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兒子白鹿書院念書,也不知有沒有門路。
里長心底嘆了口氣,心說就算尋到了門路,所付出的代價可不是幾筐農家干土豆茄瓜能付得。
想著里長抬頭環(huán)視了一圈,正要再說些什么,卻是渾身一顫,呆呆地看著門口的來人。
里長看著翠香領進來的三個身影,腿抖著就要往下出溜。
三人身上標志性魚服,可太有辨識度了。
即便是最偏僻村子的愚夫愚婦,也一定聽過靖寧衛(wèi)的大名。
什么朝中絕世大好官被靖寧衛(wèi)構陷,九族全滅啦,什么村口漂亮姑娘去城里賣餅,被靖寧衛(wèi)大官看上強搶之類。
上到構陷忠良,下到買包子不給錢,總之沒聽靖寧衛(wèi)干過好事。
這身魚服出現,幾乎就代表著禍事臨頭。
趙鯉三人來到門前時,看見的就是院中全員目瞪口呆的場景。
“老何,我家里火上還燒著水呢,我、我先走了�!�
“啊對對對,我家也是�!�
眾人縮著脖子紛紛往外走。
只是路過趙鯉他們時,都會不由自主抖一下。
搞得趙鯉都懷疑,這個村子難道流行什么奇怪的打招呼方式不成?
村民走光后,院子里只剩翠香的爹娘。
“爹,娘,這是阿鯉小姐,是來幫我們家尋阿弟的!”
翠香沒有把握趙鯉真會來管這事,擔心他爹娘有了希望又失望,熬壞身子,卻不知她爹的心臟都差點跳停。
只有翠香的娘,沒有思考太多,直接跪下來磕了兩個頭。
對她來說,不管什么牛鬼蛇神,能幫她找到孩子,要她去死都成。
趙鯉將她扶起來:“時間緊急,不必客套了,我問問題,嬸子,你一定要想清楚再答,不要錯漏。”
“虎頭是什么時候丟的?怎么丟的?”
翠香娘親抹了一把眼淚:“虎頭三天前走丟的。他年紀小跟著村里的大孩子們到處玩,可是那天下午到了吃飯時間還沒回來�!�
她抽噎了一聲,繼續(xù)答道:“我們四處去找,卻找不到,村里有人說,看見虎頭拿著撥浪鼓,吃著窩絲糖跟著一個老太婆走了�!�
說到此處,她再也按捺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是我沒看好虎頭,是我的錯啊�!�
在她的哭泣聲中,趙鯉皺緊眉頭:“還有其他家也丟了孩子?”
“回官爺的話,是、是的!”
似乎是看趙鯉面善,又聽翠香小聲解釋趙鯉的身份,翠香爹鼓起勇氣答道:“那天村里丟了四個孩子�!�
“全是一天丟的?”一直旁聽得鄭連驚訝問道,來時他們看過這個村子。
不算是什么大的村落,村里的孩子才幾個��?一下子一天就拐走四個?
而且還是同一天?
鄭連想到的問題,趙鯉和魯建興也想到了。
魯建興經驗豐富,立刻想到了什么,上前抱拳道:“趙百戶,是否讓屬下去周邊村子查訪?”
“快去!”趙鯉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這樣短期內大規(guī)模孩童被拐騙,只怕不會是什么好事。
尤其靈氣復蘇背景下,如果有人存心搞事,足以生出大亂。
“是�!濒斀ㄅd抱拳轉身,走了兩步突然停住,回頭道:“可要通知盧爺多帶些弟兄來?”
“通知。”趙鯉言簡意賅道。
趙鯉行事,穩(wěn)字當先,既然有組織,單打獨斗大可不必。
魯建興走后,趙鯉叫翠香的爹去通知其他孩子失蹤的家庭,很快翠香家的小院便立了一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人。
趙鯉坐在院中的竹椅上,鄭連手中拿著隨身攜帶的無常簿記錄。
一一問詢的結果,十分不好,這些人家的孩子全是同一天下午丟失,有男孩有女孩。
趙鯉皺眉聽著村民的敘述,卻感覺有些不對,右手雙指按住眉心,打開心眼再次仔細看去。
身上有著灰色煙氣的村民大多聚集在了這處院子,唯獨遠處還有一束灰煙孤立在外。
“那邊的人家,是不是也有孩童被拐?”趙鯉伸手指去,“為何不過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眾人想了許久,一時沒想起來,那個方向哪家丟了孩子。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才有個聲音怯怯道:“莫不是陳家?”
說話那又道:“可是陳家媳婦不是走丟,是自己跑的啊。”
第42章
賣婆幫閑
原來趙鯉指示的方向,住著一戶姓陳的人家。
一個多月前,陳家二郎的妻子大著肚子失蹤了。
村里有人看見說,她跟著一個年輕男人走了。
聽村民七嘴八舌地說完,趙鯉忽地挑了挑眉毛。
又是村里人看見的。
“到底是誰,親眼看見孩童被拐走,又是誰親眼看見陳家媳婦跟人走的?”趙鯉問道。
聞言,村民左右看看,想了想,有人道:“好像全是聽村里油婆子說的�!�
“誰是油婆子出來答話!”
“油婆子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在家養(yǎng)病呢。”
趙鯉心說,有意思了,目擊失蹤案的人全是同一個人,這人還病得恰到好處。
“去把她找來。”趙鯉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鄭連,“鄭連,你跟著去一趟�!�
說完趙鯉給他遞了個眼色。
先將人帶來,如果反抗就出手。
鄭連意會,合攏了手上無常簿,在一個村民的帶領下,去了油婆子家。
油婆子家就在村子中心,不一會就到。
“官爺,前面就是油婆子家。”帶路的村民抖手指了一下。
鄭連大步走近,就感覺到一道視線,回望過去只看見一扇半開的窗戶。
“油婆子,油婆子。”兩人推開籬笆門走進院里,走到正屋門前,帶路的村民一邊拍門一邊喊。
剛喊兩聲,還沒聽見回應,便見鄭連上前,一腳踹在了門上。
靖寧衛(wèi)踹門技巧點滿,京中王公大臣的門都踹得開,遑論這村野人家的薄皮門板。
只聽砰的一聲,大門猛地撞上墻,嗑下大片墻皮。
鄭連手握在刀柄上,疾步走進去,徑直穿過堂屋,走向方才視線望來的那間廂房。
一進去,就嗅到了滿屋子濃郁的香粉味,鄭連屏住呼吸,抬袖掩住口鼻,腰間佩刀抽出兩寸。
這房間外頭看著簡陋,里頭卻是妝臺妝奩俱全,擺著一個雕花楠木衣柜和一架雕花大床。
床上帳子披紅掛彩,花里胡哨。
被子里正躺了一個肥碩富態(tài)的老婆子,額上勒著一條抹額,正哎呦哎呦地叫喚。
看見鄭連,她好像才清醒一般:“你是誰?為什么闖進來?”
“靖寧衛(wèi)傳話,為何不去?”鄭連問著,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屋子。
“官爺,不是不去,實是老婆子病得下不來床�!贝采嫌推抛用嫔l(fā)白,滿頭大汗,倒是很有說服力。
鄭連卻冷笑:“沒死都得去�!�
說著掛著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走到妝臺前拉開妝奩,從里面撿了一支分量墜手的金釵:“你這婆子倒是富裕得很。”
床上油婆子一愣神,覷了一眼鄭連,小心道:“那是老婆子我在路上撿的,正想上交給官爺呢�!�
這油滑至極的話,讓鄭連又冷笑了一下。
他將釵子放進懷里,又走向一旁的衣柜。
猛地拉開,刀鞘在滿柜子綾羅衣衫里翻攪了一下,確定沒有藏人,這才走向油婆子。
床上的老婆子滿頭大汗已經汗?jié)窳苏眍^。
鄭連蹲下身查看了床底,直起身來:“走吧!還要我請你不成?”
“這、這……”油婆子沒料到,鄭連拿了她一根金釵子,居然立刻翻臉不認人。
“官爺,老婆子我真的病了!哎、官爺,你干什么?”
鄭連可不是什么尊老愛幼好脾氣的主。
確定了這老婆子有問題,又怎么會等她繼續(xù)廢話。
一把掀了被子,將穿著單衣的油婆子從床上拖下來。
“救命�。【让�!”老婆子被鄭連拖著,哭天喊地的拿出了村婦撒潑的手段,“殺人啦!有人要殺我這老婆子�!�
這種手段用作村人罵架還行,真的對上靖寧衛(wèi)這樣的暴力機構,顯然并無作用。
油婆子就這樣,被鄭連死狗一樣拖到了翠香家的院子。
“哎喲,哎喲。”油婆子半真半假的躺在地上哀嚎。
鄭連走到趙鯉旁邊,輕輕耳語了幾句,將懷中的金釵遞了過去。
趙鯉接過在手中把玩,冷眼看著地上哭嚎撒潑的油婆子。
據村民所說,油婆子是個寡婦,無兒無女,靠走街串巷,做賣婆為生。
大景賣婆,與牙婆、媒婆、師婆、虔婆和穩(wěn)婆同是三姑六婆。
賣婆借性別之便,出入周旋富豪大族或小戶人家的后院,一張利辨巧嘴,從事買賣,說事傳言。
為情女傳信,與貪官過付錢,總干些替人牽線搭橋的事。
其中固然暗藏職業(yè)歧視,但也不是毫無根據。
而這金釵子分量扎手,成色很新,出現在油婆子的妝奩里本身就值得懷疑。
那油婆子估計是看趙鯉面嫩無害,以為是她平日里接觸的那些年輕小娘,便在拍著大腿坐在地上哭喊。
從她小時候死了爹媽,長大死了丈夫說起,又道現在年近花甲,病中還要受此搓磨。
都是多年的鄰居,村民們聽得面露不忍,只是礙于趙鯉他們身上穿著的魚服,不敢說話。
趙鯉卻不是吃她這套的人,冷眼看著她跪在地上哭天搶地,看向趕來的里長:“陳家人怎么還沒來?”
聽見問話,里長急點了點頭:“我親自去催�!�
里長抬步就要往外走,就看見一個面容黝黑的男人正慢慢走來,面上滿是不甘愿。
見他來里長松了口氣:“陳家二郎來了。”
油婆子還在地上哭嚎,趙鯉與鄭連便帶著陳家二郎進屋問話。
陳家二郎行了個禮,便垂頭立在一邊。
“你娘子什么時候不見的?”趙鯉問道。
這個問題好像觸及了陳家二郎的神經,隔著幾步都能聽見他咯咯咬牙的聲音,顯是恨極。
“那個賤婦是三月初一,走的。”
說到走的兩字,陳家二郎的臉紅作了一片。
妻子的消失,對他來說是讓他抬不起頭的恥辱。
“她為什么離開?”鄭連問道。
陳家二郎一震,憤憤看向鄭連,但目光觸及他身上魚服時,又背脊一塌,垂頭喪氣回道:“村中油婆子親眼看見那賤婦……”
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看見那賤婦與貨郎摟摟抱抱,一起走的�!�
“你是否去尋找過?”趙鯉冷眼看著幾步之外臉漲得通紅,似是受了極大恥辱的陳家二郎。
“那等賤婦,還去找她做什么?奸夫淫婦,帶著野種死在外邊才好!”
陳家二郎梗著脖子大聲道。
“大聲什么?”
趙鯉隨手從桌上抄起一只茶杯,摔到了陳家二郎腳下,繼續(xù)問道:“你娘子懷孕多久了?”
被摔碎在腳邊的碎瓷一驚,陳家二郎老實回答道:“走時已經八個多月了,現在估計已經快要臨盆�!�
第43章
這人你保了?你配嗎
趙鯉又問了陳家二郎妻子的生辰八字。
但他根本記不得,只說家中婚書上有。
趙鯉便讓他出去拿婚書,又讓鄭連去將油婆子提進來。
鄭連剛出去,外頭傳來一陣爭吵騷亂。
趙鯉眉頭一皺,起身疾步出去,就看見一個青衣中年人正伏在油婆子身上哭:“老姑啊,你怎么弄成這般模樣了?”
油婆子好似找到救星一般,拽著這青衣中年的人的袖子抽噎:“我生著重病,被人拖來的。”
而一旁的鄭連正與六七個差役對峙。
領頭的是一個身著六品武官彪補服的青年,見趙鯉推門出來,先是一愣,而后想到些什么,唇角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我知道你們靖寧衛(wèi)跋扈,但這樁案件歸屬我們五城兵馬司,您二位是不是管過界了?”
知道他來者不善,但趙鯉不想跟五城兵馬司無故起沖突,便掏出駕貼:“我們奉命而來,請見諒�!�
那武官卻看也不看駕帖,只是道:“這老婆子是我一個兄弟的姑母,一把年紀的老骨頭了,哪經得起嚇?今日就由我?guī)ё�,二位以為如何?�?br />
說著不等趙鯉回答,就對那青衣中年人招呼道:“還不謝謝兩位官爺?”
言語之中底氣十足,似乎料定自己能出這頭。
油婆子和那青衣中年人不由對視一眼,面上喜色閃過。
青衣中年人起身就要拱手致謝。
卻聽趙鯉一聲冷哼:“誰讓她走了?”
那武官一愣,知道趙鯉是不肯放人,自覺落了面子,聲音帶上些羞惱:“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標準的無腦二代發(fā)言聽得趙鯉牙疼:“說說你是誰?”
“我叫方槐,我叔叔是戶部尚書方社�!�
這叫方槐的武官說完,面上露出一絲得意道:“聽聞趙侍郎家千金自甘下賤,投了靖寧衛(wèi)�!�
“為這事,我叔父可是將你爹趙淮狠狠訓斥了一番。”
方槐呵呵笑著,看向趙鯉神情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