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時,沉雄厚重的鐘鼓聲傳來,回蕩在眾人耳畔,一股肅穆之意涌來。
之前還輕松攀談的打更人們,立刻噤聲,露出嚴肅之色。
在祭祀專用的樂曲聲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馬離開皇城,向著桑泊而來。
沒有騎馬,沒有車架,所有人都是步行。
參與祭祖的隊伍里,有皇室、宗室、文武百官,浩浩蕩蕩數(shù)百人。
這支隊伍幾乎集齊了大奉王朝權(quán)力巔峰。
為首的元景帝穿著一身樸素道袍,烏黑的頭發(fā)用木簪束著,他年過五旬,長須飄飄,容貌清俊,頗有修道高人的仙風(fēng)道骨。
身后兩側(cè),分別是雍容華貴的皇后、體態(tài)豐腴的貴妃。
然后才是皇子皇女。
元景帝子嗣眾多,皇子便有十二人,但皇女只有四人,長公主今年也不過二十五,與皇長子差了近十歲。
這位以才華和美貌聞名京城的長公主,眸子清澈如潭,臉蛋素白,清清冷冷。沉默的跟在隊伍里。
樂曲聲中,祭祀隊伍來到一頂明黃帳篷前,仙風(fēng)道骨的元景帝領(lǐng)著兩位大太監(jiān)進了皇帳。
其余人等在外面。
負責祭祀的大臣們忙碌起來,請神的請神,列隊的列隊,為皇帝后續(xù)的祭祖做準備。
許七安身子不動,竭力扭過頭,用眼角余光偷看祭祀現(xiàn)場。
他看見一列隊伍,捧著用黃綢遮蓋的靈牌,順著曲折的水上長廊,登上高臺,將靈牌擺放在廟前的大案上。
這列隊伍返回后,又有另一列隊伍在太常寺官員的指導(dǎo)下,端來供器、祭品,種類繁多,數(shù)量少說也有兩三百件。
待一切準備就緒,太常寺卿在皇帳外,高聲道:“安神已畢,恭迎陛下�!�
皇子皇女,文武大臣,同時跪拜。
大太監(jiān)掀開簾子,已經(jīng)換上明黃色袞服的元景帝,神色莊重的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此時的他,沒了得道高人的淡薄仙氣,只有人間帝王的威嚴。
“這架勢,感覺比上輩子最高會議還要莊重啊不虛此行,不虛此行”許七安看的正過癮,忽然心悸了一下,知道地書聊天群有人說話了。
他等了片刻,待巡邏的隊伍過去,把手伸進懷里,沒有全部取出玉石鏡子,半露半藏,看了一眼。
二:我記得今天是大奉皇室祭祖的日子,一號,三號,是不是
四:算算時間,今日確實是祭祖大典。當年我也曾參加過皇室祭祖。
二:當年呵,四號,你當年也做過官,而且地位不低
四:嗯。
四號做過官許七安一愣,四號不是與人宗女子國師有交情嗎。
額,這也解釋的通,正因為當過官,所以與女子國師相識。
看來四號也是有故事的人。
許七安覺得很有意思,地書碎片的持有者,都不是泛泛之輩,他們身份神秘,修為又強。
與他們交往,就像在玩一場游戲,一層層的揭開他們的神秘面紗。
二:有意思了,一號沒有回信,三號也沒有回信。
臥槽這小陰幣冷不丁被人下套的許七安嘴角一抽。
顯而易見,二號在這個時候傳書,并不是真的關(guān)心皇室祭祖,而是一個試探。
試探三號和一號的身份。
以地書和持有者之間的聯(lián)系,即使睡著了,也會被驚醒,所以不存在因休息錯過的情況。
除非有緊急情況,無法回信。
但是,不可能一號和三號同時有緊急情況,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兩人都在參加祭祀,無法在眾目睽睽中掏出地書碎片回信。
這時,許七安的舉動引起了宋廷風(fēng)的主意。
他不動聲色的松開手,本就半露的玉石鏡子滑回兜里。
“認真點,不要做多余的舉動。”宋廷風(fēng)皺眉告誡。
“知道知道�!痹S七安敷衍回應(yīng)。
不妙啊,我是云鹿書院的弟子,沒理由也沒資格參加皇室祭祖這下身份露出破綻了該死,天地會這群家伙,個個都是心機深沉之輩。
不過,一號竟然也沒有回復(fù)呵,他她也在現(xiàn)場,會是誰呢
許七安念頭起伏時,天地會眾成員,地書碎片持有者,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三號不是云鹿書院的弟子嗎,眾所周知,云鹿書院幾乎斷絕了仕途,縱使有,也沒資格參加皇室祭祖。
而且,以三號一直以來的形象判斷,他是云鹿書院的學(xué)子,這就更不可能參加祭祖。
難道三號不是云鹿書院的弟子
不對,若是如此,之前的事怎么解釋。
除非他以其他身份參加了皇室祭祖,對,云鹿書院安插在朝廷各部的人
那會是什么衙門,什么身份
反倒是一號的身份,他們并不驚訝,因為早就知道一號是朝廷的人,而且地位很高。
二:四號,你當過官,你來分析分析。三號是情況。
四:我心里的確有了猜測,但我憑什么要告訴你。
六:二號,你又不在京城,即使知道了三號和一號的身份又能如何。
四號和六號都在隱晦的替三號說話。
許七安忍著悸動,不去查看信息。
旁觀了一陣祭祖大典,許七安心里再次涌起異樣的感覺。
他總覺得桑泊陰森森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
突然,許七安在祭祀的樂曲中,聽到了一絲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在說:
“救救我,救救我”
許七安愣了一下,仔細聆聽,那聲音卻消失了。
“廷風(fēng)、廣孝,你們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痹S七安問不遠處的兩位同僚。
“你是指祭祀的樂曲確實有點有點讓人震耳發(fā)聵�!彼瓮L(fēng)求生欲很強的改口。他想說很難聽。
朱廣孝則搖頭。
許七安正要說話,那詭異的聲音又傳來了,這次他聽清楚了,是桑泊湖里傳來的。
“救救我,救救我”
聲音凄厲壓抑,無比滲人,像是惡鬼在耳邊低語。
第97章
風(fēng)云變色
那聲音太過恐怖,讓許七安后背汗毛乍豎,條件反射般的扭過頭,看向桑泊湖。
負責戒備四周的打更人是不能回頭觀禮的,許七安已經(jīng)是逾越。
他看見了三步一叩首,緩慢登臺,穿明黃色袞服的元景帝,看見了岸邊觀禮的文武百官、皇子皇女,也看見了魏淵和他的兩名義子。
看見了氣勢恢宏的廟,看見了禁軍,看見了太監(jiān)。
在他回頭的剎那,聲音消失了。
幻聽嗎
我已經(jīng)三天沒找浮香了,雙眼沒昏花啊。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不敢多看,扭回了頭,問道:“你們知道多少關(guān)于桑泊的消息”
朱廣孝和宋廷風(fēng)給了回復(fù),沒什么有價值的信息,無非就是“開國帝君證道之地”、“玄武贈劍”、“皇室祭祖之地”等許七安早已知曉的內(nèi)容。
“救救我,救救我”
那聲音又來了,就像有個惡靈趴在你后背上,在你耳畔低語。
許七安僵硬著脖子,一寸寸的扭頭,再次看見了祭祀場面。而聲音,在他回頭的瞬間,消失了。
無形的恐懼填滿了他的內(nèi)心,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奉開國皇帝證道的桑泊湖,皇室歷年祭祖的地方,傳來滲人的求救聲寒風(fēng)里,許七安緩緩打了個冷顫。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
許七安毛骨悚然,心里生出逃跑、遠離的念頭。他強迫自己冷靜,不再顧忌身邊的同僚,取出了玉石小鏡。
三:你們對桑泊了解多少立刻告訴我,這非常重要。
二:呦,三號回復(fù)啦,你真的在祭祀現(xiàn)場,在桑泊
許七安沒有搭理二號,等了幾秒,看見了四號的傳書。
四:桑泊是大奉開國皇帝證道的地方,大奉立國后,選在桑泊定都。不過玄武的傳說,無據(jù)可考,可信度不高。
但是神劍是真的有,湖心高臺那座廟里,供奉著開國皇帝當年使用過的佩劍。
等四號說完,金蓮道長補充道:
九:那是象征著大奉氣運的神兵。
四:確實如此,當年山海關(guān)之戰(zhàn),元景帝進廟請出神兵,親手贈予鎮(zhèn)北王。山海戰(zhàn)役能打贏,除了魏淵用兵如山,鎮(zhèn)北王的戰(zhàn)力不可忽視。
廟里供奉著神劍
是劍在向我求救
先不說劍有沒有自我意識,它像我求救做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那聲音突然凄厲起來,似乎不滿許七安的漠視。
求救聲回蕩在耳邊,震蕩著許七安的精神,讓他產(chǎn)生了輕微的眩暈,意識也隨之出現(xiàn)混亂。
他深吸一口氣,輸入信息:三:還有沒有我要更全面的信息,但凡是歷史中記載的,不管真假,我都想知道。
傳書后,他回頭看了一眼,想以此來平息耳邊的低語。
但這次沒有成功,他回頭了,耳邊求救聲依舊存在。
“救救我,救救我”
許七安額頭青筋綻放,那聲音像是鋼針,刺入了他的腦海。
四:你勾起了我的回憶,讓我想起了當年修訂史書時,看過的一段記載。
桑泊如今被京城五衛(wèi)的軍營拱衛(wèi)著,防守嚴密,任何人都不得私自靠近,嗯,是任何人。
因為在五百年前,當時的太子乘船在桑泊游玩,不慎跌入湖中,被侍衛(wèi)救上來后,大病一場,從此得了癔癥。半年后,被人發(fā)現(xiàn)溺死在桑泊里。
皇室認為,是太子觸怒了祖先英魂,招惹來懲罰,為了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fā)生,便封禁了桑泊,只在祭祖時開放。
太子跌入湖中,得了癔癥他是不是與我一樣,聽見了求救聲我會不會也重蹈覆轍,最后被發(fā)現(xiàn)溺死在桑泊。
想到這里,許七安如墜冰窖,臉色發(fā)白。
桑泊必然存在著什么秘密,絕非觸怒祖先英魂,但那位倒霉的太子不知道此事,要不然,絕對不會在桑泊劃船游玩。
可想而知,這個秘密恐怕只有歷代皇帝才知道。
但是,知道內(nèi)幕的皇帝為什么沒有封禁桑泊,非得太子掛了才做出舉措。
擅長推理的許七安,腦海里閃過一個個疑團。
六:三號為什么問這個
此時的許七安已經(jīng)沒有余力回答他們的問題,他顫巍巍的把地書碎片塞回懷里,然后無力的跪倒在地,抱著頭,神色痛苦。
“救救我,救救我”
呼救聲傳入耳中,層層疊疊的回蕩,讓他的大腦一片漿糊,像是被鋼針扎入顱腔。
頭疼欲裂。
宋廷風(fēng)和朱廣孝察覺到了同僚的異常,被許七安毫無血色的臉龐嚇了一跳。
“你怎么回事能不能撐住,這時候不能掉鏈子,要是打斷或驚擾了陛下的祭祖,是死罪�!彼瓮L(fēng)急了。
朱廣孝挪了挪步子,想過來查看情況。
此時此刻,元景帝已經(jīng)登上高臺,鼓樂止,太常寺卿跪讀祝文,讀畢樂起。
元景帝親自焚燒祝文,對祖宗行三跪九拜之禮。
祭祖到這里,才進行了一半。
魏淵收回目光,望向了不遠處的皇后,雍容華貴,儀態(tài)天成。
身為長公主的生母,母女倆的容貌并不相似,但皇后依舊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即使是如今,依舊雍容華貴。
可想當年是何等絕色。
只是歲月洗滌中,韶華已逝,她再不是當初那個眉眼清秀,青澀純情的少女。
而自己仍舊如當年,一襲青衣。
魏淵神色恍惚。
似乎有所感應(yīng),母儀天下的皇后翩然回首,兩人隔空相望。
皇后目光柔軟了那么一下。
魏淵卻像是觸電般的收回了目光,急忙躬身作揖。眼中所有情感沉淀,只余深邃的滄桑。
“義父,那邊情況不對。”楊硯沉聲道。
魏淵循著他的眼神看去,看見一位銅鑼跪趴在地,身邊的兩位銅鑼側(cè)頭在對他說著什么。
許七安這邊的情況,許多高手已經(jīng)注意到了。
只是暫時沒有危機,便忍著沒有過問,只要不是有刺客,天大地大,都得等陛下祭祖結(jié)束。
包括對這個小銅鑼的秋后算賬。
魏淵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看中的后生仔,揚了揚下巴:“你去看看情況,把他帶走�!�
這是在保護許七安。
“救救我,救救我”
催命鬼般的喊個不停,許七安的精神產(chǎn)生了撕裂,一會兒覺得是生活在新時代的刑警,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大腦抽痛越來越劇烈,他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頭好痛,別喊了,別喊了,求求你別喊了許七安捂住腦袋,豆大的汗水滾落。
實際上,他早已汗流浹背。
詭異的求救聲針對的是他的元神,而非肉體,但帶來的痛苦絲毫不亞于肉身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