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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眾食客笑了起來。

    皇宮,寢宮內(nèi)。

    元景帝慵懶的坐在塌上,翻閱道經(jīng),腳步聲傳來,老太監(jiān)小碎步返回,低聲道:

    “文會那邊傳來消息,裴滿西樓和翰林院大人們論了經(jīng)義、策論、民生、農(nóng)耕、史不落下風(fēng)。”

    “不落下風(fēng),就已經(jīng)是我大奉臉面無光了�!痹暗蹧]什么表情的說道。

    老太監(jiān)看皇帝露出這個表情,便知他心里不悅。

    歸根結(jié)底,裴滿西樓如此逞威風(fēng),丟臉最大的還是一國之可有論詩詞”元景帝突然說道。

    老太監(jiān)搖頭。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元景帝嗤笑一聲,笑聲剛起,又忽然板著臉,冷哼一下。

    頓了頓,元景帝道:“張慎還沒來”

    老太監(jiān)低頭:“張先生未來�!�

    元景帝緩緩點頭:“不急,文會還沒進正題呢。云鹿書院的讀書人雖然討厭,學(xué)問上倒也從未讓人失望。”

    他神態(tài)頗為輕松。

    文會正題是什么

    是戰(zhàn)爭,是發(fā)生在北方的戰(zhàn)爭。

    國子監(jiān)代表里,一位學(xué)子起身,憤慨陳詞:

    “蠻族常年滋擾邊境,殘殺我大奉百姓,為禍深遠。而今遭了東北靖國鐵蹄的碾壓,竟恬不知恥的來我大奉求援。

    “蠻族就是蠻族,厚顏無恥�!�

    外圍的國子監(jiān)學(xué)子紛紛響應(yīng),怒罵蠻子“厚顏無恥”。

    黃仙兒笑吟吟的全部在意,手指絞著鬢發(fā)。

    豎瞳少年滿臉怒火,極力壓制蛇類殘暴嗜血的本性,豎瞳陰冷的掃了那名學(xué)子一眼。

    裴滿西樓面不改色,甚至笑了起來,道:

    “巫神教稱雄九州東北,與大奉緊鄰只有三州之地。以大奉的人口和兵力,耗費一定的代價,就能把他們堵在三州之外�!�

    他停頓了一下,見諸公和武將們露出認同的表情,這才繼續(xù)道:

    “但如果北方的領(lǐng)地也被巫神教占領(lǐng),靖國騎兵南下,可直撲京城�?祰脱讎購臇|進攻,遙相呼應(yīng)。大奉豈不危矣。

    “眾所周知,北方有連綿無盡的草原,靖國若是得了北方領(lǐng)土,便能養(yǎng)出更多的騎兵,屆時,大奉縱使有火炮和弩,也擋不住這群陸地上的“無敵者”。

    “所以,大奉出兵,不是幫我神族,而是在幫自己。我神族繁衍艱難,人口低下,縱使時而滋擾邊關(guān),卻沒那個兵力南下,對大奉的威脅有限。但巫神教可不一樣啊�!�

    沒人反駁。

    翰林院的學(xué)霸,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乃至朝堂諸公,其實都認可他的這番話。

    巫神教掌控的東北,物產(chǎn)豐富,既能狩獵,也能農(nóng)耕,而農(nóng)耕的文明,人口是最繁盛的。

    巫神教人口相比大奉,差太遠,那是因為地域有限。

    若是北方版圖落入巫神教手里,遷出一部分人口去北方,最多二十年,巫神教的人口會翻一倍,至少一倍。

    裴滿西樓沉聲道:“到那時,我神族的今日,便是大奉的來日。”

    許新年默默旁觀著。

    這群蠢貨,不知不覺被對方掌控了主動,你們要討論的,難道不應(yīng)該是索要籌碼嘛,怎么討論起出兵的必要性,肯定要出兵啊,這是毋庸置疑的額,討論籌碼好像是談判桌上要做的事,是諸公的事,確實不宜在這個時候談。

    這場文會的核心,其實是大奉這邊要把裴滿西樓的形象打垮,把他的逼格打垮。

    但形式不太樂觀啊,這家伙本身就能言善辯,口才厲害,再占據(jù)著必須出兵的“大義”。

    許新年目光一轉(zhuǎn),發(fā)現(xiàn)許多武將躍躍欲試,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又皺眉沉默。

    還算有自知之明,這群武將罵人還馬虎,辯論即使他們有豐富的帶兵經(jīng)驗,也說不過裴滿西樓,呸,粗鄙的武夫

    “諸公平時在朝堂上不是牙尖嘴利嗎,太傅打本宮手掌心的時候,不是能說會道嗎,怎么都不說話�!瘪疡呀箲]道。

    “太傅怎么能下場,他是德高望重的前輩,輩分差太多了,即使贏了也不光彩,人家只會說我大奉以大欺小。諸公亦是此理,而且,如果諸公下場,我敢保證,裴滿西樓會主動與他們比斗學(xué)問”

    懷慶難得說了一大堆的話,給愚蠢的妹妹解釋:

    “諸公的學(xué)問,除幾位大學(xué)士,其他人都已荒廢。”

    裱裱睜大眼睛,喃喃道:“那怎么辦氣死人了�!�

    國子監(jiān)學(xué)子臉色沉重,翰林院的學(xué)霸們同樣如臨大敵,臉色都不好看。

    王首輔嘆口氣:“裴滿西樓才華驚艷,實在讓人驚訝。”

    翰林院的年輕官員,入場時自信滿滿,與現(xiàn)在沉默又嚴肅的姿態(tài),落差明顯。

    王思慕頻頻看向許二郎,期待他能站出來表現(xiàn)。

    王首輔注意到了女兒的眼神,道:“二郎怎么今日如此沉默”

    王思慕蹙眉。

    就在眾人啞口無言,苦思對策時,蘆湖上空清光一閃,穿儒袍,戴儒冠的張慎憑空出現(xiàn)。

    然后,他朝著湖面墜落。

    清光再一閃,張慎便出現(xiàn)在涼棚里,神態(tài)間還殘留著些許后怕。

    他吹的牛皮肯定是:我所在的地方不是云鹿書院,在蘆湖。所以差點掉湖里了許七安心里瘋狂吐槽。

    “張大儒來了�!�

    “張先生終于到了,我就知道張先生不會缺席�!�

    外圍的學(xué)子們歡呼起來,如釋重負。

    諸公笑了起來,與張慎有交情的人,紛紛開口:“謹言兄,你可來了。”

    張慎不冷不淡的頷首,旋即看見了太傅,急忙作揖:“學(xué)生張慎,見過太傅�!�

    太傅“嗯”了一聲,始終板著的臉,終于有了笑容:“張謹言,這位白首部的年輕人要向你討教兵法,你指點他一二�!�

    涼棚內(nèi),氣氛頓時高漲。

    張慎環(huán)顧一圈,望向華發(fā)如雪的裴滿西樓,道:“你就是那個著出北齋大典的裴滿西樓”

    裴滿西樓首次起身,作揖道:“學(xué)生見過張先生�!�

    張慎擺擺手:“不必客套,你要和我斗一斗兵法”

    棚內(nèi)一下安靜,眾人翹首企盼。

    黃仙兒微微坐直身子,瞇著眼,凝視著云鹿書院的讀書人。

    豎瞳少年收斂了狂傲之氣,這位儒家體系的四品高手,便是裴滿大兄本次文會的“敵人”,他雖看不起讀書人,但云鹿書院的讀書人則不在鄙視范圍里。

    儒家體系即使沒落多年,積威仍在。

    “學(xué)生才疏學(xué)淺,想向先生請教�!迸釢M西樓笑容溫和,成竹在胸。

    張慎翻了個白眼:

    “你這不是耍流氓嗎,老夫二十多年沒領(lǐng)兵了,都快忘記枕戈而眠的滋味。我說來說去還是二十多年那一套,你跟我論什么兵法。

    “你怎么不跟魏淵論兵法去,這老小子坐鎮(zhèn)朝堂,暗子遍布天下,二十年運籌帷幄不曾停息,就等著有朝一日厚積薄發(fā)�!�

    裴滿西樓笑道:“先生這話,豈不也是耍流氓”

    豎瞳少年忍不住插嘴,冷哼道:“你怎么不讓裴滿大兄和監(jiān)正斗法去�!�

    這次,裴滿西樓沒有訓(xùn)斥少年,笑問道:

    “那便不討教兵法了,其實學(xué)生對先生兵書仰慕已久,聽聞先生精通兵法,所著兵法六疏廣為流傳,人人稱道。

    “后學(xué)不才,也著了一本兵書,此書耗時數(shù)年,不但融入了中原兵法,更有蠻族騎兵的兵法之道。還請先生賜教�!�

    說著,看向身邊的豎瞳少年。

    玄陰把腳邊的小木盒打開,捧出厚厚一本書籍:北齋兵卷

    大奉這邊,眾人面面相覷,著實沒料到此人不但精通兵法,竟還寫了兵書

    讀書人注重著書立傳,哪怕學(xué)問高深之人,對著書也是很謹慎的。一本書修修改改很多年,才會公布天下,廣而告之。

    至于一些隨筆、筆記,在這個時候,其實稱不上“書”。

    比如許七安在云鹿書院看過那本大周拾疑就是筆記,稱不上書。

    所以,眾人對裴滿西樓的話,半信半疑。

    太傅臉色明顯一沉。

    王首輔等官場老人,臉色也隨之凝重,有了不好預(yù)感。

    出于對書的尊重,張慎無比嚴肅的雙手接過,湖面清風(fēng)吹來,書頁嘩啦啦作響,飛速翻閱。

    張慎的臉色變幻,被場內(nèi)眾人看在眼里,先是愕然,繼而欣賞,到最后竟是振奮。

    裴滿西樓問道:“先生覺得,此書如何”

    張慎沒有立刻回答,沉吟了一下,嘆道:“妙�!�

    “全書分為三卷,第一卷

    兵道,論述了何為兵法,何為戰(zhàn)爭,便是不通戰(zhàn)事之人看了,也能知道什么是戰(zhàn)爭,提綱挈領(lǐng)。

    “第二卷

    論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形容的太好了。十二種謀攻之策,讓人拍案叫絕啊。

    “更難得的是第三卷

    ,精研排兵布陣,提供了許多種武者與普通士卒的配合的陣型,極大發(fā)揮了普通士卒的用處�!�

    裴滿西樓確實是驚才絕艷的讀書人,兵法之道,他張慎輸了,儒家講究念頭通達,死鴨子嘴硬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再說,輸了文會,丟臉最大的還是元景帝和朝廷,云鹿書院早就被驅(qū)逐出朝堂,他沒必要為了國子監(jiān)這群酒囊飯袋的臉面違背本心。

    張慎喟嘆一聲:“老夫的兵法六疏實不如你這本北齋兵法,甘拜下風(fēng)�!�

    “都說云鹿書院的讀書人,品性高潔,名不虛傳�!�

    裴滿西樓笑了,笑的酣暢淋漓。

    他為什么要挑張慎做墊腳石理由有三個:張慎名氣夠大;張慎隱居二十多年;張慎是云鹿書院讀書人,直抒胸臆,品德有保證。只要自己的兵書能折服對方,他就不會昧著良心打壓。

    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這個道理。

    涼棚內(nèi)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失去了表情。

    豎瞳少年玄陰嘶聲笑道:“都說大奉文道昌盛,盡是讀書種子。看來,都不及我裴滿大兄。大兄,等你回了北方,你就是咱們神族的許銀鑼了�!�

    他指的是如許七安一樣備受愛戴。

    聞言,涼棚外的國子監(jiān)學(xué)子又羞愧又憤怒,想反駁怒罵,卻覺得羞于開口,謾罵只會更丟人,憋屈的咬牙切齒。

    翰林院的學(xué)霸們一臉尷尬。

    其他領(lǐng)域的學(xué)術(shù),他們還能有來有往的討論、爭辯,打戰(zhàn)這一塊,學(xué)霸們連戰(zhàn)場都沒去過,毫無發(fā)言權(quán),紙上談兵只會惹人笑話。

    黃仙兒嬌笑起來,也不知是開心,還是在嘲笑。

    “這文會一點意思都沒有,早知道就不來了。”有女眷抱怨道。

    她們懷著期待和熱忱而來,想看的是蠻子吃癟,而不是楊武楊威,力挫大奉讀書人。

    懷慶嘆了口氣,她是女兒身,這種場合不好下場,否則就是打讀書人的臉,而且,兵法之道,她也只是看過一些兵書而已。

    那裴滿西樓是白首部少主,久經(jīng)戰(zhàn)事,經(jīng)驗豐富,水平肯定比她高很多很多。

    “扶我回去”

    太傅握著拐杖,用力頓了三下,低吼著說。

    老人滿臉失望。

    寢宮里。

    老太監(jiān)腳步飛快的跑進來,臉色忐忑。

    帷幔低垂,榻上,元景帝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老太監(jiān)低聲道:“張慎,服輸了”

    “啪”

    元景帝把書摔在了老太監(jiān)臉上。

    蘆湖畔,涼棚里。

    裴滿西樓朝四方作揖,笑容溫和,勝不驕敗不餒的姿態(tài):“多謝各位指教,大奉不愧是文道昌盛之地,令人心生向往。”

    這話聽在眾人耳中,就像在嘲諷,不,這就是嘲諷。

    太傅面沉似水,加快了腳步。

    諸公紛紛起身,沉默的離開案邊,打算走人。

    “篤”

    酒杯放在桌上的聲音有些沉重,引來周遭人的側(cè)目。

    許二郎翩翩然起身,朗聲道:“我大哥有句詩:忍看小兒成新貴,怒上擂臺再出手�!�

    聲音傳開。

    太傅停下腳步,回眸看來。

    諸公和勛貴武將們看了過來。

    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看了過來。

    裴滿西樓愕然的看著這位出言挑釁的翰林院年輕官員。

    許新年望著白發(fā)蠻子,淡淡道:“本官與你論一論兵法�!�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辭舊”

    翰林院的同僚們紛紛用眼神示意,讓他不要沖動。

    許辭舊在官場名聲不錯,全是楚州屠城案中,堵在午門怒罵淮王時積累。

    這份名聲來之不易,因為一時憤慨、沖動毀于一旦的話,那就太可惜了。

    “張先生是他的老師,連他都輸了,許辭舊以為自己能贏”

    “何苦再去丟人呢,裴滿西樓所著兵書,連張大儒都自愧不如,大加贊賞�!�

    “我等也憤慨不平,只是,只是這許辭舊過于魯莽了�!�

    國子監(jiān)學(xué)子議論紛紛。

    裴滿西樓懷疑自己聽錯了,盯著許新年看了片刻,恍然想起,這位是張慎的弟子。

    只是老師都輸了,學(xué)生還想扳回局面

    豎瞳少年玄陰一臉冷笑,而黃仙兒則百無聊賴的玩弄酒杯,淡淡道:“無趣�!�

    王思慕錯愕的瞪大眼睛,她沒想到許新年憋了半天,竟是為了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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