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臉被寒霧遮擋,看不清容貌,但身上纏繞的鐵索眼熟無比。
趙鯉緩緩?fù)鲁鲆豢跉饷庾约盒奶^速昏厥過去,
她肅容回了一禮,腦子里卻早已是一團亂麻。
她真是長大本事了!
緊張慌亂時,腦子跑火車的趙鯉還沒從一波又一波的震驚中回神。
待那自報姓名柴宬的鬼使離開,她一把扯住沈晏的手:“是太子,對吧?是的吧?”
察覺到趙鯉手指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沈晏捏住她的手掌。
“先太子雖蒙冤未能昭雪,但陛下一直私下在泰山為兄長設(shè)祭�!�
頓了頓,沈晏又道:“水宛城隍魏公為大景進士之身�!�
趙鯉咽了口唾沫,一些事情赫然在此時想了個明白。
然外頭的變故并未因她內(nèi)心的震動停下半分。
霧中,大量腳步聲、馬蹄之聲越來越近。
趙鯉又再深吸一口氣,回首看李慶幾人。
他們還跪在地上,李慶呼吸快得像是要喘不過氣來。
定了定神,趙鯉道:“你們幾人退到一邊,勿聽勿看。”
她自己則拉著沈晏,悄悄來到罅隙外。
只見霧中影影重重,漫天虛影正依次倍增,軍陣集結(jié)。
趙鯉與沈晏最近處,便有數(shù)個持戟身影站定于棧道。
雖有霧氣遮擋,但趙鯉還是看見這這些影子身上的甲胄。
“為大景初年軍隊樣式。”
沈晏到底更加熟悉大景軍制變化,一眼認出后,他抿唇仰望上空:“皆為太祖舊部�!�
印證他話語的,是一陣急促的聚將鼓。
鼓點急促高昂,霧中無數(shù)奔馬馬蹄之聲應(yīng)和。
數(shù)個騎在馬上的大將與手捧笏板的文士,周身裹著輕紗霧氣而來。
沈晏面無表情,一一對照著衣著標識念道:“定遠王傅御�!�
“長興公王志�!�
“寧肅侯宋識�!�
……
一個又一個曾跟隨太祖柴隆打江山的開國功臣自濃霧中應(yīng)召而來。
這些存在還不如城隍及鬼使般凝練,沒有色彩與厚度。
但趙鯉很清楚,隨著一個個名位定下,受享祭祀的祂們會重新回到柴隆麾下。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這些已經(jīng)超綱,趙鯉想不出。
她只知道,若是這套體系得大景朝廷認可,被天下百姓認可,真正意義上的陰曹將出現(xiàn)。
鬼魅橫行的世界將改變。
趙鯉反手在后腰革囊,掏了一枚玄虛子親自熬的藥丸塞進自己嘴里。
她沒病沒傷,純用作鎮(zhèn)靜而已。
入口即化的丹藥進了嘴里,無需咀嚼化作一團藥液,淌進喉嚨里。
趙鯉忽然有種靈魂游離于世外的清明感,撓著頭皮吐舌尋水喝。
系統(tǒng)的提示急速至極。
說到經(jīng)驗值時,系統(tǒng)彈窗顯示一片亂碼。
腦袋還有個缺的小企鵝,一把從窗口撲出,跪著抱住趙鯉腳踝。
企鵝短短的兩條鰭肢,高高舉著一枚看著就很甜的紅果子,臉上盡是諂媚。
苦成無頭蒼蠅的趙鯉,接了果子扔進嘴里。
坐在云端的帝君柴隆側(cè)首看了她一眼。
一些細碎的金粒子縈繞趙鯉腰間懸掛的馬頭鈴。
陣陣金玉之聲中,那枚馬頭鈴化為純金質(zhì)地。
第967章
逐浪
天空呈現(xiàn)深邃又復(fù)雜的金紅。
那支隸屬于陰司的軍隊跟隨帝君祥云龍輦旁。
沈晏看著立于龍輦右側(cè)一個峨冠博帶的高大人影,頓了頓道:“文安公,沈景溪�!�
趙鯉微一愣怔后,順著沈晏注視的方向看去。
與前面的勛爵相比,沈晏最后念出的名字明顯為死后追謚的謚號。
但從站位看,這位文安公側(cè)立龍輦之側(cè)絕對是太祖柴隆近臣,只是死太早沒能生前封侯。
雖暫無神韻只有單薄虛像,但側(cè)影亦可見文安公是個美男子,抿著淡色薄唇年輕又俊朗。
“真帥呀�!�
趙鯉看看天上又看看沈晏側(cè)顏,由衷感嘆老沈家從老帥到小。
這外貌協(xié)會的發(fā)言,引得沈晏垂頭看她。
到了這時候還是熱衷于看臉,這姑娘當真是頑固得很。
趙鯉還探著脖子在天上那一堆文臣武將里瞎看。
仗著自己現(xiàn)在不受神祇不可直視這規(guī)矩束縛,看完將軍看文臣,不時嘖嘖出聲。
趁著這些大神現(xiàn)在還未正式入神位先要看個夠本。
看她雙眼亮晶晶,沈晏下意識抬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灰。
卻聽天空中聚將鼓齊齊一停。
云霧翻卷,這支軍隊將隨著端坐云上的帝君巡游四方。
眼見著黑色陰云將要卷走,趙鯉一手扶著山崖,一手探出,口中道:“別走啊祖宗!”
“有個死和尚看我年紀小欺負我!”
“我才剛出生他就想弄死我呢�!�
趙鯉上下嘴皮子一碰,開始猛告狀。
天上翻卷的云霧都因趙鯉告狀之聲一頓。
下一瞬,滾滾濃云之中一柱黑光如矛刺下。
從半空直入地底,黑色祭火將地面巖石都吞噬。
在地面形成了一個數(shù)丈見方的巨大空洞,巖壁邊緣光滑呈現(xiàn)黑色玻璃一般的光滑質(zhì)感。
不知入地底多深,宛如一只深淵仰望人間的眼瞳。
趙鯉正期盼著慧光的死人腦袋從這洞里探出來。
不料黑云中,有人聲如雷嗡嗡作響。
只是這聲音氣勢極足,話的內(nèi)容卻有些微妙。
“他娘的,反了他�!�
“阿鯉,打回去!”
趙鯉聽著話頭不對,她對慧光這癲子復(fù)仇欲望并不那么強。
相比上山下海去剁了慧光狗頭,趙鯉更希望有人幫她將慧光叉到面前來,免她還跑一趟。
“等,等等!”許是免疫陰司的壓迫力,趙鯉沒大沒小許多,“太祖,您回來!”
然她再喊已是來不及了,天上那片龐然黑云如脫韁哈士奇朝著天邊奔去,迫不及待想重新瞧瞧這人間。
連小信使都雀躍坐在龍輦扶手上,跟著去看了熱鬧。
趙鯉一手攥碎了手邊的一塊石頭,默默在心中腹誹。
……
次日桃源境峽谷
“開水道!”
巨大的木質(zhì)絞盤位于峽谷寨墻下,需整十二人齊心方才可以推動。
數(shù)個還算強壯的礦工手扶絞盤木柱,聽得一聲令下后,佝著背開始發(fā)力。
只聽吱嘎吱嘎聲。
水道中帶著鐵銹的鐵索繃緊,堵住水道的水閘緩緩升起。
連著經(jīng)歷了暴雨與酆都城垮塌的半天災(zāi)后,人人身上都臟如土里的灰土豆子。
立在寨墻上的盧照索性也光著膀子,手擋眼上朝遠處眺望。
有腱子肉加成的盧爺,也算風韻猶存。
只見得水道水量激增,遠處有如雷轟鳴之聲響起。
盧照喜道:“來了來了!”
話音未落,驚濤潮聲氣卷萬山而來。
天邊升起一道透似琉璃的水幕。
這水幕幾十丈高,轟隆沿著水道奔涌。
大量桃花花瓣裹挾,似游動的水母。
一尾極大的銀鱗大魚逐浪而來,大魚魚鰭上一道殷紅虎爪印。
趙鯉一手按寨墻,極目望去認出水中大魚的身份:“阿潤怎么來了?”
那日送走趙鯉后,于清在水中喚潮,尋到楊遂等所化的魚一一咬死后,便上岸入了鎮(zhèn)撫司中。
她復(fù)仇雖是受了水中積沉怨氣影響,但牽連諸多不該死的村民是事實。
繼沈小花之后,狴犴判決于清看守陪都承京詭獄三百年。
這贖罪的囚徒,買一送一搭了個人類吳老四。
面對吳老四比甜言蜜語還實在的追隨舉動,她終放下所有心結(jié),放下了于清這個名字。
從此之后,世間存在的只有阿潤。
“阿潤!”趙鯉猴子一樣敏捷攀上寨墻最高處望樓,朝著遠處招手。
回應(yīng)她的,是躍出水幕又落下的銀鱗巨魚。
還有一曲響亮的漁家咸水歌。
帶點沙啞的男聲應(yīng)和著大魚的叫聲,趙鯉看見一艘篷船追水浪大魚而來。
在珍珠似的水花中,吳老四興高采烈搖櫓駕船,濺了半身水霧。
他唱,水中的阿潤也跟著和,柔而空靈的女聲中和吳老四的破銅爛嗓。
寨墻上所有人臉上,都不由帶出一絲笑意來。
趙鯉欲往下跳去水道迎人。
沈晏已立在望樓下,仰頭朝她張開手臂。
趙鯉足下一點,正正跳進了他懷中。
沈晏將人接住后,解釋道:“此間水道復(fù)雜狹小,需阿潤及兩位水神相助�!�
如此,才能迅速增援人手物資。
趙鯉了然點了點頭,便拉著他朝閘口去。
在阿潤和吳老四后頭的,還有一連串中型貨船,都滿載糧食貨物,以撫恤桃源境中平民。
巨大的水幕及至寨墻前,忽而化為一片泡沫消散。
一女郎自水波中走出。
身材豐腴圓潤膚如凝脂,一見人眉眼先笑。
“趙千戶。”
阿潤行來對著趙鯉一禮。
趙鯉看她一身乳酪似的皮膚眼饞,撒開沈晏的手上前將她挽�。骸翱蜌馐裁�。”
沈晏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臂彎,默默抿唇站到了一邊。
吳老四身上濕透,也拘謹站在一邊,見沈晏拘謹行了一禮。
沈晏沖他一頷首。
兩人就這般等著阿潤和趙鯉寒暄。
盧照則領(lǐng)人開閘放船入寨,卸載貨物。
趙鯉攥著阿潤的手臂不撒手,但兩人都還有任務(wù)在身。
阿潤道:“沈大人命我探查整個水域,看可有其他水道通往外界,若有便打通水路。”
即便阿潤為魚,這任務(wù)還是有些費功夫的。
“我這便與我夫君一起去,待事畢我們再聚。”
聽阿潤叫他夫君,曬得越發(fā)黑的吳老四猛搓手嘿嘿笑出聲。
趙鯉見狀,湊到阿潤耳邊對她輕言兩句:“過幾日我去為你們請一根紅線,如此他或許能陪你更久一些。”
位于成陽的桂樹掌管姻緣。
一緣相牽,建立起神秘聯(lián)系的兩人可以共享一些東西。
只要忠誠情意不變,吳老四也能延長壽數(shù)。
當然不忠情變又是另一碼事了。
阿潤聞言感激看了趙鯉一眼,無聲道:“謝謝�!�
她含笑走至水邊,珍珠似的泡沫立時漫出將她淹沒。
水中又出現(xiàn)了一尾銀鱗大魚。
吳老四跳回了他的船上,與阿潤逐浪而去。
李慶急匆匆行來,一拱手道:“趙千戶,向地底的滑索已經(jīng)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