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初時趙鯉還當柴珣是腎虛打不過。
但她從輦車探頭看熱鬧時,眼尖捕捉到了柴珣來不及收斂的驚訝。
顯然這位挨弟弟揍的大皇子其實一直觀察著皇帝輦車,意圖賣慘。
聽得車窗珠玉瓔珞打在趙鯉頭上發(fā)冠的聲音,柴珣不著痕跡扭頭。
旋即看見趙鯉似笑非笑的臉,他登時雙眼一黑。
傳聞無錯,趙鯉竟真是柴家人,是他爹的種?
柴珣氣血上涌之際,被瑞王一拳打在鼻子上,鼻血登時洶涌而出。
大皇子鼻梁歪在一邊,腦中萬般思緒都飛到了九霄云外。
本能一手捂鼻,一手去推瑞王。
莫看瑞王氣勢洶洶,不過是柴珣讓著他想在隆慶帝面前再扳回一局。
瑞王被他掀開,腦袋嘭地撞在了朱紅宮墻上。
這一撞恰好處于懵逼不傷腦的程度,瑞王扶了扶歪掉的發(fā)冠便又撲上去:“你竟然還敢還手!”
原本真假參半的怒氣,此時漲為十成真。
瑞王怒從心頭起,一邊氣急雙眼一邊去薅柴珣頭發(fā)。
趙鯉親眼看見,他朝著他大哥軟肉下了幾回暗手。
隆慶帝眼神沒趙鯉那么好,但看這兩報應兒子打得滿地滾,他不耐地示意小順子上前去將人分開。
瑞王被一個隨行的大漢將軍,從后鉗住臂膀拉開。
見隆慶帝本通紅的雙眼,霎時間淌下兩行眼淚:“父皇,大哥他欺人太甚。”
見他都哭鼻子,架著他的大漢將軍忙撒了手。
沒了鉗制的瑞王抹著鼻涕,抱手往道旁一蹲。
柴珣捂著鼻子撐起來,他亦雙目通紅,只是紅的原因與瑞王全然不同。
“父皇�!辈瘾懏Y聲甕氣喊了一聲,便雙膝跪地請罪。
他正要說出醞釀兩日的話語被隆慶帝打斷。
“行了,像什么樣子�!甭c帝雙手揣在袖里,沒個好臉色。
“去珍獸苑說罷,別耽誤了阿鯉看食鐵獸�!�
聞言,蹲在路邊掉眼淚的瑞王與跪著的柴珣齊齊變色。
不怕皇帝發(fā)怒,于君于父,發(fā)怒代表著皇帝還有教育他們的心思。
兩人現(xiàn)在更害怕隆慶帝如此不在乎的態(tài)度。
他們兄弟鬩墻,還比不上趙鯉去看食鐵獸。
兄弟兩臉色同步一白。
柴珣倉皇抬頭,卻只看見隆慶帝扭頭對趙鯉道:“阿鯉,小心別跌出去�!�
“今早你沒吃東西,待會一塊去爹爹的貓兒房吃。”
皇帝只漫不經(jīng)心擺手,立時有大漢將軍上前將呆愣的柴珣拉開讓出道路。
趙鯉見柴珣那如見天塌的表情,樂子人屬性又冒頭,立時挽上隆慶帝的胳膊:“好啊,爹。”
“我想吃燴羊肉�!�
只吃個羊肉又不是龍肉,隆慶帝自無不允。
車輪繼續(xù)向前滾動,隆慶帝這才分出個眼神給他兩便宜兒子:“你們跟著來�!�
話是這樣說,但此處無車無輦,要跟上兩人只能追在車屁股后小跑。
跑到珍獸苑的路上,兩人發(fā)了一身細汗卻心都涼透。
蓋因一路上,趙鯉在車里作怪故意氣人。
一聲聲爹喊得隆慶帝眉開眼笑,只恨不得什么珍貴稀罕玩意都搬給她。
哪還有平常修仙問道那淡然模樣。
又念及趙鯉與沈晏幾乎擺在明面上的關(guān)系,柴珣越發(fā)覺得雙腿像是灌了鉛。
一頭冷汗也不知是跑的,還是嚇出來的。
站在珍獸苑門前,他已像是水中撈出來的。
瑞王也沒比他好到哪去,兩人狼狽站在一處,當真難兄難弟。
進了珍獸苑,隆慶帝慈愛對趙鯉道:“阿鯉隨小順子去看吧。”
“若是喜歡,這食鐵獸崽子養(yǎng)大點便給你玩。”
趙鯉離開后,兩個皇子忐忑進去,便見隆慶帝站在珍獸苑中一卷羊皮繪制的江山輿圖前。
“父皇!兒臣知錯�!�
第一次從他父親的背影感受到壓力,柴珣雙膝在青石地板上磕出重重聲響。
不敢再耍任何花樣,連自己中了他人算計的說辭都拋下,柴珣跪地三叩首。
“狂妄自大是一錯�!�
“心懷鬼蜮算計是一錯�!�
“淫……淫通弟妻再錯�!�
即便猜測其中有詐,柴珣也不敢再說。
他腦門挨在冰涼的地板上,心高高懸起。
在他身側(cè),瑞王亦是跪下。
兩人一同等著隆慶帝的決斷,卻聽得一聲輕笑。
隆慶帝搖頭坐在上首,眼中滿是譏笑。
他從旁邊的青盤中,取了一只熏屋的佛手把玩。
隨后道:“不,你們沒錯�!�
“教養(yǎng)出你們這樣的蠢東西,錯在朕。”
在兩人抬頭欲辯時,隆慶帝先抬手示意他們閉嘴,臉上笑意漸漸隱去。
“朕最厭惡先帝的一點,便是他平衡來平衡去害了所有人�!�
聽隆慶帝說起他的親爹,柴珣二人齊齊一縮肩膀不敢言語。
隆慶帝再嘆一聲:“可我當了爹后才發(fā)現(xiàn),有些事當真不容易。”
他對大兒子寄予厚望,一直理所應當認為一些東西是該給這嫡長子的。
相對的,卻又覺得虧欠了別的兒子,私心想要彌補。
還有,隆慶帝絕不想多年后新帝登基兔死狗烹,再辜負了沈家,辜負了師長和老友,辜負了沈晏那孩子。
因此,他到底也走上了他爹的老路,幾頭平衡幾頭錯。
“手心是肉,手背是肉。家難顧,天下難顧�!�
隆慶帝從袖中摸出塊小帕子,在眼角一按:“但,朕終究得做出取舍決斷了�!�
信王與瑞王聽得他聲音顫抖,抬頭去看。
便見隆慶帝一指墻上羊皮輿圖:“我為你們指了塊封地,自離京就藩去吧。”
此言,猝不及防宣布斷絕了二人的全部希望。
叫二人齊齊一震,俱不敢置信抬頭看隆慶帝。
柴珣神魂俱震,脫口道:“父皇!”
在他說話之前,隆慶帝搖頭道:“好生安分著吧�!�
“莫要再生事�!�
瑞王受驚程度并不亞于柴珣。
他心中一直藏匿的竊喜盡去,啞著聲辯道:“兒臣才是受害者,為何反倒……”
分明他才是被奪妻,被欺辱的那一個。
本自信扳回一城的他,乍喜乍悲雙唇慘白。
竟大逆不道問:“父皇舍棄了我與大哥,卻又想選擇誰?”
隆慶帝幾個兒子,除了他們兩個全部已外放就藩。
瑞王慘笑一聲:“您還有什么人選?”
頓了頓他喃喃道:“也對,您尚康健,自可以作旁地打算。”
不料隆慶帝卻搖了搖頭:“那太麻煩�!�
他突然站起身,目光竟遙望向獸圈方向。
未來北疆之戰(zhàn)后,靖寧衛(wèi)巡夜司越發(fā)勢大不可阻擋。
這皇位后繼者再如何選擇,未來都難免一番血腥爭斗。
幸而,免于內(nèi)斗又延續(xù)柴氏江山的法子已送到了他的手中。
在兩個蠢兒子不可思議地注視下,柴衡端坐手撐著腦袋揚起一個笑來。
“下一次陪都皇陵祭祖,太祖指定阿鯉隨行�!�
未來趙鯉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將會成為這大景的新主人。
柴、沈兩家的血脈,林家護航,多方相助,漫天神祇的注視,還有……一對強勢的父母。
天命便是如此!
第1090章
食鐵獸
加油,加油!
趙鯉內(nèi)心鼓勁,手里捧著一根剝了皮的筍蹲在獸圈旁邊。
在她跟前是蜷著身子宛如黑白湯團的食鐵獸。
黑白配色的毛絨團子養(yǎng)得極好,在昏暗模擬山洞環(huán)境的獸圈里皮毛瞧著也油潤光滑。
任何動物生產(chǎn),都是極為痛苦受罪的。
尤其食鐵獸產(chǎn)道只鉛筆粗細,更是受罪得很。
珍獸苑中只有一對食鐵獸,負責豢養(yǎng)的御弄是一個白馬羌人。
皮膚略黑,輪廓較深。
他心思單純,聽聞趙鯉要來獸圈本欲阻攔,恐膽小的食鐵獸受了驚嚇。
本打算讓趙鯉在籠邊瞧瞧,便借口獸圈陰暗潮濕,讓她該去哪去哪。
不料趙鯉剛一踏進獸圈,待產(chǎn)的食鐵獸竟主動將鼻子湊到趙鯉手下求摸。
趙鯉掏手帕狠擦了幾遍手,方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食鐵獸的鼻子。
后又實在眼饞,得寸進尺摸了摸食鐵獸的耳朵。
心中激動得快要飛起的趙鯉,觸到軟軟的耳朵,激動收回手來。
她長出息了,摸到了食鐵獸!
心中激動得很,趙鯉便蹲在籠邊等待。
很快,將要生產(chǎn)的食鐵獸躁動不安在籠中踱步。
時不時發(fā)出一聲聲哼唧,或來找趙鯉摸摸。
這叫照顧食鐵獸的御弄暗自嘖嘖稱奇。
趙鯉的期待果然沒被辜負,在繞著獸圈走了幾圈后,食鐵獸坐在距離趙鯉最近的位置,開始垂頭舔舐下腹。
御弄探著腦袋看,又探手為食鐵獸揉按。
沒多久,噗嗤一聲。
一個肉乎乎小耗子似的玩意,掉在地上。
剛出生的食鐵獸黏糊糊,周身無毛。
被母獸叼起,抱在懷里舔去粘液。
生了!
趙鯉看得激動,卻不敢說話。
只抓住面前的獸籠,手上失了分寸,竟險些將生鐵籠子掰斷。
一旁的御弄本湊來想說兩句吉祥話,見狀腳步一頓露出驚駭神色。
眼前這姑奶奶才該是被關(guān)進籠子里那個吧?
他狠咽了三口唾沫,心中驟然生畏。
最后在小順子的催促下,方才上前為剛才生產(chǎn)的食鐵獸準備新砍的竹子與筍。
趙鯉看籠中食鐵獸精神萎靡,便招了嵐帶人面果來。
不料隨小信使來的,還有另一個黑白配色的小東西。
看見趙鯉親自挽起袖子忙前忙后,一會切竹筍一會砍竹子。
半藏在獸籠外,只露出雙眼看的企鵝忍不住垂眼掃視自身。
都是一樣黑白配色,它究竟輸在那里了?因為毛不夠長嗎?
趙鯉不曉得這貨心中醋意,肩上搭著小信使嵐,親自將人面果搗碎喂給食鐵獸。
籠中食鐵獸張嘴接了,頓時哼哼唧唧,哼得趙鯉心都化掉。
換了新衣裳的小信使,腳上一雙流蘇瓔珞小鞋,鞋尖墜著明珠。
第一次看見生物生產(chǎn),嵐同樣高興得滿獸圈跑,數(shù)次來去,竟往這搬來了不少東西。
成陽的棗,清崖縣的太歲皮,還有水宛城隍像上的紅布。
這些都是她奔走來奔走去得到的報酬,存放在沈晏為她準備的房間里,這一次一股腦的拿了出來。
籠中的食鐵獸極通人性,腦袋朝著小信使拱,沒有吃棗,卻吃掉了太歲皮。
只御弄驚駭看著獸舍中,一會多一樣東西,一會多一樣東西,嚇得白了臉。
數(shù)次張嘴想問,都被小順子淡定地糊弄住。
待食鐵獸情況穩(wěn)定,趙鯉一身輕快的出了獸圈去尋隆慶帝。
柴珣與瑞王都已不在,隆慶帝獨一人坐在羊皮輿圖前。
一手拿著佛手把玩,但任誰都能看出他心不在焉。
聽見通傳聲他才驚醒,隨后漾出一個笑來:“阿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