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莫名卻又強烈的怨恨之毒,直指大景軍陣。
在一陣轟隆聲中,肉塊強將膿水腐蝕的城門撞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
裂口外,隱約聽得有由遠及近的步伐聲,有驟然亮起的火把光芒。
“攻城!”
在倭語一聲令下后,無數(shù)從黑暗中撞出的強壯士兵直從遠處山坡沖下。
身后集結(jié)的號聲嗚嗚作響。
趴在肉塊上的王后又轉(zhuǎn)頭,想看身后那些大景人如何狼狽。
只腐爛的頭轉(zhuǎn)了一半,一支箭矢凌空射來。
自王后左耳入右耳出。
蓬散的顆粒狀香火,是比莫名的仇恨還叫詭疼的玩意。
王后凄厲慘叫回蕩夜空,至最高處戛然而止。
堵在城門的肉塊想笨拙挪開城門時,突見得周身幾朵黑火悄然綻放。
從火中撲出的木胎獅子大于成年烈馬,無懼肉球上的紫色膿毒在它身上撕咬。
“封鎖城門!”
城墻上,一道道傳令,箭雨如水潑灑向城外。
“喂喂,這些大景人真是不好惹啊。”
吊兒郎當(dāng)抱怨的巨漢,側(cè)身避開一支箭矢。
“是誰說夜襲一定能攻破城門?”
他肩上扛著一個只十分夸張,滿是銹釘子的巨大木棍。
被他詢問的陰陽師面容與源雅信有幾分相似,只是唇上生著兩撇細細的胡須。
被這粗野漢子質(zhì)問,他露出不悅神情,正要反駁。
便聽得站定軍陣中的高大男人,道:“源卿,不必理會這粗人,正事要緊�!�
出生源氏的陰陽師僵了一瞬,望向他們目下實際效忠的主人——筑前吉秀。
統(tǒng)一了戰(zhàn)國的雄主親征朝鮮,在血肉的滋養(yǎng)下化為九尺高的高大男人。
這讓他身上威嚴更甚。
“源卿,應(yīng)著眼于全局�!敝凹愕囊恢高h方的義州城。
“這里只是踏板,我們的征服才剛剛開始。”
見得主人出聲,源氏不敢捻虎須,忙恭敬稱是。
他再轉(zhuǎn)身,一只白骨笛橫握手中,放到嘴邊吹響。
嗚嗚之聲中,與鬼神結(jié)契的陰陽師紛紛出列。
近三百之?dāng)?shù),白色狩衣在夜間的山坡上集結(jié)成一片陰云。
筑前吉秀唇邊一抹笑,見得城上大景兵卒已從夜間的動亂中穩(wěn)住。
他唇畔一抹笑道:“可敬的對手,若是常規(guī)戰(zhàn)場遭遇一定相當(dāng)棘手�!�
“可惜運勢欠缺�!�
他狂放大笑,虛指義州城:“上,那些大景士兵是最佳血肉燃料�!�
聽他號令,笛聲嗚嗚驟然哀怨。
陰風(fēng)颯颯中,漫天陰云自北卷來。
亡于戰(zhàn)場之人的骨灰,似雪從天上落下。
“進攻!”
隨著高舉的戰(zhàn)刀與一聲令下,面容畸變的倭人兵衛(wèi)如蝗蟲般朝著矮小土城涌去。
漫天落下的骨灰中,一雙雙手迫不及待探出。
要將那城中的生人,一通拉入永恒煉獄。
這一片冷灰,將夜空都映得亮了幾分。
漫天遍地畸變之物匯集的大潮撞來之際,沈晏沉聲問:“陛下,準備好了嗎?”
“那處窮山惡水,阿鯉應(yīng)當(dāng)餓極了�!�
城墻上,紫藍煙霧中,映出隆慶帝蒼白而無語的臉。
他嘿了一聲,舉起還流血的手腕子:“好了好了�!�
頓了頓,扶著沈之行手臂的隆慶帝嘟囔:“早點完事吧,餓久了會胃疼。”
沈之行道:“陛下放心,早準備好了補身的藥膳,兩份!”
隨著沈之行溫吞強調(diào)的聲音,一滴血自隆慶帝指尖滴落在國運祭鼎前的玉盆之中。
滴答——
盆中鮮血漾開一陣陣波紋。
遠在義州的沈晏,雙手舉一封玄黑詔書。
掌中,趙鯉的陰差金鈴叮叮作響。
在一只灰云中骨手,將將要觸碰上義州城墻時。
沈晏掌中詔書一展。
“奉大景鎮(zhèn)國靖安公主之命,號令酆都城臨�!�
天地霎時一靜,整個世界如同按下慢放鍵。
金紅氣運沖天而起,詔書朱紅文字直上云霄。
在整個義州戰(zhàn)場無數(shù)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座宏偉巨城裹著寒霧自天上猛然砸落。
所過之處,冷灰陰云俱散。
沈晏周身黑火爆燃,如帷幕張開。
無數(shù)翅尖裹著火焰的青鳥飛出,在空中回轉(zhuǎn)一圈后紛紛撲向軍陣后的陰陽師。
巨大法身神像踏火而出,一步越過了義州城墻。
而那砸下的城中,戰(zhàn)馬嘶鳴,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集結(jié)。
無數(shù)面容模糊的軍士列陣半隱寒霧之中。
落在義州土城外的瞬間,這些如黑色石雕般的軍士一動,手中兵戈赫然指向漫山遍野的畸變倭人。
牛角號的聲音再拔高,霧中數(shù)十個近十尺的影子縱馬直沖而出,率先撞入敵陣。
眾陰陽師之首的源氏,手中還握著那根骨笛。
被突然的變故打得措手不及。
他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被式神扯了一把,讓天上螺旋撞下的青鳥尖喙歪了一點——只一點。
本朝著他眼窩撞來的青鳥,裹著黑色火焰朝他前額猛然鉆入。
紅與白的煙花在夜中綻放。
隨著他的炸開腦袋的尸身倒下,京都之中,寄存著他契約的祭臺轟然倒塌。
第一個第二個……百數(shù)祭臺一個接一個在黑火中坍塌為廢墟。
先前還喧鬧的神宮之中,唯摘了面具的趙鯉笑聲格外跋扈。
“主人,接刀!”企鵝丘丘從暗處竄出,將趙鯉交給它保管的佩刀丟出。
趙鯉站在白色高臺上,凌空將打旋的長刀接住。
她握刀柄,推出刀鋒。
煞氣沖天的弒神刃刀光亮如月光,照映在趙鯉雙眸。
“接下來,該我了�!�
她輕笑一聲,自高臺上高高躍起撲向下方。
月下,火光中,她身上衣袍翻飛似蝶。
第1160章
海幸御子
月光如綢,漫天紅寶石似的血點飛濺。
趙鯉一身淺紫羅紗,半邊濺上污血染成醬色。
在她足下,顯露出異變的陰陽師與鬼神尸首堆積。
她發(fā)難太快太突然。
在場陰陽師,還沉浸在寄名祭壇垮塌的震驚中。
他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強敵出現(xiàn)在安全的京都核心腹地。
趙鯉驟然發(fā)難,讓這些陰陽師與結(jié)契的鬼神損失不少。
趙鯉并不戀戰(zhàn)。
她此行目的也不是為了殺人。
足下一點,朝著她早先看見的那個八足魚祭壇沖去。
趿拉著木履,長發(fā)羅紗累贅,讓她速度較之平常稍微慢了些。
但永久無損的刀刃,極好的彌補了這一點。
發(fā)黑的血汩汩流淌,將地面染得一片狼藉。
原本充斥神宮中的熏香氣味,都被血腥壓了下去。
趙鯉右手挈長刀,寬大袍袖挽起,露出一截玉色的腕子。
手臂揚起落下,湛青刀鋒似一道銀色閃電,所過之處,皆一刀兩斷血肉橫飛。
八足魚的罐子便在數(shù)十步開外。
趙鯉腳步一頓,從旁閃躲了半步。
兩柄恍若冰雪凝結(jié)的薙刀,交叉釘在她身側(cè)半尺。
那對周身皆白的雙生子,各持一柄薙刀看著趙鯉。
兩人嘴唇開合間逸散出大股大股寒霧,直到這時偶人般冷漠的雙子淡色眸子中才露出憤怒情緒。
“無禮!”
她們齊齊一聲呵斥,周遭溫度驟然暴降。
地面生出一層冰霜,連草葉都凝結(jié),數(shù)只冰柱突生,朝著趙鯉刺來。
隨著一陣簌簌之聲,趙鯉身上被血打濕的衣衫凍結(jié),欲作枷鎖將她困鎖在原地。
“主人小心�!�
邁著小短腿跟在趙鯉后面的企鵝丘丘,小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
它以為趙鯉避不開,眼角急出兩點淚花便要上前幫忙。
但它實在戰(zhàn)力有限,小短腿還沒跑到近前,先看見雙生子手中薙刀毒蛇吐信一般朝著趙鯉喉部心口點來。
企鵝丘丘渾身短毛倒豎之際,趙鯉掛著一層白霜的長睫輕顫。
下一瞬,只聽呲啦碎裂聲。
強行撕開凍住外衫的趙鯉,舉刀架住雙子薙刀。
而后在雙子駭然的視線中,好整以暇舉起空出的那只手。
將斜刺里刺來的數(shù)根冰柱一拳擊碎。
漫天散碎冰凌在月光之下像是銀粉,拋灑在趙鯉揚起的唇角。
手握薙刀的雙子心中一驚,便聽趙鯉問道:“看什么呢?”
出生時便手牽著手的雙生子默契十足,兩人同時向后一躍,下腹發(fā)出蠕蠕之聲。
但比她們動作更快的,是趙鯉的刀。
雙生子被一刀橫切。
雖未能斬成兩段,卻也開膛破肚。
下腹中的東西掉出,蠕蟲般一團口含木牌契約的玩意被趙鯉一腳踩碎。
嘩啦啦——遠處象征著雙子契約的祭臺垮塌。
趙鯉一抹睫毛上的冰凌,跨過兩具尸骸。
她沖殺之余,斜眼看了一下企鵝丘丘:“你哭了嗎?”
白擔(dān)心一場的企鵝丘丘,不敢陰陽怪氣,滿腹怨氣只化為一聲包著眼淚的抱怨:“主人是壞蛋!”
隨風(fēng)傳來趙鯉的笑聲。
趙鯉與企鵝丘丘這番對話,自然而然使用的是大景官話。
這叫聞聲之人無不駭然。
“大景人?”
目睹孫子頭身兩段的卜部氏老者,雙目欲裂。
卑鄙怒罵之言還沒出口,他蒼老的腦子里猛閃過一個念頭。
卜部氏老者揚聲喊道:“別讓她靠近海幸御子,張開結(jié)界�!�
喊完,卜部氏老者手握一柄短刀正胸一刺,眨眼間皮膚肌骨如沸騰的濃粥。
翻滾著泡泡,腫脹為一只巨大的蟾蜍生物。
口中銜銅錢,形如附子蟾,背部滿是坑洞。
聽它命令,神宮之中陰陽師總算有了主心骨。
拋灑出大量黑底符咒,一道亮紅薄光緩慢自地下升起。
卜部氏老者化身的妖魔極大,粗壯的腿部緊繃一瞬后高高躍起。
從趙鯉動手至今,細算來不過十幾次呼吸。
但遍地尸骸已告知卜部氏老者,這孤身而來的人只怕京都無人是她對手。
它最清楚,亡故的族人卜部曾文在大景水宛策劃了什么。
存了必死之心,前來拖延趙鯉腳步。
然而,晚了。
趙鯉已經(jīng)沖到了那裝著八足魚紋樣的祭臺前。
四周祝連繩齊齊發(fā)出嗡鳴,象征神性的光芒升騰起,卻沒能讓趙鯉停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