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哦,”蘇陌憶敷衍道:“我沒事。”
葉青一噎,見他轉(zhuǎn)身要走,慌忙拖住他道:“皇上招你進宮問話�!�
“什么?”
蘇陌憶腳步一頓,沒有說話。
葉青見他神色冷肅,擔心他沒聽清,又把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末了還小心打探道:“大人去不去?”
蘇陌憶拿眼剜他,輕聲嘲諷道:“皇上召見,我敢不去?”
葉青被問得不敢作聲,心道你之前也不是沒回絕過……
眼前的人忽然停住了腳步,背對著他微微有些顫抖。
只見蘇陌憶躑躇半晌,才弱聲問道:“大理寺里……可有什么女子?”
葉青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翻著白眼想了一會兒道:“食苑那邊有幾個廚娘�!�
蘇陌憶的心跳漏了一拍,卻依舊鎮(zhèn)定吩咐道:“你等會兒去找她們錄一份口供,看看她們昨夜都在哪里,做什么�!�
葉青一頭霧水,摳著后腦勺道:“都是些年過五十的婦人,晚上不在家抱孫子,難不成還在宗案室分析案子?”
“……”
蘇陌憶一張臉黑成了鍋底,向著葉青投去一個凜冽的眼鋒。
葉青的笑逐漸僵硬,閉嘴飛快逃走,卻聽身后的人沉聲道:“將東市和西市的所有藥鋪都查一查,看看可有人于今晨去買過避子藥�!�
“避,避子藥?”
他還沒來得及問個明白,雷厲風行的蘇大人便又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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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直男:我好臟,怎么洗都洗不干凈。嗚嗚嗚嗚...別碰我。
第十八章
風寒
月色清明,幾盞宮燈搖曳。
衛(wèi)姝站在窗前,望著遠處一行幽然閃爍的火光,向著承歡殿而來。
那是皇后和太后的步輦。
一刻鐘之前,她才被人從屋梁上抱下來,哭著鬧著要自盡以證清白。
這件事終于驚動了太后。
上次的計謀失敗,那群人當然不會就這么放過她。他們要她想辦法介入蘇陌憶對這件案子的調(diào)查,以提供情報。
要接近蘇陌憶,除了通過皇上,就是通過太后。
可是無論皇后怎么勸說,太后始終不愿意對蘇陌憶的事情松口。
下下之計,她只得自導自演了這么一出。
憧憧人影已經(jīng)行至殿前,她聽見門口守夜的小廝下跪請安的聲音,便立馬躺回了床上。
門被打開,屋內(nèi)火光明滅,映出陳皇后一雙哭腫的眼睛。太后的神情雖有些不悅,但更多的還是疼惜。
“皇祖母……”衛(wèi)姝顫著聲喚了一句,眼眶立即紅了。
到底是嫡孫女,又還是個小姑娘,遭了些罪做點傻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太后當即有些心軟,行到衛(wèi)姝床邊坐下,摸了摸她蒼白的臉頰。
“怎么能做這等傻事?”太后握著她纖弱的手,痛心道:“要是讓你父皇知道了,估計得說你不懂事了�!�
衛(wèi)姝沒有答話,一雙美眸水汽氤氳,看得讓人心疼。
太后只好寬慰她道:“你的事情,皇上和景澈都會為你做主,你說你有什么好鬧的?”
衛(wèi)姝聞言,眼睛里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滴一滴砸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
“是姝兒任性了,姝兒不該惹母后和皇祖母擔心�?墒擎瓋汉煤ε隆�
她抽泣了一聲,像是極力壓制著情緒,比起肆無忌憚的嚎啕大哭,如今這又懼又委屈的小模樣,更是讓人看得心肝生疼。
“姝兒每晚一閉上眼,就看見平日里的那些小姐妹,在背后嘲笑姝兒,說姝兒失了清白,丟了皇家顏面……姝兒是因為喜歡表哥才會赴約的……”
小姑娘說著又開始淚如雨下,很快就抽泣地說不出話來。
“可是,你表哥的事情,祖母能做什么?”太后摸出一張手帕,溫柔地替她拭淚。
衛(wèi)姝隨即委屈地抱住了太后,滿是淚痕的小臉埋在她的心窩里,渾身抖得厲害。
“姝兒,姝兒只是一想要一個機會,若是能跟表哥多多相處,興許表哥會喜歡姝兒的……”
小姑娘越哭越傷心,一旁的陳皇后見女兒這般樣子,也開始止不住地抹眼淚。
母女兩都在抽抽噎噎,一時間太后也沒了法子安慰,只拍著衛(wèi)姝肩膀問道:“所以你想要怎么樣?”
衛(wèi)姝伏在太后胸口,只是哭。
太后無奈嘆氣。
看來小姑娘喜歡那個小混蛋是真的。
可是以景澈的性子,除非是他自己咬定的,只怕是會將人傷得更深。
手心手背都是肉。
再說她本也是打算撮合兩人的,既然小姑娘這么決絕,說不定是件好事。
既然如此,太后扶起衛(wèi)姝道:“皇祖母興許能幫幫你�!�
*
大理寺別院。
林晚卿寫了一早上的文書,午飯過后才躺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砉砉硭钏畹那瞄T聲。
五短兩長,隨后,是一聲尖細的貓叫。
“……”林晚卿扶住了額角,不明白為什么有人就是可以把理直氣壯的事情,偏偏做得令人懷疑。
她起身開門,果然看見貓著個腰,手里還挎著個食盒的梁未平。
他二話不說,低著頭就往林晚卿屋里竄。
“你干什么呀?”林晚卿蹙眉跟上去。
梁未平竊竊地環(huán)顧四周,將手捂在嘴上低聲道:“我給你送藥�!�
林晚卿覺得胸口一悶,搶過他手里的食盒,扯了張凳子將他摁上去道:“所以你是翻墻進來的?”
梁未平一愣,得意道:“哪兒能��!我說我找林晚卿林錄事,人家就把我?guī)У竭@里了�!�
他說著話起身,打量了一下林晚卿的住處,不禁贊嘆道:“哎!我說這掌管天下刑獄的大理寺就是不錯。你看!房梁都比京兆府的粗�!�
林晚卿一邊喝藥,一邊拿眼剜他,“你方才在外面賊眉鼠眼的樣子,怕不是要讓人誤會你是來大理寺劫獄的�!�
梁未平噎了噎,受了委屈似的辯解道:“這不是男女有別嘛?我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進你一個女子的閨房,還閉門獨處。讓別人看見了我要怎么解釋?”
“……”林晚卿無言以對,只想快點喝完手中的藥,打發(fā)梁未平走人。
年久失修的小木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吱喲——”一聲,像指甲劃過光滑的石壁。
從門外透進室內(nèi)的光被遮了大半,林晚卿聞聲抬頭。手上一抖,端著的藥潑出來,燙得她險些摔了碗。
“你,你們……”她心虛地將手里的藥往身后藏,看著來者問:“你們進來不敲門的么?”
葉青回頭看了看,摸著后腦勺回道:“你又沒關門……”
林晚卿不敢抬頭,目光隨即落在了旁邊那個紫色官袍的十三銙金玉帶上。
這是兩人那夜暴雨之后的第一次見面。
林晚卿微不可察地紅了臉。
因為只有她知道,這把健腰抽動起來的力度,速度和持久度……
她一愣,趕緊晃了晃腦袋,把那些羞恥的想法都甩出去。
然而一旁的蘇陌憶對林晚卿的小心思未有覺察。一雙黑眸只死死盯住梁未平,表情透著股說不出的怪異。
梁未平又是個膽小的。
如今見著蘇陌憶的冷臉,自己揣著滿腹心事,嚇得腿一軟,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
“你來這里做什么?”
蘇陌憶雖然面上依舊端的是一派云淡風輕,但語氣卻帶著明晃晃的不善。
“我……我……”梁未平嚇得結(jié)舌。
林晚卿見狀擋在了他的身前,“他是來給我送藥的�!�
蘇陌憶凜冽的眼神果然移到了林晚卿端著的藥上,沉聲問到,“林錄事病了?”
說著就向她伸出手。
林晚卿一個激靈,也顧不得藥是才煨好的了,立即仰頭喝了個精光。
喝得太急太快,液體漫過鼻腔,燙得她喉嚨發(fā)辣,又是一頓猛咳。
然而蘇陌憶的手卻停在了她頸項上的圍脖處,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不解。
“這天也暖了許久了,林錄事怎么還帶著圍脖?”
林晚卿的臉色霎時白了兩分,又慌忙扔下碗去捂自己的脖子。
“我……我受了風寒,郎中說要帶個圍脖保暖�!�
蘇陌憶看著她,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瞇起。畢竟為官多年,歷經(jīng)了朝堂的風云詭譎,身上的那種上位者的威壓本就擋不住。
如今再帶上點不善的眼神。
饒是遇事淡定的林晚卿,當下也微不可察地移開了目光,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三尺二方地。
蘇陌憶從葉青手里拿過紙筆,往林晚卿懷里一塞,“拿上東西跟上來�!�
言罷又是轉(zhuǎn)身就走。
林晚卿冷不丁被塞了個滿懷,手上的筆還沒拿穩(wěn),便聽蘇陌憶道:“城南白苑,又出了一起奸殺案�!�
葉青顛顛地跟著,行到蘇陌憶身邊卻被他拉住了。
“那位京兆府的梁主簿與林錄事關系很要好?”蘇陌憶問,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葉青想了想,猶豫道:“應該是還不錯的吧……上次林錄事受了鞭刑,屬下去送藥的時候,就看到他在林錄事屋里照顧�!�
蘇陌憶倏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回望。
受傷和生病都是梁未平照顧,看來,兩人關系確實非同一般。
不知怎的,他當下覺得更加不悅,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令人呼吸不暢,便只能冷著臉對葉青道:“讓她快點,若是耽誤了,就自己騎馬去�!�
葉青應下來,忽然想起這大理寺里哪有馬備給林晚卿,不禁又多嘴問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蘇大人,廣袖一甩,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道:“騎你的馬�!�
“那我呢?”
“腿長來做什么的?”
葉青:“……”
*
車輪轆轆地摩擦著地面,碾過青石板上的凹凸。
林晚卿放下手里拽著的車幔,目光從熙熙攘攘的街市回到一旁坐著的那人身上。
蘇陌憶好似不想搭理她,一上車就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從頭到尾只黑著張臉,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本就狹小的密閉空間里,氣壓低得嚇人。
林晚卿本也揣著心事,便更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招惹他。
兩個人就一路無言地乘著車,從盛京城北的大理寺到了城南的白苑。
甫一下車,蘇陌憶也沒有等她,兀自領著一群人入了院門。
這是一處私人宅院,前幾年被一個富商買下成了外宅。
平時沒有人住,只有兩個丫鬟和一個富商的外室。而富商也只有來盛京做生意的時候才會留宿。
死者,就是富商養(yǎng)在宅子里的那名外室。
她的尸體是在早時過后丫鬟灑掃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據(jù)伺候的丫鬟說,這位云黛姑娘沒有做人外室之前是平康坊的一名歌妓,所以每日下午必定會奏琴練嗓,到了午膳時間便會去大堂用膳。
可是今日丫鬟卻發(fā)現(xiàn)她反常地沒有在飯點去大堂。
兩人最后是在她的臥房里將人找到的,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死了。
林晚卿一邊記錄著兩名丫鬟的陳述,一邊跟著蘇陌憶,往擺放死者的床榻上去。
只一眼,林晚卿看見死者的尸體一怔,當即干嘔了一聲。
之前在京兆府她只是負責案卷的抄錄和整理,從未親自去過案發(fā)現(xiàn)場。當然也就體會不到字面上的“凌虐”二字和現(xiàn)實有什么區(qū)別。
然而一向講究的蘇陌憶卻好似見慣了這些場面,氣定神閑地帶上面紗和手套,焚艾凈身之后就開始對尸體進行仔細檢查。
倒是絲毫不見了平日里的那股別扭勁兒。
林晚卿不敢看,別過臉問葉青,“蘇大人一直都是自己驗尸么?”
葉青點頭,“大人從初入大理寺以來,所有經(jīng)手的案子,能夠接觸案發(fā)現(xiàn)場的,他一定是親自驗尸�!�
林晚卿有些意外。
想不到一個書卷和筆都要排成直線,去個茶樓還要自己帶茶和茶具的人,驗尸竟然能做到親力親為。
她看著蘇陌憶發(fā)了會兒呆,直到身邊那個同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看尸體的丫鬟往她手里遞來一杯熱茶道:“姑娘喝點水,壓壓驚�!�
本想接過茶甌的林晚卿手上一抖,一時間白了臉色。
是呀,在場的男人見了這尸體,沒一個人有反應。
只有她和兩個丫鬟哆哆嗦嗦,不敢抬眼。況且今日她帶了圍脖出門,貼的喉結(jié)也不明顯,難怪那丫鬟要叫她姑娘了……
她倏地心虛到不行,第一反應不是反駁,而是悄悄去看蘇陌憶。
第十九章
糖水
好在蘇大人一進了案發(fā)現(xiàn)場,就像聞到肉味的狼,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死者身上,并沒有注意到這邊兩人發(fā)生的一幕。
林晚卿松了口氣,接過茶甌小聲對著丫鬟道:“我是大理寺的錄事,不……不是個姑娘……”
丫鬟聞言愣了愣,又細細將林晚卿打量了一番,才笑著致了歉。
林晚卿將茶甌放到身邊的案幾上,小聲問那丫鬟道:“你家云黛姑娘平常都跟些什么樣的男子來往?”
丫鬟慌忙搖頭道:“我家小夫人雖是青樓出身,但既已嫁為人婦,便懂得分寸,斷不會做些淫亂之事�!�
她頓了頓,有些難為情,“再說我家老爺是個性子很強的人,派我們過來,一是伺候小夫人,二來也是監(jiān)視她。她每日見的人做的事都要事無巨細地匯報。”
林晚卿一聽,立即向丫鬟討來云黛姑娘的日程記錄查閱起來。
確實沒有見過什么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