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謝郁白覺得這停頓太久,像一場電影正式開演前的漫長空鏡,但是因為篤定是一場值得等待的好片子,所以他信心豐沛,耐心恒久。
而他的女主角果真沒有令他失望。
她仍舊沒說話,只是驟然伸手將他拉向自己。
謝郁白差點站不穩(wěn),拐杖都倒在地上,發(fā)出不小的聲響。
他無奈地撐住沙發(fā)后背,一面擔(dān)心自己壓到她,一面又忍不住順從她的意思貼近。
少女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膛,手不老實,窸窸窣窣在他后背摸索,謝郁白等了半天沒等到她說話,只覺得后腰被她撫過的每一處都在發(fā)燙。
很難熬的感覺,但他舍不得讓她松手。
他搭在沙發(fā)皮革上的手指一寸寸收攏,穩(wěn)住呼吸節(jié)奏,沉著嗓音叫她名字。
褚嫣嗯了一聲,含糊又啞澀,謝郁白察覺不對,終于掰開她的肩膀低頭看。
少女的眼角泛紅,覆了一層薄薄的水光,似乎要哭的模樣。
謝郁白心口一震,“嫣嫣,怎么了?”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偏開臉不讓他看,甕聲甕氣答,“沒事……”
謝郁白不再猶豫,直起身體,撤開抵在沙發(fā)的膝蓋,翻身坐下的同時,托著她的腰和臀將人騰空,放到自己腿上。
有上輩子的某些經(jīng)驗,褚嫣從沒懷疑過他的臂力和核心力量,所以被人輕而易舉抱起來,也只是乖乖跨坐在他腿上,手臂環(huán)上他的脖頸。
謝郁白倚靠在沙發(fā)里,一手搭在她腰上,一手托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哭?”
褚嫣默了片刻,小聲開口,“小白,你太好了,世界上怎么會有你這么好的人�!�
謝郁白默然,半晌才說,“嫣嫣,這不算什么,是你太好,我怕自己配不上你�!�
褚嫣猛地抬頭,“你怎么會這樣想?就算你一輩子都不改變,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白,遇見你是我最幸運的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謝郁白在她濃烈熱忱的告白里怔愣住,目光漸漸變得灼燙,最終毫不猶豫扣住她的后腦,帶著發(fā)狠的力道吻她。
氣息交纏,愛欲滿溢,靜謐的休息室里只剩若有似無的水澤聲。
不同于以往干燥清爽的淺嘗輒止,這個吻飽含侵略性,帶著要將人拆吃入腹的氣勢。
褚嫣被他吻得意識渙散,搞不清楚自己明明是要說正事,怎么變成這副局面。
她退開一些,想扭頭檢查房門是否鎖好,少年的唇卻追逐上來,一邊吻她一邊低聲提醒她要專心。
直到她快缺氧,捶他胸膛,才被放開。
她伏在他肩上大喘氣,恢復(fù)一點理智后,從他腿上下來,低頭操作了一會兒手機,板著小臉遞過去。
謝郁白不明所以,接過來點開那個很短的視頻。
只有幾秒,因為視頻里的人跑得很快,從輪椅的位置飛奔到混亂的人群里,雙腿迅捷矯健,宛如獵豹。
謝郁白又點開看了一次,才抬頭,眼底的震動不比褚嫣第一次看到這個視頻時少。
褚嫣此刻終于確定,他是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像正常人那樣行走和奔跑。
除卻短暫的震驚,謝郁白比當(dāng)時的褚嫣更快鎮(zhèn)定下來,接受這個事實。
“可能是腎上腺素刺激下產(chǎn)生的爆發(fā)力�!�
他將手機遞還給她,順手將她攬進懷里,摸摸她的頭發(fā)。
“嫣嫣,比起讓我做心理測試,你應(yīng)該先問我要一份X光片�!�
褚嫣一噎,也覺得自己犯蠢。
如果他的X光片顯示腳踝確實存在骨骼形變,那么無論做什么心理干預(yù)治療,也是無用功。
硬件問題才是本質(zhì)問題。
一語驚醒夢中人,褚嫣連忙轉(zhuǎn)頭期待地看他,“那你有嗎?X光片。”
“只有十年前的,”他短暫思考,“我最近抽空去趟醫(yī)院,再拍一次�!�
褚嫣簡直想掉眼淚,“嗚嗚嗚,你乖死了,真好,我的小白。”
她湊過去,輕啄他的唇,低嘆,“謝謝,小白,謝謝你這么配合。”
他俯身回應(yīng)她飽含欣喜的吻,幽深的眼眸滿是情動:
“是我要謝謝你,嫣嫣�!�
“你比任何人都關(guān)心我�!�
褚嫣眉眼半彎,理所當(dāng)然地答,“你是我男朋友嘛,應(yīng)該的。”
謝郁白唇角噙笑,點破她,“所以,那個時候就對我上心了?”
褚嫣毫不羞怯,直接點頭承認,“還要更早一點,小白,我對你是一見鐘情。”
謝郁白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將她狠狠扣進胸膛,幾乎要揉進身體里的力道,卻還是覺得不夠近。
這樣的距離,還是令他空虛和害怕。
人在最幸福的時候,反而會惆悵,會想流淚,會開始擔(dān)心未來,會有無端的杞人憂天和患得患失。
謝郁白十八年整的人生里,第一次由衷地敬畏生命。
從前他覺得一輩子太長,現(xiàn)在他嫌一輩子太短,如果是和她一起過,他希望自己長命百歲。
“小白,在想什么?”
褚嫣從他懷里掙扎著抬頭,對上他幽暗晦澀的雙眸,那里面有深不見底的濃稠墨色,引得她微微心驚。
她忍不住抱他更緊,“你不用有壓力,就算治不好,你在我眼里也是完美的,真的。”
“我明白,嫣嫣,我想的不是這個�!�
謝郁白安撫她,替她將微亂的發(fā)絲理順,掛到耳后。
“那你在想什么?”
少年手上動作頓住,勾唇望她,“你確定要我說?”
后者睜著一雙滿是求知欲的眼睛點頭。
他忽而俯身,薄唇輕碰她耳尖,隔著咫尺距離,輕咬出幾個字眼。
褚嫣被那幾個字燙得一哆嗦,低下頭,視線飄到某處,呆住。
“你……”
“嫣嫣,我不是圣人,有這些想法很正常�!彼藨B(tài)慵懶,手撐在臉側(cè),眼睛直勾勾望她。
褚嫣僵在他懷里,無言以對。
“不逗你了,”他終于笑著拍拍她的側(cè)臀,示意她起身,“你先下去玩,我一會兒找你。”
褚嫣起身,抿了抿干燥的唇,忍不住問,“那你這個……怎么辦?”
她說完就后悔了。
問這些干嘛?男人反正有自己的辦法。
“放心,不用管它,自己會下去�!�
“哦……”褚嫣的臉燙到能煎蛋,再也待不下去,扭頭就走。
謝郁白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意持久而幽深。
第122章
是不是她?
褚嫣下樓片刻功夫,已經(jīng)和幾個混投資圈的容城本地賓客淺聊起來。
她不是科班出身,沒有學(xué)院派那種文縐縐掉書袋的習(xí)慣,陳述思路和觀點時偏直白甚至于粗暴,像是荒原上的某種野生植被,只要一點東風(fēng),就能野蠻生長。
不少投資人帶著一種過來人看投資新手的包容態(tài)度,原本打算三言兩語考一考她的底子,再給年輕人提幾句不痛不癢的建議,以鼓勵為主,絕不叫她下不來臺。
畢竟這姑娘的身份已經(jīng)被謝家人承認,就算實際是個全靠包裝的投資白癡,他們也得閉著眼睛夸。
可投資人們聽她言簡意賅地拋出幾個論點后,無一例外地開始爭先提問,每個人臉上興趣高漲,思路被她帶離了初衷。
“炒概念的大多會淪為資本泡沫,如果只是為了賺快錢,那就短平快收割一波后早點退場,不要對市場抱有幻想……”
“但我認為真正的投資一定是長遠地帶動產(chǎn)業(yè)、利于民生,燒錢的項目不一定是壞項目,很多人投的也不見得是好項目�!�
“比如一部制作周期長的好電影,片頭最多只有兩個出品方,但一部短平快的爛片,制作人自身就對其票房不抱信心,只能廣撒網(wǎng)式地大量籌資,于是觀眾在看爛片之前還得看一段又臭又長的出品方名單,電影結(jié)束,觀眾罵編劇導(dǎo)演,出品人罵制作人,互相推諉,買賣雙方都覺得血虧�!�
有一個中年男人久久地佇立在人群外側(cè),聞言突然哈哈大笑。
“這個比方倒是新鮮!”中年男人朝謝老爺子感嘆,“謝老,您這位孫媳不簡單吶!小小年紀,格局夠高。”
褚嫣看過去,老爺子面無表情,卻沒糾正中年男人“孫媳”的說法。
他朝褚嫣招手,“丫頭,過來�!�
褚嫣和眾人道一句“失陪”,略顯局促地走過去。
她剛才只當(dāng)周圍沒有熟人,才厚著臉皮侃侃而談,什么格局不格局的,只是她比這幫子人早經(jīng)歷了未來十年的經(jīng)濟變遷,了解某些概念股都是偽風(fēng)口,經(jīng)濟泡沫,一戳就破。
做實業(yè),搞技術(shù),促產(chǎn)能,拉內(nèi)需,才有未來。
這些道理,投機商人們其實都明白,只是有錢不賺王八蛋,能靠短平快收割獲利,為什么要花費漫長的項目周期等待一個未知數(shù)?
她隨口諏幾句,給自己上升了個高度,看來老爺子已經(jīng)偷聽半天了。
老爺子看她一臉老鼠見了貓的模樣,哼笑兩聲。
“這位是海城來的樊伯伯,叫人�!�
褚嫣朝中年男人微微欠身,“樊伯伯好�!�
“看來星洲這次給自己找了個好槍手�!�
中年男人笑呵呵看著她,褚嫣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就是樊星洲的父親樊碩。
樊碩對她的論點似乎很感興趣,很快兩人一來一回地交談起來,中年男人位高權(quán)重,自帶壓迫感,令褚嫣不由對他每個問題仔細推敲,謹慎作答。
好在,褚嫣瞥到老爺子越來越舒展的眉眼,確信自己大抵答得還不錯,不至于給他丟面兒。
謝澤青坐在一張白色長臺的末位,目光盯緊人前大放光彩的少女,與有榮焉地噙著一抹淺笑。
安嵐本來就氣不打一處來,見他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循著他的視線,面色驟然凌厲。
“所以你跟自己弟弟看上了同一個女人?!”
謝澤青皺眉,“這種捕風(fēng)捉影的話,您少說�!�
安嵐瞇眼,語調(diào)幽深,“你跟媽說一句實話,是不是她?”
謝澤青答得果斷,“不是。”
“那行吧,是不是她都無所謂了,如今她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安嵐故意這樣說,不動聲色窺伺他的反應(yīng),見他無話,又道,“你回容城吧,別在江城待著了,你父親說集團現(xiàn)在有個崗位空缺……”
“您跟我開玩笑?”謝澤青氣笑了,“我江城的公司不管了?幾十號人的攤子,您來替我善后?”
安嵐視線略過遠處的少女,諷刺道,“人家是天才投資少女,想要什么樣的合伙人找不到?你湊上去,倒要引得你弟弟多心�!�
謝澤青眸光跳動,逐漸粗重的氣息里隱含薄怒,“我沒有您想的那么不堪,合伙開公司是我和她早就達成的共識,她是不是郁白的女朋友,都不影響我們合作�!�
安嵐坐直身體,“又不是她家里做工程,開工沒有回頭箭,一個破投資公司,小打小鬧,值得你把自己賠進去?我從前怎么跟你說的,集團才是第一位!”
“那是您自己的想法,我從來沒說過要進集團�!�
謝澤青冷臉倚在位子上,煩悶得想出去抽煙。
安嵐氣瘋了,好在這會兒周圍沒人,她可以在親兒子面前盡情發(fā)泄怒火,“我管不了你弟弟,難道還管不了你?!”
“我看你真是遺傳你那個短命鬼父親的基因,一意孤行,自私自利!他當(dāng)年要是不造孽,何至于……你當(dāng)我這個謝太太做的風(fēng)光,誰又知道我的苦!”
“你不要我替你鋪路,好,有本事你就自生自滅!”
謝澤青額角青筋直跳,終究還是耐著性子軟下語調(diào),“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您至少該尊重我的意愿,江城的生意,我不想放手�!�
“你不想放手的,究竟是生意還是人?”安嵐冷笑。
謝澤青的下頜線緊繃,腮骨都僵硬起來,“我說了,不是她!”
“不管是誰!”安嵐站起來,動靜稍大,引得有賓客看過來,她忙得壓低嗓音警告,“不管你因為誰要留在容城,我告訴你,錯過了這次,再想叫你父親給機會,你等下輩子吧!”
謝澤青二話不說起身,“那您就看著,我會不會后悔�!�
他往外走,安嵐在后面喚,“干什么去!馬上要拍全家福!”
謝澤青腳步不停,“出去抽根煙�!�
等到出了廳門,點燃香煙,他抬頭看一眼湛藍的天,遙遠的天際線落在一望無際的高爾夫草坪上,門內(nèi)語笑喧闐的賓客似乎也離他越來越遙遠。
一支煙抽完,他已經(jīng)踱到了停車場。
司機過來問他有什么吩咐。
他索性拉開車門,“送我去機場�!�
司機猶豫兩秒,聽見他補充:
“回頭太太問,就說我有急事,先回江城了�!�
“……是�!�
第123章
我女朋友是個哭包
“司令和夫人派人送了禮過來!”
管家的嗓音比平時高亢,引得賓客紛紛回頭,看他手里托著個小木盒走過來。
謝老爺子怪笑,“這倒稀奇,他還能記起這種日子?”
“爸�!敝x鈞皺眉,提醒父親注意場合。
老爺子一哂,好歹不再說話了。
謝郁白接過木盒時,謝家人和賓客都好奇地圍上來,看著他打開。
“好漂亮的簪子!”
“這是手工木雕的吧?”
送禮來的年輕人笑著同眾人介紹,“這是司令親手做的蘭花簪,從選料切割到設(shè)計雕刻,再到打磨和上油,全程沒有假以人手,做壞了兩個,這是最終完美的成品�!�
褚嫣盯著那黑亮的簪身,“這是……黑檀?”
年輕人點頭,“褚小姐好眼力,就是黑檀,這塊老料司令珍藏多年,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老爺子沒忍住,又似笑非笑道,“他倒會擇日子借花獻佛,這禮送的,另有其人吧�!�
謝郁白沒去管爺爺?shù)哪樗幔佳弁贻p人溫聲道,“麻煩轉(zhuǎn)告外公,禮物很好,我和嫣嫣都很喜歡�!�
褚嫣后知后覺地呆愣,隨后在眾目睽睽下被謝郁白拉到近前。
“喜歡嗎?”謝郁白含笑的眸子分外溫柔,“我給你戴上?”
“確定是……送給我的?”
老爺子繼續(xù)哼哼,“這玩意,難道是給他戴的?”
褚嫣訕笑,想要簡單客氣推辭幾句,緊盯那黑檀木簪的眼睛已經(jīng)出賣了內(nèi)心想法。
她今天這身白禮服本就是偏古典的設(shè)計,腦后是簡潔的低盤發(fā),這根簪子倒是很適配她淡雅清麗的造型。
謝郁白也不再等她回答,徑自替她簪進腦后的發(fā)髻里,耐心替她調(diào)整角度后,褚嫣紅著臉轉(zhuǎn)過來,被迫朝眾人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