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要想家庭和睦,男人就要吃得了“夾心”的苦。
進入二月,縣衙的阮師爺也來府上。
謝星珩考中舉人,翻身只在一念之間。江家看起來要倒不倒的,但御賜牌匾掛著,江知與還有“勇士”封號在身,江家還是正經(jīng)的鹽商,常知縣對他們家很客氣。
這回阮師爺過來問情況,還把謝星珩要用到的文書都一并辦妥拿來了,省得他再去縣衙禮房跑一趟。
對著外人,謝星珩臉皮厚,什么話都能說。
他直言道:“多謝好意,勞您代我跟常知縣答謝一聲。不過我今年不去,我也考不上,下回再去�!�
阮師爺是秀才出身,認識縣內(nèi)很多舉人,根據(jù)自身讀書經(jīng)驗而言,知道很多人會止步舉人,不會積極應試。
可那些人,是在考場上屢戰(zhàn)屢敗,沒了信心,因此消極。
謝星珩才多大?
看他履歷,真是一路順風順水。
從開始讀書,就是書院里“甲等生”,下場必中。
秀才之后考舉人,都是一次過。
哪怕考不中進士,又哪里丟臉了?好歹試試啊。
阮師爺指指他,誤以為他是因盛名在外,害怕失敗,頗為惋惜:“臉面值幾個錢?你年紀輕輕,怎么半點挫折受不了?”
謝星珩陡然聽他說這話,心里狠狠虛了一把,像被教導主任抓了。
阮師爺也就一句的正經(jīng),再開口就是生意。
跟官府,沒有公平的生意。大價錢不好要,小價錢沒臉要�;景姿汀�
阮師爺借常知縣的名義,要幾套益智玩具。
謝星珩能做主給。
豐州本地的益智玩具,沒有做出白家那么多花樣,根據(jù)木料種類分價格。
給官爺?shù)模艉玫哪谩?br />
他叫來喜跟著去雜貨鋪,帶了八個小廝,抬了四抬木制品,分別給知縣家跟師爺家送去。
也是二月里,京城迎來了一場盛大的祭祀。
皇上祭天,臣工與之同行,大大小小的官員,綿延數(shù)百米。官服加身,浩浩蕩蕩。
京城來了很多舉人應考。
這是最沉默的一個考試季,他們或是窩在住所,不敢出門,或是沿街靜默,目送天子與官員們。
同一時間,有一行人騎馬進豐州,帶來吏部的調(diào)任書。
常知縣被調(diào)去遠在漓河的偏遠小城做知州,明升暗貶。
新任縣官當天接任,大搖大擺進縣衙,大大小小的書吏、文書、衙役,盡數(shù)到來。
他們關著衙門的大門,不知在說什么。
上任縣官,還沒走,茶就涼了。
常知縣一家匆忙收拾行裝,兩輛馬車,三輛騾子車沿街走著,沉寂無聲。
江知與跟謝星珩正巧在外面。
夫夫倆出來晚了一步,沒見到新官上任,就看見了舊官離城。
常知縣掀開車簾,望著他待了八年的縣城,年過四十的歲數(shù),一瞬間老到了六十。
他眼睛也渾濁著,不知是淚水還是距離,讓人看不清。臉上盡是茫然麻木。
今年是佑平三十三年。
他在豐州縣任職的第九年。
第九年會迎來第三次考核,他多年打點,又新壓榨了李家,只差銀錢到位,便可返京升職。
現(xiàn)在全完蛋了。
他都不知道是為什么。
路上碰見了,謝星珩跟江知與作揖相送。
他們都不喜歡常知縣,雖沒欺壓百姓,卻愛掠奪商戶,也不把銀子用在百姓身上。
賑災的銀子都敢貪,膽子實在大。
做人留一線。
他們也沒痛打落水狗的資格。
這一彎腰,倒讓常知縣眼中的熱淚滾了下來。
他合上車簾,退回車廂。那馬車走得更快了。
江知與望著那頭,認真思索,認為新來的縣官,可能是他們未來一段時間的“保護傘”。
要是林庚連封地內(nèi)的官員任免都做不到,又何談成就大業(yè)?
今天不宜出門,夫夫倆轉道回家。
關上房門,江知與這般說:“我們家要等著,逼黃家跟李家先去拜碼頭,我們也當一回墻頭草,他們給什么禮,我們就給什么。”
因是墻頭草,比著時辰,前后腳進門,總體挑不出錯處。
謝星珩眼露贊許,研墨提筆,寫下江知與口述的三份禮單。到時看情況決定用哪一份。
沒成想,新來的縣官先給江府遞來一份書信。
書信還寫的“江知與親啟”。
奇怪。
江知與滿目疑惑,看謝星珩也不明所以,便先拆開看。
先是一張藥方。
江知與放到了桌上。
謝星珩盯著這張藥方,感覺他忘記了什么事。緊皺眉頭,沒想起來。
江知與看信,信上字句簡單:你夫君守男德,要殺精。我不敢給他下-.藥,藥方給你,你酌情處理。
署名林庚。
江知與:“……”
不敢下.-藥的理由簡單,礙于誠哥兒的面子,他不好對誠哥兒好朋友的夫君動手。
江知與抬頭看謝星珩,很努力的去理解“殺精”的意思。迫不得已,把他的葷話儲備都過了一遍,臉色紅得冒煙。
“小謝,你怎么跟他聊這種事啊?”
謝星珩把信拿過來看。
看完臉也紅了。
他幾乎惱羞成怒。
“他誣陷我!”
江知與把藥方抓過來,還沒撕,謝星珩就急了,趕忙叫他停手,一秒變臉,坦誠錯誤。
話還是那么些話,殺精不影響用雞。
“沒有公雞,母雞還不是會下蛋?”
江知與:??
室內(nèi)的緊張氣氛,被謝星珩攪散了。
新任縣官的一封信,也把江知與的計劃打亂。
他不能等黃家跟李家了,他得先給回禮。
謝星珩記仇,為這回禮,跑去主院里,抱走了宋明暉的一盆盆栽。
急眼了,就不要臉了。
信里說殺精,他就送人好大一盆“根”。
盆栽是不老松,養(yǎng)得很好,冬日里都綠油油的。根莖盤結,牢牢扎在泥土里。
江知與努力攔,沒攔住。
謝星珩自有道理:“要是縣官只是個傳話的人,這盆栽給他新家裝點正好。要是林庚還在豐州,這盆栽送去,他就知道我什么意思。這是交朋友�!�
江知與沒見過這樣子交朋友的,聽了心里好愁。
第66章
存身立命(捉)
新官上任,黃家跟李家隨后得知消息,默契觀望,看縣官的“三把火”,以及其他商戶的反應。
最先有動作的是江家,送的禮是一盆不老松。
盆景是送禮佳品,整體價值適中,符合文人喜好,含蓄內(nèi)斂又雅致。
黃家有樣學樣,也送了一盆盆栽。
李家見狀,不出挑,緊隨其后,跟著送去盆栽。
為協(xié)調(diào),也是為了合群,三家都送的不老松。
聽說消息的江知與表情呆了呆,看他夫君哈哈大笑,扶額無言。
沒等一會兒,來喜回來,帶了孫知縣的口信。
“他讓我家照常經(jīng)營,無需客氣�!�
這話是孫知縣家的管家傳的,孫知縣本人還在衙門里,直到來喜回府,衙門都還關著。
來喜又是商戶家的管家,正常來說,也見不到縣官本人。
除了這句口信,再無其他消息。
這口信,卻讓江知與心安。
孫知縣是林庚的人。
他看向謝星珩,不太確定:“照常經(jīng)營,是繼續(xù)這樣經(jīng)營著生意一般般的鋪面,還是說要我們把手里營生都拿出來?”
委托一個管家從中傳話,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無需多想。
江家目前能做的事情極少,謝星珩給了搞錢法子,就能收手。
謝星珩沒把話說死。
亂世是機會,商戶太弱小,正�?婆e當官,能爬上的位置也太低。
他需要再等一個時機,等京都起變故,他看林庚的反應。
昌和府能不受刀兵之禍,他就會冒險一試。
承諾是用來約束君子的,更加穩(wěn)固的關系,是互相有利用價值。
存身立命,得有硬本事。
謝星珩會“保守的冒險”,去搞錢。
他能掙錢,對任何明主來說,都是好幫手。
所以他跟江知與說:“等三月再看�!�
江知與點點頭,眨眼間,心里賬目就過了一遍。
他家去年散出去的家財,盡數(shù)收回。
家里重建、農(nóng)莊持續(xù)性消耗,給他爹爹買補品、拿藥方,再有家仆安置、新買人,以及年節(jié)里的花銷……算上給京都鏢局的銀子和買糧的銀子,以及他們?nèi)ゾ┒稼s考期間的花銷,用去了一萬五千多兩。
零頭抹去。這數(shù)月里,鋪面都沒補貨,貨品轉為現(xiàn)銀,幾間鋪子的損耗去除。余銀也就兩千兩不到。
鋪面的買賣,目前只有穆彩鳳是全額付款,其他人都還在試經(jīng)營。
江知與讓他們別著急,怎么也要開春再說,這部分暫且不計入。
二房這些年的家資不少,開銷都是大房給,攢下的都是自己的,賬上銀子有一萬七千兩,余下都是資產(chǎn)。每月里還在生錢。
這也是他們家可以低調(diào)過日子的資本,保持現(xiàn)有開銷,都能過很多年。
現(xiàn)有開銷里,包括四季打點的銀子。
江知與把賬目列清楚,留出家里開銷,能再分一萬五出來,作為本錢。
鋪面有、人手有,生產(chǎn)場地有,產(chǎn)品也在源源不斷的制造中。
這份本錢,很是豐厚。
這些數(shù)據(jù),給他很大的安全感。做農(nóng)商,在糧油都稀缺的年代,怎么都虧不了本。
這生意能做。
謝星珩最佩服他算賬記賬的本事,簡直過目不忘。
心里有數(shù),也有條理。說安排,就有了法子。
江知與不聽夸。
他自幼就愛金銀,學字之前先學算數(shù),后來又常跟賬本打交道,這事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因簡單,他想幫幫謝星珩,便說:“到時我來做吧?農(nóng)莊跟鋪面我都熟悉,費力的事兩邊管事負責,我就看看他們賣貨,定定價格,開開銷路�!�
謝星珩含糊應下,沒有給準話答應。
這次生意,含有冒險成分,他不能讓小魚主事。
而要體現(xiàn)他的價值,從前那種規(guī)規(guī)矩矩的開門做生意,也不適用。
“到時我們一起�!�
江知與點頭應下,心里又把可用的人員過了一遍。
今年的春試,如約開考。
流程與鄉(xiāng)試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春試是九天三場,每場三天,期間不會出貢院。
江致微在人群里四處張望,在昌和府下的燈牌下,找到了朱聿跟許行之。
他擠過來,又到處找,沒看見謝星珩。
朱聿跟許行之看他這樣,相視一眼,心驚又愕然:“敬之沒有來嗎?”
謝星珩表字叫敬之。
江致微跟他們對完信息,就知道謝星珩不是路上耽誤了,他是今年不下場。
一晃眼,他們將近半年沒見。
那句“美酒在前,刀刃在后”猶在耳邊。
江致微心里一嘆。
他現(xiàn)在也能“退”了。
他三叔沒有銀錢給他打點,他娘又真的只有寥寥數(shù)兩銀子傍身。爺爺奶奶倒是愿意給他,可爺爺奶奶的銀子,被三嬸哄去了。
說要給他打點,實際上,都拿去給江萬川買良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