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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她在御書房外等啊等,沒多久,三法司的頭號人物出來了,刑部尚書“哎呦”一聲:

    “殿下,天寒地凍的,您可別倔,保重千金之軀,莫要感染了風寒�!�

    大理寺卿附和道:“雪化之時,最是寒冷,您這身子骨,可經(jīng)不起凍。你們倆傻愣著作甚,快帶殿下回去�!�

    臨安搖搖頭,就是不走。

    兩位宮女左右為難。

    魏淵裹了裹袍子,走到臨安面前,她的鼻子凍的通紅,但因為皮膚白皙,所以粉紅粉紅的,竟顯得有些可愛。

    大青衣溫和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殿下�!�

    魏淵是極少數(shù)的,在皇家貴胄面前,敢自稱“我”的權(quán)臣。

    臨安略顯呆滯的眸子動了動,“魏公請說。”

    “公主與太子時常去陳貴妃處”

    “我與太子哥哥常去陪伴母妃�!迸R安抽了抽鼻子。

    “也有飲酒”

    “有�!�

    “時常喝醉”

    “不多,但太子哥哥確實貪杯了些�!�

    “往日里可有與福妃有來往太子是否常去后宮別處轉(zhuǎn)悠”

    “自然是沒的。”臨安大聲說:“太子哥哥自知非嫡子,向來小心行事,怎么可能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魏淵作揖,轉(zhuǎn)身離去。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跟著走了。

    寒風呼嘯,臨安打了個哆嗦,咬著唇,她肩頭瘦削,紅衣似火,襯著皚皚白雪,畫面唯美又凄涼。

    這一等,就是兩個時辰。

    身軀漸漸冰凍,雙腿失去知覺,嘴唇發(fā)青,臨安的心仿佛也被凍住了。

    “你怎么還在這里”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僵硬的扭著脖子,回頭看去,是討人厭的懷慶。

    懷慶穿著漂亮的白色宮裝,繡著一朵朵艷麗的梅花,乳挺腰細,清冷的氣質(zhì)與皚皚白雪完美交融。

    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仙子。

    雖然沒有銅鏡,但裱裱自己知道就像一只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可憐鵪鶉。

    高下立判。

    “你來看我笑話嗎”裱裱委屈的扭回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懷慶神色清冷,看向兩個宮女,道:“你們是怎么伺候二殿下的,來人,拖下去杖斃�!�

    “喏”

    懷慶身后的侍衛(wèi)當即出列。

    “住手”臨安猛的回過頭來,打算阻止,但她高估了自己,雙腿凍的僵硬,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臨安大急,哭叫道:“懷慶,你敢殺我的人”

    懷慶走過來,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淡淡道:“失職的宮女,本宮就是現(xiàn)在殺了,父皇也不會說我一句。

    “給你兩個選擇,要么繼續(xù)在這里站著,我懶得管你,但人我要砍了。要么滾回去,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裱裱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許是在懷慶面前不服輸?shù)男膽B(tài),她抹去眼淚,推開兩個宮女,盯著懷慶:

    “我不相信太子哥哥會做出這種事�!�

    “與我何干�!睉褢c冷著臉。

    裱裱噎了一下,咬著唇,踉蹌的往前走,走出幾步,頓住,沒有回身,不甘心的說:

    “如果他還在,一定能還我太子哥哥清白。”

    紅衣跌跌撞撞的走了。

    目送臨安背影,漸行漸遠,懷慶公主吐出一口氣。

    “殿下,二公主不領(lǐng)情,何必呢�!�

    侍衛(wèi)長無奈道。

    “我需要她領(lǐng)情嗎”懷慶冷哼道。

    “陛下可真狠心,讓二公主在外頭站了這么久。”侍衛(wèi)長說道。

    懷慶眸光驟然銳利:“回去掌嘴五十。”

    侍衛(wèi)長恍然醒悟,大冬天的后背沁出一層冷汗,“卑職該死�!�

    雪化時,運送殉職打更人尸骨的官船抵達了京城外的榷關(guān),查驗之后,順著運河進了京城,在京城碼頭停泊。

    官船上的三名銅鑼,將裝載同僚尸體的棺材搬下船,雇了幾輛運貨的板車,以及幾名腳夫。

    銀鑼閔山瞇著眼,站在碼頭上,眺望繁華依舊的京城,心里竟涌起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唏噓。

    這云州一來一回,故人又少了幾個。

    人世間福禍變化,命運更迭,叫人無奈。

    一路返回衙門,把五口棺材交給專門接收殉職者的部門,銀鑼閔山進了偏廳,給自己倒一杯熱水。

    停放棺材的內(nèi)堂,幾名吏員推開棺材,一股淡淡的腐朽氣味散出。

    天寒地凍的,尸體得以較好的保存,但依舊開始腐爛了。

    幾位吏員見慣了尸體,服用了驅(qū)邪辟毒的藥丸,戴好遮掩口鼻的汗巾,一邊驗明正身,一邊閑聊。

    “一下死了三位銀鑼,損失可真慘重啊�!�

    “云州都叛亂了,這已經(jīng)是很小的損失。不過可惜了許銅鑼�!�

    “是啊,他雖然入職短短數(shù)月,可已經(jīng)是衙門的風云人物,誰不知道魏公賞識他啊,就這么走了�!�

    “哎,你們說教坊司的花魁們知道許銅鑼殉職的消息,會作何反應(yīng)”

    “風月場所的女子,有何情義可言”

    “可浮香是許銅鑼的相好啊�!�

    “為什么浮香是許銅鑼相好這種事,連你都知道了”

    “京城誰不知道啊�!�

    “咦許銅鑼的尸體保存最完整,腐臭淡不可聞�!�

    “我看看哎呀,這皮一擦就破了,蓋回去蓋回去。”

    一炷香后,清洗過手和臉的吏員找到閔山,道:“閔銀鑼,遺物數(shù)目與單子一致,驗明正身完畢,您可以離開了�!�

    閔山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走了。

    浩氣樓。

    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一名黑衣吏員登樓,與守在外頭的同僚耳語幾句,轉(zhuǎn)身下樓。

    外頭值守的吏員進來,恭聲匯報:“魏公,云州來的官船已經(jīng)到了,三位銀鑼,兩位銅鑼的尸骨已經(jīng)送回衙門,驗明正身,無誤。”

    魏淵抬頭望來,沉默片刻,頷首道:“各自送到親屬手里�!�

    他沒有提遺物的事,盡管知道地書碎片在許七安身上。

    觀星樓,八卦臺。

    一道白衣身影出現(xiàn)在臺上,伴隨著清朗悠長的吟誦:“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間”

    聲音忽然卡住,怎么都吐不出來。

    幾秒后,楊千幻有氣無力的說道:“老師,我回來了�!�

    “嗯�!北O(jiān)正沒有回頭。

    師徒倆背對背,沒有擁抱。

    “許七安已經(jīng)順利回京,這趟云州之行,有驚無險�!睏钋Щ谜f完,見監(jiān)正沒有開口,問道:

    “那許七安到底怎么回事他竟能死而復(fù)生,您有為何這般重視他

    “還有,云州竟然有一位三品術(shù)士,嗯,至少是三品,可世上除了我們司天監(jiān),哪里還有此等境界的術(shù)士”

    監(jiān)正笑呵呵道:“許七安的事,你不必管,為師自有定奪�!�

    采薇師妹說的對,你就是個糟老頭子,壞的很楊千幻暗暗腹誹。

    “至于云州那家伙,你就不用管了。即使為師告訴你,你也聽不到。”監(jiān)正說。

    楊千幻正要離開,身后傳來監(jiān)正無奈的聲音:“替為師把宋卿放出來吧�!�

    “宋卿又做了什么事”

    “他做了個人。”

    “”楊千幻嘖嘖稱奇:“能將煉金術(shù)開發(fā)到這等境界,宋卿也算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接著,抨擊道:“不過他的性格缺陷太大了,倔脾氣,不肯晉升。”

    你又好到哪里去監(jiān)正嘴角一抽。

    “你替為師看緊他,別讓他再做蠢事,過幾日,你五師妹就出關(guān)了。老二不在京城,你多照拂師弟師妹們�!北O(jiān)正說。

    “五師妹出關(guān)了她也跟我一樣,成功晉升四品,成為陣師了”楊千幻驚喜道。

    “尚遠�!�

    “既然如此,老五不要命了”楊千幻吃了一驚。

    “她晉升的契機到了。”監(jiān)正意味深長。

    許府。

    大門匾額上掛著白色的招魂幡,紅燈籠換成了白燈籠。

    收到恤金后,許府就開始布置喪禮,只是不知大郎的尸骨送回京城的確切時間,府里的人還沒有穿喪服。

    這幾天,府上氣氛很沉重,老爺變的沉默寡言,夫人時不時垂淚,二郎強裝鎮(zhèn)定,卻時常發(fā)呆。玲月小姐整個人沒了精氣神。鈴音小姐兒瘦成了瓜子臉。

    最開始兩天,小豆丁時常半夜哭醒,嚷嚷著要找大哥。

    孩子的世界很小,就幾個家人而已,驟然間少了一個,世界就不完整了。

    這天早上,許府上下終于等來了大郎的尸骨,他躺在一口棺材里,被板車運回了府。

    許平志收到消息,瘋一般的沖出門,可他看見板車上的棺材時,突然不敢上前了。

    許平志走到棺材邊,伸出手,按住了棺材板

    負責送尸骨的銅鑼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許大人,先進府再說吧。”

    許平志恍然回神,深吸一口氣,“嗯”了一聲。

    一旦見到大郎的尸骨,家里恐怕就受不住了,在大門口哭喪,生人死人都有失體面。

    棺材送到靈堂,這里的氣氛讓那位打更人有些窒息,不愿多待,抱拳道:“許大人,在下先告辭了�!�

    許平志嘶啞的回應(yīng):“不送�!�

    靈堂內(nèi),嬸嬸、二郎、許玲月姐妹,無聲的注視著棺材,誰都沒有出聲,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許平志知道,作為一家之主的自己,有些事情是必須做的。比如最先直面侄兒尸骨,直面那洶涌的悲傷。

    棺材板緩緩?fù)崎_,許七安躺在棺材里,他的皮膚干枯,失去光澤,嘴唇退去了鮮色。

    早已死去多時。

    心里那一絲絲的僥幸破碎,盡管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此時此刻,那狂潮般涌來的悲傷依舊將全家人吞沒。

    嬸嬸和許玲月扶著棺材嚎啕大哭,許二叔有些站不穩(wěn),嘴皮子不停顫抖。許二郎別過頭去,不去看大哥的遺容,袖子里的手握成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許鈴音小身子微微前傾,探著頭,雙手在身后打開,朝著棺材發(fā)出“嗷嗷嗷”的哭聲。

    好吵誰特么的吵我睡覺許七安心說。

    他宛如漂浮在無垠的虛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無所依靠。耳邊只有嘈雜的哭聲。

    我應(yīng)該是回家了這哭聲是嬸嬸的呵,嬸嬸竟然會為我哭她的口頭禪不是:許寧宴你這個兔崽子,你就是老娘前世的冤家,這輩子要討債的許七安迷迷糊糊的想。

    他從哭聲里分辨出嬸嬸和兩個妹妹的哭聲。

    哭聲持續(xù)了很久,然后變成了哽咽,變成了抽抽噎噎。

    時間流逝,天黑了。

    這是許七安通過二叔和二郎的對話得知的。

    許家的親朋好友要明日才能來瞻仰許大郎的遺容,今晚是家人給他守靈。

    這應(yīng)該是我第二次死了,第一次是酒精中毒馬德,120g的老婆沒刪,想想就尷尬還好這個世界沒有電腦和手機,哦,這個世界有青樓和教坊司,硬盤老婆沒用武之地。

    明天全村人就來我家吃飯了懷慶和臨安是公主,身份不方便,估計來不了采薇肯定是要來的,她要是不來,那等我醒來就離婚浮香會來嗎哦,她應(yīng)該還不知道我的“死訊”。

    “娘,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二哥留在這里給大哥守靈。”許玲月哭哭啼啼的聲音。

    然后是嬸嬸說話了:“你大哥在河上漂了這么久,回了家,不能再讓他孤零零的。娘沒事,娘就守在這里。

    “當初你爹把他交給我的時候,就巴掌那么大,我那會兒哪有照顧孩子的經(jīng)驗?zāi)愕粋大頭兵,又沒什么錢,請不起奶媽。我就煮羊奶給他喝,一天天手忙腳亂的照顧他”

    說到這里,嬸嬸悲從中來。

    許七安忽然意識到,嬸嬸其實是愛他的,雖然后來嬸侄倆鬧的很僵硬,很不愉快。

    許七安有些感動。

    “越長大越討人厭,你們?nèi)齻里,他長的最丑,最會作妖。但凡我對你和二郎噓寒問暖,他就吃醋,覺得老娘對他不好,自己是個沒娘的孩子”

    “你別說了。”許二叔怒道。

    “憑什么不能說�!眿饗鸺饨兄�,“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長大,說沒就沒了,早知道當初我不如養(yǎng)只耗子�!�

    嚎啕大哭起來。

    “老爺,夫人�!遍T房老張匆匆跑來,站在靈堂外,道:“外面來了個姑娘,說要給大郎守靈�!�

    誰

    這個疑惑在許七安心里閃過,同時也在二叔嬸嬸幾人心里閃過。

    “她說她叫浮香。”門房老張說。

    許二叔和許大郎臉色同時一黑。

    不去勾欄許七安,正人君子許二郎,顧家愛妻許平志許七安心里苦笑。

    許二叔看了眼妻子,微微頷首:“我去外頭見見她�!�

    嬸嬸望著丈夫的背影,擦了擦眼淚,問身邊的兒子:“二郎,那浮香是誰”

    僅聽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

    許二郎鼻音濃重,道:“浮香是教坊司花魁,據(jù)說非常仰慕大哥的詩才�!�

    蘭心蕙質(zhì)的許玲月皺了皺眉,更深夜重的上門,還要給大哥守靈,關(guān)系恐怕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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