后來母親重病去世,傅家人將積怨都怪罪在了秦宴父親的頭上,偏偏秦宴又與父親長的極為相似。
傅家人并不待見秦宴,平時看他時那種冷漠的目光比陌生人還要刺骨。
傅家接班人傅聞洲正好與他年齡相仿,他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不僅家境優(yōu)越,顏值極為出眾,就連智商也碾壓無數(shù)的同齡人。
那時候的傅聞洲驕傲的不知天高地厚,直到秦宴的到來,才打破了他常年獨居高處的優(yōu)越感。
兩人性子都傲,不管是學習還是運動都出了奇的排名一致,就連吸引女孩子的能力都差不多。
在傅家的十幾年來,兩人誰也看不上誰,又誰也不服誰,不管做什么都要明里暗里的爭鋒對決。
所以那幫人為了巴結傅聞洲,就連保姆的孩子都能欺負到秦宴的頭上。
在跨年夜的晚上,他們將秦宴鎖在了傅家后院里,那個關著惡犬的老房子里。
惡犬是從前專門給傅家人看門用的,后來傅老爺子嫌兇殘,就讓家里的傭人將它鎖到后院去了。
房間里很黑,只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發(fā)著光,正磨牙擦掌的朝著他走來。
院子里的煙花聲一聲接連一聲的響起,秦宴拼命拍門,卻怎么也沒有人來救他。
他蜷縮在角落,滿目絕望的看著幾乎比他還要大的惡犬朝著他撲過來。
衣服被惡犬撕扯的七零八碎,尖銳的牙齒將他的手臂和雙腿劃出一道道裂痕。
院子里熱熱鬧鬧的,都在為過去的一年慶祝,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秦宴不見了。
冷厲一瞬間爬上雙目,他知道,這個時候,求人沒有任何用,他只能靠自己。
秦宴爬起身,他忍著疼痛將惡犬壓在身下,沖著它的喉嚨死死咬去。
利爪將他的雙臂撓滿了血痕,鮮血淋漓,極為駭人。
疼痛的觸感幾乎將秦宴麻痹,他整個人都是麻木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母親的身影。
那個瀕臨死亡之前,都笑著告訴秦宴,無論如何,都要笑著堅強的面對生活的女人。
在傅聞洲急匆匆的帶人找到他之前,那只惡犬已經沒了氣息。
秦宴滿嘴滿身都是血,他衣衫破爛的坐在角落里,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門開的那一瞬間,光打了進來,他還微微蹙了蹙眉,用手臂遮掩了一下光芒。
旁邊的人小聲驚呼了一聲,就連傅聞洲看到他這副樣子時,也是滿是呆愣的站在一旁。
秦宴站起身,拖著那條被咬傷的傷腿,他甚至沒有說一句話,就垂著頭一瘸一拐的從眾人身邊走了過去。
在幾乎冷漠到骨子里的傅家人面前,秦宴向來都是單槍匹馬,他沒有任何后盾。
所有人都說秦宴冷血,殘忍,未達目的不擇手段。
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過,那年他被關到惡犬屋的時候,才剛剛七歲。
為了活下來,他只能靠自己。
這是自從母親過世后,秦宴悟出來的道理。
那次之后,秦宴對狗就莫名有了一種心理陰影,即使表面上裝作云淡風輕的樣子,實則心里還是有些下意識的后怕。
所以秦家這么大的院子,幾乎看不見一只狗的身影。
落葉啪嗒一聲打在窗戶上,又急速滑了下去,窗戶都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
秦宴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剛出門就看見那只坐在地上的金毛犬,正沖著他吐舌頭,尾巴還在地上不停掃蕩。
他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虛的看了一眼周圍,這才頭疼的扶了扶額道。
“你坐這干嘛?”
狗狗嗚咽一聲,前爪乖巧的趴在地上,尾巴晃的更厲害了。
“餓了?”秦宴斜睨它一眼。
狗狗聽懂了一般,往前走了一步,毛茸茸的腦袋往秦宴的小腿上蹭了蹭。
秦宴嚇的一個激靈,正想往后退,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貼著墻壁。
“我給你拿吃的,你別靠近我啊�!�
說完,秦宴在狗狗目不轉睛的注視下,走到廚房翻翻找找,找出一塊半熟的牛排出來。
等顛到手上時,他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竟然閑來無事在跟狗對話。
牛排剛遞過去,狗狗立刻晃著尾巴沖了上來,獠牙支起,瘋狂的咀嚼著地上的牛排。
沖過來的那一瞬間,秦宴嚇了一跳,還下意識的朝后退了好幾步。
等狗狗進食完畢,他才無奈的嗤笑一聲。
幸好顧棲現(xiàn)在房門緊閉,要讓她看見自己這副樣子,不知道又要嘲笑他多少天了。
由于第二天是周末,顧棲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床。
剛開始秦宴還會嫌棄她起得晚,飲食不規(guī)律。
后來也干脆懶得管了,任由她熬到每天凌晨,第二天又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還沒剛從樓上下來,顧棲就意外的發(fā)現(xiàn),秦宴居然這會還沒走。
他坐在沙發(fā)上翻閱著資料,一只手正頗為斯文優(yōu)雅的端著咖啡杯子。
金毛犬乖巧的爬在他的腳邊,窗外的光透了進來,竟是一種莫名祥和的場景。
顧棲透過反光玻璃看了自己一眼,不僅穿著睡裙素面朝天,頭發(fā)還亂糟糟的垂在耳后,整個人慵懶又邋遢。
她扶著樓梯桿,穿著拖鞋啪嗒啪嗒的上樓,返回房間迅速把自己整理了一番。
過了好一會,她才慢悠悠的下樓,蹲在地上撫摸著狗狗的腦袋。
秦宴垂眸看她一眼,臉上沒什么表情,“你要出去?”
顧棲抬頭看他,手上還在揉著狗狗的腦袋,“沒有啊,你干嘛忽然這么問?”
“你剛上去打扮了一個小時。”秦宴語氣依舊平淡。
臉頰騰的一下就紅了,顧棲有些尷尬的垂下腦袋反駁,“對……對啊,我就是要出去,你不說狗狗只能留在這里兩天,那我不得給它找個容身之所。”
其實她原本都打算窩在家里看一天電視劇的,剛剛看到秦宴的時候,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就想把自己收拾的更漂亮點,結果上個樓還被秦宴看到了。
她現(xiàn)在一想到自己落荒而逃的匆忙背影落到秦宴眼里,就尷尬的想撞墻。
秦宴慢條斯理的哦了一聲,目光又落到資料上,“那就不用出去了,它可以留下來。”
顧棲茫然的眨眨眼,有些意外,“真的?”
秦宴淡聲嗯了一聲。
“真的�。∏厥迨迥阏婧�!聽到了嗎寶貝,秦叔叔答應你留下來了,你以后就可以住下來了哦。姐姐給你取個名字吧怎么樣?”
秦宴假裝看書,實則余光偷偷落在顧棲身上,看著她對著這只狗又親又抱。
唇角莫名有些干澀的感覺,一陣莫名的燥欲撲面而來,這姑娘已經連續(xù)兩次這么克制了。
這狗有什么好親的,滿身都是毛,長的又那么蠢。
平時也沒見她有什么上心的,給狗取個名字還要絞盡腦汁。
早晚有一天,他要找個借口把這只狗丟出去。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顧棲扭過頭看他,秦宴假裝淡定的立馬斂回目光。
他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莫不是腦子有毛病,剛剛居然去羨慕一只狗。
電話是靳京打來的,秦宴走到二樓的書房里,聽著他對面滿是嚴肅的語氣。
“傅家人過幾天要來秦家,你聽說了嗎?”
秦宴嗯了一聲:“他們知道顧棲在這�!�
“那你上次去見傅聞洲了嗎?他不是要見你?”
“沒見到。”秦宴說,“他回傅家了�!�
聽到傅聞洲回傅家的消息,秦宴還微微有些驚訝。
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秦宴最了解傅聞洲的性子,他太驕傲了,所以越是遇到挫折遇到困難的時候,就越不想讓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
可他在所有人視線中消失了一年之后,居然會主動回傅家,這點讓秦宴很是匪夷所思。
靳京聲音壓的有些沉:“顧長峰現(xiàn)在已經表明了態(tài)度,哪怕和傅家人對著干,也不讓顧棲嫁過去,傅家人這次過來,應該就是想看看你的態(tài)度�!�
說著,他補充了一句,“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太多,我認為,顧棲忽然住過來這件事,并沒有那么簡單�!�
秦宴淡淡的嗯了一聲:“我早知道�!�
靳京愣了一下,明顯有些驚訝的問道,“那你還讓顧棲住過來?”
秦宴不說話了,腦海里浮現(xiàn)出顧棲第一次到秦家院子里的場景。
他當時站在書房,居高臨下的看著樓下的姑娘,顧棲穿著一身漂亮的紅色抹胸裙,打完電話后,兇巴巴的一腳踹上那顆常青樹。
高跟鞋卡在樹上,小小的身軀使出了天大的勁,顧棲依舊拔了半天都沒拔.出來。
等旁人過來找她時,她還頗為心虛的將高跟鞋藏在身后。
不知怎么的,秦宴唇角竟不自覺的彎了彎,他許久都沒有過這么放松的情緒了。
那天晚上,秦宴再一次見到了顧棲,他完全沒想過她會在自己家里住下,房間還跟他緊緊挨著。
當時他竟鬼使神差的想著,那就住下來吧,她這樣的性子,留下來陪陪家里的老太太也好。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靳京開口問。
“什么怎么辦?”
靳京輕嘖了一聲:“當然是顧棲啊,這姑娘應該就是個幌子,傅家人來就是為了試探你的態(tài)度,難不成你真的要明面上跟傅家對著干了?”
“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傅家近兩年即使落魄了不少,股份也有不少掌握在你手里,但他們也是有一定實力在的,外界可有不少人等著看你們自相殘殺的笑話呢�!�
氣氛安靜了許久許久,秦宴都沒再吭聲。
聒噪的蟬鳴一聲接連一聲的充斥在半空,秦宴朝著樓下看了一眼,顧棲正抱著狗狗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笑聲肆意又清脆,那張小臉漂亮到耀眼。
目光悄無聲息的黯淡了下來,他開口道,“因為一個顧棲要跟傅家唱反調?不至于�!被@球賽
籃球賽那天,
A大影視學院門外幾乎人滿為患,各式各樣的豪車相繼駛入學校停車場。
顧棲坐在副駕駛,情緒莫名有些緊張,
目光落在操場上已經準備就緒的運動員們身上。
“秦叔叔,你真的能打嗎?”
秦宴無語的掃了她一眼:“我還沒老到這種程度。”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都已經很久沒打籃球了吧,
要是真的今天磕了碰了,你不會找我賠錢吧?”
秦宴沒理她,將車子緩緩停下后,
才沉默的扭過頭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