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李局給了很大的面子。
通常這種情況，尋釁滋事者是逃不了在警局過一夜的。
同時李局的話也在暗示，謝家可以從傷者那里尋求回旋余地，只要雙方達成和解，就算銷案了。
司令啜一口普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而是問，“我能看看監(jiān)控嗎？”
李局一愣，連連點頭，讓小高去取。
電腦上開始播放監(jiān)控畫面時，謝郁白也從沙發(fā)走過來，站在司令身后。
李局跟著一起看完監(jiān)控，也不太摸得著頭腦。
從走廊的角度，褚嫣從頭到尾并沒有跟任何人起沖突，只是在外面接電話而已，到20:58的時候，她突然停住，收手機，毫無征兆地往8607走，在里面共計時常不超過5分鐘，然后有人沖出包廂，慌不擇路地摔倒，又爬起來，到處嚷嚷著報警，救命。
畢竟是走廊的監(jiān)控，收音效果不至于把包廂內(nèi)全部聲音都記錄下來，李局把監(jiān)控視頻和電腦的音量同時拉到最高，也只能聽見一聲被削弱的碎裂聲，發(fā)生在21:02分。
那是褚嫣進去的第4分鐘。
司令從電腦屏幕前抬眸，實在不明白短短4分鐘里，一個水靈靈的乖巧丫頭是如何被激怒到抄酒瓶劈人的。
他站起來，繞到沙發(fā)領(lǐng)人，“還不謝謝李局？”
褚嫣起身，躲開謝郁白的視線，看著中年男人，“謝謝李局。明天白天我再來配合立案手續(xù)�！�
李局?jǐn)[手，“丫頭，往后可不能這么沖動，他們房間男的多，真動起手來，你吃虧。”
褚嫣鼻腔微微發(fā)澀，低聲道謝，“知道了，謝謝您的關(guān)照提醒�！�
往外走的時候，謝郁白脫了自己的風(fēng)衣，裹住她的肩膀，將人攬進懷里。
司令徑自走在前面，裝看不見。
紅毛想沖上來攔人，被蔣驕扯住，她的眼睛不斷在司令和謝郁白身上逡巡，喪氣地警告，“你攔也沒用，這是他外公，軍方背景，別給你家里惹麻煩�！�
紅毛假模假樣掙扎兩秒，本來也沒打算真拼上自己的身家，他只為了完成任務(wù)，至少明天到孫家人面前，他有話說。
唐悅宜幾人迎上來，“沒事了？這就好了？”
褚嫣點頭，又搖頭。
謝郁白替她應(yīng)付，“辛苦你們陪她一晚上，早點回去休息�！�
“嫣嫣，你不跟我們回宿舍嗎？”
范語薇嫌唐悅宜沒有眼力見，“今天周五，她本來就回自己家住。走吧。”
范語薇拉著唐悅宜和宋蓓上車，汽車開走，司令的車也打著燈駛過來，后排車窗降下，他輕咳一聲。
“兩個小混蛋，上車�！�
褚嫣躊躇，謝郁白已經(jīng)拉開副駕的門坐進去。
她硬著頭皮坐到了司令旁邊。
低調(diào)的老款帕薩特從警局圍欄駛出，謝郁白的司機駕駛邁巴赫跟在后面。
褚嫣坐進車?yán)锖�，把謝郁白的風(fēng)衣從身上取下來，疊好蓋在膝頭。
風(fēng)衣上的山澗氣息在后排空氣里緩緩流淌，沖淡了帕薩特里日積月累沉淀出來的尼古丁味。
“知道今晚打的是誰嗎？”
司令突然開口，語氣算不上譴責(zé)，甚至帶著一點興味。
褚嫣的手收攏在風(fēng)衣上，緩緩點頭，“知道，永昌集團長公子，他父親是遼省藥業(yè)大亨，背景顯赫�！�
司令喉間發(fā)出悶笑，“稀奇了，知道還打他，還朝死里打？”
“他嘴欠，該打�！瘪益虗灺暬貞�(yīng)。
“嘴欠？他欺負(fù)你了？剛才在警局怎么不說？”
褚嫣不說話。
“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煩嗎，恐怕人家父母今晚連夜從北方過來，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褚嫣憋了天大的委屈，終于忍不住了。
“他罵郁白，我在門口聽得清清楚楚，我受不了！”
司令一怔，凝眸，“罵什么了？”
褚嫣不肯說。
司令哼一聲，“丫頭，你不說清楚，我怎么給你做主？孫家人要替兒子討公道，我也要護著我的外孫和孫媳，只是我至少得弄明白，你把人傷成這樣，究竟為了什么�！�
褚嫣眼眶泛紅，終于開始如實轉(zhuǎn)述孫元昶在包廂里那番話。
司機聽見幾個刺耳的字眼，嚇得將背景音的深夜電臺廣播調(diào)至最低聲量。
司令臉色沉冷，凝重，一言不發(fā)，靜靜聽著。
“……您說他過不過分？我怎么可能不打他？我恨不得打死他……”
褚嫣越說越喘，染上哭腔，眼淚噼里啪啦砸在膝頭的風(fēng)衣上，仿佛這些話都成了刀子，刀刀割的不是謝郁白，而是她自己的心臟。
司令沒有接話，只是搭在窗框上的手在顫，車廂里只剩褚嫣憤怒的喘息。
前排副駕，一只冷白的手突然伸至反光鏡前，調(diào)整角度。
褚嫣和謝郁白在窄小的一片鏡子中對上視線。
她看見他平靜到甚至漠然的臉孔，聽見他淡淡開口反問：
“嫣嫣，他說的這些，有錯嗎？”
第169章
天真爛漫，不服就干
褚嫣愣在那里，哽咽，語句破碎，“哪一點……不是錯的……”
“賽車，摩托，騎馬，擊劍，我會嗎？”
“沒了拐杖，我能走的利索嗎？”
謝郁白從鏡子里看她，目光清寥，不是自嘲，而是一種近乎殘忍的客觀，理性。
褚嫣攥緊十指，微顫的嗓音繃成一道弦，“他不提家世，相貌，品性，才能，他只捏著你的身體缺陷，有本事就比一比……”
“他有他的長處，我有我的短處，”他打斷她，“嫣嫣，你管不了別人想什么，說什么，比這難聽一萬倍的話，我也聽過，你要去找對方報仇嗎？”
褚嫣第一次被他拿話堵，委屈又氣悶，頂回去，“怎么不行？你告訴我對方是誰！”
鏡子里，正好有一束車燈閃過，她看得分明，謝郁白清俊出塵的臉因為薄怒而升溫，最終卻因為拿她沒辦法，深深吐了一口氣，轉(zhuǎn)向窗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更添厭世感。
他面對窗外，卻開口問她，“盧晶晶那次的虧還沒吃夠�！�
褚嫣頓住。
“我就是殘疾，這是事實，別人說事實，你打人，一次上了新聞，一次進了警局�！�
褚嫣想爭辯，卻無言以對。
司令一語不發(fā)，沒摻和小兩口的爭執(zhí)，只是若有所思地側(cè)頭看褚嫣。
“世上最浪費時間的無非口舌罵戰(zhàn)，嫣嫣，不要去在意，你越是在意，別人越是拿捏你的軟肋�！�
“你打死他們，我的腿也好不了，明白嗎？”
褚嫣柳眉緊擰，紅著眼眶堵氣，“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自己為他出惡氣，換來的是他的不贊同。
謝郁白掰開反光鏡，臉持續(xù)面朝車窗，徹底沉默下來。
車內(nèi)冷寂的僵持沒延續(xù)太久，司令突然淺笑一句，“你們兩個要在我車上待多久？還不回家。”
褚嫣和謝郁白同時注意到，車已經(jīng)停在了路邊，前面是高架橋分叉口，司令家和金沙天地是兩個方向。
“怎么，還想讓我給你們送回家？我一大把年紀(jì)，這個點已經(jīng)算熬夜�！�
褚嫣連忙吸吸鼻子，收拾一番，去拉車門。
“謝謝外公，我自己打車回學(xué)校�！�
謝郁白解安全帶的動作一頓，轉(zhuǎn)頭向司令保證，“我送她，您路上小心。”
帕薩特開出去，司機默默注意后視鏡里的兩個年輕人。
形象氣質(zhì)出眾的男女，在深夜的路邊拉扯糾纏，白色邁巴赫落后二人十幾米，默默打燈跟隨，這種迷幻浪漫的場景比電影鏡頭更生動。
雖然這個念頭很不合時宜，但他覺得少爺和少夫人真的可以考慮一下進軍娛樂圈。
“你看什么看�！彼玖钗⒉[著眼，隨口戳破他。
“司令，我是擔(dān)心少爺和少夫人吵架，傷了感情�！�
“你的擔(dān)心多余了�！�
司令的眉眼裹著高深的笑意，“這兩個小混蛋，都舍不得對方受委屈，有矛盾不怕，解決了以后比從前更親密無間�！�
“您看誰會先服軟？”
司令哼笑，“那還用問，要娶媳婦的男人，必得不計尊嚴(yán)。郁白是一貫的好性，總會讓著嫣嫣�！�
許是想到剛才郁白在車?yán)锩杜e褚嫣的戰(zhàn)績，司令又忍不住感嘆，“我這孫媳婦脾氣火爆，文‘武’雙全，是個嗆口辣椒。都說女人如水，男人似火，他們倆反了過來�！�
“我倒覺得，有了少夫人，少爺身上多了點人味兒，從前哪兒見他動過怒啊。”
“你總共見他多少回，也敢下定論�！�
“從前一年一回算多了，今年見得多，也是少夫人的功勞�！�
司機嬉笑著一張臉，逗得司令也跟著笑。
“司令很喜歡少夫人吧？”司機趁機問，“我看少夫人性格和大小姐如出一轍，天真爛漫，不服就干�！�
司令揉了揉太陽穴，自嘲一笑。
“語蘭走得早，我以為省心了，又來一個小瘋丫頭，不讓我消停�！�
“事情出在容城，自家地盤，孫家人再大的勢力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司令點煙，車窗降下一道縫，北風(fēng)鉆進來，又卷著煙霧鉆出去。
他吸了一口，語調(diào)沉沉，“能好好協(xié)商，盡量不動用特權(quán)�！�
褚嫣最終還是上了邁巴赫。
車開下高架橋，她發(fā)現(xiàn)方向不對，再次強調(diào)，“我回宿舍�！�
謝郁白坐在她身邊閉目養(yǎng)神，“你室友累了，別打擾她們休息�！�
褚嫣輕咬下唇，憤憤地說，“把我送到金沙天地，你回老宅。”
謝郁白沒說話，像是默認(rèn)了。
汽車開進小區(qū)，停到樓門口，謝郁白淡淡開口，“你先下去�！�
褚嫣一愣，眼睜睜看著司機應(yīng)聲下車，蹲到遠處一棵常青樹下抽煙。
她的手腕被謝郁白扣著，沒用力，稍稍掙扎就能逃脫，但她最終也沒動作。
“還在生氣？”
他坐過來，清冽的男香肆意侵襲，比風(fēng)衣上的更好聞，許是因為有他的體溫。
兩人上車后，一路駛到金沙天地，座位中間始終隔著半個人的距離，這對褚嫣來說史無前例，是比吵架更激烈的無聲沖突。
褚嫣真生氣了。
她不想回應(yīng)，偏著頭，身體往車門躲，抵觸他的靠近。
謝郁白先是猶豫，遲疑，最后不容拒絕地將她鎖進懷抱，低聲下氣地哄，“我錯了，別不理我�！�
褚嫣眼眶又紅了，“誰不理誰！你剛才怎么不抱我！”
謝郁白一怔，苦笑，“你在生氣，我不敢�！�
褚嫣嘴唇微張，發(fā)了一會呆，沒明白他的邏輯，只能惡狠狠地湊上去咬他下巴。
只用了很輕的力道，卻還是怕他疼，她抬眸確認(rèn)，卻被他用溫涼的唇覆蓋眼睛、面頰、鼻尖……
最后落到嘴唇，不再蜻蜓點水，而是變得霸道狂放，不等她回應(yīng)就撬開她的唇齒，攻城略地，恍如脫韁的馬，又似一陣驟雨，激烈迅猛得讓她招架不住，又舍不得放手。
直到她覺得快窒息了，他才安撫般地放慢節(jié)奏，最后停下來，撫上她的臉。
“我愛你，嫣嫣�！�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她心神震蕩，始料未及。
“所以我不希望你以身犯險。”他用拇指摩挲她微腫的紅唇，柔聲勸導(dǎo)，“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
褚嫣的眼眶里暈染水汽，眸光卻依舊倔強。
“小白，我也愛你，所以我聽不得別人說你半點不好�！�
謝郁白閉了閉眼，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人生中竟然有無解的難題。
褚嫣再次貼近他，側(cè)臉貼在他汩汩震動的胸膛，“你放心，我下次打人之前，一定先權(quán)衡好雙方實力，不讓自己陷入危險，也不給你惹麻煩�！�
這已經(jīng)是她給出的最大讓步。
寂靜無聲的車廂里，謝郁白喉結(jié)翻滾，目光晦暗，幽邃，深不見底。
他不得不先解釋一句，“嫣嫣，你沒有給我惹麻煩，”然后抬手抱緊她，力道之大，仿佛即便將她完全困在自己懷里這點方寸之地，依舊難以心安，“不要再和蔣驕斗狠了，離她遠一點，有她的地方，你總是麻煩不斷�！�
褚嫣靜靜窩在他懷里，小聲反駁，“我躲她，她卻未必躲我，一個學(xué)校，難免有交集�！�
謝郁白動作輕柔地?fù)崴^發(fā)，“我會解決�！�
“解決……什么？矛盾還是人？”
她脫口而出，心里突如其來的躊躇不安。
他放開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示意她時間不早了，“上去吧，早點休息�！�
“你真走啊……我說氣話，不是真要你回老宅！”
“走得匆忙，集團還有點事務(wù)沒收尾�！彼p笑，“我晚點回來，你乖乖睡覺，不用等我。”
褚嫣想起來他的確是匆匆趕到云水間，難為他這樣辛苦，除了學(xué)業(yè)、家族產(chǎn)業(yè)要操持，還要替她擦屁股。
“那我等你回來再睡�！彼蝗菟芙^，說完就開門下車，一溜煙跑進電梯。
司機將外套脫下來，在風(fēng)里抖散煙味才重新穿上，上車。
“少爺，您回老宅？”司機看一眼反光鏡，不太確定。
謝郁白的面容恢復(fù)成一汪靜水，“去市立醫(yī)院�！�
“是�！�
第170章
嫣嫣，再叫一次，好不好
“什么？救護車明明是從市立醫(yī)院發(fā)出的，怎么又變成私人診所了？”
謝郁白的司機擠在前臺，護士忙得腳不沾地，沒空應(yīng)付他。
“誰知道呢，反正人真不在我們這里，當(dāng)時烏泱泱來了一大幫人，我心想的小伙子人緣不錯，沒想到是要幫他轉(zhuǎn)院，一頭的血哦，腦部CT都沒來得及拍，被抬上擔(dān)架又帶走了�！�
“還有什么事情嗎？沒有的話我要忙去了……”
司機退了兩步，讓開身體，“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