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原本為難憋悶,紅得發(fā)紫的臉恢復正常。
他吁了口氣,甚至擠出一個笑來:“并非不賣那花王,實在有些難言之隱。”
他自進了這間屋子,便被沈晏凌人氣勢所懾,說話一直唯唯諾諾。
現(xiàn)在這一通話,反倒是順暢得多。
沈晏朝中見過多少老狐貍,顧遠的變化他看在眼里。
他略一挑眉:“哦?”
“什么難言之隱?”
顧遠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謙卑的笑來:“本不想說的,牽涉我家秘方�!�
“不過公子與我僵持許久,想來是真心想要,我便也讓一步�!�
顧遠的話越說越順暢。
現(xiàn)在的他仿佛換了一個人,那唯唯諾諾被人欺負的村夫,藏在現(xiàn)在的面具之下。
他呵呵道:“勞煩公子隨我回一趟家,屆時公子一看便知�!�
沈晏好整以暇,摩挲了一下拇指。
只是還沒等他答應,村長已道:“不可!”
村長昨夜親眼瞧見顧長衛(wèi)慘死蓑草之中,他知道顧家定然有大怪異。
對于沈晏,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靖寧衛(wèi)中大官。
哪敢叫沈晏去顧家冒險,若有萬一不知牽連害死多少人。
沈晏看了村長一眼,卻是很自然地忽略了村長的話。
他站起身來道:“我倒想看看這窮鄉(xiāng)僻壤,有些什么秘方�!�
他生得好,態(tài)度倨傲時格外容易激起他人敵視——尤其顧遠這般人。
沈晏自個也知道,并十分擅長發(fā)揮此項特長,將仇恨穩(wěn)穩(wěn)拉住。
見村長張著嘴,似乎還要阻攔。
顧遠道:“村長定不放心公子,不若一塊去吧�!�
說完,不顧村長急擺手,自顧自道:“走吧,上路吧!”
他這催促之言實在晦氣,村長滿腦門子汗,哪敢跟他扯皮。
見沈晏站起身,顧遠對著沈晏和村長催促道:“那便走吧�!�
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問:“這位公子一人來的?”
沈晏忽視村長家梁上窗后蹲著的人手,側(cè)了側(cè)頭:“一個人又如何?少不了你的銀錢。”
得了沈晏的回答,顧遠又問:“村長,今日怎么不見你的家人?”
村長汗水順著脖頸流。
人老成精他一眼看穿,顧遠這王八犢子只怕沒安好心。
他哪敢說自己家人已經(jīng)被帶到安全處避風頭。
扯了扯嘴角道:“都去晾曬場侍弄干花了。”
顧遠越發(fā)高興,臉上笑容都藏不住地催促道:“這樣啊,那快走啊�!�
催促之際,他無聲繞到了沈晏身后。
他年少時饑一頓飽一頓,個子矮。
只看見沈晏后背衣料緙絲的暗紋。
一時間心中又妒又恨,毒汁沁出。
屋中一個青壯和村長這老頭,自然優(yōu)先解決這青壯。
之后……
顧遠根本不想之后,就像他第一次將舅公推下山摔死時一樣。
探手便去摸村長家的門閂。
他手極快,將門閂握在手中,臉上兇相頓現(xiàn)。
村長一直警惕著他,聽著風聲響起,駭然張嘴,極驚懼之下卻喊不出聲。
眼見著顧遠手里門閂朝著沈晏后腦砸去。
完了!
這個念頭刷屏一般在村長腦海中回蕩。
他卻聽沈晏輕笑一聲,向右側(cè)行一步。
后腦勺長了眼睛一般,顧遠使盡全身力氣揮下的門閂擦著沈晏的衣角而過。
顧遠大力砸了個空,向前踉蹌了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卻見沈晏拂開袍角。
長腿穿著小牛皮騎靴,一腳踹來。
靴底子印在顧遠的肚子上。
顧遠甚至來不及想,這富貴公子哥為何會有這樣好的身手。
他已經(jīng)整個人被踹到了空中,倒飛出去。
巨力之下,腸肚攪成一團。
顧遠一路砸碎了兩張條凳,這才重重摔倒在地。
蛤蟆一樣趴在地上,意識模糊猛地吐了起來。
嘔干凈了胃里的東西,他狼狽抬頭。
不意從天花板唰唰躍下幾個黑影。
得虧村長家境富裕,房梁用料扎實,這才沒有踩塌。
浸泡過雞血的麻繩,足有拇指粗,將顧遠嚴實捆住。
同時兩個雕刻符篆的麻核桃,塞進了顧遠的嘴里。
將他的嘴巴鼓鼓撐開,舌頭死死壓在核桃下,再說不出半個字。
這些還不算完,一蓬朱砂兜頭灑來。
這系列動作,由鄭連和馬全配合使出來,格外行云流水般順暢。
顧遠半邊臉貼在村長家的地磚上,被鄭連的膝蓋跪在背心死死壓制在地。。
他翻著眼睛,只看一雙騎靴慢慢走到他跟前,沈晏居高臨下道:“看來,你重要的東西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
“走吧,去瞧瞧。”
如沈晏所料,逼得顧遠狗急跳墻的東西,匍匐在地窖的黑暗之中。
趙鯉將一根白蠟拋了過去:“吃吧!”
雖然不是加了墳頭干絨草的上品,但總比一直餓著強。
趙鯉丟出的那根白蠟,掉在光與暗的交界,隨后緩緩滾進黑暗之中。
沒一會,黑暗中傳出啃咬之聲。
第647章
搖鈴
問米和其他通靈之術一樣,在靈氣復蘇時代是大忌諱。
在趙鯉的世界,屬于法律嚴令禁止行為。
私自通靈祭祀,造成嚴重后果者,最高可判處死刑——灰都揚掉那種。
就算沒有造成任何后果,只要嘗試必留案底,三代不能考公。
也是因趙鯉有底氣,這才敢如此草率的舉行問米儀式。
曾弒神明降臨之軀的長刀,煞氣何等駭人。
直插在地窖地面。
名刀有靈,察覺到有異常之物靠近,微微震顫發(fā)出聲聲嗡鳴。
那些匍匐黑暗中之物根本不敢靠前,卻又被趙鯉的馬頭鈴喚來。
場面僵持之下,趙鯉拋出的白蠟倒是起了些作用。
黑暗中,細細碎碎的咀嚼之聲響起。
玄澤立在趙鯉身側(cè),有些緊張。
清虛觀中長輩也有獨特招魂法門,但像趙鯉這樣,帶著一把刀便敢舉行儀式的,從未有過。
見他緊張,趙鯉提醒道:“通靈問米忌諱很多,你別學我亂來�!�
和其他通靈一樣,問米諸多忌諱。
一不問己親,二不問枉死,三不問無名無姓。
諸般忌諱,都是因為詭物獨有的特性——執(zhí)念化詭。
請神容易送神難,通靈之人在請來之后,往往需要相當麻煩的善后程序,為請來的詭物消解執(zhí)念。
就算是官方設置的降靈科,在舉辦儀式時,都十分慎重。
聽趙鯉說不要學她,玄澤暗自苦笑。
他就是想學,也沒趙千戶這般能耐。
門中師長要請魂靈,得擺陣做法三拜四請求祖師庇護。
哪像趙鯉,小鈴鐺一搖,詭物招之既來。
趙鯉手中那鈴鐺,玄澤只多看兩眼便后背生寒。
好似因為這注視,引來了什么可怕之物的注意。
連地窖都更陰冷幾分。
玄澤垂頭不敢再看,將掛在脖上的黑布拉起擋住眼睛。
他老實點頭,口中乖巧道:“我明白的,趙千戶�!�
趙鯉喜歡有天賦的乖孩子,稍側(cè)目后,將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黑暗。
地窖之中彌漫著一股莫名陰森的氛圍。
白蠟燭光搖曳,慘綠的光芒照亮圓桌大小的范圍。
再遠一些,白蠟的光芒便好似被黑暗吞噬。
趙鯉面前的竹筒,裝著滿滿一筒白米。
其中如有蟲爬,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這是問米時,判斷詭物狀況的重要依據(jù)。
趙鯉看不清黑暗中什么情況,只聽一陣啃咬的聲音。
白蠟碎屑掉在地上,枯瘦的手連著蠟屑和地窖中的泥土一塊,珍惜的捧進嘴里。
烏黑的舌探出,卷著蠟屑和泥,一塊吞吃進去。
手的主人顯然沒有飽,搟氈惡臭的亂發(fā)后,眼睛死死盯著趙鯉和玄澤。
只懾于地面那柄刀,不敢輕舉妄動。
趙鯉感知到那些目光,卻只是一笑。
詭物無心絕不是一句戲言。
更何況這關在地下的盲女,在死去之前便已經(jīng)瘋癲多年,更不能以常理視之。
尋常詭物尚且溝通不得,趙鯉真不覺得眼前這個會是例外。
她沒有費心解釋,只是對玄澤道:“干活!”
他們在顧家院子,找到一柄花鋤,現(xiàn)在握在玄澤手里。
“將那女子尸身起出!”
趙鯉一手提著陰差的馬頭鈴,一手握刀,率先步入了黑暗之中。
玄澤這幾日沒有白混,有眼色許多。
見趙鯉空不出手,不用她說,自去撿起燃燒著的白蠟給趙鯉照亮。
“尸身就在那邊�!�
玄澤指示了一個方向。
顧家地窖中生滿了人木的枝蔓根須。
趙鯉不想傷了這珍稀物種,小心的以手肘分出一條路來。
短短一段距離,她們走得辛苦。
到了地方,玄澤乖覺放下白蠟,揮動花鋤開始干活。
顧遠在埋葬他娘親時,只是投了些花泥下來,將地窖填平了一層。
盲女尸骨上,僅淺淺覆蓋了些泥。
貓蓋屎都比顧遠上心。
玄澤以弓為武器,臂力出眾,花鋤只揮舞兩下,便觸到了什么東西。
他忙收了挖掘的力氣,改為小心翼翼地向兩邊扒開泥土。
沒一會功夫,一具被人木根須包裹的尸骸露了出來。
這尸骸呈蜷縮狀,人木粗粗細細的根將她包裹在內(nèi)。
倒像是一口異形的棺材。
綠瑩瑩的光,照在這蜷縮成蝦米狀的尸骸上,莫名叫這尸骸有些可憐。
趙鯉蹲下身,指尖纏繞系著馬頭鈴細細的紅繩。
這紅繩作為馬頭鈴的一部分,瞧著纖細,但是趙鯉掛在后腰摸爬滾打都沒見有半分磨損。
白玉質(zhì)感的鈴鐺上,爬滿金色紋路。
隨著趙鯉的動作,鈴鐺懸在被根須包裹的尸骸的額頭上。
趙鯉輕輕抖動鈴鐺。
往常隨便折騰都不響的鈴鐺,叮地一聲。
趙鯉本意以鈴引詭物歸體。
不料,地窖中溫度驟降。
淡淡的白霧憑空升騰而起,彌漫整個地窖。
玄澤鼻端嗅到一陣寒涼,瞬間心底發(f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