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而他們曾有幸沉淪于天堂。
*
重新再回到甲板上時,松虞當(dāng)然已經(jīng)累極了。
她四肢乏力地躺在地板上,像條脫水的魚,任由海風(fēng)吹拂著自己濕漉漉的頭發(fā)。
最后還是池晏將她拖去了浴室。
兩人各自清理一番,自覺已經(jīng)曬夠了太陽,于是溜進(jìn)了冷氣十足的私人放映廳里。靠一部松虞很喜歡的老電影,打發(fā)了一下午的時間。
看完電影再出來,他們倚在欄桿邊,恰好能夠欣賞海上壯麗的日暮西斜。
池晏從背后抱著她,用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
背靠著溫暖的胸膛,松虞將腦袋靠在他的肩。
她突然意識到:又一天過去了。他們短暫的假期也快要結(jié)束了。
真奇怪,明明只有短短的兩天時間,卻已經(jīng)足夠讓她對于這艘船,產(chǎn)生了某種難言的依戀之情。
一種微妙的悵然若失,像是漲潮的海水,填滿了她的內(nèi)心。
池晏仿佛也察覺到她搖擺不定的心情。
他低頭看她一眼:“怎么了?”
“只是覺得,時間怎么過得這么快。”
“舍不得?”他輕笑一聲。
她的語氣很坦率:“是有點舍不得。”
池晏捉住她的手心,放在掌中把玩:“你喜歡的話,下次我再帶你開帆船。”
“帆船?你又會?”
“沒什么是你未婚夫不會的。”
“哪來的未婚夫�!彼捎萼坂鸵宦曅Τ鰜恚澳阕苑獾�,我可沒說話�!�
池晏挑眉,輕輕摩挲她中指上的指環(huán):“原來我還沒轉(zhuǎn)正?”
“當(dāng)然沒有了。”她忍著笑,將他的手挪開。
“唔,可是……我們都已經(jīng)是潛伴了�!�
“兩碼事�!�
于是他又低下頭來,更用力地抱住她,用嘴唇貼著她的耳廓。
溫?zé)岬臍庀�,令她也想到了陽光下的海水�?br />
“親愛的,不如你給我交個底,我到底還要做些什么……”
松虞在他懷抱里轉(zhuǎn)過身來,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唇:“你自己想吧�!�
“遵命�!�
他笑意沉沉,借機(jī)捏住了那只細(xì)長的手指,用牙齒去輕輕咬柔軟的指腹。
刺而癢的感覺。
天黑過后,白艇就按照原定的計劃,開始返航。
到了深夜,池晏無端端地醒來,手邊一片空蕩,令他警覺。
松虞并不在身邊。
他推門出去。
夜里船上的風(fēng)很大。
借著甲板上的白燈,他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松虞抱著腿,將下巴放在膝蓋,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
莫名地,這背影顯得太單薄,令他心口一刺。
于是池晏眉頭微蹙,又折返回去,拿了一塊毛毯,輕輕地披到她肩上。
“怎么在這里?”他問。
松虞沒有回頭,反而輕聲問:“你也醒了?”
“你不在,我自然就醒了。”
“那你陪我吧�!彼f,“最后一天了,我想看一看海上的日出�!�
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幾乎被呼嘯的風(fēng)聲給壓了過去。
池晏懶洋洋地笑道:“日出每天都一樣,怎么還值得你這樣熬夜�!�
話雖如此,還是手撐著甲板,挨著她坐下來。
松虞說:“今天的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他故意問。
“……就是不一樣�!�
當(dāng)然,他們彼此都清楚,她只是不舍得去睡覺。
反而盡力地想要將他們的時間——能夠在船上共度的時間——延長一點,再延長一點。
松虞伸手出來,作勢要將肩上的毛毯分他一半。
但池晏只是反握住她的手,將這塊厚厚的長毛毯,更用力地層層包裹著她。
“不用了�!彼f。
長臂一伸,摟住她的肩。
于是松虞也順理成章地歪過來,將頭枕在他身上。
月光照耀著坐在甲板上的兩個人。
他們面對著漆黑的大海,懶洋洋地?fù)Пг谝黄稹?br />
海風(fēng)獵獵。如果旁人見了這一幕,一定要評價一句:兩個不怕冷的瘋子。
“離日出還有好一會兒�!背仃桃桓遍e聊的語氣,“說點什么吧�!�
“說什么?”
“不如就說,你這幾天在電影節(jié)做了什么。”
“噢�!彼捎菀话逡谎鄣卣f,“我看了很多電影,每天都要看三四部展映的新片,其余時間就在咖啡館里讀劇本,最近有很多劇本遞過來,正好可以思考一下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他冷不丁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忘了想我�!�
這是句多么老土的話。松虞哈哈大笑起來,在他懷里笑得前仰后合。
而他分明一臉無奈,但也只能用力地?fù)Ьo了她。
突然一個巨浪打過來,游艇微微地?fù)u晃起來。她一個不小心,失去平衡,徹底倒在他臂彎里。連人帶毛毯,像只圓滾滾的雪球。
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時的自己有多么靈動與可愛。池晏不禁又低下頭去,隔著毯子按著她的肩膀,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
“這很不公平。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嘆息一聲,目光幽深。
松虞莫名地心口一熱。
因為池晏此刻控訴的聲音,低沉而喑啞,像絲絲的光線。
“我也想你。”她喃喃道。
用力地?fù)ё∷�,耳朵貼住他的胸膛,去聽他的心跳。
是紊亂的,不規(guī)律的。
就像她一樣。
她又道:“這兩天真的很開心,謝謝你�!�
“謝我做什么?”他懶懶地說。
“謝謝你讓我擁有一個真正的假期�!�
“這是舉手之勞�!�
“不�!彼p輕一笑,“我已經(jīng)太多年沒有休過假了�!�
她的人生始終被工作所填滿了。哪怕是被李叢雪藏的那兩年,松虞也從來沒讓自己閑下來。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永遠(yuǎn)蓄勢待發(fā),永遠(yuǎn)鞭策自己前行。
但原來,休假這件事,所帶來的并非是罪惡感。
反而令大腦真正放空的那一瞬間,她才更能夠去聆聽內(nèi)心的聲音,從一種全新的方式,去重新認(rèn)識自己。
沉到了海底,才終于學(xué)會了呼吸。
池晏低低地笑:“其實我也和你一樣,很久沒有休假過了。”
她抬起頭來看他,有些詫異:“真的嗎?”
“嗯�!�
“好吧,你也是工作狂�!�
“不�!彼�,“我只是不喜歡一個人。你愛電影,但我從來沒有愛過什么。工作也不過是為了填滿自己的時間�!�
“陳小姐,我一直在等你出現(xiàn)�!背仃虒⑺南掳吞饋�,撬開了她的唇。
海風(fēng)凜冽。
而他的唇舌就像烈酒,能迅速地溫暖她凍僵的四肢。
遠(yuǎn)處,天邊終于浮現(xiàn)出一抹魚肚白。
但似乎無人在意。
松虞捧著他的臉,鼻尖相抵,認(rèn)真地修正他的話:“是我們都在等彼此的出現(xiàn)�!�
“你知道嗎?后來我又去跟檢測中心的胡主任聊過。”她繼續(xù)道。
“嗯?”
“他對我說,或許基因匹配度100%,也是某種程度上的愛無能——因為我們都太特別,都沒有可能再找到其他合適的伴侶。
“這也是一種基因缺陷。這種選擇本身具有太強(qiáng)的排他性。假如你沒有出現(xiàn),那么,我的確就會是愛無能�!�
“但我出現(xiàn)了�!背仃涛⑿χ�,將她摟得更緊,“雖然我承認(rèn)——我的出場方式不那么好看�!�
但是命運(yùn)到底將他們連到了一起。
是命運(yùn)嗎?
還是基因?
不對。
或許真正的答案是,他們本質(zhì)上就是同一類人。
身份、地位、階級的鴻溝,都無法抹去那電光石火的一眼,彼此靈魂深處的震顫。
命運(yùn)給了他們一個糟糕的開局。
但是他們注定會被彼此吸引。
無論第一章是怎樣寫,終將會走到同樣的結(jié)局。
“天亮了�!�
不知是誰說。
他們共同抬起頭來。
清澈的海水猶如一塊巨大的綠松石,又被耀眼的霞光染成壯蔚的金紅。
無論多少次凝視海上的日出,這一幕依然壯麗得讓人失語。世界被日出所喚醒,天地都是新的。
而他們不過是大海上最渺小不過的存在。
能夠在風(fēng)浪里還握緊彼此的手,就是最大的幸運(yùn)。
“結(jié)婚吧�!�
“好�!�
第87章池晏視角(已補(bǔ)全)
池晏回到S星,就重新開始忙得昏天暗地。
其中最緊要的一樁事,是他終于接到了時任總督梁嚴(yán)的那通祝賀電話。對方在電話里正式承認(rèn)了自己的敗選。
一周后,池晏按照流程,前往總督府,與梁嚴(yán)進(jìn)行了一次禮節(jié)性會晤。
盡管此時的梁嚴(yán)已在競選中一敗涂地,但過渡期間的他,名義上仍是總督。只是政治權(quán)力受到了諸多限制。
這場會晤稱得上是相當(dāng)之暗流涌動。
表面上,兩人始終和和氣氣,賓主盡歡。梁嚴(yán)也在盡心盡力地為自己的繼任者介紹著諸多事宜。
但實則從各種不足為人道的細(xì)節(jié)上,他都在不遺余力地使絆子。
例如從進(jìn)門起,梁嚴(yán)就故意讓池晏干等了快二十分鐘。
在與池晏說話的時候又頻頻打斷他的話。
但這年輕的男人始終不言不語,臉上含著溫文的笑。
像是拔了牙齒的老虎,沒有半點脾性。
梁嚴(yán)心中詫異之余,漸漸腰桿也挺直了起來。
或許這家伙也不過如此。他心想。
最后站在行政辦公室里時,梁嚴(yán)明顯有點得意忘形了。他心念一動,不禁出言暗示道,自己另有要事在身,或許無法再參加新總督的就職典禮。
這顯然是個極其失禮的行為。
但池晏仍然不為所動。
他沉默著,環(huán)視這間富麗堂皇的辦公室。
一切都和他夢中的情境毫無區(qū)別。
一張?zhí)一ㄐ哪镜拈L桌,正對著四季盛放的玫瑰花園,而深紅的墻壁上,亦觸目盡是浮雕、名畫和巨幅的掛毯。這令他感到厭倦和乏味。
他抬起頭來,望著站在面前一臉竊喜的中年男人。
突然淡淡微笑著,用指節(jié)敲了敲桃花心木的辦公桌:“這張桌子好像有點空了,是嗎?”
梁嚴(yán)一怔。
接著手心慢慢地冒出了冷汗。
這桌上本該有只古董花瓶,但是卻被他私自帶回府邸里把玩,又在盛怒之下,失手給砸了——他自覺這事做得不夠體面,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
池晏怎么會知道?
再一次觸及到對方的目光,梁嚴(yán)不禁感到內(nèi)心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