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等了一會兒，都沒有結(jié)果，只好默默地回酒店補覺。
松虞當(dāng)然不是故意不理他。
只是池晏從她背后將手機(jī)撈走了。
“關(guān)機(jī)，或者讓他滾，自己選一個。”
他語氣涼薄地說。單手抱著她，另一邊則用兩只手指夾著她的手機(jī)。
純黑的被單裹著兩人的身體。
他們甚至連窗簾都沒拉開，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松虞只是笑了笑，眼皮耷拉著，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甚至都沒打算去將手機(jī)搶回來。畢竟她也實在太困了。
池晏輕嗤一聲，低頭看著她，語氣卻很溫柔：“再睡一會兒�！�
“……嗯。你也是�！�
她翻了個身，面對著池晏，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在他懷里找了個更舒適的姿勢。
池晏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她的脊背，又瞥了一眼手機(jī)屏幕。
只需要往上一滑，就能看到她和那小演員的全部聊天記錄。
但他到底沒有這么做。只是懶懶地一笑，就將她的手機(jī)扔開了。
兩人一直睡到了中午，才懶洋洋地爬起來。
清醒過來的松虞，終于回憶起早上自己在半夢半醒之間和居豪的一段對話。
她很快猜到那年輕人身上的惡作劇，忍不住斜睨池晏一眼：“你幾歲��？”
池晏：“什么？”
他坐到餐桌邊，將咖啡推到她面前，表情也很坦蕩。像是真的對此毫不知情。
松虞一怔：“不是你嗎？”
“你覺得……我會做這么無聊的事情嗎？”池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經(jīng)常做這么無聊的事？”她哼了一聲。
“我可沒有�！彼笾闹讣猓幸鉄o意地把玩。
而松虞不僅將手指抽了回來，還順勢拍了他一下：“你是沒有，別人都幫你做好了。”
池晏短促地一笑。
他知道松虞是在說之前路嘉石的事情。當(dāng)時那小子沒經(jīng)過他允許，入侵她手機(jī)，給她發(fā)了假消息，哄她出來跟自己見面。
不過，也算是干了件好事。
“我還犯不上什么事都跟那傻子講�！彼Z氣很無辜地說。
松虞仍然不置可否地說：“是嗎？”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再說了�！背仃倘滩蛔∩焓帜罅四笏哪槪斑@種雕蟲小技，也不是只有他會。”
松虞咬了一口松餅，很無語地看著他：“雕蟲小技？”
也只有面前這個男人，會用這么輕描淡寫的語氣，將入侵私人賬戶這種違法行為描述為“雕蟲小技”了。
池晏支著臉，歪頭看她，半是誘哄的語氣：“想學(xué)？我教你。”
“沒興趣，謝謝。”
她又舉起一塊松餅。
而池晏低低地笑了一聲：“你好無情，一點機(jī)會都不給你老公�！�
突然他俯身過來，猝不及防地從她的嘴里咬走了半塊松餅。
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而他仍然凝視著她。
這動作比接吻更旖旎和突然。
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像是被陽光晃到了眼睛。
于是這一刻雙方的姿勢都更像是接吻了。
良久之后，松虞才很緩慢地咬掉了剩下的半塊松餅，不忘瞪他一眼：“吃你自己的好不好？”
“我愛吃你的�！�
“……說點人話吧。”
“這不是人話嗎？”
“……”
陽光透過樹藤，灑落在墻面上。
一頓平平無奇的早餐也變得太繾綣。
這樣說來還要感謝尤應(yīng)夢——或者居豪。他們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機(jī)會如此悠閑地坐在一起。
兩人吃了一頓異常漫長的早午餐，才攜手來到了書房，各自處理工作。
但松虞仍然忍不住好奇，很想知道究竟是誰對居豪惡作劇了一番。排除了其他可能的選項，假如不是為她出頭，那就只能是為了——
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傅奇今天也請假了。
于是她彎唇笑了笑，對尤應(yīng)夢發(fā)了一條消息。
過了一會兒，她收到了毫無意外的回復(fù)。
松虞笑意更深。
但她想了想，到底沒有拆穿傅奇。只是將手機(jī)扔到了一邊。
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居豪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過得相當(dāng)?shù)姑埂?br />
事事不順心，還都是很微妙的那種不順。
手機(jī)頻頻死機(jī)，買了新的又幾次都寄丟了；劇組的盒飯一連幾天都是他最討厭的菜，讓助理叫又遇上大堵塞，飯還沒到人已經(jīng)得趕著去拍戲，只能饑腸轆轆地連演好幾個小時；最可笑的是，連飛行器的門都開始不聽使喚，他每次開門，不是撞到額頭就是撞到腳趾。
居豪整個人都變得異常暴躁。
但是為了維護(hù)自己在陳導(dǎo)演面前的形象，他又不能發(fā)火，每天人前還是那副乖巧伶俐的模樣，只能私下里將氣都撒到了助理身上。
助理當(dāng)然苦不堪言，被迫查了不少星相學(xué)，安慰他這只是水逆水逆，甚至還去附近的廟里替他求了個好運符回來。
當(dāng)然，他私下也打好了辭職報告，隨時準(zhǔn)備跑路。
結(jié)果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二天就接到了獵頭的電話。
助理：“？？？”
好運符顯靈了嗎，他明明連簡歷都還沒做好啊。
然而獵頭提供的新機(jī)會異常誘人，他幾乎沒怎么猶豫就同意了。
收到辭呈的居豪：“……”
這下好了，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第二天去片場，他可憐巴巴地向松虞哭訴自己的助理跑路了——他一向很喜歡在這些小事上，不遺余力地找陳導(dǎo)演去刷存在感。
但松虞只是笑了笑，又很和氣地說：“這樣不是正好么？”
同時相當(dāng)隱晦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傅奇。
居豪皺著眉頭道：“您說什么��？我都這么慘了！”
松虞：“也許這反而能幫助你理解角色�！�
居豪撇了撇嘴：“好吧，那我聽您的，先不讓公司給我找新助理了�！�
而松虞忍著笑意，故意向他指了指遠(yuǎn)處的傅奇：“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幫忙。那是我的助理。”
居豪：“……我知道他是您的助理。”
他頗為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位面無表情的年輕人，和他臉上那一道深深的疤。
不知道為何，居豪總覺得這個人不太喜歡自己。
再說，長這么兇，誰敢使喚他�。�
“不了不了�！彼B忙道，“也沒什么大事，我自己來做好�！�
說著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起先居豪并不相信松虞所說的什么進(jìn)入角色那套。
畢竟他是正兒八經(jīng)的學(xué)院派，可不是什么方法派，需要靠折磨自己才能揣摩角色心理。
但不知為何，自此往后，他的表演倒的確是漸入佳境了。
假如說在此之前，居豪覺得自己和小偷這個角色之間，似乎總隔著一層薄紗。他看似是在演小偷，其實還是在演自己。
現(xiàn)在就不同了。他越來越能感受到自己和小偷之間的相似性。
那么，誰是自己的家呢？
整日流連在片場的地下室里，望著那一切本該屬于陳導(dǎo)演的道具，居豪覺得自己慢慢地也有了答案——
在戲里，沙發(fā)上的那一夜之后，小偷和家的關(guān)系，也潛移默化地改變了。
很奇怪，他們之間擁有的明明只是一個充滿欲.念的、陰差陽錯的吻。
但身體反而變成了通往心靈的開關(guān)。
令他們擁有了彼此理解的契機(jī)。
小偷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對于家的看法。
從前他覺得這是個幼稚的老女人。他從來沒見過誰三十歲了還這么無聊。但現(xiàn)在，他反而從她身上，感受到某種超乎于年齡的天真和可愛。
而家經(jīng)過那血脈賁張的一夜，竟然比他更害羞，故意躲了他好幾天。
破冰的契機(jī)，是一個周末的早上，她癱在床上不想動，于是在電腦上寫下了：“今天他幫我做了大掃除�！�
原本滿臉期待地在角落里偷看的小偷：“……”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
他一邊腹誹著：什么窮鬼，連清掃機(jī)器人都買不起！
一邊卻很口嫌體正直地開始幫她打掃起來。
當(dāng)然，他的動作還是一如既往地粗暴。
哐啷哐啷。暴風(fēng)驟雨般。一本書從書柜里啪地掉落下來。
小偷差點一腳踩上去。定睛一看，這本書他居然看過，是多年前相當(dāng)賣座的一部暢銷青春。他一度很喜歡，但顯然家并不喜歡。否則不會將它扔在最無人問津的角落，書頁上也沾滿了灰塵。
他將它撿起來，慢慢擦拭著封面。
突然家的腳步聲在身后響了起來。
“擦這個干嘛呀？”她說，“寫得這么難看，一看到它就煩�！�
小偷：“……”
果然是沒品位的老女人！
但接著家又幽幽地說道：“這是我寫的最爛的一本書了�！�
他驚呆了，背對著她，半晌才難以置信地說：“……你寫的？”
“嗯。”她點了點頭，從他手中將這本書接了過來。
小偷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轉(zhuǎn)過身。
他立刻就發(fā)現(xiàn)，盡管對方嘴上嫌棄，望著封面的眼神卻還是很柔和。
他忍不住又說：“哪里爛了��？不是賣得挺好的嗎？”
家一怔：“你怎么知道？”
糟糕！又要穿幫了。
小偷緊張得睜大了眼睛。
他又忘了自己的人設(shè)是完美紙片人，怎么可能看過現(xiàn)實里的暢銷書？
好在腦子轉(zhuǎn)得還夠快，他很快就靈機(jī)一動，胡言亂語道：“我看介紹上這么寫的��！”
家再一次成功地被糊弄了過去。
“原來如此。”她點了點頭，“這的確是我在商業(yè)上最成功的一本書，但也不是我最不喜歡的一本。”
“為什么啊？”
“這不是我想寫的�！�
“那你想寫的……也不賺錢啊�！毙⊥涤粥猷榈�。
顯然他再一次忘了自己的人設(shè)。
紙片人怎么會張口閉口就是賺錢呢？
但家并不在乎這些細(xì)節(jié)。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不在乎，我寫本來就不只是為了賺錢。”
哼。假清高。小偷想。
難怪你住地下室。
但他還是忍不住又好奇地問：“那你寫是為了什么？”
“為了創(chuàng)作。為了表達(dá)�！奔也患偎妓鞯卣f。
“其實，比起賺錢，對我來說，更苦悶的事情，是無法被人理解。我隨手寫的文字，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追捧。但認(rèn)真想要表達(dá)的內(nèi)容，反而無人問津，這很諷刺吧？”
小偷凝視著她落寞的神情，莫名地覺得有些難過。
他想要說，這當(dāng)然不諷刺了。
但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反而怎么也說不出口。
而家當(dāng)然也不指望聽到他的回應(yīng)。
她只是背對著他，將那本暢銷書又放回了書架里：“但至少……我還在寫�！�
“我始終相信，并不只是一種商品，而是一種語言。每一部作品，都是作者的自我表達(dá)，是我與讀者的對話�！�
“創(chuàng)作是有意義的。那么我的堅持，也是有意義的。”
她并不知道，這件事對于小偷產(chǎn)生了極大的沖擊。
小偷原本以為家是賺不到錢的。但現(xiàn)在他才明白，其實她很厲害，她也有能力寫能大賣的書，有能力讓自己過更好的生活。
只是她不愿意這樣做。
而他不愿意承認(rèn)的另一點是：其實他曾經(jīng)，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她所寫的那本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