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者兒子張獻在供詞上說,當晚他在書房看賬目,沒有和妻子一起睡。既然他是醒著的,又怎么會聽不到院子里的動靜”
“張楊氏被慘叫聲驚醒,說明動靜極大,而他一個醒著的人,卻沒有聽見半點動靜,合理嗎”
“第二點,如果找不到賊人潛入時在花圃留下的痕跡,那么這個所謂的賊人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以此推測,死者兒子的嫌疑就很大�!�
醍醐灌頂。
王捕頭問道:“所以,那墻上的腳印,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來迷惑我們的�!�
許七安猜測:“是的,對了,直接去對比一下死者兒子的靴子�!�
“肯定不會留自己的腳印吧。”王捕頭說。
許七安滿臉佩服,一記彩虹屁拍過去:“頭兒果然英明神武,一點就通。真乃大奉神捕也�!�
許七安剛長篇大論的拋出驚人之語,樹立形象,然后扭頭就是三百五十度無死角的舔,這就很舒服王捕頭黝黑老農(nóng)般的臉上綻開笑容。
感覺自己的形象也拔高不少。
“我立刻去找朱大人,你們幾個準備好,隨我再去一趟張宅。”王捕頭那張老農(nóng)般的黝黑臉龐,露出了激動難耐的神色。
手指頭點了點許七安,發(fā)出兩聲拖拉機般的笑聲,火急火燎的奔出休息室,到后堂找縣令老爺去了。
第13章
審問
許七安看著他的背影,并不怎么樂觀。
時隔多日,取證太難了。
“驗不了指紋,想取證幾乎不可能。鞋印肯定不可能是張獻自己的嗯,刨除這些,還有什么手段適用這個時代,能幫助破案的”他搜刮肚腸的想辦法。
“這幫無能的胥吏,撈油水的時候一個個精明的跟猴似的,石頭都能榨出油水。到了辦正事,全是無能的狗輩�!�
縣令老爺正在內(nèi)堂發(fā)火,命案本就是大案,偏死者還與給事中的徐大人沾親帶故。
給事中當差的是什么人
是自詡清流的言官,逮誰咬誰的瘋狗,看誰不順眼就上書彈劾,
留著山羊須,面容清瘦的徐主簿陪在一旁,笑呵呵道:“大人再這么逼迫下去,他們得摸魚了�!�
都是老油條,手底下的胥吏打什么注意,長官門兒清。
論起官場上的騷操作,胥吏最多就是小學生水平,段位最高的在廟堂,其次是封疆大吏。
“摸魚”朱縣令哼一聲:“往日里也就罷了,京察在即,回頭被人以屈打成招為由彈劾,本官如何自處”
正說著,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王捕頭進了內(nèi)堂,跨過門檻后停下,態(tài)度恭敬,語氣中充斥著興奮:“大人,張氏一案,小人已經(jīng)有眉目了,請大人發(fā)一份牌票,小人這就拿人去。”
朱縣令和徐主簿相視一眼,前者冷笑,后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見兩人神色不對,王捕頭催促道:“大人時不可待啊�!�
朱縣令拍了一下桌子,罵道:“蠢貨,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摸魚。你是豬腦子嗎�!�
屈打成招在平日里是可以用的,但這里有個問題。
犯人招供后,供詞和卷宗要上交刑部,由刑部核實后,給出判決。
年底就京察了,京城官場氣氛緊張,大家一邊收拾自己的尾巴,一邊又相互監(jiān)視,恨不得抓住政敵的馬腳。
這是說翻案就翻案的時期。
王捕頭急忙辯解:“大人誤會了,小人是真的有把握抓住真兇,絕非摸魚。請大人相信我�!�
你什么水平,本官不知道么朱縣令對此并不放心,瞅了老王一眼:“你仔細說說�!�
王捕頭心說,也到我人前顯圣的時候了。
“大人,且聽我細細道來,張氏一案中存在諸多疑點”
老王把許七安的推斷,原原本本的復刻一遍,說給兩位大人聽。
朱縣令一開始面帶冷笑,聽著聽著,腰桿不自覺的挺直。到最后,一發(fā)不言,卻滿臉嚴肅。
他在思考。
“妙啊”徐主簿一擊掌,啪的響亮,顯得非�?簥^:“抽絲剝繭,調(diào)理清晰,竟能從這些不起眼的細節(jié)中推測出案件始末。刑部的老手也不過如此了。”
雖說還有待查證
但這套推理,無疑給一頭霧水的縣衙眾人指明了方向。
王捕頭笑道:“大家過獎了�!�
朱縣令嗤笑一聲:“說說,誰教你的�!�
王捕頭略一沉思,按下了攬功的心思,如實道:“快手許七安。”
快手不是直播平臺,許七安也不是主播,快手是快班胥吏的稱呼,也叫捕快。
許七安朱縣令率先反應過來:“是他啊。”
朱縣令和許平志喝過幾次酒,有幾分交情,前些年許平志花了二十兩白銀,替侄兒要了快手這個肥差。
在大奉朝,吏員的職位,是可以傳給兒子的。
穩(wěn)如老狗的金飯碗。
“是他就沒錯了。”朱縣令笑了。
徐主簿目光一閃,想到了牽連許家的稅銀案,立刻問:“您這話怎么說”
王捕頭亦側(cè)耳傾聽。
朱縣令笑了笑:“稅銀被劫案鬧的滿城風雨,許家首當其沖,本該被問責,你們可知為何許家能脫罪”
王捕頭當即道:“聽說是御刀衛(wèi)的許大人協(xié)助辦案有功,圣上寬容,免了他的罪過�!�
這是他剛才聽許七安說的。
徐主簿瞄了眼朱縣令的神色,試探道:“此案有什么內(nèi)幕不成�!�
稅銀失蹤案的詳情,徐主簿的段位還接觸不到,但朱縣令是長樂縣的父母官,雖說在京城這種權(quán)貴云集之地,只是個弟弟。
但背后沒靠山是坐不穩(wěn)這個位置的。
朱縣令嗤了一聲:“許平志只是個粗鄙武夫,此案他不過是個替罪羊”忽然頓住,似是不想透露過多,轉(zhuǎn)而道:“真正讓許家翻身的不是他。”
“是誰”王捕頭下意識的問。
徐主簿心里閃過了答案,等著朱縣令的后續(xù)。
“是許七安,是他解開了稅銀案的真相,此事有記在卷宗上,本官一位同年就在京兆府當差�!敝炜h令道:“子代父過,父債子償,他雖是個侄兒,但道理是一樣的�!�
徐主簿倒抽一口涼氣:“案發(fā)后,許七安應該關(guān)在府衙大牢,他是怎么做到的�!�
朱縣令沉吟道:“我本來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現(xiàn)在想明白了。”
徐主簿同樣想到了,難以置信:“僅憑卷宗”
僅憑卷宗王捕頭腦子都懵了,這類官場秘聞倒是偶爾能聽頭頂?shù)娜还倮蠣斦f起。
他難以置信的是稅銀被劫案是許七安從中發(fā)揮了巨大的能量,解救了許家。
王捕頭心說,這不對啊,沒道理啊。
當初這小子初來乍到,性格憨實倔強,只會悶頭做事,是真正的愣頭青。
這么個愣頭青,怎么轉(zhuǎn)眼間就斷案如神了。
王捕頭領(lǐng)了牌票返回休息室時,許七安趴在桌上睡著了。他昨晚亂七八糟的事兒想了太多,三更以后才睡。
旁人伸手去推許七安,王捕頭立刻攔住,壓低聲音:“讓他睡吧�!�
隨手挑了兩個人,“你們跟我去一趟張宅�!�
三位快手,帶上各自的白役,總共九個人,疾步離開長樂縣衙。
白役是臨時工,屬于徭役的一種,由老百姓組成,沒有工資,不包吃不包住。
但也有很良心的地方:他們不用背鍋。
許七安被“威武”的聲音驚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走向縣衙大堂。
估摸著人已經(jīng)逮回來了,縣令正在堂前審訊。
公堂上,朱縣令高居公案之后,左右是堂事和跟丁。
公案之下,左右兩側(cè)立著三班衙役,中間跪著兩人,一個穿繡云紋青衣的年輕人,另一位是穿紫色羅裙的美貌婦人。
婦人神色驚恐不安,年輕人則相對鎮(zhèn)定。
“啪”
朱縣令怒拍驚堂木,朗聲道:“堂下何人”
婦人下意識看了眼年輕人,年輕人給了她一個鎮(zhèn)定的眼神,挺直腰桿:“草民張獻�!�
婦人細聲細氣道:“民婦楊珍珍�!�
朱縣令喝道:“你二人是如何殺死張有瑞,從實招來”
婦人嚇的一顫,長長的睫毛抖動,面露惶恐。
年輕人張獻大驚:“大人何出此言,草民怎么會殺害生父。”
朱縣令問道:“事發(fā)時,你在何處”
“我在書房�!�
“為何不與妻子同塌”
“草民在看賬目�!�
“可有人證�!�
“深更半夜,哪來的人證�!�
張獻的回答條理清晰,不慌不亂,要么問心無愧,要么早就打好腹稿。
根據(jù)自己的邏輯推理,許七安偏向后一個可能。
他雖然沒有不在場證明,但同樣沒有證據(jù)證明他殺人,推理歸推理,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jù),疑罪從無
縣令轉(zhuǎn)而看向婦人,道:“張楊氏,本官問你,你與張有瑞成親十年,無所出。為何如今又有了身孕老實交代,是不是你與繼子茍且,謀殺親夫。”
張楊氏嚇了一跳,哭道:“大人,民婦冤枉,民婦身子不好,近些年日日調(diào)理,好不容易懷上丈夫骨肉,大人怎么能憑此冤枉民婦謀殺親夫�!�
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這樣審怎么可能審出真相,許七安遙望水靈婦人片刻,心里一動,有了個不錯的主意。
第14章
心理博弈
“啪”
朱縣令再次怒拍驚堂木,大聲喝道:“你說看到黑影殺人后翻墻離去,為何捕快今日搜查墻下花圃,沒有腳印,亦沒有花草踐踏的痕跡。”
張楊氏一愣,漂亮的杏眼咕嚕嚕的轉(zhuǎn)了一圈,“這,這”
張獻立刻道:“大人,賊人如何潛入宅里,母親如何知道縣衙捕快查不出來,大人也不能把罪責強加給我母子二人。”
神特么母子,你別侮辱這兩個詞好嘛,你那是義母吐許七安聽不下去了。
朱縣令大怒:“巧舌如簧,來人,給我上刑�!�
這年頭的審問過程大抵如此,逼問、動刑,在缺乏證據(jù)的情況下,只能這樣。
因此,常常出現(xiàn)屈打成招。
可也沒辦法,取證難度很大,缺乏設備和專業(yè)技術(shù)。于是刑法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利弊皆有。
張獻大聲道:“大人這是要屈打成招家叔任職禮部給事中,大人就不要彈劾嗎�!�
所謂家叔,其實是出了五服的遠房。然而血緣雖遠,關(guān)系卻很近,因為張家常常為那位遠房親戚輸送利益。
一針見血,朱縣令眉頭跳了跳,他知道張家有那么一點背景。
“你敢威脅本官,來人,杖責二十�!�
四名衙役上前,兩名用棍子交叉錮住脖子,另外兩名扒掉張獻褲子,衙役們開始用力,啪啪啪的聲音響徹公堂。
張獻嘶聲慘叫。
朱縣令沉著臉,二十大板并不足以讓一個人招供殺人罪名,五十大板還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把人打死。
而且,就算張獻招供了,案件上交刑部,張獻依舊有可能翻案,別忘記,他有一個給事中的親戚。
到時候反而可能給自己扣一個屈打成招的帽子。
趁著張獻被按在地上打板子的間隙,許七安朝著朱縣令身側(cè)的跟丁招了招手。
跟丁猶豫一下,默默退后幾步,然后小跑著迎過來。
“幫我?guī)Ь湓挘尷蠣敃簳r休堂,我有個主意�!痹S七安低聲道。
“你能有什么主意,莫要胡說,連累了我�!备∫荒槻恍拧�
“索性也審不出結(jié)果,老爺現(xiàn)在騎虎難下,他會答應的,回頭請你喝酒�!痹S七安道。
“行吧”
跟丁疾步走到朱縣令面前,附耳說了幾句,朱縣令立刻扭頭看向許七安的方向。
他沉吟一下,收回目光,一拍驚堂木:“先將兩人收監(jiān),休堂�!�
內(nèi)堂。
朱縣令捧著婢女奉上的熱茶,喝了一口。
混了幾年體制,對官場規(guī)矩一知半解的許七安見狀,立刻捧起茶啜一小口。
“許寧宴,你有什么主意”
許七安驚訝于朱縣令的態(tài)度,竟然出奇的溫和,沒擺官威。
印象里,朱縣令對縣衙內(nèi)的胥吏可不會這么客氣。難不成穿越之后,臉都好看了
“我可以試一試。”
“不用刑”
“自然�!�
朱縣令更好奇了,放下茶盞望來:“說說看。”
博弈論這玩意你也聽不懂,說個毛啊許七安笑道:“容我賣個關(guān)子,大人靜候佳音便是�!�
安靜的禁室中,楊珍珍被帶到這里,水潤的眸子轉(zhuǎn)動,坐立不安。
原以為胥吏要為難她,誰想把她帶到這里就走人了,但這并不能打消她的不安。
“吱”
木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捕快服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高大挺拔,臉部線條剛硬,五官還算俊朗。
“別緊張,隨便聊聊�!蹦贻p男人竟然還沏了茶,笑容滿面:“你可以叫我許sir。”
許蛇
沒受過這種優(yōu)質(zhì)待遇的楊珍珍不說話,警惕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