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聲音清冷,鏗鏘有力。
眾人一震。
近半個多月來作為皇帝心腹的當(dāng)朝首輔一直未在太子一事上表達(dá)過觀點(diǎn),因此不少臣子也持觀望態(tài)度。
他此刻一開口,不少朝臣便默認(rèn)這是皇帝的意思,頓時跪倒一片,請廢太子。
皇帝重重咳嗽了幾聲,道:“太子之事涉及社稷根本,明日再議�!�
他留下這句話,又冷冷掃了陸衡之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東宮危在旦夕,誰也未曾料到,這時久未上朝、年事已高的信國公孟濟(jì)會在隔日突然出現(xiàn),力保太子。
孟濟(jì)年近九十,曾是帝師,也曾教導(dǎo)過太子,他說話自是分量極重。
“此事太子雖有過錯,但太子一向仁孝守禮,還不至于要鬧到廢黜太子的地步�!�
“只要重開會試,便可安撫天下舉子的心�!�
“至于江南稅銀案早已了結(jié),王良翰被流放至黔州,聽聞已病入膏肓,就不要再波及太子了吧……”
“廢立太子,涉及國本,國本不可動搖,還望陛下三思�!�
朝堂之上一片安靜。
皇帝點(diǎn)頭,恭謹(jǐn)?shù)溃骸靶艊f的是。”
他思忖片刻,道:“罰太子禁足三月,罰俸三年,一月后重開會試,著次輔范安民主考——”
他頓了頓,看向這些日子一直沒說話的謝廷玉,“定王監(jiān)察�!�
一時間,眾人心中又起了驚濤駭浪。
謝廷玉像是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委派監(jiān)察的任務(wù),一時竟愣�。骸案富�,兒臣一向是個閑人又不學(xué)無術(shù),如何能當(dāng)此大任��?”
皇帝溫聲:“叫你去你就去,你詩文一向不錯,也正好歷練歷練。再說有范次輔看著,你怕什么?”
謝廷玉這才勉為其難道是。
皇帝又掃陸衡之一眼,道:“陸首輔提議廢黜太子,意圖動搖國本,罰俸一年,你自己上折子請罪吧�!�
陸衡之垂眸,跪地平靜道:“臣知罪。”
這是陸衡之第一次當(dāng)眾受罰。
雖然罰得并不算重,但眾臣心里明白,定王突然被提拔,太子又未曾被罷黜,朝堂又要再起風(fēng)云了。
齊王手握成拳,眼中全是恨意。
下朝出了殿門,孟濟(jì)望著外頭陰沉沉的天色,微嘆了一口氣。
謝廷玉突然走到他身側(cè),恭敬地扶住他溫聲道:“我送您老出宮。”
孟濟(jì)看他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青黛可好?”
謝廷玉溫聲:“她很好,只是不時惦記國公,可惜國公不許她常回家……”
*
太子特意等陸衡之從殿內(nèi)出來,攔住他。
“本宮不明白,大人為何會選齊王�!�
陸衡之靜靜看他片刻,道:“太子何出此言,臣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太子冷笑一聲:“你這次既然未扳倒本宮,以后便要小心些�!�
陸衡之平聲道:“是么�!�
他太過鎮(zhèn)靜,太子心里反而有些不安,轉(zhuǎn)身拂袖離去。
陸衡之緩步走出皇宮大門,剛要上馬車時,又被齊王攔住。
他們二人私下并不往來,對付太子全憑默契。
但如今齊王卻有些沉不住氣,道:“我送大人一程。”
陸衡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抬步上了馬車。
皇帝已起了疑心,跟齊王有沒有往來倒也顯得沒那么要緊。
待馬車離皇宮遠(yuǎn)了,齊王才道:“陸大人,結(jié)果便是如此嗎?我豈能甘心?”
陸衡之看他一眼:“殿下,你可曾聽聞——太子先前宴請今科學(xué)子的時候,說了什么話?”
齊王一怔:“什么?”
陸衡之平聲:“殿下可去查探一番,我急著回家陪夫人,就不多跟殿下敘話了。”
齊王:“……?”
現(xiàn)在說的是奪嫡之事,他竟說要回家陪夫人?
第182章
你想吃雞汁包子嗎
太子回到東宮,先收拾了程秀的姐姐,將她降為良媛,不許再同程秀往來。
又給了陸明思幾巴掌:“你這賤人,才嫁進(jìn)來幾日,竟敢放高利貸逼死人,好大的膽子!”
陸明思委屈又羞恥,伏身哭泣,不敢多言,對蘇青珞的恨意卻更深。
此事至太子被罰,似是告一段落。
陸衍和柳氏皆被放回,陸衍被剝奪功名,此生不許再下場考試,柳氏則被迫寫下還錢的契約。
至于柳正誠,被勒令致仕,再度離京。
柳氏回府后,自是免不了向老太太哭訴:“真不知三爺圖什么,惹惱了陛下不說,連衍兒的功名也……”
老太太沉聲:“你還不知道消停些嗎?”
柳氏只好閉嘴。
柳氏回到院中,又將氣撒在程秀身上,罵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程秀理虧,也不敢多說。
陸衍從牢里回來后便有些憤憤不平。
到手的狀元沒了,且此生不許再下場考試,他這輩子都完了。
沐浴過后,他誰也沒理會,只想大醉一場。
從上午喝到下午,程秀過來紅著眼抱住他道:“別喝了,只要我們夫妻同心,總會有法子的……”
“夫妻同心?”陸衍嘿笑了聲,倏地起身,一把推開程秀,晃晃悠悠朝西府的垂花門走去。
他力氣很大,推得程秀摔倒在地,尾椎都有些疼。
但她看陸衍喝醉了擔(dān)心,一時也沒計較,忙一面帶人去追,一面叫人去通知柳氏。
*
內(nèi)室的熱氣將屏風(fēng)上熏得掛上了一層細(xì)密的水霧。
陸衡之坐在浴桶中,閉目養(yǎng)神。
他這些日子回家的時候很少,所以這次洗澡,蘇青珞竟然難得親自伺候他。
他臉上掛滿了水珠,本就冷白的皮膚顯得干凈清透,仿佛新雨過后林間的劍蘭,清雋而好看。
蘇青珞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他的臉,不覺有些失神。
手上搓背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指尖停在他肩骨上,碰得他有些癢。
陸衡之倏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蘇青珞有種偷看被抓包的羞恥感,瞬間撂挑子:“看我做什么,你自己洗吧�!�
說著便轉(zhuǎn)身離開。
手腕被陸衡之一把拽住,拉回來。
陸衡之抬手捏住她下巴尖,低頭吻了上去。
晶瑩的水珠從他臉上滾到了她的臉上。
蘇青珞有一種他只想吻她的純粹感。
這純粹感下一瞬被隱約的叫罵聲打破。
罵聲隔著很遠(yuǎn),但也隱約聽得出來是陸衍的聲音,因為太過撕心裂肺。
“陸衡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dú)У粑覇幔俊?br />
“你嫉妒我,你嫉妒我跟青珞曾經(jīng)訂過親——”
“你奪走了我的妻子,青珞本來就是我的妻子,你早就覬覦她!”
“毀我狀元,奪妻之恨,陸衡之我跟你不共戴天!”
“等著吧,太子會叫你好看的!你一定不得好死!”
“……”
陸衡之眼神很靜。
他起身出來,慢條斯理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叫來仇廣,慢慢抽出他手中的劍往外走。
天寒地凍的,他頭發(fā)都還滴著水珠,一出門便成了冰柱。
蘇青珞拉住他的手:“三哥,我去教訓(xùn)他就行了,你別凍著。”
陸衡之緩緩?fù)崎_她的手,淡聲:“我親自去�!�
二人還未出遠(yuǎn)門,叫罵聲便消失了。
宋聞過來稟告說柳氏怕陸衍惹禍,不等陸衡之出手便強(qiáng)行叫下人灰溜溜地將陸衍架走了。
陸衡之冷笑一聲:“我本不想做得這么絕,他竟敢跟我提奪妻之恨�!�
蘇青珞默默低頭,不敢說話。
陸衡之叫來仇廣,沉聲:“給我廢了他�!�
仇廣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道是。
回到屋內(nèi),蘇青珞忙將陸衡之拉到炭盆前,一下下替他擦著頭發(fā),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出口:“廢了他的意思是……”
是她看的話本子里的那個意思嗎?
陸衡之:“就你想的那個意思�!�
“……”
陸衡之:“省得他老惦記你�!�
蘇青珞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畢竟涉及男子私密。
她沒再理會這件事情,慢慢替陸衡之將頭發(fā)擦干。
“信國公怎么會突然替太子說話?”
“應(yīng)該是陛下托他出來的�!�
“那太子……”
“忘了你的夢了嗎?”陸衡之平聲,“放心,還沒完。”
他一伸手將蘇青珞抱進(jìn)懷里。
頭發(fā)從掌心滑落,帶起一陣癢意。
他重新吻住她的唇,啞聲問:“今天有空,你想吃雞汁包子嗎?”
“……”
“想的�!�
*
隔日蘇青珞睡到快中午才起來。
整個人還有點(diǎn)茫然。
直到紫鳶突然進(jìn)來,有些緊張地看著她道:“夫人,今日下朝,太子忽然被圈禁了�!�
蘇青珞方才回神:“這么突然?”
昨日才處理完太子,怎么會今日又突然下達(dá)了這樣一道旨意?
紫鳶臉紅道:“是宋聞方才回來說的,說是今日有人參了太子一本,里頭一句話惹陛下震怒,當(dāng)場下令圈禁太子�?峙绿雍芸毂阋粡U了�!�
“什么話?”
“京里一早上就傳遍了,太子在先前的宴會上說——‘父皇上了年歲,病了好些日子都沒法處理政務(wù),不像本宮年輕,一個風(fēng)寒兩天便好了。’”
蘇青珞不覺一凜。
父皇上了年歲。
病得無法處理政務(wù)。
不像本宮年輕。
簡直每句都能觸到皇帝的逆鱗。
皇上疑心本就極重,怎么可能忍受。
幾乎想都不用想,這句話一定被人做了手腳。
紫鳶道:“不過太子說是被誣陷,他原話只說父皇上了年歲無法上朝,并未說皇帝不能處理政務(wù),更未曾說過自己年輕這種話�!�
蘇青珞輕輕點(diǎn)頭。
太子再昏庸也不至于找死。
但真相如何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如何想。
原來這就是她夢里的那句話。
七日后,皇帝當(dāng)朝宣布廢太子,并將其終身圈禁。
幾乎同時,加封陸衡之為太傅,陸衡之一時榮耀更盛。
廢黜太子第二天,陸衡之奉旨親自去了一趟太子被圈禁的京郊寺院。
太子一身素衣,冷冷看著他。
陸衡之聲音淡極:“殿下此刻心里是不是十分委屈?”
太子沉聲:“陸首輔好手段。竟然用一句話將我逼至此等境地——”
陸衡之笑了笑:“還要感謝殿下的悉心教導(dǎo),若非殿下,臣又怎么會想到這個法子�!�
太子蹙眉:“你胡說什么,我何曾——”
他忽然遍體寒意,指著他道,“你是——你是辜家村的人?你一定是!”
第183章
兒子帶青珞來看你們了
殿內(nèi)一片冷寂。
此刻卻是正午,陽光明媚,不時被厚厚的白色云團(tuán)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