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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大理寺丞取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文書,笑容滿面的遞過去,并三言兩語與知州開始稱兄道弟。

    牛知州與大理寺丞寒暄完畢,這才展開手書,仔細(xì)。

    看完文書后,牛知州表情極為古怪,甚至覺得荒謬,目光掃過眾人,試探道:“敢問,哪位是許銀鑼”

    大理寺丞嘆息一聲,悲傷道:“使團(tuán)在途中遭遇敵人伏擊,許銀鑼為保護(hù)大伙,身受重傷。我等已派人送回京城。”

    牛知州大驚失色:“竟有此事何方賊人敢伏擊朝廷使團(tuán),簡直無法無天。”

    姓劉的御史擺擺手,道:“此事不提也罷,牛大人,我等前來查案,正好有事詢問�!�

    牛知州連忙作揖:“御史大人請問�!�

    劉御史沉聲道:“楚州戰(zhàn)況如何”

    聞言,牛知州嘆息一聲,道:“去年北方大雪連天,凍死牲畜無數(shù)。今年開春后,便時常入侵邊境,沿途燒殺劫掠。

    “好在鎮(zhèn)北王麾下兵多將廣,城池未丟一座。蠻族也不敢深入楚州,只可憐了邊境附近的百姓�!�

    并不是所有百姓都住在城里,那些遭遇蠻族劫掠的,是村落和鎮(zhèn)子里的百姓。

    使團(tuán)眾人相視一眼,刑部的陳捕頭皺眉道:“血屠三千里,發(fā)生在何地”

    牛知州苦笑攤手,道:“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諸位大人應(yīng)該知道,楚州縱橫加起來,不過八千里。若是有血屠三千里之事,那下官還能站在這里與大人們說話”

    劉御史嗤笑一聲:“大家都是讀書人,牛知州莫要耍這些小聰明�!�

    “血屠三千里”是一個典故,源于古時戰(zhàn)國時期,有一位嗜殺成性的將軍,破滅敵國時,帶領(lǐng)軍隊屠戮三千里。

    后世引為典故,用來形容大型殺戮以及殘暴冷酷。

    蠻族雖有騷擾邊境百姓,燒殺劫掠,但鎮(zhèn)北王傳回北方的塘報里,只說蠻族滋擾邊關(guān),但都已被他帶兵打退,捷報不斷。

    蠻族如果真的做出“血屠三千里”的暴行,那就是鎮(zhèn)北王謊報軍情,嚴(yán)重瀆職。

    第355章

    問詢使團(tuán)

    “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宛州離北邊尚有數(shù)日路程,幾位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再往北走走,眼見為實。”

    牛知州連聲辯解,就差指天為誓。

    牛知州一個小人物,大概率是不知情的,因此眾人沒有為難他。

    劉御史又詢問了幾個關(guān)于北境的問題后,大理寺丞笑瞇瞇的起身相送。

    目送牛知州坐上馬車,帶著衙官離開,大理寺丞返回驛站,屏退驛卒,環(huán)顧眾人:“我們現(xiàn)在是北上,還是在驛站多逗留幾天”

    刑部的陳捕頭低聲道:“繼續(xù)留在驛站,淮王的人必然會尋來。屆時,我們便只能與他們一同北上。”

    “這不是正好嗎。”另一位姓周的御史,笑道:“我們在明,許銀鑼在暗,吸引淮王的注意,就是我們的任務(wù)。”

    大理寺丞感慨一聲:“也不知道王妃狀況如何,是生是死�!�

    聞言,陳捕頭和兩名御史一臉冷笑,王妃和褚相龍的死活,與他們何干。

    那種陰險狡詐的卑鄙小人,死了才好。

    楊硯告訴他們,許七安打退北方高手后,便獨(dú)自上路,秘密前往北境查案。

    這個計劃贏得眾人一致贊同,并承諾保守秘密。三司官員們?nèi)绱伺浜希粊硎莿偸苓^許七安的救命之恩,對他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從敵視轉(zhuǎn)為親近。

    二來,許七安秘密查案,意味著使團(tuán)可以消極怠工,也就不會因為查到什么證據(jù),引來鎮(zhèn)北王的反噬。

    一舉兩得。

    楊硯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他們,那就是王妃的下落,據(jù)楊硯推測,王妃極有可能被許七安救走。

    這是他事后沿著許七安離去的方向摸索,一直摸索到戰(zhàn)斗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昏迷不醒的婢女,從而得出的結(jié)論。

    現(xiàn)場除了留下密布樹林的蜘蛛絲和婢女們,沒有其他殘留。

    楊硯喚醒婢女詢問情況,從她們口中得知許七安追了過來,而后可能發(fā)生大戰(zhàn),為什么是可能,因為婢女也不清楚。

    她們很快就昏厥過去。

    楊硯推測出兩種可能:要么許七安半途劫走王妃,與北方高手展開追逃;要么許七安戰(zhàn)勝了北方高手,成功解救王妃。

    他更偏向前一種猜測,因為現(xiàn)場沒有打斗痕跡,極有可能是許七安利用儒家書卷里記錄的法術(shù),成功救走王妃。

    “北方四名高手深入大奉境地,不敢太明目張膽,這就給了許七安很多機(jī)會他有儒家書卷護(hù)體,自身又有小成的金剛神功,不是毫無自保能力。而且,正好可以借機(jī)磨礪他,讓他早些觸摸到化勁的門檻,晉升五品�!�

    楊硯當(dāng)時是這么想的。

    這會很危險,但武夫體系本就是突破自我,磨礪自我的過程。楊硯自己當(dāng)年也參加過山海戰(zhàn)役,那會兒他還很稚嫩。

    仍然敢拎著刀在戰(zhàn)沙場廝殺,九死一生,磨礪武道。

    許七安當(dāng)然也行,如果他不行,那死了也怨不得誰。

    此外,他偷偷安排十名禁軍,護(hù)送婢女南下,返回京城。

    使團(tuán)現(xiàn)在只有九十名禁軍,大理寺丞等人對此毫無察覺,并非他們不夠心細(xì),是他們從未關(guān)心過底層士卒。

    一條行人踩踏出的山間小道,許七安背著用布條包裹的佩刀,大步昂揚(yáng)的走在前頭。

    青絲凌亂的王妃拄著一根樹枝,慢悠悠的吊在身后,幾天下來,她穿著的婢女服變的又皺又臟,身上開始冒酸味。

    最開始,她還很注意自己的頭發(fā),早上醒來都要梳理的整整齊齊。到后來就不管了,隨便用木簪束發(fā),發(fā)絲略顯凌亂的垂下。

    哪里還有王妃的尊貴儀容,分明是個逃荒的落魄婦人。

    “不錯嘛,能跟這么久,你這幾天體力大有長進(jìn)�!�

    前頭,許七安停下腳步,笑瞇瞇的稱贊道。

    “我聽見前面有水聲,加把勁,到那里休息一下�!�

    聞言,王妃眼睛亮了亮,繼而黯淡。她不敢洗澡,寧愿每天嫌棄的聞自己的汗臭味,寧愿東抓一下西撓一下。

    王妃不洗澡是有原因的,第一,防備許七安偷窺,或趁機(jī)色性大發(fā),對她做出喪心病狂的事。

    第二,只要她一直這么臭下去,這個家伙就不會碰她。

    我越來越受不了你身上的酸味了這是許七安幾天來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不多時,兩人在左側(cè)的崖壁看見一掛纖細(xì)的瀑布,有瀑布就一定有水潭。

    果然,走近之后,瀑布底下是一個小小的水潭,水潭里的水,往外流淌,形成一條細(xì)流。

    “我越來越受不了你身上的酸味了,要不要洗個澡”許七安提議。

    “不洗�!彼豢诰芙^。

    “臟女人�!痹S七安啐了一口。

    你才臟,呸王妃嘴角翹起,心里老得意了。

    “你不洗我洗�!�

    許七安脫掉外套,展露出強(qiáng)健的上半身,肌肉勻稱,比例極佳,把男性的陽剛之美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王妃翻著白眼,別過頭去。

    耳邊傳來“噗通”聲,回眸看去,確認(rèn)許七安跳進(jìn)水潭,她在溪邊的石頭坐下,慢慢脫去臟兮兮的繡鞋。

    一雙玲瓏小巧的腳丫子露出來,她捧著腳丫子看了看,腳底板通紅一片,還有幾顆水泡。

    王妃小嘴一憋,差點想哭。

    雖然許寧宴那個好色之徒,被她美色誘惑,頗為憐香惜玉,沒有抓緊時間趕路。

    可是,跋山涉水,徒步走了五天,對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妃來說,是何等艱辛的旅程。

    用通俗易懂的話說:我承受著這個美貌和身份不該有的對待。

    王妃把小白足泡在溪流,接著把臟兮兮的繡鞋清洗干凈,晾在石頭上,仲春的陽光正好,但未必能曬干她的鞋子。

    這里,王妃又有一個小心思,鞋子濕了,她就可以以此為借口,多休息一會兒。

    倘若那小子不同意,她正好可以使喚他為自己蒸干鞋子。

    兩全其美。

    冰涼的溪水浸泡在腳踝,她瞇著眼享受了許久,然后把豐滿滾圓的臀兒,從石頭上挪下來,她站在溪水里,把裙擺撩起,在膝蓋處系緊。

    這個時代的女性,裙底肯定不會疏于防御,共三層,分別是褻褲、正常綢褲、裙子。

    王妃俯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臉蛋。

    舒服她瞇著月牙兒般的眸子,做出享受表情。

    這時,她看見前方高處,潭邊,許七安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上岸,這家伙背對著她,面朝水潭,一手叉腰,一手停在雙腿之間扶著什么。

    一道晶瑩的水線劃過優(yōu)美的弧度,匯入水潭。

    “許寧宴”

    王妃崩潰的尖叫。

    砰

    山道上,走在前頭的許七安,后腦勺被石頭砸了一下。肉身防御無雙的許銀鑼沒搭理,繼續(xù)往前走。

    砰又一塊石頭砸在后腦。

    “喂,你有完沒完啊�!痹S七安扭過頭,瞪著孜孜不倦砸了他一個時辰的女人。

    她手不酸的嗎

    王妃把手里的石頭藏在身后,負(fù)著手,撇過頭,假裝看四處的風(fēng)景。

    許七安瞪了她幾眼,王妃倒也識趣,知道自己在隊伍里處在弱勢階段,從不明面上和他抬杠。可是等許七安一回頭

    砰

    石頭又來了。

    我是真沒見過這么小氣的女人,我看你能砸到什么時候,反正累的是你許七安心里吐槽。

    她力氣有限,石頭砸不出多大力道,再加上許七安防御驚人,這種不痛不癢的攻擊可以無視,他只是覺得煩。

    在宛州待了三天后,驛站迎來了一支軍隊,人數(shù)不多,只有兩百。但領(lǐng)隊的將軍身份不低,鎮(zhèn)北王麾下,突擊營參將,正四品。

    參將姓李,楚州人,外貌有著北方人特色,孔武有力,五官粗獷,身上穿的甲胄色澤暗淡,遍布刀痕。

    這是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憑證。

    他帶著人馬闖入驛站,目光銳利的掃過聞聲下樓的楊硯和三司官員,沉聲質(zhì)問道:“王妃呢褚副將呢”

    身后兩列士卒,臉色嚴(yán)肅,目光緊緊盯著使團(tuán)官員。

    大理寺丞頓覺壓力山大,頂著軍中莽夫咄咄逼人的眼神,硬著頭皮上前,道:“你是何人”

    “楚州,突擊營參將,李元化�!崩顓徱曋罄硭仑骸澳阌质呛稳恕�

    “本官大理寺丞�!�

    李參將頷首,又問道:“王妃何在”

    今日,他突然收到淮王密探的命令,讓他前往宛州,向使團(tuán)問詢王妃情況。李元化這才知道王妃離京北上,以為淮王密探是讓他去接王妃。

    當(dāng)即率兩百騎兵,帶著那名淮王密探,從附近的長門郡趕了過來。

    大理寺丞臉上笑容緩緩消失,嘆息道:“使團(tuán)在途中遭遇截殺,我們與王妃失散了�!�

    截殺

    李參將悚然一驚,滿臉意外,大奉境內(nèi),竟有人敢截殺使團(tuán)何方賊人如此大膽,目的是什么

    種種疑惑閃過,他扭頭,看向了身側(cè),裹著黑袍的密探。

    這位密探裹著黑袍,戴著擋住上半張臉的面具,只露出白皙的下頜,是個女子。

    但李參將不會因此輕視她,因為她是“地”級密探,這個級別的密探,修為要么六品,要么五品。

    “我有話要問你們,但必須一個一個來。”女子密探沉聲道,面具下,深邃的目光審視著眾人。

    “你是什么人�!毙滩筷惒额^眉梢一挑。

    女子密探袖中滑出一塊玄鐵令牌,抖手一擲,令牌潛入陳捕頭腳邊的地面。

    令牌上,刻著一個“地”字。

    “淮王養(yǎng)的探子�!睏畛幗K于開口說話。

    鎮(zhèn)北王的密探三司官員心里一凜,收斂了不滿的態(tài)度。

    大理寺丞臉龐堆起笑容,道:“你想問什么”

    裹著黑袍的女子密探,與眾人擦身而過,自顧自上樓,道:“隨我來�!�

    大理寺丞和兩名御史沒動,楊硯則面無表情,陳捕頭皺了皺眉,一邊心里暗罵文官人慫膽怯,一邊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黑袍女子隨便挑了一個房間,于袍子里取出一塊三角符印,輕輕扣在桌面。

    然后說道:“我們說的話,外面的聽不見。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陳捕頭頷首。

    “你是誰”女子問道。

    “刑部總捕頭,陳亮�!标惒额^如實回答。

    女子藏于面具下的臉龐看不到表情,紅唇輕啟,道:“你知道王妃的真實身份嗎�!�

    陳捕頭一愣,皺眉反問:“王妃的真實身份”

    女子密探?jīng)]有回答,問出下一個問題:“說說你們遇襲的經(jīng)過。”

    陳捕頭便將使團(tuán)離京后的過程,大致的講了一遍,重點描述遇襲經(jīng)過。

    對面的女子密探聽完,沉吟許久,道:“他預(yù)測出使團(tuán)會在流石灘遭遇伏擊”

    陳捕頭頷首,聽出了女子語氣里的意外,道:“你可能不了解他,此人心思細(xì)膩敏銳,對局勢洞若觀火”

    女子密探抬了抬手,打斷他,淡淡道:“我知道他,如果連斷案如神;一人獨(dú)擋數(shù)萬叛軍的許銀鑼都不知道,那我們顯然是不合格的探子�!�

    陳捕頭聽的出來,她說到“一人獨(dú)擋數(shù)萬叛軍”時,語氣里有著不加掩飾的揶揄和嘲諷。

    “我要他近期的情況,佛門斗法之后的�!彼a(bǔ)充道。

    佛門斗法之后陳捕頭想了想,道:“那當(dāng)然是科舉舞弊案和天人之爭,這是最令人矚目,影響最大的事跡。至于其他小事,我不會那么關(guān)注他�!�

    女子密探頷首,示意他可以開始說。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以儒家法術(shù)和不敗金身,壓服天人兩宗杰出弟子她許久沒有說話。

    科舉舞弊案和天人之爭發(fā)生在近期,消息還沒來得及傳到北境。

    “你可以出去了,把那個大理寺丞叫進(jìn)來�!彼f。

    陳捕頭點頭,默不作聲的打開房門離去,幾分鐘后,大理寺丞敲了敲門,而后推了進(jìn)來。

    女子密探把剛才的問題重新問了一遍,但在大理寺丞這里,她有了補(bǔ)充,質(zhì)問道:

    “為何事后繼續(xù)北上,沒有搜尋褚相龍和王妃的下落”

    對此,大理寺丞冷笑道:“棄我去者,何必留戀使團(tuán)的任務(wù)是調(diào)查“血屠三千里”案子,而不是護(hù)送王妃�!�

    他的意思是,我們已經(jīng)仁至義盡,褚相龍不仁,就不怪他們不義。

    女子密探不做評價,戴著兜帽的頭動了動,示意他可以離開。

    大理寺丞起身,走到門邊,正要開門離去,身后突然傳來女子密探的聲音:“你覺得許七安這個人如何”

    面具下,那雙幽深平靜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著大理寺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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