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這會功夫,她體力恢復(fù)了些,正要捂著生疼的肋骨坐起,長長的囚室甬道突然傳出腳步聲。
昏暗的地牢里,飄搖火光由遠及近。
趙鯉立時閉目裝作虛弱沉睡。
火光在趙鯉臉上晃動,一個聲音道:“這就是上邊要提審的女子�!�
鐵鏈嘩啦作響,有人打開了鎖。
趙鯉估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體力和戰(zhàn)力,在暴起傷人和繼續(xù)裝暈之間,選擇了裝暈。
她需要情報,大量的情報。
以此推測,盛京究竟生出了什么變故,沈晏什么情況,將她帶回的鄭連是被擒……還是反整個靖寧衛(wèi)和盛京,究竟是什么情況,掌在誰人手中。
趙鯉軟綿綿耷拉著頭,任人擒住她雙臂,將她拖出囚室。
拿她的人個頭高,趙鯉足尖磨礪在詔獄的地面上。
她身子不敢動,腦中轉(zhuǎn)了千百回。
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若真是靖寧衛(wèi)掌于他人之手,趙鯉的情報必然泄露,投誠反戈之人也應(yīng)該知道她的戰(zhàn)力。
便是她裝暈,這些人也不該這般輕率,不上重枷鐵索,幾人便敢來提審她。
究竟是輕率,還是其他?
懷著這份疑惑,趙鯉閉目默數(shù)步數(shù)。
行至第二百七十步時,眼前一亮。
刑室熟悉的碳灰和血腥撲面而來。
兩根麻繩捆住趙鯉手腳,將她綁在十字形刑架上。
她依舊垂頭,無發(fā)帶束縛的滿頭烏發(fā)披蓋滿臉。
一根散發(fā)濃烈血腥味的鞭子,拂開趙鯉頭發(fā),抬起她的下巴。
鞭梢還掛著一些碎肉。
“是個小姑娘嘛�!�
說話的聲音,讓趙鯉渾身一顫。
她還沒想好如何反應(yīng),便聽那人道:“別裝了,方才露餡了�!�
趙鯉抬頭,緩緩張開眼睛。
她服用的秘藥藥效未過,刑室內(nèi)的火光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很是刺眼。
她微微瞇著眼睛,才看清楚了眼前的臉。
盧照!
老了很多的盧照!
趙鯉看見盧照臉頰眼角的皺紋,一時心驚肉跳。
盧照卻側(cè)了側(cè)頭,疑惑道:“怎么?你認(rèn)識我?”
趙鯉咽了口唾沫,腦中飛快轉(zhuǎn)動。
“現(xiàn)在,是哪一年?”
盧照嗤笑一聲:“多新鮮吶,我審你還是你審我?”
說著,他一甩手中鞭子。
鞭梢如毒蛇吐信,颯的一下抽在趙鯉頭側(cè)的刑架上。
厲風(fēng)刮得趙鯉耳廓生疼,一絲血線順著耳垂淌下。
“盧爺我心軟,放你一回�!�
“不老實,下一鞭落在臉上可不好受啊小丫頭!”
趙鯉自然知道盧照這話真不是說假的,他的確沒動真格。
關(guān)于鎮(zhèn)撫司的做事風(fēng)格和審訊手段,趙鯉是盧照手把手交出來的。
對此,趙鯉很清楚剝?nèi)ナ烊�、下屬這重身份,盧照對囚徒手段有多老練狠辣。
她當(dāng)下臉一肅,老實道:“我說!您想聽什么我都說,但是得先給我飯吃�!�
“我餓了!”
盧照拿著鞭子的手頓在半空。
他嘿嘿揚眉一笑:“稀奇,進我們詔獄不討?zhàn)堄戯埑缘�,你還是第一個�!�
眼前這小姑娘,不是個傻子就是個油子。
盧照更傾向于她是后者,本想叫人直接上刑,卻一轉(zhuǎn)念,想看看她一小姑娘能翻起什么浪。
身處鎮(zhèn)撫司詔獄,盧照頗為自信。
揚聲道:“去準(zhǔn)備點吃的�!�
門外傳來應(yīng)和之聲。
趙鯉被麻繩困在刑架上,趁這機會瞇眼打量四周。
刑室還是熟悉的刑室,只再不見供奉的狴犴像。
中央方桌上,擺著趙鯉的革囊。
里面各種零碎物件不見,只有一枚狴犴吞口的烏金千戶腰牌。
其余物件和佩刀都不見蹤影。
盧照像是老練的獵手,一直觀察著趙鯉的神情。
留意到她的視線,言道:“別看了,其余東西自不會在這�!�
“身上零碎不少,小鈴鐺小燈籠的。”
“那柄刀是真不錯!”
盧照施施然走回桌邊,擱下鞭子。
倒了一小杯雄黃酒,剝了一�;ㄉ鷣G進嘴里。
“先聊聊你究竟是誰吧?”
盧照話音未落,就聽見一聲悠長的腹內(nèi)饑鳴。
他嚼花生的動作一頓,望向趙鯉。
不是吧花生米都饞?
這得多餓。
看見熟人臉沒忍住的趙鯉理直氣壯道:“我真的很餓,給我吃的不必費心我都說�!�
許是趙鯉眼神太真誠,盧照扭了扭脖子:“知道了,等著吧�!�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姑娘好像跟他挺熟似的,一點不見外。
但盧照很清楚,自己壓根不認(rèn)識這號人。
這小姑娘生得極好,見過他絕對有印象。
心中存著這份疑惑,盧照嚼著花生米不說話,也再不動刑。
他體貼背身過去,背對趙鯉吃鹵肉。
趙鯉暗暗記仇,一直到外面送來一大碗面。
第810章
供奉
下邊人聽見盧照喊送吃的,以為是他要吃。
廚子弄了一大海碗,上面半邊切著咸菜絲半邊蓋著半肥半瘦大刀肉。
托盤端進來,盧照就聽見綁在刑架上那姑娘肚子一陣咕嚕嚕。
扭頭對上一雙大眼睛。
他頓了頓,擺手到:“放下來,先吃吧。”
得令后,守在門前的校尉上前解開綁著趙鯉的麻繩。
綁在刑架上都該虛弱腳麻。
趙鯉做作軟倒在地。
盧照使了個眼色,叫兩個校尉將趙鯉掐著手臂拖到桌邊坐下。
“吃吧!”
盧照大馬金刀坐著,朝那海碗面揚了揚下巴。
兩個校尉抽刀守在趙鯉身后,若有異動想來他們不會客氣。
趙鯉開啟自己的女配技能,忌憚模樣裝得似模似樣。
揉了揉手腕,在垂頭對盧照道謝。
她捏著筷子,一筷子一筷子吃面。
在碗中還剩三分之一的面時,呼出一口氣:“多謝,我吃飽了。”
盧照掃一眼碗中,笑道:“飯量挺大。”
這一大海碗,是照著男人一餐分量煮的,像這小姑娘這身板,能吃三分之二確實算是飯量大了。
趙鯉澀然垂首:“我餓了很久�!�
不待盧照問,先開口道:“您知道清虛觀嗎?”
趙鯉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眼也不眨打算冒領(lǐng)清虛觀俗家弟子身份。
盧照掀了一下眼皮:“當(dāng)然知道,玄虛子真人此時便在鎮(zhèn)撫司�!�
趙鯉嗯了一聲,心中卻道要死。
看盧照和鄭連狀況,這里的人應(yīng)該都不認(rèn)識她。
趙鯉不敢賭玄虛子能不能記得觀中俗家弟子身份。
話頭一轉(zhuǎn),道:“其實我是仰慕玄虛子真人,想要拜入清虛觀門下�!�
從之前蘆葦蕩遇見的東西看,這里也存在著詭物。
趙鯉隨身攜帶的零碎遮掩不住,倒不如先認(rèn)了。
要說將養(yǎng)兩日沖殺出去也可行,但對這些熟悉的陌生人,趙鯉不想在情況不明時動刀。
聽盧照口吻,這里的玄虛子也是德高望重,能攀上關(guān)系趙鯉暫不必?fù)?dān)憂人身安全。
她繼續(xù)道:“我是孤兒,打小就沒爹娘,后來教我本事的道爺坐化,我沒了去處,便出來游歷。”
趙鯉一嘴送走了爹媽和不存在的道爺,換來盧照半信半疑。
“孤兒,呵呵,孤兒得挺巧不是�!�
盧照覺得這姑娘話不太可信,但又暫挑不出錯處。
現(xiàn)如今大景四分五裂鬼魅橫行,靈門中人均高一等,盧照有些顧忌倒也不逼問。
想了想道:“既如此,便去見見玄虛子真人?”
趙鯉知道,這第一關(guān),她是蒙混過去了。
接下來,見著玄虛子再瞎編吧。
她存著這份念頭,乖順舉手讓人給她雙手扣枷。
拇指粗的鐵鏈鎖著雙手,跟著盧照一步一步出了詔獄。
踏上最后一級臺階,趙鯉看見投下的光,呼吸著新鮮空氣又放松一些。
身后,盧照突然問道:“對了,你似是認(rèn)識我?”
趙鯉腳步自若,行到陽光下:“我曾從聽書先生那聽說過。”
嘴上編著她看了兩眼盧照,相比起她認(rèn)識的那個,這個蒼老版盧照有些不一樣。
暮氣、垂喪又頹廢。
換成她認(rèn)識的那個盧照,絕不會有這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tài),輕易讓她走出詔獄。
盧照以為趙鯉的打量是好奇,他唔了一聲道:“那,想必不是什么好名聲。”
趙鯉雙手被木枷扣住,跟著盧照身后。
行至一處時,趙鯉一頓。
鎮(zhèn)撫司分前后衙,后衙過了門,應(yīng)有一大片區(qū)域可居住。
然而,趙鯉只看見了一大片生著雜草的廢墟。
芳蘭院還有趙鯉一直住的梨院,都已垮塌,倒了一半的墻上大片燒灼痕跡。
廢墟前,一些木樁貼著黃符,充作門隔斷內(nèi)外。
盧照順著趙鯉的視線望去,神色一暗:“怎么?難道說書先生沒幸災(zāi)樂禍說過,十一年前鎮(zhèn)撫司中芳蘭院出了一個鬼新娘�!�
十一年前!
趙鯉心神劇震,面上不顯,搖頭道:“沒聽過�!�
盧照有些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道:“那可能是你恰好錯過了。”
“否則,哪個說書先生會放過這一場啊。”
“十一年前,我們這些朝廷鷹犬可是死傷不少�!�
盧照看了看趙鯉,用一種輕松的語氣道:“那年我女兒也約莫跟你一般年歲,要是……”
他喃喃道:“要是沒那事,現(xiàn)在也當(dāng)娘了呢�!�
趙鯉的手緩緩在袖中收緊,在她道歉之前,盧照已一擺手道:“算了,提那些事干嘛。”
“一把火都燒掉咯!”
他背身不再看,大步繼續(xù)往前走。
趙鯉忙跟上,腕上套的鐵索嘩啦作響。
想起舊事,盧照心情不佳,一路上沒再說話。
趙鯉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路行來,鎮(zhèn)撫司瞧著蕭條無比,人也很少。
終行至一處黑墻黑瓦的大殿,遠遠的便見煙氣沖天。
盧照頓足提醒道:“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我們鎮(zhèn)撫司中規(guī)矩。”
“但進了供奉大神的殿宇,你便老實些,切勿徒生事端。”
趙鯉嗅著濃烈煙氣,再見眼前這殿宇自無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