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荷見他沏茶的動作嫻熟,修長的手指上有幾塊舊傷疤,聽說是以前辦案受的傷。灈
她凝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聲音極輕的問:“你置辦那么多聘禮做什么?長公主她……也是同意的嗎?”
陸淮鶴緩身坐下,靠在椅背上,忽的笑了。
“我娶正妻,當(dāng)然要足夠多的聘禮。母親府上有一尊玉彌勒,我也想取來送你的,她不讓�!�
昭陽原擬定了一份聘禮單子,陸淮鶴過目以后又添了些,裝箱的時候也是他一一核對過,確定無誤后才送去的蘇家。
他等了那么久的喜事,不想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我……”
蘇荷見他眼角微微挑著,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幾分,想說的話堵在喉間。灈
她與陸淮鶴沒有太多的相處,更別提有什么感情基礎(chǔ)了,可他卻愿意大張旗鼓的到蘇府求親?
蘇荷心里清楚,她與百里楓結(jié)了怨,勢必會威脅到自身,陸淮鶴此舉大多是為了保全她。
到底是含了幾分真心。
她偷偷抬眼,與陸淮鶴端詳?shù)哪抗庹米采稀?br />
蘇荷害羞的聳了下肩,臉上裹著絲緋色。
“與我相處,不必拘謹(jǐn)�!彼钢σ獾馈�
“好�!睘�
呈菜的小廝魚貫而入,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擺滿了圓桌。
陸淮鶴先動筷給她夾了塊軟糯的肘子肉,聽裴夏說,她特別喜歡吃樊樓的燒肘子。
蘇荷細(xì)嚼慢咽認(rèn)真吃飯,不時抬眼發(fā)現(xiàn)陸淮鶴正凝著自己,她忽然想到這是跟他第一次用餐,以后還會有無數(shù)個早飯午飯晚飯……
“陸大人老盯著我做什么?”
陸淮鶴輕輕敲打了下她的腦袋,無奈道:“你在我面前,用不著官場那一套�!�
什么大人,什么公子,都是給外人稱呼的罷了。
蘇荷見他眉間微微擰著,心上一動,短暫思索后喚了幾個字:“知道了,陸淵。”灈
相鄰的包間里,剛剛給陸淮鶴他們呈完菜的小廝唯唯諾諾站在屏風(fēng)旁,如實(shí)稟告說:“小的瞧著陸大人領(lǐng)來的那位女子,像是與二皇子有些交集?”
朦朧的屏風(fēng)之后,百里楓懷中摟著位纖細(xì)女子,一杯酒灌下后,女子貼在他的肩膀上醉意十足。
聽見小廝的話,他輕聲嗤笑:“陸淮鶴大張旗鼓的到蘇家去,不就是為了做給我看的?”
上一次偷襲蘇荷的冷箭是故意射偏,本意是給她一個警告,但好像她并沒有當(dāng)回事。
反之,一向沉穩(wěn)持重的陸大人坐不住了,恨不得向全天下人昭告蘇荷是他護(hù)著的人。
百里楓在女子的下巴處緊緊捏了一把,指甲嵌處幾條紅印子。
“本皇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他一個陸淮鶴除了是大理寺卿外有什么資格與我作對?等到我那姑母死了,看他還怎么張揚(yáng)?”灈
百里楓最煩這些人,個個出來阻擋他的皇權(quán)之路。
明明他跟百里雋同為皇子,明明自己要更受老皇帝疼愛,明明自己的母妃寵冠后宮,成為太子的偏偏是他?
一個兩個謹(jǐn)遵教義與規(guī)矩的朝臣,嘴上說著什么侍奉太子,不改初心,可最終……老皇帝決定的太子明明是他!
他只是想培養(yǎng)兩幾個心腹,尋找?guī)讉謀士,想著在老皇帝臨死之前爭一爭,沒想到竟會被世人詬�。�
百里楓幾杯酒下喉,想到心中的煩心事,玩樂的興致消失無影。
他將趴在肩上的女子往邊上一推,隨手倒了杯熱辣滾燙的濃酒,遞給小廝道:“給陸淵呈過去�!�
小廝道好,很快就來到了隔壁包間。灈
“樊樓中有位貴人,差小的將這杯酒呈給陸大人�!�
蘇荷見杯中的酒水微晃,甚至不小心灑了些出來。
“可否告知姓名?”她問。
小廝搖頭:“貴人一怒,血流成河,小的不敢多嘴。”
蘇荷眼眸沉了沉,似乎猜到是誰。
貴人一怒,血流成河,除了宮中的人還會有誰?
陸淮鶴沒那么多計(jì)較,溫聲道了聲好。灈
仰頭一飲而盡后,將酒杯晃了晃,讓小廝帶著酒杯回去稟告。
房門重新掩上以后,蘇荷冷淡的神情微斂,垂眉輕聲說:“他的酒你不該喝。”
百里楓藏在暗地里的勾當(dāng),太多,誰知道他會玩什么把戲?
陸淮鶴本就不勝酒意,濃烈下肚,紅霞立馬裹上臉頰,他撐手抵著額角,乏力的閉上眼睛,低沉道:“無妨�!�
蘇荷見他有些上臉,下意識探了探溫?zé)岬念~頭,片t?刻后又將手回來,覺得他并不會因?yàn)橐槐凭妥砹恕?br />
“陸淮鶴,你……不會醉了吧?”
還是說,被她猜中了,酒里當(dāng)真有藥?灈
連著喚了兩聲陸淮鶴都沒回應(yīng),蘇荷真有些急了,索性走到跟前拉過他的手腕把脈。
許是沾了酒的影響,氣血運(yùn)行的有些快,脈搏也跟著變的有力。
除此之外,再沒發(fā)現(xiàn)什么。
蘇荷閉眼認(rèn)真探脈,酒里沒有問題?
忽然,指尖觸碰下的手腕有意翻動,蘇荷驀地一睜眼,手腕被反扣在桌上,陸淮鶴欺身而上,一只手輕輕捏著她的下巴,四目相對,過于曖昧。
“你還會醫(yī)術(shù)?”
“以前兄長生病,家中經(jīng)常有大夫走動,我略學(xué)了點(diǎn)皮毛,沒鉆研過,不算精通……”灈
他靠的太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貼過來。
蘇荷腰間抵在桌沿邊,微微仰著頭,明眸似水,宛如清透的琉璃。
嗅到陸淮鶴身上有幾分酒氣,她微微側(cè)過了頭。
“把我的脈,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蘇荷道:“血?dú)夂茏�,無病無礙。”
陸淮鶴的拇指指腹在她下巴處細(xì)細(xì)摩挲,靜靜端詳了幾秒,不由得低低一笑。
“回去吧�!睘�
他松開蘇荷,落座在一旁的香木圈椅上,將外面的青云喚了進(jìn)來,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夫……夫人?
青云爽快應(yīng)下,蘇荷則有些愣神,側(cè)眸看他:“你不親自送我?”
“我可能要處理一點(diǎn)事情。”
第73章
當(dāng)年的宮闈之亂
陸淮鶴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蘇荷想到那杯酒,心中猜到幾分,遲疑了下,輕聲道:“你多保重�!眲{
“好�!�
蘇荷離開后,陸淮鶴靠在椅背上閉了會目,手指搭在扶手上輕輕敲打著,房門被人推開。
百里楓見到他,冷笑一聲:“你要娶妻,怎么沒給我發(fā)請?zhí)俊?br />
陸淮鶴睜眼,聲音清明:“我夫人可能不太想見到你�!�
百里楓端著的架子瞬間塌了下來,幽幽望了對面一眼,也不顧是誰的筷子,直接坐下開吃,包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問:“你也跟那只狐貍站在一對,來對付本皇子?”
前腳蘇荷陷害來他招募的謀士陸知禮,后腳陸淮鶴上門求娶蘇荷,這難道不是明晃晃的護(hù)佑之意?
“二皇子多慮了,大理寺隸屬于皇上�!眲{
陸淮鶴只聽皇上的差遣,朝堂中的皇權(quán)之爭,是皇子們的紛爭,與他沒有直接關(guān)系。
百里楓胡吃海喝好一陣,將筷子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胡亂抹了幾下嘴巴,笑里帶了些自嘲:“你們倒是圓滿了……”
不像他,孤家寡人一個。
逢年過節(jié)的,連個親近的說話人都沒有。
“當(dāng)初,你怎么不繼續(xù)查下去呢?”百里楓側(cè)頭看過來,這一次的目光帶著幽幽的深沉,不似先前的肆意。
他的母妃是盛寵一時的容貴妃,被傳與晉王通奸,人證物證俱全,圣上大怒,一杯毒酒將她賜死,去了閻王殿。
而晉王被滅滿門,沒留下活口。剓
想起接手大理寺的第一個案子,陸淮鶴手指微曲,指腹摩挲著,同情道:“當(dāng)年我剛剛接管大理寺,很多事情受制于人,那件案子一直是我的心結(jié)�!�
他眼中晦暗難明,一股無法說明的意味涌動著。
陸淮鶴坐上大理寺卿位置的時候才十七歲,彼時宮中大案,事關(guān)宮妃與晉王聲譽(yù),特意委托了他徹查此事。
查案過程中并不是沒有頭緒,而是頂上有人壓著,陸淮鶴剛剛冒尖兒,經(jīng)驗(yàn)不足,處處受制于人。后來,圣上賜下兩道降罪旨意,容貴妃賜死,晉王滅門,此案幾乎震驚全京城!
行刑的那一夜,陸淮鶴在大理寺的臺階上坐了一夜,望著查到的證據(jù)發(fā)呆。后來才明白,有些案件的本質(zhì),是不能被暴露在大眾面前的。
提及多年前的案子,陸淮鶴多少有些低落。
百里楓一只手撐著腦袋,一只手把玩著空碗,微微泛紅的眼尾抬高,嘴角掀起幾分嘲弄:“正是因?yàn)闊o人相助,無人可靠,本皇子才會傾盡全力奉獻(xiàn)一切。你不能阻止我,百里雋更不能,至于老皇帝……呵呵,他殺了我母妃,我要他生不如死!”剓
提起父皇,百里楓言語里滿是鄙夷,在他心中,兩人早就成為對立方。
陸淮鶴沒有回答。
百里楓站起來,將手中的空碗摔碎在地,抖抖彈落在衣角的碎片,站起身來看向他,冷冷道:“本皇子想護(hù)著的人沒能護(hù)住,你們難道就能好過?扳倒蘇家是本皇子計(jì)劃里的一步棋,絕不會因?yàn)槟闳⒘颂K榮海的女兒就放過他們。”
就算到最后他做不了太子,當(dāng)不成新皇,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只要朝堂變得烏煙瘴氣,只要能讓老皇帝抱憾而終,一切就值得!
“容貴妃若還在在世,不會希望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從今以后,蘇荷是我的妻子,她若不小心得罪了你,我代她賠罪,可你若有意與她周旋……我會跟你一樣,不惜任何代價(jià),也要庇護(hù)她�!�
百里楓嗤笑:“不過是一個婦人,你如此珍視,有失臺面!”
陸淮鶴抬眼:“當(dāng)年,容貴妃也是一位婦人,皇上心悅之盛寵之。那番珍視,是否也算有失偏頗?”剓
“陸淵你!”百里楓氣極,母妃是何等明耀的女子,蘇荷那等婦人怎可比擬?
他緊咬著牙關(guān),撒不出氣來。
只是氣憤陸淮鶴的身世。
若是一個尋常官員,任他打了罵了倒也無所謂。偏偏是老皇帝的親姐姐,昭陽長公主的獨(dú)子,若有差池傷了他,長公主如何會罷休?
不過自己是皇子,百里楓嘴上說不過,便想著在身份上壓一頭。
陸淮鶴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從圈椅上站起來,取來一只茶杯,將茶水砌滿,手指捻著遞到他面前。
“降降火氣,消停段時間�!眲{
百里楓幽怨瞪著他,靜默兩秒后,接過茶水咕咕喝下。
陸淮鶴乖順的摸摸他的腦袋,一聲告辭之后,直接掩門離去。
留下百里楓捏緊了茶杯想動手摔碎,呼一口氣過后,將茶杯放在桌邊。下一秒,扯動桌布,所有碗筷碟勺頃刻成渣。
小廝聽聞破碎聲,趕忙跑來查看,見到是百里楓后,瑟縮縮的站在門外不敢進(jìn)來。
百里楓瘋瘋癲癲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擦了擦手,仰著頭睥睨道:“損失都記在大理寺卿陸大人的名下,他娶媳婦兒都有錢,賠一桌碗筷應(yīng)當(dāng)也不是難事。”
小廝連聲應(yīng)下,只想趕緊打發(fā)了這位祖宗。
馬車慢慢悠悠還沒到蘇宅門口。剓
蘇荷掀開簾子問青云:“二皇子究竟是怎樣的人?與你家大人,又有何糾葛?”
宮闈之事坊間只有傳聞,細(xì)枝末節(jié)并不知曉,可當(dāng)年皇上盛寵容貴妃之時,對百里楓也格外關(guān)懷,加上儲君之位未定,朝臣紛紛在大皇子百里雋與二皇子百里楓之間猜想。
后來卻是鮮血染就了結(jié)局,容貴妃一死,百里楓徹底失勢。
如今他妄圖重來,想在皇權(quán)斗爭中爭一份羹,只怕難上加難。
“陸大人受理過此案,與二皇子有一些交集�!鼻嘣岂{著馬回答。
惋惜的是,案子不明不白的結(jié)束了。
死的死,亡的亡。剓
要說有誰在這場宮闈之亂謀得好處,便只有百里雋,獲得了儲君之位。
陸府。
柳萋萋等著陸硯修去找老神仙的消息,卻等來了蘇荷要嫁人的消息,她有些警惕:“蘇荷要嫁給誰?”
陸硯修神色有幾分倦意,不耐煩道:“陸淮鶴,咱們的小叔�!�
柳萋萋緊繃的神情一松,她還以為陸硯修要重新迎娶蘇荷,還好還好,只要不危及自己在府上的存在,管她嫁給誰?
第74章
情深從何而起
思忖幾秒后,不理解的問:“也就是說,她變成了咱們的長輩?一個你不要的棄婦,怎么還能嫁得那么好?”貳
陸淮鶴背后是長公主,那可是皇室的人!蘇荷有什么資格,攀上那等權(quán)貴?
“誰知道陸淮鶴怎么想的?我聽人家說,光是下聘就堆滿了蘇府,還都是他親自登門操辦的�!�
下聘禮那日,隊(duì)伍特意繞著京城走了整整兩圈,這不是明擺著炫耀么?
陸淮鶴此舉,無疑是將陸硯修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想當(dāng)初,陸硯修迎娶蘇荷時,聘禮是由祖母一手準(zhǔn)備,雖也是在婚制的規(guī)格之內(nèi),但與她的嫁妝數(shù)量形成鮮明對比。
如今陸淮鶴帶著聘禮隊(duì)伍招搖過市,不僅僅是為蘇荷長了威風(fēng),還打了陸硯修的臉。
想起這些日子,陸府過的尤其緊張,反觀蘇荷衣食無憂,處處都不愁,陸硯修更是心里極度不平衡。貳
“夫君你……可是后悔了?”柳萋萋見他眼中似有悔意,認(rèn)為他心中還惦念著蘇荷。
陸硯修冷呵一聲:“與她和離我并無不悔,只是……”
“只是什么?”
他嘆了嘆氣:“若是早些時間與陸淮鶴化冰,得他相助,指不定咱們現(xiàn)在也過上權(quán)t?貴的生活了。萋萋,我此刻什么也不渴求,只想暨兒快點(diǎn)好起來。”
柳萋萋眉目暗淡,一臉愁容:“暨兒他……要是也能有貴人相助就好了。”
貴人?
陸硯修沒什么攀結(jié)貴人的本事,這也是導(dǎo)致他多年來碌碌無為的原因。貳
他眼前一亮,想起了陸知禮,當(dāng)即便道:“你等著,我去求一個人!”
“求誰?”
“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柳萋萋看著陸硯修急急忙忙離開,因著未出月子,她不想跨出房門。
明春將中午的飯菜呈過來,發(fā)現(xiàn)小少爺在襁褓內(nèi)哭個不停,柳姨娘卻不管不顧的趴在門上發(fā)呆。
她有些無奈,見小少爺哭哭哇哇的很可憐,于是將他抱了起來。
“明春。”貳
門口傳來一聲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