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胤礽有些害怕，這樣的康熙他三年來都未見過，溫暖的懷抱卻如冰般寒冷，凍得他大氣不敢喘一下。
康熙圈著太子，舀了一勺湯藥遞到他唇邊，語氣是和哄他吃飯時一樣溫柔，“乖，朕的保成不喜歡喝藥，沒關(guān)系，朕命人加了甘草，不會很苦�！�
“皇阿瑪，保成不想喝�！必返i小手拽著他的衣袖，抗拒著。
“喝一點就好了，乖，張嘴�！笨滴趵^續(xù)溫柔勸哄著，慈父做派打消了太子爺?shù)念檻]，一咬牙，一閉眼，張開了嘴。
康熙帝表情一瞬間冷了下去，將那湯汁送入太子爺口中，然后把碗勺一丟，捂上太子爺?shù)淖�，不許他吐出來。
又哭又澀的味道在口腔里爆開，小太子的臉皺成一個包子，死命掙扎著要吐出來，嘴被封著，苦得要命的湯藥順著舌頭滑進了食道，將他的五臟六腑揉成一團。
太子爺眼眶紅了，沁出兩顆淚珠，溫柔的大手輕輕抹去他的眼淚，耳邊卻響起一道溫柔又殘酷的聲音，“保成乖，咽下去，不然病怎么能好呢？”
胤礽好似穿越了時候，回到自己被慣灌藥的時候，胸中一片翻騰，連聲干嘔，那只手一松開，他就忍不住要吐，卻因為胃里空蕩而什么吐不出來。
康熙看這孩子被折騰得哭了，心里也是難受，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又拿出準備好的蜜餞塞到他嘴里，壓下那讓人不能承受的苦味。
太子爺趴在康熙的膝上，胸腹劇烈的起伏著，緩了大半天才找回力氣，恨恨地瞪著他，眼睛紅得像一只小兔子，“你給我喝了什么？！”
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喝的藥不對勁，那么的苦，他喝過的湯藥都有好幾缸了，也沒喝過這么苦的。
康熙又塞了一個蜜餞到他嘴里，輕聲道；“喝完朕就告訴你�！�
喝一口就要命了，還喝完！
太子爺心頭火起，小腿一踹，將那碗湯藥連碟子一起打翻，密密層層的錦繡沉淀出黑褐色，看得他頭直發(fā)暈，那股苦到極致的味道遲遲不散去。
“沒事，朕還給保成準備了好幾碗呢�！笨滴醪辉谝獾氐溃瑢⑷死霊牙�，這次胤礽拼命掙扎，再也不相信他了。可惜他人太小，力量可以忽略不計。
他聽到康熙說道：“來人，把太子的黃連湯呈上來�！�
太子爺渾身一僵，脊背發(fā)涼，黃連湯？看著魚貫而入，捧著藥碗的宮女，絕望不已，他驚恐的看著康熙重新端起一碗，再要喂他。
“孤不喝，孤死也不喝！”胤礽死命掙扎著，連撲帶打?qū)幦看蚍�，龍床上一片狼藉，宮人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滾出去！”康熙怒喝一聲，殿內(nèi)重新安靜。
胤礽掙脫他的懷抱，連滾帶爬躲到最里面，縮在角落里瞪著他，“你騙我，那根本不是什么湯藥，你居然讓我喝黃連。”
“黃連怎么不算藥呢？清熱燥濕、瀉火解毒，最適合太子了�！�
康熙冷笑了下，忽然起身，拾起被子上的藥碗，湯汁全灑了，面色的一片冷凌，狠狠的將碗砸了，空蕩的大殿里一聲巨響，嚇得胤礽一哆嗦。
“過來！”
胤礽哪里還敢過去，一臉戒備地盯著他，“我不相信你了！你騙我！”
康熙最恨從他臉上看到這種戒備的表情，頓時火冒三丈，屈膝彎腰將人拖了出去，走向屏風(fēng)后面，把人往水里一丟。
胤礽被水嗆了一下，連忙趴著桶沿瞪著康熙，此刻的康熙再也不壓抑怒氣，眼睛噴火地看著他，恨不得抽死他。
康熙一言不發(fā)，衣服都不脫就跨坐桶中，濺起大片水花，將太子爺掀進懷里，翻過身來，一巴掌狠狠抽向了他的臀部。
太子爺臉色白了一下，繼而通紅，一半因為疼，一半因為羞得，他居然被人按著打屁股，簡直，簡直……
這次康熙帝是真的生氣了，毫不留情，幾下功夫就將太子爺?shù)男∑ü纱蜷_花，還不停手。太子爺先是掙扎，后來求饒，見求沒用后破口大罵。
罵得太狠了，連帶著上輩子的怨恨全部罵出來了，不怕死叫著皇帝的名諱，“玄燁，你打死我好了，打死了就不用你廢了孤！”
“你好大的膽子，敢和朕稱孤，還敢叫朕的名字�！笨滴鯕獾冒l(fā)抖，咆哮著：“朕真是寵壞了你，你以為朕不敢廢了你么？”
第十七章：教訓(xùn)
你當(dāng)然敢了，上輩子你就廢了我兩次！
胤礽咬死了牙，不管康熙如何責(zé)罰都不肯出聲，原本還有一點不該私自離開的愧疚也被失去理智的怒火燒的一干二凈。
他想到上輩子，想到了蒼老的康熙對自己句句血淚的控訴，想到了在咸安宮生不如死的日子，還想到了自己跌入萬劫不復(fù)的悲涼。
如果這輩子注定要把歷史重演一遍，還不如趁早結(jié)束，這輩子他絕對不要再被圈禁，不如現(xiàn)在就讓康熙打死他算了。
而康熙開始也沒想讓兒子真的把黃連全喝下去，只要這孩子和自己求個饒，低頭認個錯就算了，自己哪里真舍得罰他，嚇唬嚇唬他就算了。不料這孩子實在是太過倔強，就是不肯低頭，不肯認錯，才讓他怒火越燒越旺，逼著他喝了黃連。
康熙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養(yǎng)了這么久都養(yǎng)不熟這個白眼狼崽子，出言不遜，絲毫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一再挑戰(zhàn)他的底線。
他就不明白了，從小錦衣玉食哄大的孩子，為什么不安感那么強，對自己的戒備抗拒就和刻在骨子里，失落和怒火將他最后的理智都燒光。
盛怒之下，康熙再也克制不了力道，等他停下來后，水都涼了，而懷里的人早就沒了動靜，翻過身一看，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眼睛緊閉，沒有生氣。
“保成，保成，你睜開眼睛看看朕�！�
康熙嚇得拍拍小太子的臉，沒有半點回應(yīng)，他終于慌了，一把抱起人放回床上，咆哮道：“梁九功，傳太醫(yī)！”
干清宮的氣氛死一般凝固，老太醫(yī)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給太子爺把了把脈，氣息有些虛弱，再看了眼康熙帝焦急的臉色，他覺得自己的太醫(yī)令真的是當(dāng)?shù)筋^了。
“看看太子的傷�！�
解開衣衫后，鮮紅的巴掌印一個疊一個，紅腫可憐得讓他都有點心疼，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死手罰他呢，唉。
康熙一看到胤礽傷痕累累的臀部，氣血上涌，眼前一黑，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心疼和懊悔幾乎將他淹沒，從嗓子眼擠出幾個顫抖的字眼來，“太子，太子沒事吧？”
老太醫(yī)回稟道：“回皇上，太子殿下的傷都是外傷，修養(yǎng)幾日就好了，自己太子的脈象有點弱，可能是吹了冷風(fēng)又浸了涼水，受了風(fēng)寒，老臣給太子殿下開幾個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好生靜養(yǎng)，細心照料著不會有大事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笨滴跛闪丝跉�，揮揮手讓人都下去。吃^肉群七壹，齡鵡
老太醫(yī)嘆了口氣，退下了。都說當(dāng)今皇上盛寵太子，可是這懲罰也是狠吶，那么小的孩子如何受的住，也是可憐。
宮里的孩子看著千尊萬貴，榮寵還不是全系與皇帝一身，是福是禍都容不得自己做主，伴君如伴虎啊。
老了老了，自己真的老了。老太醫(yī)打定主意，他決定告老還鄉(xiāng)了，這宮里再待下去，保不準哪天連小命都丟掉了。
康熙守在胤礽身邊，握著小手十分心疼，他就不明白太子為什么不親自己，就不會順著自己一點了，一點錯都不肯讓。
他懲罰小太子純屬關(guān)心則亂，倒不是因為他闖了多大的禍，而是他害怕，真的害怕萬一沒找到太子，害怕這個孩子出半點意外。
三年的相處點點滴滴，他一手將襁褓中的孩子帶大，如今會走路了，會說會笑，會闖禍了。就算他把干清宮都掀過來，自己也能寵著他，犯錯有自己扛著保護著，可是弄丟了他，有的錯誤是永遠都無法彌補的。
他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皇帝，第一次覺得天塌一般的感覺，這個孩子是如此的不一樣，一丁點的不適就牽動著他全部的神經(jīng)。
康熙守了胤礽一天一夜，太子爺終于睜開眼睛，看到他一臉憔悴的樣子，硬生生將滾到嘴邊刺人的話吞了回去。
“保成，你醒了？太好了，還有什么不舒服的么？肚子餓不餓，要不要看太醫(yī)？”
一連聲詢問，見寶貝兒子要做起來伸手去扶，卻被一把拍開。太子爺趴在床上，臀部上了藥，清清涼涼的，沒有他想得那么疼。將臉撇到一邊，不想看他。
“保成，還生皇阿瑪?shù)臍獍�？原諒皇阿瑪好不好，皇阿瑪是氣糊涂了才打你的，你不該不說一聲就跑，你讓皇阿瑪怎么能不生氣，不著急？”
胤礽不理他。
康熙輕聲說著，語氣有些感傷，“你這孩子也實在太犟了，你和皇阿瑪認個錯，皇阿瑪就不會罰你了，偏你什么都不肯說，還一味的氣朕，說那些傷人的話出來�！�
清醒過來后胤礽氣早就消了，他一想到自己居然口不擇言說出那些話來就覺得后悔，再一聽康熙說的，只覺得鼻子發(fā)酸，內(nèi)疚占了上風(fēng)。
康熙輕柔的將孩子摟進懷里，太子爺沒有掙扎了，他嘆了口氣道：“保成，你就這么不相信朕么？皇阿瑪會護著你，一輩子都護著你啊�；拾斒悄愕囊揽�，你是皇阿瑪帶大的，寵都來不及，又怎么可能廢了你呢？”
一想到這孩子說的那些糊涂話，康熙恨不得把伺候的奴才皮都扒了，膽敢在太子面前嚼舌根，是嫌舌頭太長了么！
胤礽揪著康熙的衣服，悶悶叫了聲：“皇阿瑪�！�
康熙被他叫得心都化了，“保成，相信皇阿瑪好不好，別再說那些傷人的話了。以后乖乖聽話，別讓皇阿瑪擔(dān)心，你真是嚇壞朕了，不然，不然朕哪里舍得打你呢。”
胤礽感到一陣酸楚，胡亂點了點頭。
康熙摟著他看了看他的臀傷，涂了最好的活血化瘀的藥，紅腫消下去不少，看著還是有點觸目驚心，后悔自己怎么下手那么重。
“保成，還疼么？都是朕不好，朕不該打你�！笨滴跚嘎暤馈�
太子爺沒有吭聲，也不能全怪康熙，自己不對占了大多數(shù)，而且他皇阿瑪后面不是還給他道歉了么？這輩子的康熙和上輩子的還是有些不同的吧。
章十八-二十
第十八章：水兒
這次受罰之后，康熙對小太子爺更是寵愛，他本來十分寵溺這孩子，如今更是連底線都沒了，要什么給什么，全滿足他。
胤礽對逼他和黃連一事懷恨在心，勒令以后湯藥里全部加糖，越多越好�？滴醮饝�(yīng)了，反正這孩子怕苦，只要不影響藥性，他愿意怎么就怎么。
黃連之后，太子爺喝藥的麻煩程度上升了不止一個等級，以前康熙半哄半勸就好了，現(xiàn)在卻是死活都不行，折騰大半日也不肯喝。
后來看康熙有些生氣了，太子爺咬牙才喝了，他實在怕了黃連，慘痛的教訓(xùn)告訴他，惹怒他皇阿瑪不是明智之舉。
太子爺口無遮攔在康熙心里留下了很深的映像，干清宮除了幾個老太監(jiān)，其余人全部都換了，這些人直接消失在了后宮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
這日太子爺趴在床上，康熙帝給他上藥，那處傷好了差不多，紅痕都下去，隱隱的有點疼，但已經(jīng)不影響起居。
康熙每見自己弄出的傷一次愧疚就深一分，對小太子更是有求必應(yīng)，寵到骨子里。
老太醫(yī)請辭后，他徒弟接了他的班，胤礽對太醫(yī)這個身份實在喜歡不起來，不過好在年輕的太醫(yī)深諳藥性，開出的藥都盡可能不苦，才讓太子爺對他有了幾分好臉色。
康熙心疼太子，讓新太醫(yī)令連善來一日三次給太子把平安脈。太子爺煩了，改成一天一次，他每次看到連善的臉都覺得一陣熟悉。
想了半天，他突然想起來他原來是像一個人，不十分神似，只左邊眉毛里一顆小小的紅點位置喝那人一模一樣。
這兩人的脾氣也是差不多，溫吞內(nèi)斂，像一塊璞玉�？粗昧�，太子爺越發(fā)覺得他和那人的眉眼相似，睹人思人，對連太醫(yī)和善起來。
連善算第一個入了胤礽眼的太醫(yī)，他說的注意事項胤礽大部分都會去做，因為上輩子那人也是不厭其煩的叮囑，當(dāng)時覺得煩，失去了才知道珍貴。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比得上真心更值錢了。
康熙看得嘖嘖稱奇，太子爺何時這么乖巧過，喝藥都不鬧了，可惜這份乖巧不是給他的，讓他有點吃味。
內(nèi)務(wù)府新上任的張公公面圣時，胤礽終于想起來被他遺忘掉的事情，問道：“內(nèi)務(wù)府是不是有個小宮女叫水兒？才六七歲的樣子�！�
張公公自然記得水兒，她將太子爺帶進內(nèi)務(wù)府的，想忘記都難，忙點頭道：“回太子，內(nèi)務(wù)府受訓(xùn)的一批小宮女中卻是有一個叫水兒的，六歲零三個月�！�
胤礽道：“你把她掉到這里來吧�！�
“這……”張公公等案幾后的康熙發(fā)話，干清宮的奴才調(diào)動不是他能做主的，如果沒有皇帝的命令，借他一萬個腦子也不敢塞人進來。
太子爺意識到這里不是自己的毓慶宮，回身拉著康熙的衣袖道：“皇阿瑪，你把那個小宮女調(diào)進來好不好，要不是她，皇兒恐怕還迷路著呢�！�
康熙含笑拍了拍他的腦袋，問地上的人，“那個小宮女如何了？”
張公公立馬回答：“回皇上，宮女水兒是前年入宮的，她是個孤兒，不記得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受訓(xùn)也有一年多了，原本再過半年就可以分派點任務(wù)，那么小宮女里，屬她學(xué)東西最快了�！�
“如此就調(diào)進來吧，和保成作個伴。”康熙不會在這點小事上拂了太子爺?shù)呐d致，笑道：“看來保成很會挑人呢，一眼就選中一個聰明伶俐的�！�
胤礽也笑了笑，他的確是悶壞了，干清宮的宮女太監(jiān)都畏懼康熙，不敢做出半點出閣的事情，除了日常的伺候外就是一個個榆木疙瘩。
那水兒雖然年幼，但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和他作伴正好。康熙雖然沒有明令他禁足，胤礽可不敢隨便亂跑了，他對那口黃連湯顆記憶猶新呢。
這么長時間處下來，太子爺知道今生的父皇是真的寵自己，只要不和上次一樣消失無影無蹤，康熙就不會對他生氣。
小水兒下午便進入了東暖閣，康熙看了她一眼，叮囑了一句，“好好伺候太子，朕不虧待你，要是不盡心，朕也饒不了你。”
小宮女唯唯諾諾答應(yīng)了。不過好在太子爺對她很好，不像對一個奴才的好，慢慢也就適應(yīng)了新的生活。
康熙最近為了吳三桂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看到小宮女和自家寶貝兒子相處的不錯也就放心了，雖然他不是很喜歡太子爺這么寵一個小宮女，一個奴才而已，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