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村里來了外人,快些將這遭瘟禍種的嘴巴堵上。”
老婦尖酸的聲音響起。
趙鯉小心掀開瓦片,看清了屋中的場景。
穿著緞子衫的老婦,滿臉日曬雨淋的溝壑。
山間老猿一般,盤坐在椅子上,不耐煩地看著一個方向。
“這禍種,留不得!”
趙鯉順著她視線方向看去,便見一個看著就窩囊的青年。
這青年懷中抱著一個襁褓。
襁褓包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里邊嬰孩的模樣。
只聽異常響亮的哭聲。
被責(zé)罵的青年也不回嘴,探手進襁褓,捂著正哭嚎的嬰孩的嘴。
趙鯉見狀,輕手輕腳地將瓦片再蓋上。
盡管哭得凄厲,但這孩子暫時應(yīng)當(dāng)沒有危險。
蓋上瓦片前,趙鯉看見包裹在襁褓中的孩子掙扎了一下。
襁褓散開了些,燭光下黯淡的光芒一閃而逝。
仿佛魚的鱗片。
趙鯉愣了片刻,才順著屋脊滑下。
新得的技能,在這種時候派上了大用場。
屋中老婦對這位梁上君子的來去一點不知,還在惡毒地咒罵著:“叫你挖坑埋了這禍種,你偏生不聽�!�
“便是斬尾也是半截子的廢物,何苦廢心思�!�
屋中老婦還在絮絮叨叨,趙鯉已聽不清。
屋中嬰孩暫時無事,她便得繼續(xù)自己的要緊事。
這嬰孩,待到事情查清后再來處置。
……
天色漸暗,夾雜著海腥氣的灰色霧氣,將漁村掩蓋。
幾點火光排成行,來到船埠。
天上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兩艘漁船趁夜出航。
飄搖的海浪拍擊著船體,漁船桅桿上一只孤燈隨著風(fēng)浪輕輕晃動。
終于在將近天明時分,船靠近了一處隱藏在雨幕中的島嶼。
灰色霧氣環(huán)繞全島,濃重到叫人作嘔的魚腥腐臭,似乎隨著這些霧氣鉆入人的每一個毛孔。
島上隱約可見一些歪歪扭扭的建筑。
這些建筑潮濕斑駁得好像快滴下水來。
墻根生出無數(shù)灰色的菌類。
村長年老,呼吸到霧氣咳嗽數(shù)聲。
他忙從后腰摘下煙袋,點燃狠吸兩口,辛辣的煙葉灌入肺中,讓他咳出一口濃痰。
在簡易船埠,有一個搭起的望樓,上面點著一盞藍瑩瑩的燈。
望樓上空蕩蕩,本該值守的人不在,村長勃然大怒。
吆喝一聲,披上蓑衣,帶著同行的五人走上島去。
淅淅瀝瀝的雨,砸在礁石之上。
望樓不遠處就是一間矮小的窩棚屋子。
里頭燈火通明,毫不吝嗇燈油。
一人合抱的大火盆中,火焰熊熊燃燒。
這火焰發(fā)藍,溫度偏低,燃燒時散發(fā)著一股奇異的味道。
在火旁煨著一罐肉粥。
幾個漢子歪東倒西的聚在一起飲酒。
他們身上穿著的綾羅衣裳,在這潮濕的環(huán)境中已經(jīng)褪色發(fā)灰。
看見村長進來,其中一個十分驚訝:“村長,您怎么來了?”
“不是說,最近都不取珠了嗎?”
村長沒有回答,只是掃視了一圈,問道:“守船埠的人呢?”
看他臉色不好,幾個懈怠飲酒的人,忙起身整理衣衫。
方才開口那人道:“今日該是老福值守,但他的崽子斬尾,就去瞧瞧�!�
他說話的聲音在村長嚴厲的目光中弱了下去,急忙找補道:“我這就去值守,絕不讓外人進島�!�
村長冷哼一聲:“平時叫你們少碰那些怪物,弄出些小怪物,橫生麻煩�!�
村長又指著幾人又罵了幾句,這才轉(zhuǎn)身出了屋子,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方才挨罵的幾人,彼此看看,都有些尷尬。
這酒再喝不下去。
這島上沒有陌生人,他們只將門掩上就紛紛離開。
轉(zhuǎn)身之際,其中一人在雨幕中看見什么一閃而逝。
等他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沒看到。
揉了揉眼睛,他只當(dāng)是喝酒喝花了眼。
他們離開一會后,渾身濕透的趙鯉,將門打開一條縫隙閃身而入。
屋中酒臭、魚腥混雜著魚粥的香味。
她進屋后,繞了一圈。
用鍋里的勺子,攪了一下粥。
翻滾的粥米之間,浮上卷曲的粉白色魚片。
濃烈的鮮香傳入鼻腔,趙鯉鼻尖輕動,嗅了嗅。
辨別不出是什么魚,她也就放下了勺子。
簡陋的屋子里,臭烘烘亂七八糟。
酒水這種全靠外邊運輸?shù)南∮形锲�,她并沒有動。
只是從墻角尋到一只不知名魚泡做的癟水囊,在墻角的罐子里,裝了一些清冽的油脂。
被發(fā)現(xiàn)之前,照樣將門掩上,走入雨幕之中。
島上建筑不多,灰爛蘑菇般散布在各處。
但得益于黑沉沉的雨天,趙鯉只需要循著燈光去找就行。
更何況,在這淅瀝的雨聲之中,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聲音。
嬰孩的哭聲。
趙鯉伏在濕漉漉的礁石上,濕衣粘在身上。
從她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見下方一個古怪的建筑。
和島上的木屋不同,這個建筑有著灰白色的橫梁。
趙鯉看了一陣,這才確定這是一條碩大到超出常理的鯨魚骨架。
這鯨魚骨架平躺在島的中央,骨架之間不見血肉,附著著滿滿的藤壺。
這些藤壺集結(jié),組成了一面凹凸不平的墻壁。
一陣陣嬰孩哭聲,從中傳出。
趙鯉確認四處無人,這才貓腰靠近。
走到近前,更覺這魚骨巨大。
面前一面凹凸的藤壺墻壁,擠擠挨挨的藤壺讓人看著頭皮發(fā)麻。
卻也方便了趙鯉的攀爬。
這些藤壺邊緣尖銳,趙鯉不得不用一種有點丑陋的姿勢,爬上屋頂。
嬰孩尖銳的哭泣之聲和雨聲,掩蓋了她攀爬過程中的聲音。
終爬上頂端,趙鯉伏在扎人的藤壺上,硬將藤壺拔出了一個小小的縫隙。
湊眼上去看,一眼便看見下邊魚骨屋里,破草席子上斷成兩截的幼年生物。
之所以稱作生物,是因為趙鯉無法準確界定,那攔腰斷成兩截的小生物,究竟是人,還是魚。
第431章
斬尾2
魚骨屋中,空氣沉悶。
同樣極浪費的在屋中點了數(shù)個大火盆,里面裝著清亮的油脂。
整間屋子燈火通明。
這也方便了趙鯉,在不服用秘藥的前提下,看清屋中場景。
磨破邊的破爛草席上有一大灘黑紅血跡。
攔腰斷成兩截的生物,正在草席上。
上半截類人的幼年孩童,一些細碎的鱗附著腰側(cè),下半截卻是完整的魚尾。
魚尾鱗片暗沉,尖銳的臀鰭豎起,上面趴了幾只綠頭蒼蠅。
這小生物的上半截斷處,緊緊的扎著一條帶子。
扎帶上的血污已經(jīng)不新鮮,但這小生物生命力十分頑強,到了如此地步,竟然還在呼吸。
只是屋中哭泣的,卻不是它。
處于視線死角看不太清,趙鯉又拔了一些屋頂?shù)奶賶�,這才看清哭聲來源。
一張長條臺子,周圍圍著約十?dāng)?shù)人。
有男有女。
大多膚色黝黑,卻又綾羅裹身。
方才來的村長,就端坐在一張椅子上,抽著煙葉子。
這些人全都神情輕松,好像在村口看熱鬧一般。
就在這時,一個背佝僂得不像樣子的老婦人,抱來一個襁褓。
襁褓中包著的生物,十分有活力的扭動,發(fā)出響亮的哭聲。
魚骨屋的墻面屋頂都是藤壺,空掉的殼,放大了這哭聲。
應(yīng)和著雨聲,聽著慘然凄厲。
襁褓中的小生物掙扎,蹬開了沾著血的破布襁褓。
亮銀色的魚尾甩出。
被火光鍍上了一層光暈,柔和又細小的鱗,好像一片片晶瑩的水晶片。
隨著襁褓越加散開,趙鯉看清楚了襁褓中的小生物。
上半身類似于人類一歲左右的嬰孩,軟軟黑色胎發(fā)覆在額頭上。
正張嘴哭泣不已,露出嘴里細細的三角形尖牙。
隨著哭聲,一些碎小米似的珠子,好像玻璃渣從眼角掉落。
這不成形的小碎珠,掉在臺子上亮晶晶的。
村長不耐煩道:“快點吧!”
他似乎在村民中極有威信,一發(fā)言,人群中立刻站起來一個男人。
這男人站起來瞬間,整間屋子都似乎暗了下去。
趴在屋頂?shù)内w鯉瞳孔一縮。
這個男人的可怕的身高和體魄,趙鯉生平僅見。
趙鯉早先被襁褓吸引注意力,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男人高大到坐在矮小的漁民中間,就與他們站著一樣高。
男人上身赤裸,套著一條臟兮兮的皮圍裙。
露出的臂膀胳膊,筋肉魁壯,爬滿青筋。
不會有人質(zhì)疑這胳膊掄圓時候的力道。
趙鯉呼吸都放輕幾分。
底下水生村的漁民對她不算什么威脅,但加上這個男人就不一定了。
這男人立在村長旁邊,就像熊羆在看一只瘦皮猴子。
但這樣大的體型差之下,這高壯男人對村長卻十分溫順。
他長相并不算丑,面部骨骼卻有著一種鈍感。
說話的聲音粗嘎又遲緩:“好的,爺爺�!�
村長聽他叫爺爺,面色陰沉越發(fā)不快,嘴里唔了一聲。
高大男人走到石臺前,單手按住了襁褓中哭喊的半人半魚小生物。
他的手極大,幾乎蓋住這小生物的全部身體。
一邊哭,一邊像離水魚兒掙扎的小生物被他單手抓回長臺中央。
他另一手往下一探,抽出柄帶著銹的刀子。
這刀不知是從什么鍘刀上拆下的,幾乎有趙鯉一整條腿長,刀柄上纏著的布帶骯臟染血。
又厚又寬的厚背鍘刀,拎在這男人的掌中,竟像是提了一根竹篾條,毫不費力。
屋頂上的趙鯉忍不住咬牙,將身子伏得更低,免被發(fā)現(xiàn)。
男人一手按著鍘刀,一手按住長臺上的小生物。
“等等�!�
就在此時,方才的老婦人叫到
她顫顫巍巍上前,扯開了墊在下邊的襁褓,嘴里碎碎念道:“等等,別弄臟了布�!�
將這破布襁褓卷成一團拿走,老婦向后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