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今天是個好日子，宋明暉醒轉(zhuǎn)，王管家能下地，他們一家齊齊整整的渡過難關(guān)。

    大門從外被推開，宋明暉居中，左右手被攙扶著，一邊是他家小哥兒，一邊是他家哥婿。

    兩頭散開的，是家中共患難的家仆。

    門外的人數(shù)十個，以常知縣為首，縣內(nèi)有許多人來祝賀，眼熟的商戶家，除開李家，都來了。

    在他們之外，是鏢局、鋪子里務(wù)工的人，連帶家屬。

    人群里，還有晚了幾天回來的江致微。

    今天謝根沒帶著陳冬來湊熱鬧，讓徐誠帶著小豆子來接人。

    他們倆在家張羅了一桌席面，給人壓驚慶祝。

    那天探訪過后，他們從米缸里，掏出來了三百兩銀票。

    這錢是謝星珩入贅的聘禮。

    他早給了大哥大嫂，留一條后路。

    此次劫難，如果人定不能勝天，這便算他盡孝了。

    好在平安度過了。

    積壓數(shù)日的陰云消散，雨過天晴了。

    第37章

    老江回府（捉蟲）

    百廢待興，家里動土。

    江府人少，江知與叫徐誠幫忙，在鏢局后院收拾了幾間空屋子，他們一家暫時搬過去住。

    謝星珩承諾過，此次渡過難關(guān)，會把賣身契還給家仆們，也就是還他們自由。

    江知與照辦，王管家父子沒有賣身契，其他人都叫過來，一一把契據(jù)給他們。

    江家發(fā)家時間短，不存在家生子。

    家仆里，幾個小丫鬟、小哥兒，是常在府中走動的媒人介紹的，多是鄉(xiāng)里窮人家的孩子。

    他們拿了賣身契，有家可歸。

    其余的人，是宋明暉在牙行挑的，都是些孤苦伶仃的人。

    或是家里沒人了，或是被拐來的。離開江家，他們無依無靠，不知道能去哪里，做些什么。

    都知道恢復(fù)自由身以后，就不再是奴籍。捧著賣身契，茫茫然不想還，又對未來充滿未知的恐懼。

    江知與有安排。

    “在府上婚配過的，就一家商量著，看要不要去我家農(nóng)莊上幫忙，家里新得了幾個掙錢營生，能安排你們過去，到時就拿月錢，當(dāng)個普通百姓。早些商量好，莊上好動土蓋房子，也算有個去處�！�

    另外沒有婚配的適齡人、單身的，看愿不愿意跟鏢局的漢子們相看相看。

    男人娶親不好辦，他們從家里出來，手里有點銀錢，卻無家資，好人家的孩子很難看上他們。

    就看府上的哥兒姐兒相處久了，有沒有感情，愿不愿意到外頭重新開始。

    阿華叔不走，他是跟著宋明暉陪嫁過來的。

    給謝星珩新買的書童，還有調(diào)去他身邊伺候的來喜，都還在府城。暫不做安排。

    江知與不習(xí)慣叫人近身伺候，聽風(fēng)軒的人流動性強，他跟來巧、來寶熟悉。

    來巧要跟王管家走，去農(nóng)莊休養(yǎng)。

    來寶膽子小，放在內(nèi)院合適，擱在外頭，性子不定，容易慌張。這回問過，還是決定離開。

    走之前，他們?yōu)闁|家做最后一件事，幫著搬家，移居鏢局后院。

    府中動土，要再請人修繕房屋。

    江知與拿捏不準(zhǔn)分寸，不知是只修繕，還是一并改改。

    宋明暉說：“要做就做好，以前是東拼西湊，一年一個樣的增添，這回便整個兒翻修吧�！�

    免得江承�；丶�，看見一處破房子。

    他氣性大，現(xiàn)在年紀(jì)不小了，氣出毛病可怎么辦？

    江知與就請人量尺寸，主體格局不變，把各院的景致重新協(xié)調(diào)。

    爹爹愛花，花花草草是要有的。父親閑來無事就愛比劃兩下，院內(nèi)活動空間要足。

    他的聽風(fēng)軒就雅致著來，種點樹，挖個池子，蓋個涼亭，把小謝的“自閉間”重修，方向要找好，把院內(nèi)和花園那頭的景都能瞧見。

    聞鶴軒是客院，二房常住的。

    江知與暫時不知道二嬸拒收家財?shù)氖拢瑳]見著二嬸，就找堂哥問，看他有無需求。

    江致微匆忙回豐州，沒趕上正事，心里發(fā)虛，總想著做些什么來補償。

    因不讀書，又是趕考途中回來的，他娘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母子兩人沒吵過架。江致微體諒母親辛苦，也不會跟她吵。

    只在忙碌之余，看書更加刻苦，好讓他娘安心。

    問起聞鶴軒，江致微沒別的意見，讓江知與按照整體格局來就好。

    “我也到年齡了，你別看我娘總說不考上舉人就不說親，她不舍得我拖成老光棍的，今年年底、明年年初，我就可能說親，到時也有自己的家庭，兩家也離得近，不會常來住。你看著裝點就行�！�

    江知與心中有數(shù)了，那就一切從簡。

    招工信息剛傳出去，農(nóng)莊那頭就有好多楓江百姓組隊過來。

    他們是蓋房子的熟手，木匠、泥瓦匠，也來了好些。

    現(xiàn)在都未安定，免費干活他們耗不起，只說還是十文錢一天。

    比市價便宜，他們感恩，也不會偷工減料、故意拖慢進度。

    來的人多，江知與叫楊高去縣衙請示過。

    楓江百姓有自由務(wù)工的權(quán)利，工錢兩邊商定，就能正常雇傭。

    他這才一并收了。

    人多，進度就快一些。

    汪汪也從農(nóng)莊上回來了，長大了一圈兒，被陳管事養(yǎng)得極好，毛色油亮。

    它是認(rèn)主的好狗，分開一陣，還記得江知與跟謝星珩的味道，見到他們，圍著跳跳跑跑，往身上撲。自幼的毛病改不了，嗚嗚咽咽的叫。

    謝星珩之前教過汪汪簡單的指令，比如坐下、握手。

    陳管事在養(yǎng)狗途中發(fā)現(xiàn)，自家?guī)讉�孩子玩得不亦樂乎，汪汪更加熟練。

    江知與朝它伸手，它就搭爪子，可乖可乖。

    謝星珩適時提醒他：“不愧是我倆的兒子�！�

    江知與失笑，摸摸腹部，大著膽子問：“小謝，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孩兒？”

    謝星珩不是喜歡小孩兒，他喜歡單純的物種。

    所以對小豆子很有耐心，也能對江知與一眼動情。

    孩子復(fù)雜點，他就不怎么喜歡了。

    視線落在江知與的腹部，江知與匆忙把手移開。

    謝星珩很認(rèn)真地說：“我倆的孩子，我肯定是喜歡的。不過你還得養(yǎng)養(yǎng)�！�

    江知與知道的。

    他要養(yǎng)胖些。

    今天換藥，謝星珩給他換。

    拆開一層紗布，先卸下固定手指的筷子。

    再拆開纏繞手掌的紗布，手掌滲血，跟撒在上面的粉藥混合，變得暗紅發(fā)黑。

    傷口止血了，邊緣皮肉還翻卷著，上面沾了些布料絲絨，和新生的皮肉長到一起。整個手掌十分猙獰丑陋。

    江知與縮了縮手，被謝星珩握住了手腕：“別亂動。”

    江知與就乖乖把手?jǐn)R在手枕上，下面還墊了兩層素布。

    傷口清理是個細(xì)致活，謝星珩一樣樣慢慢來，外圍清理了，才用鑷子給他把皮肉邊緣的絲絨夾下一些大團的。

    江知與面對他，變得柔軟真實。疼就是疼，能忍卻不想忍著，要說出來，要哄，要安慰。

    很奇怪，從前忍著時，眼睛總會酸熱，憋著淚珠。

    現(xiàn)在直言叫疼，他手指會因疼痛不自覺抽抽，可他眼睛干凈，是蘊著笑意的。

    謝星珩哄他說：“小魚，你是我的小魚寶寶�！�

    再是愛聽，江知與也不好意思。

    他說：“我不是寶寶，我都能生寶寶了。”

    謝星珩夸他幾句厲害，他就火燒屁股似的，著急要走。

    坐下前還有閑心逗狗，被夫君逗一逗，他什么瑣碎小事都能扒拉出來，要去忙一忙。

    謝星珩看了直笑：“這點臉皮，以后還怎么聽情話？”

    江知與覺得，等他聽情話的時候，他的臉皮就會自己變厚。

    清理費時，上藥又簡單。

    謝星珩給他包扎好，在綁上筷子前，給他捏捏手指，活動手指。

    這是右手，小魚寫得一手好字，撥算盤又快，他還沒見過小魚握劍持刀的樣子。

    往后吃飯、提筆、習(xí)武練劍，說不定綁頭發(fā)都有影響。

    謝星珩眼睫低垂，心中一片陰霾。

    家里解封，得到正名，就有很多人來錦上添花。躲到了鏢局，也客似云來。

    宋明暉身體未愈，他還有余毒未清，不宜勞累。

    有些能擋在外頭的應(yīng)酬，徐誠在前院就應(yīng)付了一批。個別應(yīng)付不掉的，他就叫江知與去。

    有些族親，來的都是老頭老太太，輩分太高，徐誠不好攔。

    江知與見了他們，心境無波。

    他對這些人都不在乎了，族親罷了，認(rèn)不認(rèn)可他，喜不喜歡他，會不會因此讓父親為難，都不重要了。

    他家里人好，才最重要。

    爹爹愛護他，父親也同樣。

    說不定從前那些糾纏不清的“家務(wù)事”，都是他態(tài)度不夠鮮明，父親才不插手，依著他的意思來辦。

    此次見面，江知與不聽廢話，只說：“給你們的，就是你們的。不給你們的，你們別惦記。我家做到這一步，仁至義盡。我父親不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爹爹未受過族里照拂，我更是沒有受過你們?nèi)魏味骰�。從今開始，你們愿意向著誰就向著誰——至于鋪面的事，我會照規(guī)格檢驗，合格品能在鋪子里賣，不合格的不收。你們?nèi)粲幸庖�，就自己盤個鋪面�！�

    族長江在昌沒來，他知道討不著好，他不在，余下的人鬧不成樣子。

    他們之前在宋明暉那里就沒討著好，這次劫難，一個躲得比一個遠(yuǎn)。家里危機解除，上趕著過來，豁出老臉也不好意思開口要好處。

    他們是來送禮的。

    他們還記得江知與說的“看表現(xiàn)”。

    往后拉不拉拔族親，全看他們表現(xiàn)。他們是來表現(xiàn)的。

    江家氏族根底薄，如今還有大半沒脫離農(nóng)耕，苦哈哈的過日子。

    往年收禮，好些搞笑的東西。半顆酸菜也收過。

    江承海也覺得面上難看，過后免了他們的節(jié)禮，只說同族同親，不用客氣。

    江知與長這么大，頭一次從他們手上見到好東西。

    就連之前在農(nóng)莊，收到的禮都是農(nóng)家菜、幾斤肉、幾尺布。

    他今天居然收到了銀簪子、銀鐲子。

    更有一根人參，說給他爹爹補身子。

    人參小，根須細(xì)雜，看起來年份、藥性都小。

    無所謂，從他們手里掏出點東西不容易。江知與收了。

    府上動工這些日子，謝星珩在家看書。

    他沒名師指導(dǎo)，但他在豐州名聲遠(yuǎn)揚。

    重情重義的君子，沒幾個人討厭。他在書生里，贊譽很高。

    府上事務(wù)，他不插手了。

    因住鏢局，離大哥大嫂也近，他出去找人請教問題時，都會順路去把小豆子抱著一起。

    ——啟蒙要趁早。

    非正式啟蒙，也能混個臉熟。

    往后開蒙，好請夫子。

    他目的沒藏著，朱老先生見了，笑他幾聲，也問小豆子些問題。

    很尷尬的是，謝星珩還沒有教小豆子認(rèn)字。

    小豆子之前口齒都不清楚，當(dāng)了夸夸機，詞匯量才飆升。

    給他取大名“謝川”之后，謝星珩在紙上寫了名字，孩子小，就會寫“川”，每天拿木棍劃拉，勉強能看。

    朱老先生已經(jīng)退休了，在家含飴弄孫。

    兩家離得稍遠(yuǎn)，小孩自己過來不方便，他愿意帶一帶，給小豆子做個啟蒙先生，就看家里是誰送孩子上下學(xué)。

    這事兒回家一說，許多人搶著送。

    都是臨街的熱心人，謝星珩暫時婉拒了好意。

    他最近能一起帶著，等他沒空了，他大哥的腿就好了。

    謝根開心得緊，他知道朱老先生，縣里很多人在說。

    那天在江府門口，三連問，問得欽差大人啞口無言的朱老先生！厲害著呢！

    陳冬也高興，他從前幫謝星珩備過束脩，這回熟門熟路，割多少肉，帶多少禮，心里門清。

    謝星珩沒幫忙，給大哥大嫂完整的體驗。

    他們的兒子能讀書，在農(nóng)家是大喜事。

    再回鏢局，跟老婆還有岳父一塊兒吃晚飯，他又說了一回，樂呵呵的。

    宋明暉含笑點頭：“是好事，朱老先生在縣內(nèi)素有德名，孩子給他教養(yǎng)錯不了。我也給他一份入學(xué)禮�！�

    孩子小小的，入學(xué)禮不鋪張。

    啟蒙書籍，筆墨紙硯，這就夠了。

    江知與說再添個小書袋，再做身小書生袍服，戴上小方巾，往后就是小小書生郎了。

    謝星珩知道現(xiàn)代的孩子會很排斥上學(xué)，古代的孩子不清楚。

    夜里睡覺，跟江知與聊了會兒小時候上學(xu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