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沈晏回到屋中,便先遭了林著一個大白眼。
正要陰陽怪氣幾句,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靖寧衛(wèi)來報道:“沈大人,密室已經(jīng)清理出來了,在供桌之下一個草墊里,發(fā)現(xiàn)了白蓮教的信徒捐贈名單�!�
說完,雙手奉來了一份名冊。
沈晏打開看了看,頓時神色劇變。
那冊名單將在盛京引發(fā)多少血雨腥風,趙鯉不知。
她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眼前一片黑暗,迷糊著靠著車廂睡去。
等到再次醒來,已經(jīng)回了鎮(zhèn)撫司中。
萬嬤嬤得了消息,領(lǐng)著兩個侍女在門前等。
撩開車簾一看滿頭礞石粉灰頭土臉的趙鯉,不由得心疼。
這前段時間喝了那么久的藥,才養(yǎng)得這小姑娘面色紅潤了些。
怎么才出去一趟,又被馬車送回來了?
萬嬤嬤無兒無女,跟趙鯉相處了一段時間,也有了些真感情。
見她身上披著長長的大氅,靠在車窗上打盹,眼睛上蒙著布條,心疼道:“阿鯉小姐?”
趙鯉本就沒睡沉,聽見叫喚,茫然轉(zhuǎn)了轉(zhuǎn)頭:“萬嬤嬤,我到了嗎?”
“到家了,我扶你下來休息。”
萬嬤嬤身上,攙住趙鯉的胳膊,兩個侍女也上前來幫忙。
趙鯉想說,其實她沒事,但回想起沈晏說的話,閉上了嘴。
乖乖任由萬嬤嬤他們,將她扶下馬車。
“阿鯉,快休息吧�!北R照同趙鯉打了聲招呼,就要往回趕。
趙鯉點頭,立在門前聽車走遠了,才跟著萬嬤嬤等人走進梨苑。
接下來,趙鯉直接享受了頂級待遇,由萬嬤嬤照顧著,舒爽洗了個澡,拆洗了長發(fā)。
然后乖乖坐在凳子上,由萬嬤嬤給她喂飯。
趙鯉眼上布條換成了遮光性更好的黑色,倚在美人靠上。
那只來串門的橘貓,雖沒看見沈晏,但趙鯉在它也不嫌棄,自覺地蹦跶到了趙鯉的懷里。
蹭了個位置躺下。
趙鯉一邊摸著它軟軟的毛,一邊打開了系統(tǒng)界面。
趙鯉雖然暫時看不見,但腦海中還是出現(xiàn)了熟悉的藍色界面。
當前職業(yè):靖寧衛(wèi)嘍啰。
當前生活職業(yè):黑暗料理制造者。
被動:身輕如燕、茶言茶語、林玉的感激。
道具:張琿的圍兜。
下一級經(jīng)驗:
經(jīng)過了捉迷藏和這次的母子煞,加上平常搓蔥花餅的經(jīng)驗,趙鯉終于快要升級了。
她很想知道靖寧衛(wèi)嘍啰的下一級等級是什么。
上一次她從炮灰女配升級為惡毒女配時,獎勵的體質(zhì)和魅力,趙鯉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體變得很好,也更容易與人溝通。
這讓她對下一次升級有了更多期待。
第58章
風暴將至
就在趙鯉抱著大橘,察看系統(tǒng)時,盛京寧肅侯府亂作一團。
宋岫衣不解帶地坐在長子宋宏浚的床邊。
趙鯉走后,醫(yī)士熬來了安神的湯藥,用鶴嘴壺給宋宏浚灌下。
也按趙鯉所說用艾草煮水,給他擦洗了一遭。
宋宏浚雖然身上皮膚還是遍布黑斑,但又喝過了藥后,他睡得明顯踏實許多。
也再不像蛞蝓一般,繼續(xù)分泌黏液。
擔心他枕旁的草娃娃被侍女毛手毛腳弄壞,再弄出什么變故。
宋岫親自守了他一夜。
心驚肉跳地看著那稻草娃娃的身上長出密密麻麻的斑點。
一夜過后,那娃娃身上芝麻大小的黑斑,已經(jīng)遍布全身,并且散發(fā)出一股類似于魚腐爛的腥味。
連里面的雞骨也變得焦黑發(fā)臭。
宋岫心中擔憂,使了銀錢去詢問守衛(wèi)在外的靖寧衛(wèi),想請趙鯉來一趟再看看是什么情形。
“這位校尉,還請行個方便,給趙百戶帶個話,就說那草娃娃都快爛了,請她來瞧一瞧�!�
宋岫說著,手一遞,從袖下將一小錠銀子遞了過去。
往常像他這樣的侯爺,對著這些校尉,哪需要這樣低聲下氣。
只是次子所犯之事不小,宋岫也不知道未來將如何。
站在他面前的校尉一愣,將那銀子推了回來:“宋侯,不是小的不識抬舉,但趙百戶并不是誰都能隨意喊來的�!�
趙鯉的身份來路,并不是什么不能說的大秘密。
靖寧衛(wèi)中都知道她與趙家斷親,但他們也都目睹了趙鯉怎么處理芳蘭院中詭事的。
誰不知道她是真有本事的人?
宋岫覷著這校尉的神情,見他不是想要勒索,便訕訕一笑,正想再說些什么,就見管家急匆匆地趕來。
”侯爺,世子他醒了。“
宋岫面上一喜,快步走到長子院落。
就見里邊人來人往。
宋岫走近一看,便見原本放在枕邊的娃娃早已黑蝕。
而宋宏浚身上正分泌出一層淡黃色的膿水,神奇的是,隨著這種膿水越淌越多,他身上大塊大塊的黑斑正在變淡消退。
看見宋岫進來,宋宏浚嗓子哽咽叫了一聲父親。
兩人相對無言,雙雙垂淚。
……
伴隨著宋宏浚的痊愈,母子煞正式解了。
但活人的事情還遠沒有結(jié)束。
趙鯉走后,沈晏繼續(xù)坐鎮(zhèn)指揮。
密室中的牌位本應留作物證,但在牽扯皇帝的情況下,誰也不敢繼續(xù)留,由玄虛子主持,做了場法事,全部燒毀。
而密室中被趙鯉的打破的黑缸里,尸體早已焚燒殆盡,只留一把黑色焦骨,沈晏命人買來棺材收殮了,稍后送還陳家。
魯建興得了趙鯉的叮囑,將油婆子的尸體從密室拖出來,架著桃枝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搜索完密室后,一本信徒捐獻名冊遞到了沈晏手中。
雖說是捐獻名冊,但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記載了盛京之中,誰欲要打誰的小人,也有官宦人家大婦或小妾使了銀錢,捐了香油,欲要咒死對頭的。
這樣一份名冊,若是全部追究起來,還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家。
其中還有一條十分聳人聽聞的記錄。
一個庶女欲要謀害家中嫡姐,讓其鄉(xiāng)下的潑皮舅舅聯(lián)系,弄來了一只造畜之術(shù)做成的半大小狗。
所謂造畜之術(shù),即是將拐來的幼童毒啞之后,把全身割傷。
再殺一條體型差不多的大狗,把完整的狗皮活剝下,趁著血還熱,裹在孩子身上,在收攏縫好。
過段時日,就得了一只通人性極聽話的小狗,可牽上街頭,博人一笑,賺錢肥口。
但這庶女弄去的狗卻不同,狗皮底下蒙著的不是小孩,而是一個成年的男性侏儒。
那庶女知道嫡姐喜歡狗,也不如何想到的陰毒法子,設了個局,讓嫡姐買下了那只侏儒扮作的狗兒帶在身邊。
要那侏儒借機會,想法夜里奸了嫡姐,壞她清白。
即便不能得手,某天這庶女想法子當眾揭破,這嫡姐一輩子也毀了。
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即便是久在宮中,不知看了多少陰私齷齪的張公公都忍不住皺眉。
可怕的是,這家還不是什么小門小戶,竟是盛京一個御史家。
堂堂監(jiān)察御史,家中竟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實在可怕至極。
白蓮教對盛京、對大景的滲透只怕遠不止他們所見這樣簡單。
這個問題顯然不只是張公公一人意識到。
林著、黃禮等人俱都眉頭緊鎖。
再等到這醬菜坊的后院掘出層層疊疊的白骨,再沒人能坐得住。
“沈大人,您繼續(xù)在此坐鎮(zhèn),這名冊就由咱家?guī)Щ厝ソo陛下一看,請陛下定奪。”
張公公對沈晏道。
沈晏眉頭緊蹙,命人取來傳遞消息的木匣,將這名冊親手裝匣,燙了封泥,這才轉(zhuǎn)交給了張公公。
“有勞張公。”
張公公也不耽誤,起身拱手,直接離開。
只余下黃禮,林著幾人。
林著猶豫許久,終是按捺不住對沈晏道:“沈大人,請移步一敘�!�
沈晏看了他一眼,心中雖還記掛他差點害死趙鯉,但又突然想到些什么。
于是點了點頭,跟著林著走到了一處避人的地方。
林著面上有些掙扎,半晌才問道:“沈大人,阿鯉她無事吧?”
愧疚是一種十分折磨人的東西。
尤其對林著這樣自詡正直的人,從玄虛子知道那些以后,他便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
家中老妻看他焦慮,反復詢問,他怎么了,腰上為什么傷了。
但他哪有臉告訴老妻,自己干下那些破事。
而且老妻素來最寵愛趙瑤光這個外孫女,提到趙鯉便嘆息她爭強好勝,失了氣度。
林著也不知道怎么扯清家中這一團亂麻,索性從不在家提起這樁事情。
這次又見那孩子那樣被帶走,終是忍不住,叫來沈晏詢問。
想要圖個心安。
沈晏冷眼看著他泛紅的臉,并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林大人,以什么立場來詢問?”
林著羞惱,但又說不出話。
這時,沈晏才道:“林大人可知道阿鯉面上傷痕如何落下的?”
第59章
不合時宜的慈孝
林著一愣,隨即不自覺地別開頭。
趙鯉是疤痕體質(zhì)。
即便是萬嬤嬤那樣精心的照料,價值萬金的玉容膏當作面膜敷,趙鯉的面頰上依舊留了一道狹長的淺紅瘢痕。
若無那些變故,她本也該到了議親嫁人的年紀。
本該捧在手心里的女兒家,面上卻落下了那樣一道疤痕。
少女原本生得極好的臉,留下了一道瑕疵。
這些卻都是她的親生娘親,一手造就。
再一想到他自己。
他這外公,初次見面時一心想的是這孩子不成器,遠不如瑤光。
即便再怎么厚顏無恥欺騙自己,林著知道,他并不喜歡這個被錯換的孩子,他們一開始就將這孩子視作了麻煩。
第二次見面,他這外公又做了些什么?
想到玄虛子所說趙鯉極有可能陰氣入體,影響壽數(shù)和子嗣。
一直折磨著他的愧疚猛然爆發(fā)。
林著的背佝僂了下去。
見他如此,沈晏冷笑
他曾經(jīng)調(diào)動在趙家的暗探,趙鯉在趙家的遭遇一字不漏地擺放在了他的案頭。
一想到那個姑娘曾經(jīng)那樣謹小慎微地活著,帶著八層濾鏡的沈晏便十分心疼。
若不是她突然啟了宿慧,逃出來。
今年那姑娘就會被爹娘視作累贅麻煩,帶著微薄的嫁妝,嫁給一個落第的舉子。
看見林著垂喪的神情,沈晏尤嫌不夠:“在鎮(zhèn)撫司照料阿鯉的嬤嬤曾來找我求取去疤痕的藥,林大人以為是為何?”
林著茫然,難道不是因為臉上的疤痕嗎?
卻看沈晏扯著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來:“當然不只是為了面上那一道�!�
“阿鯉的身上都是傷疤,火烙的,針扎的……”
聞言林著一震:“不可能,趙家詩書傳家,絕做不出虐待孩子的事情。”
沈晏面上陰郁了幾分:“京中趙家自然不可能,貴家千金趙瑤光據(jù)說是金尊玉貴嬌養(yǎng)長大,洗臉的水是從城外運來溫湯,喝的也是丫鬟們早晨從花上采集的露水?”
林著啞然張大了嘴,他不知道這有什么不對,不過一想到沈晏之前所說,不由面色大變。
“沒錯,趙侍郎家自是將女兒捧在掌心,可在那北地邊塞,阿鯉卻得在呵氣成冰的嚴冬,蹲在冰窟窿旁邊替人拆洗被子�!�
沈晏看林著身形猛地一顫,勾起唇角:“手凍得沒一塊好肉,才能賺個三十文,還不夠京城的瑤光小姐兩根繡線�!�
“便是這樣,那虎狼一樣的養(yǎng)父母還不滿足,喝醉的養(yǎng)父養(yǎng)兄動輒打罵,養(yǎng)母稍不如意便是虐打�!�
“燒紅的火鉗燙在身上,或許是京城的瑤光小姐一輩子嘗不到的滋味。”
“你們這些沒有保護孩子的無能之人,憑什么嫌棄她寫不好字,皸裂凍瘡的手捻不起繡線,彈不了琴?”
沈晏本是故意讓林著難受,一一說來反倒說得自己動了真火:“趙瑤光占了阿鯉的一切,阿鯉替趙瑤光受了全部的苦,你們憑什么還要要求阿鯉寬和忍讓?”
說到此時,林著已經(jīng)站立不穩(wěn)伸手扶住了旁邊的墻。
沈晏居高看著他,冷哼聲:“如今阿鯉已經(jīng)與趙淮林嬌娘斷親,還請林大人別再來沾邊,擺什么長輩的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