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半柱香后,天空恢復(fù)了寂靜,紅光和金光湮滅,烏云消散,一輪弦月掛在天邊。
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許家三爺們?nèi)玑屩刎?fù),許七安坐在門檻上,許辭舊坐在回廊的橫欄上,許平志慢悠悠起身,沉聲道:
“年輕就是好,身子骨還硬朗,不像我一樣,猝不及防之下,站都站不穩(wěn)。
“不過爹當(dāng)年也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千軍萬馬中來回沖殺,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冷哼道:“這次我已有防備,如果再來一次,絕對不會失態(tài)了”
話音方落,夜空中忽然想起梵唱,平靜的烏云再次翻滾起來。
云層深處,一抹金光亮起,伴隨著梵唱,烏云翻涌,又一尊法相出現(xiàn)。
如上一尊法相不同,這尊法相更加生動,更加栩栩如生,佛臉也更加兇惡。
當(dāng)然,氣勢也截然不同,遠(yuǎn)勝之前數(shù)倍。
“啪嗒”
鐵骨錚錚許平志又跪了。
不過這一次,許新年和許七安都沒有嘲笑他,許新年直接癱軟在地,渾身大汗淋漓。許七安則半跪著,雙手撐著地面。
他在腦海里觀想那尊頂天立地的巨人,心里滿滿迸發(fā)出斗天斗地的氣焰,然后,一點點挺直了腰桿,拄刀而立。
度厄這是一定要和監(jiān)正斗法嗎許七安心里一沉,京城數(shù)百萬人口,可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哐
這時,推門聲傳來。
許鈴音揉著眼睛,扶著房門跨出門檻,“爹,外頭好吵啊”
“快回屋,快回屋�!痹S平志大喊。
許鈴音揚起小臉,胖乎乎的指頭指向天空:“天上有神仙�!�
她看的如癡如醉,一點都不受法相威壓的影響。
“金剛怒目法相”
洛玉衡撇撇嘴,轉(zhuǎn)身回靜室,不再搭理。
佛門九大法相,其中之一便是金剛怒目,這是一品的菩薩才能施展。
交給監(jiān)正了,與她沒有干系。
此時此刻,觀星樓,八卦臺。
白衣白發(fā)白胡子的老監(jiān)正站在八卦臺邊緣,負(fù)手而立,夜風(fēng)舞動他的胡子。
“當(dāng)年的約定,是你們與皇室的事,與我何干”監(jiān)正沒好氣道。
那巨大到無邊無際的法相開口,聲浪滾滾,卻只有監(jiān)正一人能聽見:“當(dāng)年若非我佛門出手,你能踏入一品
“而今神殊出世,你若不給佛門一個交代,他日我便親自來京�!�
“你敢來京,老夫就送你輪回去。”監(jiān)正冷笑一聲,而后問道:“你們佛門想怎樣�!�
“是你想怎樣,你該知道,神殊一旦重聚肉身,會對我佛門帶來多大的災(zāi)難�!苯饎偡ㄏ嗯稹�
“那你又知不知道,神殊若是繼續(xù)封在桑泊,對我大奉又會帶來多大災(zāi)難”監(jiān)正反問。
金剛法相道:“你們司天監(jiān)自己捅出的簍子,讓我佛門代過”
“事已至此,說這些沒用的作甚,你這法相只能維持半刻鐘,有話趕緊說完,別打擾京城百姓睡覺�!北O(jiān)正不耐煩道。
“兩件事:一,追查萬妖國余孽的下落,找回神殊的斷臂。二,佛門要借你的天機盤三年。”
“有本事就來拿�!北O(jiān)正淡淡道。
“好”
金剛法相消散。
“咦,這回沒有動手”
許七安望著天空,那尊氣勢宛如神魔的金剛法相已經(jīng)消散,并沒有之前那般驚天動地的交手。
只是凝聚在天空半晌,便消散了。
許平志和許二郎緩緩?fù)鲁鲆豢跉�,整個人仿佛虛脫。
“鈴音,別傻站著,快過來扶你爹和你二哥回房間�!痹S七安招呼道。
“去去去”
許平志啐了侄兒一通,罵道:“給老子過來,養(yǎng)你二十年有什么用。”
許七安連忙過去攙扶。
將二叔和二郎送回房間,許七安在腦海里溝通神殊和尚:“大師,大師剛才的情況你看見了嗎�!�
第287章
五百年前的交易
何事”
耳邊響起神殊縹緲的聲音,許七安看見了濃郁的霧靄,聚散合離,他穿過浮動的霧氣,看見了一座破舊的寺廟,門口盤坐著俊秀的神殊和尚。
“大師,也沒什么事就是剛剛看到了大畫面,想過來和你吃個瓜�!痹S七安誠懇的說。
“當(dāng)著佛門高手的面,不要在心里喊我的名字�!鄙袷飧嬲]道。
“明白了大師,我不會拖后腿的�!�
許七安把剛才發(fā)生在京城夜空的景象轉(zhuǎn)述了一遍,感慨道:“監(jiān)正的屏蔽天機術(shù),還真是厲害呢�!�
“既是一品,自然是厲害的�!鄙袷夂蜕袦睾偷溃骸安贿^,可能是我記憶殘缺的緣故,我不記得關(guān)于術(shù)士的信息�!�
額神殊和尚被封印的前一百年,術(shù)士體系才出現(xiàn)吧他不曉得術(shù)士體系也正常。
許七安說道:“大師,我前幾日,試探過西域來的和尚了,對于您的身份,有了些許了解。”
神殊和尚溫潤的臉盤,露出鄭重之色,凝神盯著他:“有什么結(jié)果”
許七安回答:“佛門的僧人說,您是佛門叛徒,因為殺不死您,所以才將您封印�!�
“佛門叛徒”
神殊和尚喃喃念叨著,神色漸漸有了變化,眼神深處閃過悲涼和憤怒。
這片隱秘世界的迷霧隨之抖動,迷霧宛如河流般奔騰。
“你做的很好,我想起了一些往事�!痹S久,平復(fù)情緒神殊和尚頷首道。
什么往事啊,大佬,能和我分享一下嗎許七安心說。
念頭剛起,眼前的霧氣合攏,遮擋住破舊寺廟以及神殊和尚,繼而整個世界開始淡化。
景物變化,房間里的陳設(shè)映入眼簾,他從神殊和尚的神秘世界中出來了。
“那老阿姨與我有淵源,回頭我問問金蓮道長,到底是什么樣的淵源。不然總覺得如鯁在喉,難受
“佛門使團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這段時間我盡量低調(diào)做人,度厄大師比我想象中的要強啊。
“我現(xiàn)在的精神力達到一個巔峰了,差不多可以嘗試突破,可是見識到了佛門金剛神宮的妙處,我對武夫的銅皮鐵骨有點看不上
“神殊大師記憶殘缺,沒有這門功夫,恒遠(yuǎn)是個后娘養(yǎng)的,學(xué)不到這種深奧的絕學(xué),難了。”
他躺在床上,發(fā)散思緒,突然,熟悉的心悸感涌來。
許七安一邊伸手從枕頭底下抽出地書碎片,一邊起身點燃油燈,坐在桌邊,查看傳書。
一:道長,西域使團的領(lǐng)袖,度厄大師是幾品
難得,窺屏狂魔一號居然主動發(fā)來傳書。
九:度厄是二品羅漢,殺賊果位。
二品羅漢,這倒是附和我的猜測但殺賊果位是什么許七安略作回憶,確認(rèn)打更人衙門的案牘庫里沒有記載“果位”。
四:所謂果位,是佛門的說法。羅漢有三大果位,分別是殺賊、不還、阿羅漢。其中阿羅漢果位最高,殺賊和不還平等。
原來如此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許七安緩緩點頭。
解釋過后,四號又說道:不過,我感覺今夜出現(xiàn)的第二尊法相,強的有些離譜。
第一尊法相是殺賊果位凝聚,是度厄大師自身的力量。第二尊法相的氣息更加宏大,更加厚重。
九:那是金剛怒目法相,佛門九大法相之一。
四:難怪,原來是菩薩出手了。
菩薩,一品的菩薩許七安“嘶”了一聲,他下意識的左右顧盼,脊背生出涼意,有種小偷聽見警笛聲的惶恐。
如果來京城的是一品,許七安覺得自己又要懸了。
穩(wěn)住穩(wěn)住,每一個體系都有它的特殊之處,屏蔽天機是術(shù)士的拿手好戲,要相信監(jiān)正的實力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這時,李妙真冒泡了,傳書道:你們在說什么什么叫今夜出現(xiàn)的法相
一號向來與二號不對付,四號因為天人之爭的關(guān)系,與她“避嫌”,金蓮道長暫時沒冒泡,冷場了一會兒,最后是六號恒遠(yuǎn)傳書解釋:
佛門使團進京了,鬧出了些動靜,今夜京城上空有法相現(xiàn)世。
幾秒后,李妙真再次傳書:為了桑泊案而來
桑泊底下的封印物涉及到佛門,這件事三號曾經(jīng)在天地會內(nèi)部公布過。想到許七安已經(jīng)殞落,她心里頓時有些悵然。
六:是的。
李妙真感慨傳書:佛門確實強大,不愧是九州第一大教。
佛門是九州第一大勢力么這一點我以前倒是沒有想過,明天去衙門查一查資料。
四:李妙真,你為什么還沒抵達京城
二:呵,讓你多活幾天難道不好
喂喂,姑娘,說話別這么沖,要以德服人啊許七安心里吐槽。
二:我選擇走陸路到京城,沿途正好可以鏟奸除惡,殺幾個貪官和豪強。
地書群里半晌沒人說話,金蓮道長冒泡了:對了,五號近來如何
五號沒有回應(yīng)。
二:道長,你私底下傳書問問吧,我覺得這丫頭又出事了。
金蓮道長無奈道:好吧。
五號的經(jīng)歷,大概可以寫一本五號流浪記、五號的奇妙冒險什么的想到這里,許七安嘴角微翹。
一覺睡到天亮,許七安騎上小母馬,來到打更人衙門。
他徑直去了案牘庫,來到“丙”字號案牘庫,吩咐管理案牘庫的吏員:“取一切與佛門相關(guān)的案牘�!�
“順便再來一杯茶�!彼f。
佛門相關(guān)的資料浩如煙海,疊在桌上比人還高,許七安做過篩選后,排除了一些奇人異事,以及“傳說”,重點關(guān)注九州地理志和西域地理志等地域相關(guān)的書籍。
大概一個時辰后,他有了自己想要的收獲。
“果然,論占地面積佛門在九州排第一,整個西域佛國遍地,而西域的疆土是大奉的兩倍,北方的三倍,東北的三至五倍。
“當(dāng)然,西域地廣人稀,不是肥沃之地。然后,如果加上南疆十萬大山的疆域,也就是原萬妖國的疆土,佛門的“江山”就太恐怖了�!�
接著,他讓吏員奉上筆墨紙硯,在一張宣紙上開始寫下“桑泊”、“國教”、“滅佛”等字眼。
他想起了金蓮道長與他說過的一段歷史,關(guān)于那位開國皇帝的歷史。
當(dāng)年為了推翻腐朽的中原王朝,大奉的開國皇帝曾經(jīng)向東北巫神教借兵,代價是奉巫神教為國教。
根據(jù)西域地理志中的記載,佛門也是國教。
“以我和懷慶公主查出來的信息判斷,四百年前,佛門在中原遍地開花,分明也是要成國教的趨勢。只是當(dāng)年的儒家正處在“恕我直言,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巔峰階段。
“直接推動滅佛,佛門愣是沒有過激反應(yīng),退出了中原。我這里有兩個猜測:一,儒家當(dāng)年確實強大到無法無天。二,佛門不敢直接和大奉翻臉,因為還要依仗大奉封印神殊。
“如果儒家還沒有衰弱,以儒家和司天監(jiān)的強大,大奉國力無疑是九州之最�!�
許七安以氣機粉碎紙張,離開案牘庫,轉(zhuǎn)頭進了司天監(jiān)。
得到通傳后,他登上七樓,茶室里不見魏淵的聲音,他習(xí)慣性的看向瞭望臺,果然看見了魏淵。
兩鬢斑白的大宦官披頭散發(fā),穿著一件青袍,臥在躺椅上小憩,悠閑的曬著太陽。
“昨晚有沒有跪”大宦官笑道。
“腳都沒有抖一下�!痹S七安不屑道。
“過來捏了捏頭。”魏淵招手。
許七安先看了一下,確認(rèn)南宮倩柔不在,放心的上前,宛如托尼老師附身,給魏淵按摩頭部穴位。
“桑泊封印物脫困,怎么說都是大奉的失職,佛門高僧鬧鬧脾氣罷了,不必在意�!蔽簻Y安慰道。
他以為我是擔(dān)心昨天的事而來魏公啊,你以為我在第一層,其實我在第十八層我不但知道昨天有菩薩出手,我還知道神殊和尚的下落許七安干脆利索的問道:
“大奉為什么要幫助佛門封印邪物”
時至今日,他已經(jīng)是魏淵的心腹,很多不能外傳的秘密,可以敞開來說。
“你是不是查出什么了”魏淵微微一愣。
“當(dāng)初查桑泊案的時候,我偶爾間發(fā)現(xiàn)一段歷史,五百年前,太子在桑泊游玩,不慎落水,而后得了癔癥,不久于人世。
“五百年前,武宗皇帝奪位。五百年前,西域佛門忽然在中原傳教,一百年間,佛剎遍地開花,直到一百年后儒家推動滅佛。
“桑泊底下的陣法,刻有佛文,我根據(jù)蛛絲馬跡推測,那邪物也是五百年前封印的吧�!�
魏淵沉吟了許久,緩緩點頭:“不錯,桑泊底下的封印物,源于佛門與武宗皇帝的一樁交易。
“當(dāng)年武宗皇帝文韜武略,麾下精兵良將無數(shù),但想奪位稱帝,有一個阻礙是他永遠(yuǎn)都繞不開的。而那個阻礙,甚至可能讓他的雄圖霸業(yè)煙消云散�!�
許七安腦海里浮現(xiàn)一個人物:初代監(jiān)正
“司天監(jiān)的初代監(jiān)正,術(shù)士體系的一品高手。有監(jiān)正在,只要大奉國祚未絕,那么誰都動搖不了帝位。面對這么一尊強大無匹,又無法繞開阻礙,武宗皇帝選擇了與西域佛門合作。
“那一次,是西域佛門和大奉結(jié)盟的開端。佛門幫武宗皇帝殺死初代監(jiān)正,武宗皇帝則要同意佛門在中原傳教,以及替佛門封印邪物。監(jiān)正那老匹夫坐視桑泊被炸,冷眼旁觀。已經(jīng)算是毀約了�!�
臥槽
原來是這么回事,我就說啊,武宗皇帝奪位成功,那初代監(jiān)正干嘛去了當(dāng)年的奪位之爭里,有佛門參與,佛門是有佛陀這位超越品級的存在的,干掉一位術(shù)士巔峰的監(jiān)正,這就合情合理。
等一下,那當(dāng)代老監(jiān)正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想到這里,許七安微微發(fā)抖,有些后悔來問魏淵。
“監(jiān)正,他,他為什么要坐視邪物脫困”猶豫了很久,許七安還是問出了這個疑惑。
因為這個問題,極大可能涉及到自己。
監(jiān)正知道萬妖國余孽的謀劃,偏偏選擇冷眼旁觀;監(jiān)正知道萬妖國余孽把神殊和尚的斷臂寄宿在自己身上,偏偏選擇冷眼旁觀;監(jiān)正甚至還暗中幫助他
監(jiān)正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在謀劃什么
他不怕佛陀揮舞著大佛根找上門來瘋狂輸出嗎。
魏淵“呵呵”一笑:“誰知道呢�!�
他瞇著眼,享受著心腹銀鑼的服侍,說道:“今日早朝,度厄大師上殿了,他提出要與監(jiān)正論道斗法,賭注是天機盤和金剛經(jīng)。希望陛下同意。
“陛下派人詢問了司天監(jiān),監(jiān)正同意了。午后就會發(fā)黃榜昭告全京城,有熱鬧可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