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沈晏的推理很符合常理,狴犴卻搖了搖頭:“不,不只是壽命。”
狴犴說著話,面上閃過一絲厭惡:“這個人的壽命、運勢和未來,都已經(jīng)被奪走�!�
”走吧!“狴犴十分不悅,面色更加陰沉,“這個人已經(jīng)沒救了�!�
就像是被咀嚼吸吮過的甘蔗渣,即便是撿起來,重新浸泡進甘蔗汁里,渣子也永遠無法復(fù)原。
沈晏微微皺眉,稍微加快了腳步。
在這個人路過一間空著的囚室時,伸手在那人的肩上推了一把,將他推入囚室,而后關(guān)上囚室的門,重新纏上鏈子。
以免他四處游蕩,在行動中造成麻煩。
那人被沈晏一推,踉踉蹌蹌摔倒在地,他嘀咕道:“哎呀,這地上怎么有個大坑。”
說完又爬起來,緩慢的在囚室中轉(zhuǎn)圈。
沿路上,沈晏如法炮制,將一個個迷失在幻境中的人踹進囚室,重新關(guān)起來。
這些人全部已經(jīng)雞皮鶴發(fā)垂垂老矣。
越靠近第二層的入口,所遭遇到的人就衰老程度就越嚴(yán)重。
等到站在靠近二層甬道時,沈晏腳步一頓。
他將右手的火把舉高了一些。
在這甬道之中,有著一些如同榕樹氣根般粗壯的管子。
這些管子表面覆蓋著紅褐色的皮,好像有生命一般,有節(jié)奏的鼓動。
沈晏很肯定,這些東西是在狴犴真實視野之內(nèi),不是什么幻影。
“狴犴大人�!鄙蜿處е┰儐�,在這些肉管上比劃了一下。
狴犴抬手制止:“不必動手,正主在下面�!�
狴犴話音剛落,前方甬道的黑暗中,響起了一串急促的啪嗒聲。
正像是青蛙或者鴨子的腳蹼,拍擊在地板上。
是五通神的畸化使徒。
狴犴負(fù)手在后,沒有動手的意思。
沈晏便持刀跨步上前。
那腳蹼啪唧奔跑的聲音越來越近。
沈晏微微躬腰,右手搭在刀柄上。
那腳步聲在靠到極近的地方時,忽的一靜。
沈晏霎時眼神一利,猛的抽刀上撩,正正迎在叢黑暗中撲出的黑影上。
長刀刺入那東西腹中,順著前撲的沖勢,開膛破肚。
沈晏側(cè)步,避開從這東西腹腔內(nèi)潑灑出來的腥臭污血和內(nèi)臟。
這東西在半空中失去生氣,拖著腸肚摔在地上。
一顆黑色的人類心臟,啪嗒摔在沈晏的腳邊,沈晏長刀一劃,切斷了連接的血管。
這粒心臟收縮又鼓起,即便已經(jīng)離體,仍在跳動,并且蠕動著朝身體緩緩的移動,直到被一把長刀釘在地上。
沈晏手里的刀煞氣十足,對陰邪的傷害遠超尋常兵器。
這心臟噗的滋出一股黑水,而后迅速的干癟成一團。
與之對應(yīng)的,是倒在地上那一具畸變的尸體,冒著黑煙的尸體散發(fā)出一股極臭的氣味,干癟蜷縮起來。
沈晏皺眉甩去刀上的黑色殘液,有些嫌棄這東西弄臟了趙鯉的佩刀。
狴犴抱臂旁觀著沈晏將尸體拖進囚室鎖起來,這才繼續(xù)向下走。
通往第二層的甬道更加黑暗。
還沒靠近第二層,就能聽見下邊各種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沈晏沿路點亮熄滅的火把,在沒有幻境干擾時,他的行動進行得十分順利。
當(dāng)甬道盡頭最后一個火把被點起時,沈晏看見了地下二層的場景。
無數(shù)血管似的脈絡(luò)攀爬在囚室的地板和墻壁上。
這些管子,就好像是生出的霉菌,菌絲蔓延到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在這些肉管之間,是交雜在一塊的人類肢體。
這些人類的肢體,并不是單純的糾纏在一塊,而是融合生長成了一團。
多關(guān)節(jié)的手臂糾集成一團團瘋狂又怪異的花。
在肢體組成的花中,是一個個果實一般的頭顱。
這些頭顱有些還勉強維持著半邊人類的模樣,但大半都已經(jīng)轉(zhuǎn)化成了蛙類一般。
突出的雙眼上蒙著翳殼,迷迷蒙蒙的張著,嘴巴不停開合,聊天一般發(fā)出細(xì)碎的私語。
有些頭顱在叮囑妻子快些做晚飯,有些在低聲哄著孩子。
還有人發(fā)出做買賣的叫賣。
如果在陽光之下,這些細(xì)碎的言語聽著還能覺得有幾分溫馨。
可在這樣的詭異的場景中時,只能加劇混亂、邪惡之感。
沈晏喉頭輕動,強行壓下生理性的不適。
他的眼力不差,在搖曳的光線下,他可以看見這些人的經(jīng)絡(luò)破出體外。
可以看見這些人皮下的血管在跳動,黑色的液體在其間如血液般循環(huán)流淌。
這個巨大的共生體上,頭顱喃喃自語著家常。
甚至沈晏在著巨大共生體的細(xì)微末端,看見了一兩只融化又粘合在一起的老鼠。
這一刻,他真正直面了趙鯉口述的邪惡!
第197章
黃沙,樹影
地下二層的空間并不算很大,大半都被這些看著像是植物一般的東西占據(jù)。
和靖寧衛(wèi)的詔獄不同,這里的通道比較狹窄。
從天花上垂下一些氣根似的觸須。
這些氣根介于木質(zhì)和肉質(zhì)之間。
肉眼看去,能看見褐色的外皮下,暗紅和青色的血管經(jīng)絡(luò)。
在狴犴周身散發(fā)出的淡金色光芒下,這些觸須的表面流轉(zhuǎn)著邪惡的光芒。
從踏入這里,看到這些東西開始,沈晏就感覺額角的血管在鼓脹跳動。
越是靠近,那些細(xì)碎私語越大聲,心跳就越發(fā)加快。
但沈晏并沒有回避這種沉抑,他頂著這種痛苦,跟著狴犴的腳步,走進二層深處。
狴犴周身的破障金光照亮狹窄的通道。
兩側(cè)是或打開,或緊閉的囚室門,里面空空如也。
“不要碰到這些東西�!贬硖嵝训馈�
這一點倒也無需提醒,沈晏垂頭讓開頭頂上垂下的觸須。
這一層的空氣沒有上一層那么糟糕,但卻有著另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東西。
沈晏個子高大,需得難受的彎著腰,躲避這些屋頂上垂下的東西。
沒走多久,額上便見了一層細(xì)汗。
狴犴邊走,邊看了他一眼:“你的知性很高�!�
“對靈這一特質(zhì)的感受力很強�!�
沈晏頓了頓:“知性?”
“萬物生靈皆有一種五感之外的格外感知。”
“簡單來說,高感知能夠賦予你敏銳的直覺和更深刻的體驗。”
狴犴將自己生來就刻印在腦海的知識,傳授于沈晏:“但也會對負(fù)面壓力更加敏感�!�
用趙鯉的話來說,就是高幸運值高創(chuàng)造力,低穩(wěn)定性和低抗性。
就如狴犴所判斷的,隨著這種遍布墻壁地板的根須越加濃密,沈晏所感知和承受的壓力就越大。
他的后背出了一層汗,沾濕了里衣。
即便站在狴犴的身邊,他的耳邊依舊出現(xiàn)了一些細(xì)碎的譫妄私語。
這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讓沈晏心煩意亂。
但他下頜緊繃,依舊是那樣嚴(yán)肅的模樣,腳步一刻不停,跟隨在狴犴身后。
又經(jīng)過了一個通道。
狴犴才放慢腳步,略有些贊許的看了一眼沈晏:“沒有掉隊,還不錯。”
一滴汗珠順著沈晏的下巴滴落,他清俊的臉,已經(jīng)變成石膏一般的慘白顏色。
右眼通紅得快要滴下血來,側(cè)臉上,爬滿鼓脹的青筋。
“多謝夸獎。”他艱難的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
狴犴天性喜歡堅韌的人,輕笑兩聲,加快了腳步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一前一后,順著根須的源頭尋找去。
終于在根須密集到找不到下腳落足之地時,狴犴站在了一間囚室前。
囚室沒有關(guān)門,密集的褐色根須堵滿了整個房間。
在這門前,墜著兩個已經(jīng)呈現(xiàn)木化的頭顱。
只一眼,看見這兩個木雕似的頭,沈晏便感覺到一陣異常的劇痛,從雙瞳延伸向大腦。
由這兩個人頭帶來的靈能污染,正與狴犴的破虛對抗。
疼痛好似要將沈晏的頭顱劈做兩半。
“就在這里了�!贬頍o眸的雙眼,盯著其中一個頭顱,周身金光猛的一亮。
沈晏這才猛的喘了口氣,周身的壓力減輕了一些。
“上前,感知探查這猖神的來路�!贬韺χ蜿痰溃八洪_這些觸須�!�
感知來路底細(xì),然后斬草除根!
這就是狴犴帶一個人類,來到此處的最主要目的。
“會很痛苦,不過……”狴犴瞇了瞇眼睛,眉眼之間滿是如刀厲色,“這是必要的犧牲。”
盡管在神中,立場與人類一致的狴犴,依舊保留著某些高高在上的非人特性。
沈晏微微側(cè)頭,對將要涉險并沒有太多抗拒。
從主動替代趙鯉來此,他已經(jīng)做好了覺悟。
忍住頭和胸口的劇痛,沈晏并沒有多耽擱,抽出長刀。
亮銀刀尖,緩緩的刺入一根最為粗壯的觸須。
幾乎是在觸碰的一瞬間。
沈晏眼前猛的一亮。
無數(shù)雜亂的畫面、光影向他撲來。
過于強烈的白光和快速閃回的畫面,讓他生出一股強烈的嘔吐之意。
這個過程緩慢又快速。
在這些光影,逐漸慢下來穩(wěn)定下來后。
沈晏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個開闊的地方。
這里并不是蔣進等人所在的五通城幻境,而是一處漫天黃沙飛舞的破敗廣場。
一輪紅日高懸半空,在這廣場之中,有無數(shù)枯瘦的身影,正伏地叩拜。
這些人大多肢體殘缺而扭曲畸變。
他們中有高有矮,最矮小的好似才出生的幼兒,最高者盡管皮包骨頭,卻依然可見皮下粗壯的骨架。
從骨骼形狀看,這些人有著區(qū)別于中原漢民的特征,應(yīng)是西域之人。
他們有些沒有頭部,有些身體殘缺。
卻都保持著統(tǒng)一的姿勢——朝拜。
千數(shù)干枯的黑影,披著骯臟的碎布條,面朝沈晏的方向叩拜。
盡管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但從他們的肢體語言,無不透露出虔誠。
沈晏并不認(rèn)為這些東西是在叩拜他。
呼吸著幾乎將肺部灼傷的空氣,沈晏立在原地,緩解了一下方才的暈眩,這才轉(zhuǎn)身。
順著這些人叩拜的方向回望過去。
一棵大樹立在沈晏的身后。
一棵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由無數(shù)扭曲人體組成的大樹。
每一個葉片上托著一粒眼珠,就好像是青蛙的卵。
這些眼珠葉片,簇?fù)碇粓F團柔軟的大腦。
核桃仁般的粉色大腦微微蠕動,表面密布凹陷的溝和隆起的回。
只看一眼,沈晏便覺得大腦嗡了一聲。
扭曲、怪誕、難以言喻、無法理解……
無數(shù)晦澀至極的信息,灌入他的腦海。
鼻下一熱,大股大股的鮮血淌出。
直到此時,沈晏才終于按捺不住,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悶哼。
這時候,一旁卻傳來狴犴粗嘎的命令:“上前,感知。放心,我將庇護你的神魂,你并不會真的死去。”
至于所遭遇的痛苦,那都是為了正義,所必要的犧牲。
沈晏喘著粗氣。
此時倒是十分慶幸來的是他,而不是趙鯉那姑娘。
他抬手擦了擦鼻下潺潺流出的鮮血,緩步朝那株巨樹走去。
第198章
獻祭,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