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宋聞低著頭,不敢看他,懷疑這句話不僅僅是在罵長青。
陸衡之將信遞回給宋聞,看他一眼,道:“這幾日不要打擾我和夫人,你難道不知道帶紫鳶去散散心?”
宋聞面色一喜,連忙道是。
陸衡之回去后,蘇青珞仍在那張白狐貍皮的毯子上躺著,臉頰微微有些胭脂色,分外好看。
她轉頭問:“出了什么事?”
陸衡之直直看著她走過來躺下,握住她一縷尚有些濕漉漉的頭發(fā),道:“沒什么大事,只不過有人狀告我以權謀私、草菅人命罷了�!�
蘇青珞驀地坐起來:“這還不算是大事?”
陸衡之看著她雪白華澤的肩膀,忍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哪比得上叫你開心重要�!�
蘇青珞心里微微一動。
情話果真是格外動聽。
陸衡之低聲附在她耳邊:“很久沒伺候你了�!�
“……”
以往他說這種話時蘇青珞必定會臉紅。
但這次蘇青珞卻冷冷拍開他的手:“你不許打岔,快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夫人很擔心他。
陸衡之一笑,將她攬進懷里,也沒瞞她,緩緩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親手殺了我叔叔陸修的事。”
父親陸仁死后,母親賀雪蘭因貌美被叔叔陸修看上,只要陸衡之不在家時他便來騷擾。
賀雪蘭自然不肯從,陸修便設法霸占了他們家的百畝良田,惡仆又忽然在陸修的挑唆下攜款逃走,還拐賣了當時年幼的妹妹陸詩懷。
家里立刻斷了進項,仆人們四散而去,只剩打小跟著他的宋聞和姜嬤嬤。
賀雪蘭接連遭受打擊,身子一下垮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在得知陸衡之沒銀子去學堂后撐著起身,想到了跟永順伯府很遠的這門親戚,替陸衡之求得了一個進學堂的機會。
回去后,母親一病不起,很快便離世。
陸衡之聲音微沉道:“我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旁人對不起我的,我必要百倍千倍地討回來。所以我怎么可能放過陸修——”
他成了首輔后,只不過稍稍暗示,便有人將陸修的罪證送到了手上。
偽造那么幾錠官銀,確實可大可小,不至于被判死刑。
奈何落到陸衡之手里。
他自是唱了一出“剛正不阿”的好戲,親自判了陸修死刑不說,還親自監(jiān)斬,親眼看著他人頭落地。
這次告他的人,便是他當初那位嬸嬸。
他講起這段過往時聲音平靜,不似那日在父母墳前激動,蘇青珞卻聽得心驚動魄,深有同感。
她父母去世后,家中仆人忠心,里里外外都有人打點,她尚且過得如履薄冰。
可見陸衡之那幾年過得何等艱難?
她忍不住攥住陸衡之的手。
“沒什么,早過去了�!标懞庵牧伺乃氖郑I笑道,“我這位嬸嬸,當初陸修出事后她立刻和離,半年后便再嫁,如今倒出來為前夫喊冤了……不必理她,暫時翻不出什么風浪。”
他不甚在意的語氣,“你好好陪我是正經(jīng)。”
蘇青珞只是覺得很心疼他。
她這心疼很快便體現(xiàn)在了行動上。
比如每隔多久便問陸衡之要不要喝茶,吃點心,吃水果,還給他捏肩梳頭,好不溫柔。
一直到晚上大家圍著篝火烤肉時,她還主動把烤肉的活計也攬了過來,叫陸衡之等吃便好。
陸衡之見她興致勃勃,也沒攔著,告訴她什么時候翻面,放多少鹽。
謝廷玉看得一臉羨慕:“我夫人都不給我烤肉吃�!�
孟青黛:“……”
忍不住踢他一腳。
謝廷玉低笑了聲。
不得不說蘇青珞在陸衡之的指點下烤的肉還挺香。
看烤得差不多,謝廷玉下意識便伸手去拿,被陸衡之攔住。
陸衡之平聲:“這是我夫人烤給我的�!�
他一臉別人不能吃的模樣。
謝廷玉:“……”
蘇青珞將烤好的羊肉切片先遞給陸衡之一盤,又遞給孟青黛一盤,笑盈盈道:“孟姐姐可以吃的,要多少有多少。”
孟青黛接過,溫聲道:“謝謝妹妹。”
謝廷玉伸手想去拿,被孟青黛躲開。
孟青黛:“這是我朋友烤給我吃的�!�
謝廷玉:“?”
孟青黛悠悠看他一眼:“你真可憐,不止夫人不給你烤肉吃,朋友也不給你烤肉吃�!�
謝廷玉:“……”
謝廷玉“切”了一聲,伸手去拿旁邊的烤玉米,被踏雪一個馬蹄踢了過來。
不許他接近烤玉米。
陸衡之淡聲:“更可憐了。”
謝廷玉:“……”
第187章
翩翩少年郎
兩對夫妻不問世事,在溫泉山莊玩了足足五天才起程回京。
這一場雪也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五天。
天地間格外寂靜。
車輪碾過厚厚的白雪。
蘇青珞坐在馬車里抱著湯婆子,心底隱隱浮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到家已是夜里,蘇青珞累極,在陸衡之懷中很快沉沉睡去。
隔日醒來,他已經(jīng)去上朝了。
蘇青珞剛梳洗完,老太太便特意打發(fā)人叫她過去一起用早飯。
她成婚后,老太太還從未打發(fā)人過來喊她,看來應該也是擔心陸衡之的情況。
幾日未見祖母,她也十分想念。
蘇青珞立刻趕了過去,果然用完早飯,老太太便詢問其狀告陸衡之的案子。
蘇青珞溫聲道:“夫君說了不要緊的。”
老太太頷首:“那就好。”
請完了安跟錢氏一起出來,蘇青珞問:“母親,怎么不見二舅母來給外祖母請安�!�
倒不是她對柳氏感興趣,只是接下來風雨欲來,她怕柳氏這里萬一再出什么岔子。
錢氏小聲道:“她病了�!�
“病了?”蘇青珞問,“什么病?”
“大夫來看過,說是不打緊,許是心病吧。”錢氏道,“父親被流放,好好的太子突然倒臺自盡,明思被發(fā)配到廟里了此殘生,唯一的兒子也沒了指望,而且……”
錢氏頓了頓,神秘道,“聽說陸衍前幾日不知怎么了,半夜突然哀嚎起來,醒來后好像不能人道了,叫太醫(yī)看了也沒什么用。”
蘇青珞面上十分恰到好處地閃過一抹尷尬和幾分驚詫。
錢氏立刻道:“只當你不知道便是�!�
蘇青珞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
彈劾陸衡之的折子早在御前堆成小山,皆被皇帝留中不發(fā)。
皇帝表面仍舊待陸衡之十分優(yōu)渥,但這優(yōu)渥中明顯帶了幾分客氣,不似往日親密。
陸衡之則每日照常上朝、在閣中處理事情,完全沒受影響。
但朝中眾臣皆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就在這種略微有些緊張的氛圍下,科舉重開了。
這次由陛下親自出題,巡查力度更是前所有未有,完全斷絕了舞弊的可能。
一月后,殿試之上,虞世清被陛下欽點為狀元。
蘇青珞看著自家書畫鋪子里虞世清留下的筆墨,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可以大賺一筆了。
等出了鋪子,恰好遠遠地看見虞世清從石橋上一襲紅衣,騎馬而來。
人群沸騰,不少姑娘往他身上扔各色鮮花。
真是翩翩少年郎。
蘇青珞仿佛透過他看到了幾年前跨馬游街的陸衡之。
那日陸衡之穿著狀元服站在她面前時,她雖然挺心動,卻并沒有如今這種澎湃起伏的心緒。
忽然有些遺憾,沒能親眼看到陸衡之當年熱鬧的游街模樣。
坐在馬上的虞世清表情平靜,卻在一眼看到人群中那一抹鵝黃色時心中倏地一緊,定定地看向那人。
她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卻對他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更像是——透過他的目光在看另外一個人。
在看誰呢?
陸衡之么?
馬離她越來越近,人群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幾乎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從她面前遠遠地經(jīng)過時,他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縱然再不舍,也只能同她這么擦肩而過。
蘇青珞神思游離,一心在想陸衡之,完全沒發(fā)覺虞世清在看她,也沒發(fā)覺虞世清已經(jīng)走近她,又離她遠了。
直到額頭被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陸衡之的聲音在聒噪的人聲里顯得格外清冷:“看完了嗎?”
蘇青珞又驚又喜地挽住他胳膊:“你怎么來了?”
陸衡之面無表情,看她。
蘇青珞笑道:“我剛才在想你當年游街的時候也這樣嗎?很多姑娘也扔花給你?”
陸衡之從未在意過此事,也從未炫耀過。
但他不知為何今日忽然有了與人一較高低的心思,便道:“自然,比扔給他的花多多了�!�
他將蘇青珞攬進懷里,指尖又輕輕點了點她額頭,“所以你不要不知足�!�
“我哪有不知足�!碧K青珞眼睛雪亮,“那今晚再穿給我看看嗎?”
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
陸衡之心里那點醋意這才消散,一面摟著她往畫齋里走,一面低頭在她耳邊道:“穿給你看,你親自脫,好不好?”
他沒等到意料之內(nèi)的臉紅。
看到蘇青珞一雙眉眼彎彎,看他的目光很有幾分勾人的意味,聲音也刻意拖長語調(diào),夾雜著幾分曖昧:“好啊——”
很好,他的夫人成長了。
遠處,虞世清裝作漫不經(jīng)心回頭。
目光所及之處,一眼看見那人略霸道地將她攬進懷里,低聲說了句什么,她親昵地踮起腳尖,在他耳邊回應。
長街是如此的熱鬧,完完全全屬于他的熱鬧。
他的心里卻好似空了一塊。
*
這天晚上,蘇青珞又歡喜地看了一次陸衡之穿狀元服的模樣。
還特意叫他騎上踏雪,她想將這個場景牢牢記住,然后畫下來。
陸衡之明明有不少公務要忙,她看見仇廣一直在給陸衡之使眼色,但陸衡之只當看不見,完完全全滿足了她的要求后,才回去換了衣服。
臨走前,陸衡之揉了揉她的腦袋,低聲:“今晚恐怕不回來了,剩下的我以后給你補上。”
蘇青珞皮笑肉不笑地將他推出了門。
誰要他補了!
回到桌前,蘇青珞忽然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陸衡之一向是公務第一的,這次竟然為了一件這么不正經(jīng)的事耽誤正事,真是叫人意外。
不過她來不及多想,趕緊吩咐紫鳶拿來顏料,抓緊時間將方才那一幕畫了下來。
翩翩紅衣少年郎,當世無雙。
畫好后,待晾干,蘇青珞又將這幅畫卷好放入畫缸之中,這才洗漱睡覺。
可能因為陸衡之方才挺配合她,她心情極好,很快便睡了過去。
夢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襲紅衣。
她彎唇,還以為是陸衡之,朝來人撲過去,卻在一眼看清那人的臉后生生止住動作,僵在原地。
那人聲音微冷,只是不似陸衡之聲音清冽,而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低沉。
“青珞,我要你嫁給我�!�
虞世清那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她。
蘇青珞驟然驚醒,渾身起了一層冷汗。
第188章
大人被陛下打入刑部大牢
窗外天色灰撲撲的,似又要下雪。
那句“青珞,我要你嫁給我”仿佛冬日一聲響雷在耳邊炸開,聲音轟轟隆隆連綿不絕,許久后才歸于沉寂。
——怎么會這樣?
蘇青珞失神片刻,腦海中第一反應是去找陸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