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見到了她的溫柔與耐心。
而這竟然是在他……幾乎對自己自信全無的時刻。
她的聲音真像是一束光。
下一條,居豪的確進步很大。
只是當他單手撐在沙發(fā)上,含了一口酒,身體慢慢下陷的時候,理智告訴自己,他該吻沙發(fā)上的人了。
情感卻再一次走神了。
望著尤應夢那張水盈盈的眼睛,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更希望躺在這里的是陳導演。
他也想要看到那位美麗的女人,變得如此意亂情迷,以凝視愛人的目光來凝視自己。
他想要品嘗她柔軟的唇瓣,想要將花瓣咬在嘴里,用牙齒一點點碾碎。
他驚訝于自己想象的大膽。
但沉溺在這樣的幻想里,也有種放肆的快意。
陳導演喊卡的時候,他成竹在胸地站起來,很確定自己的表現(xiàn)近乎完美。
果然,他在松虞的臉上看到了滿意的神情——但她是否知道,剛才自己是在幻想著她的臉,演完了這場戲?
她當然一無所知。
只是指出了幾個細節(jié)的問題,讓他們再來一條。
這幾乎就是收工的前兆了。
居豪聽到旁邊有工作人員松了口氣,揉了揉肩膀。
這場夜戲拍到現(xiàn)在,其他人臉上多少都有了疲態(tài),只想著早點收工回家。
只有他面前的陳導演,仍然是如此精神奕奕。似乎只要她站在片場,就從來沒喊過累。
而居豪突然卻產(chǎn)生了某些更陰暗的念頭:
與其早點收工,他更想要將這個夜晚延長一點。他想要陳導演能一直用這樣溫柔的眼神望著自己。
況且他突然也很好奇,自己到底要NG到第幾次的時候,這個女導演才會終于失去耐心。
于是接下來,居豪故意又開始頻頻出錯,無傷大雅,但是也花樣百出。就像個拿著水槍四處噴濺的壞孩子,不斷地挑戰(zhàn)母親的耐心。
他想要看到她的情緒,她的失控。
但其實內(nèi)心深處,他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對方無盡的包容。
而她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她的態(tài)度始終如一,這再一次縱容了他內(nèi)心深處,幽暗無光的罅隙。
于是,鬼使神差地,居豪說出了那句話:“陳老師,您可以給我們示范一下嗎?”
或許他已經(jīng)喝多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精灼燒著他的大腦神經(jīng)。而她的片場太自由,演員不再是工具,反而是被尊重的主體,
這令他不由自主地說出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隱秘的奢望。
陳導演,用水光瀲滟的目光,仰視著自己。
只是想象這一幕,就讓他心花怒放,甚至于血脈賁張——
但他沒有想到,松虞很自然地點了點頭:“好啊�!�
這兩個字說得如此輕巧,反而是居豪自己怔住了。
這么簡單嗎?
他的幻想就要成真了?
就像那位耽于幻想的家一樣,能夠?qū)⒚缐糇兂涩F(xiàn)實嗎?
他的手指都在不自覺地痙攣。
但接著他卻又聽到松虞說:“那你讓一下�!�
“什么?”
他疑心自己聽錯了。
松虞:“給你示范啊。你讓一下,這場戲我和尤老師過一遍�!�
居豪:“……”
原來她竟然是這個意思。
他的四肢都僵硬了,但仍然維持著這個尷尬的姿勢,死死地盯著松虞的眼睛。
他疑心對方是識破了自己的心機,才會故意這樣說。
但她的眼神還是一如即往地澄澈。太光風霽月,容不得一絲陰霾。
這令他莫名地狼狽起來,險些手一抖,摔倒在尤應夢身上。好在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緩緩從沙發(fā)上爬起來。
“……好的�!彼吐暤馈R砸环N從未有過的復雜語氣。
松虞:“你記得仔細看一下。”
“是�!�
站在一旁,居豪沉默地看著她扮演自己的角色,重新演出劇本里的那一幕。
這種感覺很奇妙。
像是在照鏡子,但又不止于此。他甚至感到幾分自慚形穢。
當然,陳老師并沒有入戲,她畢竟不是演員,表情也始終是冷淡的。
但她的肢體語言卻拿捏得非常精準。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jié),都能展現(xiàn)出強悍的控制力。她的確是在身體力行地教導他,這場戲該怎么演。
然而這也是最矛盾之處。
明明扮演著一場情.欲戲,在最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時刻,她也始終心無旁騖,做個諄諄教誨的老師。
她的眼里是真的只有電影。
但……這讓人更想要,將她拉下神壇。
“你明白了嗎?”松虞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仍然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明白了�!彼f。
松虞:“那你來試一下吧�!�
他慢慢地朝著她走去。
就在此時,眾人不約而同地聽到了一聲微不可查的快門聲——
身在這一行,他們都對這聲音很敏感。
居豪是第一個轉(zhuǎn)頭的人。
他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片場外,懶洋洋地舉著手機。
那人身形挺拔,雙腿修長。西裝外套挽在臂彎,白襯衫卷到袖口,露出隆起的手臂肌肉。
還是這副衣冠楚楚的打扮。
居豪曾與Chase有過一面之緣,但從未真正直視過他的眼睛。
直到現(xiàn)在。
對方將手機放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
猝不及防。
居豪只覺得渾身一震。
他被看到了。
他內(nèi)心的一切想法,都被看到了。
*
在這幾個人里,最為氣定神閑的,當然是事不關(guān)己的尤應夢。
她笑瞇瞇地躺在沙發(fā)上,手臂枕著脖子,揶揄地看著松虞:“查崗的來了唷�!�
“別說話了姐姐�!彼捎輳难揽p里擠出幾個字,作勢要爬起來。
但她身體又一晃。
因為一只柔若無骨的手,恰到好處地拂過自己的肩頭。
“求求你別玩了�!彼捎莞砂桶偷卣f。
尤應夢莞爾一笑,手腕轉(zhuǎn)了個方向,十分溫柔地幫松虞挽起臉頰邊的碎發(fā)。
“明明是你頭發(fā)亂了,不用謝�!彼f。
松虞:“謝謝,你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她假裝一臉鎮(zhèn)定地站了起來,又朝著池晏點了點頭:“你來了啊�!�
對方仍然是一臉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
“是啊,親愛的�!彼f,“來接你下班,還順便看了一場好戲。”
松虞:“……”
這話還真是意味深長。
她忍不住道:“你交門票了嗎?誰讓你進來的?”
帶路的制片人意識到自己惹禍了。
他適時地后退了幾步,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池晏好整以暇地問:“嗯?什么門票?我不是導演的家屬嗎?”
“……”
在對方的氣定神閑之下,終于是松虞先沉不住氣。
她將池晏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剛才拍了什么?”
將她眼睛都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手機,他自然也就故意抬起手,漫不經(jīng)心地將這小鐵盒子晃了晃。
“當然是藝術(shù)�!彼们荒谜{(diào)地說。
好一個藝術(shù)。
“那快點給你的家屬看看�!彼捎葑鲃菀プ剿氖謾C。
但池晏比她高得多,想要掙脫她的桎梏更是易如反掌。
他只是輕輕揚眉,后退一步。
“不能白看,家屬也要交門票的。”他抬了抬下巴,同樣的話回敬她。
松虞毫不猶豫地說:“正好啊,我們抵消了�!�
池晏輕笑一聲,突然擰開旁邊化妝間的門,將她給推了進去。
與此同時,他在她耳畔,壓低了聲音道:“抵消不了,怎么辦?”
猝不及防。
兩人都跌進黑暗里。
只有窗外的一點霓虹,影影綽綽地從玻璃里滲透。
他留在她后背的掌心是滾燙的。
話說完了,人還低著頭,沿著她耳廓,細密地親吻。
松虞要去開門,卻被池晏捏住了手腕。十指交疊,扣在門板上。他用指腹輕輕摩挲她,溫情又曖昧地流連。
倒被松虞抓住了機會,反客為主地將他壓在了門上。
而他并沒有絲毫掙扎,只是輕輕挑眉,任她施為。
“很熱情呢,親愛的�!彼踔劣锌拯c評她一句。
“別鬧了你�!彼捎輿]好氣地說,“戲還沒拍完,一堆人在外面等著�!�
池晏微笑道:“等不得嗎?反正也等了一晚上了,不在乎讓他們多等一會兒�!�
松虞:“就你官腔大�!�
“照片不想要了?”他斜睨她一眼。
“你給嗎?”
“給你也不是不行,除非……”他慢條斯理地拖長了聲音。
“除非什么?快點。”松虞催他。
盡管她也知道,這張嘴里絕對說不出什么好話來。
“除非……”池晏一動不動地垂眼望著她,聲音變得很輕,尾音搖搖晃晃,像是香薰蠟燭的燈芯,燒得只剩一點墨色。
“你求我�!�
松虞:“……”
果然不是什么好話。
她手臂一緊,高大的男人被更用力地壓在門板上。
這本是予取予求的姿勢,他的目光卻還這樣具有侵略性,既沉又黯。
她不禁啞然了片刻。
“是誰說外面的人還在等的?”他像是沒耐心,低聲催促她,但又像是最有耐心的獵手,放下了誘餌,好整以暇地開始倒數(shù)計時起來。
“十,九,八……”
兩人的身體漸漸貼近。
熟悉的氣息將她所籠罩。
暗示性的話語還縈繞在舌尖,像是窗外搖晃的霓虹碎影,太晃眼睛,眼花繚亂。
而松虞終于被蠱惑。
目光緩緩地上移,像是一只凝滯的特寫鏡頭,從輕輕滾動的喉結(jié),搖到鋒利的下頜,再定格到淡淡抿起的薄唇。
“……求你�!彼硎股癫畹卣f。
“可以了吧?快把照片發(fā)我�!痹捳f出口,立刻像是舌頭被燙到一樣,匆忙地補充道。
池晏仍然耷拉著眼皮,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眼神反而更加晦暗。
她當然不知道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對于他的殺傷力有多么大。
腦中的綺念都變成了一部無法上映的電影。
他甚至想要立刻將她抱到化妝臺的桌子上去,讓她在白晃晃的強燈與清晰的鏡面下,再一次用情難自禁的聲音,對自己說出這兩個字——
但也就止于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