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進(jìn)！”

    最后檢查完畢，趙鯉的小紙人，手臂一揮，指向前方的賭坊。

    第157章

    黑霧

    巡夜司至今，諸如人手選拔組織和后勤等事物，上有沈晏，下有盧照魯建興，并不需要趙鯉操心那些俗務(wù)。

    她做得最多的，就是整理自己腦海中的知識，篩選整理后，傳播出去。

    如將要進(jìn)入賭坊大堂的這支小隊(duì)，就是靖寧衛(wèi)中經(jīng)過挑選的精英。

    在訓(xùn)練了一段時(shí)間后，這樣看著兇險(xiǎn)，實(shí)際危險(xiǎn)不大的任務(wù)，便用給這些人練手試膽。

    經(jīng)受住了考驗(yàn)的人，將能進(jìn)入巡夜司，成為第一批巡夜司校尉。

    身上撲滿了礞石和朱砂，他們踏入賭坊大堂前涌動的黑色霧氣中。

    趙鯉的紙人站在盧照的肩上，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

    收到消息后，人在宮中的沈晏，直接趕到了河房。

    看見站在盧照肩上的小紙人，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沈大人。”

    看見他來，盧照等人紛紛行禮。

    沈晏輕輕抬手，制止了他們，探出手，示意趙鯉的小紙人跳到他的手掌心。

    前幾日被他帶走的那個(gè)小紙人，隨著身上靈性散去，重新變回了不會動彈的黃紙，叫他心里有些遺憾。

    “沈大人怎么來了？”趙鯉的小紙人爬到他的手指上坐著，仰著頭問他。

    看著掌心里活蹦亂跳的紙人，沈晏輕輕揚(yáng)起唇角，摸了摸紙人的頭：“牽扯白鹿書院學(xué)子，自然是要來看一看的�！�

    “情況如何？”沈晏轉(zhuǎn)頭看向盧照。

    “魯建興那邊已經(jīng)暫時(shí)接手了五城兵馬司南監(jiān)。馬正去了白鹿書院�！�

    盧照恭敬的回稟道。

    對于盧照的安排，沈晏是十分放心的，便站在高處，和趙鯉一起觀察香灰圈后面的賭坊大堂。

    進(jìn)入賭坊，帶隊(duì)的是李慶。

    他雖說是第一批到趙鯉手下的人，但一直沒有多少獨(dú)當(dāng)一面的機(jī)會。

    論及身手，他或許是眾人中最菜的一個(gè)，但在觀察力和心細(xì)方面，絕對是巡夜司中拔尖的一檔。

    他看著身后跟著的校尉，一邊往里走一邊道：“記住趙千戶說的話了嗎？那個(gè)東西會通過各種方式誘騙你們和他去賭，一定小心�！�

    校尉們聽了他的話，齊聲道是。

    足下的軟底鞋子踏在有些破碎的青石板上，眼前的黑霧越來越濃。

    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周圍環(huán)境靜得可怕，陰森寒冷透過皮膚，沁入肺腑骨髓，讓行走其間的人，胸口上好像堵著一塊巨大的石頭，沉重又壓抑。

    “點(diǎn)燈！”

    隨著李慶的一聲令下，這些校尉掏出一盞盞折疊起來的紙燈籠。

    從腰后革囊里，掏出一根根兒臂粗的蠟燭。

    這蠟燭中加了雄雞骨，房上灰，道士頭，最重要的是，里面添加了犀角粉。

    最早在《晉書》中，就有記載：嶠旋于武昌。至牛渚磯，水深不可測，世云其下多怪物，嶠遂燃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出，奇形怪狀。

    溫嶠在牛渚磯，聽時(shí)人傳說水下多怪物。

    因此溫嶠點(diǎn)燃犀角照水，看見了許多奇形怪狀的水族。

    這添加了犀角粉末的蠟燭，最重要的功效，就是破障，通陰陽，洞察奸邪。

    堪破迷境。

    果然，隨著一只只犀角蠟燭點(diǎn)亮，忽明忽滅的燭光散發(fā)著淡淡的熒光綠色。

    這如同螢火蟲尾燈的微弱亮光，將濃重的黑霧驅(qū)散、融化。

    燈火亮起的瞬間，便打破了方才的黑暗和寂靜。

    原本的一片死寂，傳來一陣搖骰子的嘩啦聲，還有人聲嘶力竭的哭聲。

    不見方向的黑霧中，隱隱可見幾步之外的大堂的木質(zhì)房梁。

    李慶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才離開這間賭坊沒多久，但這棟建筑肉眼看起來，便比之前老舊了很多。

    門窗上的黑漆剝離，老化。

    李慶的手按在門板上，輕輕推開，只聽吱嘎的響聲。

    門軸干澀的聲音，叫人牙酸。

    伴著門軸聲音，里邊搖骰子，下注的聲音也隨之清晰起來。

    “大！買大！”袁孟之的聲音傳來，“這次用我幼弟的雙眼押大！”

    李慶對著身后的人比劃了一個(gè)手勢，幾人會意，將折疊的小紙燈籠懸掛在腰上，手上握刀。

    為了防止門被關(guān)上斷了后路，兩個(gè)校尉直接抽刀，將大門的門軸撬爛，門板整個(gè)卸下來扔到一邊。

    做完這些，他們才留一人把守望風(fēng)，其余人跟著李慶走了進(jìn)去。

    犀角蠟燭綠熒熒的光，照亮了原本黑漆漆的大堂。

    賭桌旁三人絲毫沒有分神，留意有人到來。

    李慶等人走進(jìn)一看，賭桌旁三人的狀況印入眼簾。

    尤其看見坐在莊家位置上，那一坨肉時(shí)，便有人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呼。

    在犀角蠟燭光照之處，三人身后藏身在黑霧中的東西再無所遁形。

    即便進(jìn)來前，趙鯉給他們做過心里建設(shè)，但霧中的東西還是叫人毛骨悚然。

    藏身在霧中的，是一個(gè)男人，一個(gè)蜘蛛一般的男人。

    這個(gè)男人依舊維持著死前的死相。

    他半邊頭顱被砸得扁扁的，嘴里塞滿了骰子后，頭部被巨力沖擊，滿口都是碎牙。

    每說一句話，就會有幾粒帶血的斷牙掉落，好似花生米一般。

    他原本的手，在一次次賭博，和賭博后發(fā)誓悔改的誓言中砍掉。

    先是尾指，后是無名指、中指、食指，是大拇指。

    最后兩只手臂，也被賭坊討債的打手砍掉。

    不過，死后的他有了新的手。

    他盤在梁上，看不見下半身是什么狀況。

    在他的肋下，生出十?dāng)?shù)只奇長無比的手。

    這些節(jié)肢枯樹枝一般的手臂，扼在賭桌旁三人的脖子上，就好似催命的上吊繩。

    只要三人動作稍慢，便收緊手臂。

    終于察覺到犀角蠟燭光照的存在，爬在梁上，用熱切的神情注視著下方三人的他扭過頭。

    李慶正仰著頭觀察他，猝不及防之下，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已經(jīng)沒了人性的色彩，黑漆漆的瞳孔里，有且只有貪婪和惡意。

    只需一眼，便叫人遍體生寒。

    李慶的心臟猛然收緊，呼吸一滯。

    第158章

    除煞

    “嘻嘻，來新人了，快和我賭一把。”

    盤在梁上的男人說著話，探下身子。

    這樣的東西，對于人的情緒捕捉是最為敏感的，他第一時(shí)間察覺到了李慶和幾個(gè)校尉的恐懼。

    他開心的咧開了嘴，將有人加入他的賭局。

    殘缺的臉探了下來，雙唇向兩邊拉伸，露出一個(gè)大大的笑容。

    裹著唾液和血絲的骰子跟牙齒，從他的嘴里掉出來，落在青石地板上，咕嚕嚕打著轉(zhuǎn)。

    李慶這才看見，男人的下半身并沒有腿。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黑灰蛆蟲一般的軀體。

    那蠕蟲似的下半身，肥壯，帶著皮質(zhì)的光澤感。

    隨著男人的動作，蠕動之間，肉乎乎的皮膚褶皺撐開又縮緊。

    李慶只覺得舌根直冒酸水之際，那張癟了半邊的臉湊到了李慶的臉前面。

    一股濃烈而復(fù)雜的臭味，直撲面門。

    李慶下意識的想要躲閃，但想到趙鯉的提醒。

    這個(gè)東西能準(zhǔn)確的捕捉和放大人內(nèi)心的恐懼，逼迫誘騙人來加入賭局。

    想要解決這東西，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恐懼與誘惑。

    李慶停住想要后退的步伐，眼睛直直的與面前的臉對視。

    半晌，這東西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他探出手臂，張開兩只手的虎口，想要扼住李慶的脖子。

    兩只黑漆漆的瞳孔，像貓一樣，張開又縮小。

    孤獨(dú)、恐懼、嫉妒、貪婪、數(shù)種情緒交織成一種叫人沉淪的黑暗。

    耳邊一個(gè)聲音催促威脅著，讓李慶走到賭桌旁，伸手去抓骰子。

    李慶身體弱，相應(yīng)的神魂也弱，對這種情緒操縱的抗性要弱一些。

    換成趙鯉站在這里，只需要兩息就能擺脫幻境，并且抬手給這東西一個(gè)大逼兜。

    但李慶卻是咬牙在支撐，不去回應(yīng)一直在耳邊問個(gè)不停的聲音，探手去摸腰刀。

    下一秒，他終于摸到刀柄，猛的抽刀斬出。

    隨著一聲尖利的慘叫，蒙在李慶眼球上的白色翳殼，猛的融化。

    從他的耳朵里也流出一些黑紅的水。

    李慶甩甩頭，將黑紅的水搖出來，之前一直在他耳邊催促威脅的聲音頓時(shí)消失。

    地上啪嗒一聲，掉落了兩只斷臂。

    那兩只斷臂掉在地面時(shí)，還能像蟲子一樣蠕動，屈伸數(shù)下，忽的化作一團(tuán)黑煙消散。

    當(dāng)李慶神智恢復(fù)清明時(shí)，渾身都是陰冷的感覺，頭一陣漲痛。

    兩個(gè)校尉從后伸手?jǐn)v扶住他。

    而那東西已經(jīng)重新縮回了梁上，半邊臉藏在木粱之后，神情怨毒的看著這邊。

    “果然如趙千戶所說，只要不被誘騙答應(yīng)賭，就不會有事�！�

    李慶頭疼欲裂，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一個(gè)笑容來。

    他大聲對同行的校尉說道：“準(zhǔn)備，上！”

    “是！”

    同行的校尉，轟然稱是，幾個(gè)彪形大漢拔出腰間佩刀，緩緩湊了上去。

    從那臉湊下來，到李慶拔刀，賭桌旁的三人恍若未覺，依舊自己賭自己的。

    就在這段時(shí)間里，莊家又贏了一局。

    袁孟之輸?shù)袅俗约河椎艿碾p眼，賭坊老板王求輸?shù)袅俗约鹤詈笠粋�(gè)妾室。

    兩人都不由自主的露出絕望神色。

    這樣的絕望和莊家的快意，本該引得黑霧中的猖神狂笑不已。

    但此刻的猖神已經(jīng)再無暇他顧。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家禽血的臭味。

    長刀上涂抹了雞血，陽氣、煞氣逼人。

    見證了李慶傷到這東西的一幕，眾人精神振奮，呈現(xiàn)圍攏之勢，持刀逼近。

    “等等，等等�！�

    盤在梁上的東西，顯然智商不低，他能屈能伸的張開手掌，血糊糊扒了一層皮的掌心里冒出了一堆金燦燦的東西。

    小小的顆粒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是金粒子。

    那東西癟塌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的囂張，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油滑和討好：“我可以給你們很多金子，可以幫你們辦事�！�

    “但有所需，有求必應(yīng)�！�

    李慶卻沒有如他所想，多看一眼地上的金子，更不必說彎腰去撿。

    他輕咳兩聲道：“別去看地上的東西，都是假的，一旦撿起來，就是承認(rèn)了與這東西的契約，屆時(shí)便得任由他擺弄了�！�

    聞言，幾個(gè)校尉紛紛從掉在地上的金子上收回視線。

    這些都是趙鯉千叮萬囑的注意事項(xiàng)，不會真的有蠢人被這兩塊金子迷了眼。

    此時(shí)，盤在梁上的東西，才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

    后來的這群人對他的了解實(shí)在太過，幾乎能洞察到他的全部弱點(diǎn)。

    這些人身上的恐懼，正漸漸消失。

    他肥碩的下半身盤在梁上，就好像一只蛆。

    依舊鼓弄著唇舌，張開的手心蠕動著，流水一樣的金粒涌動出來，堆在地上，金燦燦的一堆。

    但他的伎倆無法哄騙有備而來之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幾人提刀逼近。

    慘絕的叫聲，沖破黑霧。

    一直盤踞在香灰圈之后，不停涌動的黑霧突然好似凝固了一般。

    而后一點(diǎn)光芒從中心炸起，平地風(fēng)起，一個(gè)象征破煞的陰氣風(fēng)卷卷著黑霧，朝著空中升騰。

    趙鯉的小紙人，用一種舒服的姿勢趴在沈晏的手心，見狀翻身坐起，踮著腳尖看了一眼：“成了！李慶干得不錯(cuò)。”

    盧照手搭在眉上遠(yuǎn)望，聞言也是一喜。

    只見籠罩在賭坊周圍的黑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真正屬于正午的陽光撒了下來，照在賭坊屋脊的嘲風(fēng)雕像上。

    大堂之中，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彌漫開來。

    李慶甩去長刀上黑臭的污血，看著地上被亂刃分尸的東西。

    砍殺了那個(gè)東西的一瞬間，從袁孟之三人身上騙到的東西零碎的掉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