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鴻福道:“圣上口諭,讓陸大人早日將家中一切都收拾妥當(dāng),安撫好夫人,五日以后便啟程去東南查案吧�!笨@
蘇荷果然猜中了。
這么久都沒有消息,她還以為圣上將這事兒都忘記了呢。
陸淮鶴頷首應(yīng)下:“微臣領(lǐng)旨,勞煩公公跑一趟了。”
“嗐,咱家只當(dāng)做鍛煉了,有什么勞煩的?倒是陸大人,與夫人才成親不過三四月,情意正濃著呢,定要好好哄一哄才是�!�
陸淮鶴低眼看向蘇荷,淺笑回答:“自然是要哄的�!�
見周遭沒有旁人,鴻福有心提點,于是低著聲音點撥道:“陸大人莫要怪老奴多嘴,東南地區(qū)貪污一案,是圣上親口下的命令。您別看他老人家一直臥病在床,可這心里如明鏡似的,沒什么不知曉。他老人家尤其掛念的就是這件事,時常嘮叨著,不能在百年之后給太子殿下扔難題呢�!�
陸淮鶴聽后微微點頭,“請圣上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笨@
鴻福滿意撫了撫拂塵,“你辦事,圣上自然放心。既然口諭已經(jīng)帶到,老奴就不在此多候了,陸大人陸夫人,告辭!”
“公公慢走�!�
待鴻福人影消失不見后,蘇荷方才收回目光,想起他說過的話,眸中隱隱有一絲擔(dān)憂:“此行兇險未知,你恐怕要多帶幾個侍衛(wèi)�!�
陸淮鶴溫言:“聽夫人的�!�
“不知道要在那么待多久,你身邊沒個照顧的人也不行,我要跟著一起去。”蘇荷記得之前在他面前提起過這件事。
“這可不能聽夫人的�!�
陸淮鶴提步繞過影壁,往內(nèi)院走去,蘇荷緊緊跟在他身后,有些發(fā)急問:“為什么不能聽我的?一路的衣食住行,要是沒個婦人照料,你……你知道怎么安排嗎?”緻
其實蘇荷想說的是,她知道此行一定會有危險,所以才會害怕他前往。
陸淮鶴不知她為何這樣緊張,有些好笑的駐足看她:“我比你要長好幾歲,還不知道怎么照顧人么?你可知,你每夜都要踹翻好幾次被子,早起后要在床上賴一會兒,用餐前習(xí)慣先喝一碗湯,每日閑暇時總是要看一會兒話本子……”
一字一句明明很輕淺,聽得蘇荷心中愕然不已。
她似乎根本沒記住這些生活的小事,而陸淮鶴卻能很清楚的說出來。
淡淡的秋陽中,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長很長,與昏黃仿佛融為一體。
蘇荷手指微動,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心頭莫名的悸動情緒,更家擾亂思緒。緻
“你管理內(nèi)宅,我應(yīng)付外事�!�
“身為朝臣,為圣上排憂解難本就是應(yīng)該做的,我若不去,何愁尋不到人?”陸淮鶴伸手?jǐn)堊∷?xì)瘦的肩,輕喟一聲:“身在其職,不做點實事,怕是連母親都要責(zé)罰我了�!�
平日里總是聽見他一口一個長公主,此刻聽見母親兩個字,蘇荷便知他已經(jīng)下定了主意。
是啊,他本就是查案的官職,又直隸于圣上,如何能不出頭?
“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面對陸淮鶴再三的肯定,蘇荷為了不讓他擔(dān)心,勉強笑了笑:“好�!�
晚飯用的倉促,蘇荷沒什么胃口,喝了幾口湯填肚子就回了沁芳居�?@
她沒有能力改變陸淮鶴的想法,只能祈禱老天爺垂憐。
“夫人,奴婢花錢打聽到柳萋萋的藏身處了。”
“她在哪?”
“城外老家,與柳父柳母在一起,她躲在屋子里沒怎么出來,再加上她是養(yǎng)女,不怎么受柳父柳母的喜歡,常年來為了生計奔波在外,沒怎么回過家,村子里很少有人認(rèn)識。那咱們現(xiàn)在要怎么做?”
公堂上劉氏的那番話,蘇荷都聽見了,也清楚柳萋萋的身世。
作為女子,她實在算得上身世凄苦,命運飄零。
可就算再不濟,前世那一番作為,實在讓蘇荷可憐不起來�?@
心中藏著豺狼的人,怎么會真心搖尾乞憐?
蘇荷很樂意看到陸家與柳萋萋狗咬狗的局面,不管怎么樣,都會有人敗于一方,她看個樂呵。
“裴夏,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先幫我去做�!�
“夫人盡管吩咐就是,奴婢赴湯蹈火也要完成。”
蘇荷遲疑了下:“幫我找個道士�!�
“道士?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嗎?”
她輕晃腦袋,婉言道:“到時你就知曉了�!笨@
“好,奴婢記下了。”
這邊話剛說完,院子里已經(jīng)傳來了腳步聲,陸淮鶴來到沁芳居,手里提著在樊樓買的新鮮燒肘子。
兩只醬香四溢的肥美肘子呈在桌上,旁邊還有些鮮美小菜和一盅青梅汁。
蘇荷腦瓜子嗡嗡的疼,看向他:“晚飯不是挺豐盛的么?沒吃飽?”
陸淮鶴低眸輕笑,倒了杯青梅汁遞到她面前,“你說沒胃口,我特意去買的青梅汁,嘗一嘗?”
蘇荷聽話的小抿一口,唇齒間立馬爬上一股酸澀又帶著微甜的味道。
“味道酸甜,感覺還不錯�!笨@
陸淮鶴滿意道:“店老板說就屬這最開胃,我也來嘗一嘗……”
最后一個字剛剛說完,他已經(jīng)端起蘇荷喝的那杯青梅汁嘗了一口,下一秒平靜的皺著眉頭,將手邊茶壺里的水喝的一干二凈。
“酸……”
第113章
看望陸云晴
“我覺得還好��?”鋈
蘇荷見狀又端起杯子細(xì)細(xì)抿一口,舌間回味了番,沒覺得難喝。
“還是夫人厲害。”陸淮鶴還沒回過神來,光是看見她喝,舌根就已經(jīng)酸的發(fā)苦。
蘇荷心里奇怪,她忽然記起以前自己好像也并不喜歡吃酸的,連小廚房里也從來不備酸醋,這次是怎么了?
翌日秋陽高照,陽光灑進窗臺,蘇荷起床時,陸淮鶴已經(jīng)不見人影。
馬上要出京了,很多事情都要準(zhǔn)備,想必他忙得很。
昨日命裴夏找的道士已經(jīng)找到了,約了個地方見面,蘇荷正要去看看。
為了不被人察覺身份,她和裴夏都喬裝成男裝,來到了相約的地方。鋈
茶室里,道士看著對面兩個年紀(jì)小的少年,不知道他們找自己來做什么,可看到其中一個站著的少年掏出如磚頭般高的銀票,看的眼睛都直了,冒著金光。
“這,這是?”
就算是用來買命,也沒人花過這么多的錢t?。
道士瞧著兩個少年臉生,想要多問,卻被其中一個有貴氣的少年用眼神威懾住了。
“我花錢辦事,你收錢出力。事成之后,遠(yuǎn)離京城,這些銀票,便是連你的兒子女兒這輩子也夠逍遙了。”
道士解釋說:“我修道,發(fā)過誓這輩子不生兒育女的�!�
蘇荷道:“是么?那我收回一些銀票?”鋈
“別別別!就算我不生兒育女,但自己要花的啊!我瞧著你滿身貴氣,也不似窮苦之徒,既然已經(jīng)定了價,怎么還好意思收回呢……”怕眼前這位金主生氣,道士的聲音越說越小,手上還忍不住將銀票往自己身邊推了推。
瞧瞧這貨真價實的銀票,手感真是不錯。
“說吧,要我做什么?殺人我可不行,放火可以考慮�!�
裴夏將眉一蹙:“你胡說什么呢?我家主子看著像是謀財害命的人么?”
道士不解了:“那……那要我做什么?”
蘇荷低頭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行生辰八字,她將字條往前一推,淡淡道:“這個生辰八字,我找大師算過了,血肉之軀可滋養(yǎng)圣上,必要時可以將其制成湯藥,以供圣上福壽綿延,天下太平�!�
道士接過字條仔細(xì)一查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奇妙之處,更沒有可以醫(yī)治病癥的效果。鋈
他正要反駁,掃到蘇荷審視的目光時,忽然就明白了,笑著將字條和銀票都小心翼翼的揣進懷中。
“你放心,小的收了錢自然會辦事�!�
“我的人會監(jiān)視你,直到你事成之后遠(yuǎn)離京城,如果你要是耍什么花招……”蘇荷眼里泛著冷意,隨手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我不介意將你活剮以后,再掘了你的祖墳。”
道士一聽這怎么使得?趕緊道:“收錢辦事是道上的規(guī)矩,我自然不會胡亂來的,雇主放千萬個心�!�
蘇荷語氣清冷:“好�!�
從茶室出來以后,蘇荷沒有回酈園,而是購置了不少禮品去到李府看望陸云晴。
自難產(chǎn)過后,她身子虧損太多,極其虛弱,加上孩子早夭,生產(chǎn)時因大出血導(dǎo)致昏迷,便是連孩子的一面兒也不曾見過,心中郁結(jié)難平,一時放不下,始終郁郁寡歡。鋈
見到蘇荷前來,暗淡的眸子竟是抬也沒抬。
“陸姨娘,陸夫人來探望你了�!碧壹t將禮品置于桌上,又將茶水斟上,才退了出去。
蘇荷來到臥榻前,看見穿著寡淡素衣的陸云晴,臉上竟蒼白毫無血色。
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溫聲問:“云晴,身子可曾好些了?”
陸云晴嘲弄一笑:“連你也看我笑話?”
裴夏實在沒忍住,出頭道:“我家夫人是念在曾經(jīng)的姑嫂情誼,所以才不計前嫌拎著補品前來探望陸姨娘你,反觀陸姨娘黑著臉也就算了,怎么還說出這樣氣人的話?”
“哦是么?我以為,你跟李府上那些婆子丫鬟們一樣,來嘲笑我的呢?”鋈
陸云晴指著身邊的物件兒,座椅,盆幾,屏風(fēng)等全部都是嶄新的。桌上擺放著新鮮的瓜果糕點,連伺候在身側(cè)的丫鬟婆子也都比往日多了好些。
放在以前在清心居時,這樣的場面,是她想也不敢想的。
陳氏無非就是看著李祺回來,她又剛失去了孩子心生可憐罷了,否則怎么會賞個新院子給她住?還好吃好喝的供著?
“我路過,來瞧瞧你�!�
陸云晴瞥一眼她,虛弱的向后仰去,靠在枕頭上,才稍微舒服些,“難為你如此好心,不記恨我�!�
蘇荷從果盤拾起一個柑橘,叫裴夏烘在火上,烤熱以后才剝來遞給她:“那孩子跟你沒有福分�?抟部蘖�,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把身子養(yǎng)好,將虧損的都補起來。李將軍心疼你,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陸云晴抹了把眼淚,接過熱乎的柑橘往嘴里一放,眼淚便更加止不住。鋈
“連祖母都不曾遣人過來探望,你……怎么會來看我?”
蘇荷用手絹擦掉她的眼淚,忍住心中的厭惡,溫婉笑道:“你與我到底是有幾年的情分在,看在張夫人的面子上,我也該來探望的�!�
提到已逝的母親,陸云晴感傷萬分,一時無話。
“等身子養(yǎng)好了,孩子自然要回到你的肚子里。你雖耳根軟,容易被人三言兩語說服,可心底卻是不壞的。有孩子以后,我相信你能將他們教導(dǎo)的極好�!闭f到這,蘇荷低著頭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不瞞你說,像熠兒和嬌兒那般聽話的孩子,我在夢里,也曾求過菩薩,肖想過的�!�
說到動情之處,蘇荷側(cè)過身子,裝作不經(jīng)意撫去眼角泛起的淚花。
陸云晴見狀,支撐著身體坐起來。想到以前在蘇荷面前說過的殘忍話,還背著她與柳萋萋結(jié)交,將她的一雙兒女視做親生,那時的蘇荷又該是什么感受呢?
換做以前的她,根本不會去想這些。鋈
可經(jīng)歷過一次孕育,一次難忘的生產(chǎn),女子與生俱來的母性讓陸云晴不得不正視起來。
她想要安慰蘇荷,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第114章
怎么不查?
蘇荷聲音酸澀,再抬眼時,可以看見眼眶紅紅的。盃
“他們都說是柳萋萋將你推倒的,可我覺得同作為母親,她應(yīng)是能體諒你的不易,肯定不會糊涂行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她問話時,泛著淚光的眼睛格外明亮。
陸云晴不自覺又想起那日在陸府葳蕤閣走廊外的情形,她不會記錯,的確是柳萋萋推了她。
僅僅是因為幾句口角,柳萋萋便如此狠心?
想到那剛出世沒有福分的孩子,陸云晴心中痛苦萬分。
是啊,同為母親,憑什么柳萋萋就能承歡膝下,享受兒女的意趣?她卻十月懷胎,一朝遺憾落空?
陸云晴臉色驟然變得難堪,手上緊緊抓住被角,仿佛仇人就在眼前。盃
從兄長與柳萋萋在一起那么多年,從居住在別院到入府之前,陸云晴自認(rèn)為對她掏心掏肝,街巷上買的新酥餅都要帶去給她嘗一嘗,何曾想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竟一時忘了,恩將仇報之輩,應(yīng)當(dāng)落得怎樣的結(jié)果?”陸云晴臉上掛著詭異的笑,眼神直直看著地板。
“自然是,以牙還牙�!�
蘇荷微垂的眸子緩緩睜開,瞳孔如同一汪沉寂的深潭,叫人探不出深淺。
以牙還牙?
陸云晴的笑漸漸凝結(jié),陰惻惻的,讓人害怕。
她沒了做母親的資格,柳萋萋自然也該得到報復(fù),誰讓她生下的是兩個孽種!盃
探望過陸云晴,蘇荷又去拜訪了陳夫人和趙流云,一番寒暄之后,才得以離開李府。
酈園里,陸淮鶴直到夜空掛了霜才歸來。
他脫掉帶有秋寒的披風(fēng)遞給丫鬟們,接過蘇荷遞來的熱茶一飲而盡。
“你去見圣上了?”
“沒,我與二皇子在一起。”
蘇荷蹙眉,想起那個紈绔子弟,怕他想什么惡毒的法子對付自己,一時沒有好語氣:“他找你做什么?又說我的壞話?”
陸淮鶴微微笑了:“他要說你的不是,我會立馬起身走人。”盃
“那他找你做什么?”
陸淮鶴手握著空茶杯,慢條斯理的回答:“這么多年以來,二皇子的心結(jié)從未消散,始終有一個初衷�!�
蘇荷視線凝過去,很容易的猜到了。
“替容貴妃申冤,對么?”
“嗯�!�
蘇荷委身坐在一旁的梨花圓凳上,神情顯得哀戚,“待將來太子即位,恐怕……”
此案,再無沉冤昭雪之日了。盃
陸淮鶴道:“皇后與容貴妃一直對立,圣上駕鶴西去以后,太子的確不可能給容貴妃正名,此案也該隨著遺憾漸漸淡散。”
“二皇子他……為何獨獨找你?這不是明擺著跟太子對著干么?”蘇荷有些不高興,她不信百里楓看不清局勢,而是分明要將陸淮鶴將火坑里推。
“此案從當(dāng)年就是我主理,其中細(xì)枝末節(jié),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圣上居住在紫金宮里,身邊有皇后每日貼身侍奉,二皇子斷然沒有面圣的機會。說句難聽的話,直到圣上駕崩,他都不可能再見到自己的父皇�!�
蘇荷倒吸一口涼氣,忽然覺得皇后這般舉動,一向深得民心的太子殿下好像也并沒有那么完美。
“你……要查嗎?”
“怎么不查?”
陸淮鶴眼中閃過一絲堅定,聲音鏗將有力。盃
那是屬于他年少時最深的遺憾,早就蠢蠢欲動忍不住冒出來了。
只是,在等一個契機。
見到他如此平靜的回答,蘇荷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明目張膽的跟太子作對,他會答應(yīng)么?
如此慢慢悠悠過了兩日,后日就該陸淮鶴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