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只是這份同情的濃度不同,霍叔玉的眼神里有幾分服氣和祝福。顧慎行則滿是憂慮。
“你怎么就不會服軟?你一個個的處理也好啊,這下好了,你哪一個貪官都不能收拾了�!�
貶官的人到了地方會受委屈,沿海城市,非一般家族能躋身立足的。顧慎行幫不了他什么。
謝星珩來一趟京城,能交他們兩個朋友,有個真心提點(diǎn)他的師叔,已值回票價。
他說:“放心吧,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三品官可坐不住我�!�
顧慎行恨不能給他兩拳頭。
“怎么這么能吹?”
離別再不舍,也有上路的時候。
各處說話的人,差不多就停了。
江知與跟蘇冉抱抱,讓他照顧好自己。
“做人別太累,銀子是掙不完的。你夫君已熬出頭,你在后宅有了話語權(quán),這就夠了。”
蘇冉擦擦眼睛,十分不舍。
他閨中友人不少,但這般契合,不論家里家外、夫君孩子都能聊上話,還能說到心坎的,就江知與一個。
他讓江知與拘著點(diǎn)謝星珩:“當(dāng)官哪有這般剛烈的?這幾年好好冷靜冷靜,等回京城,可要仔細(xì)點(diǎn)�!�
江知與只是笑。
別人求而不得的入閣大臣之位,是他們的燙手山芋。
他們終于能扔出去,簡直想放鞭炮慶祝。
顧家好些孩子跟來送,顧思勉也是其中之一。
他說話做事已有世家公子風(fēng)范,話沒變多,但面部表情和煦,不再是個小古板樣,在端方守禮和自我個性之間,找到了平衡點(diǎn),一言一行,都讓人賞心悅目。
江嵐跟江庭這些年過來,還是愛纏著他叫哥哥,這回送行,顧思勉給他們帶來了禮物。
都是他倆從前想要的獎勵,但課間作業(yè)無法達(dá)標(biāo),沒能拿到的。
給嵐哥兒的是一支花里胡哨的筆。
這是顧老爺?shù)挠讶怂偷�,琉璃做的筆身,在陽光上煜煜生輝,十分漂亮。非常合嵐哥兒的眼緣。
他拿到后就捧著盒子,愛不釋手:“謝謝思勉哥哥。我在顧爺爺?shù)臅筐B(yǎng)了兩盆花,他一盆,你一盆。你要讓顧爺爺先挑。”
給庭哥兒的是一只會說話的鸚鵡。
這是顧思勉后來買的,他那只已經(jīng)養(yǎng)出感情,不合適送人。
庭哥兒有點(diǎn)話癆屬性,這鸚鵡他喜歡。
他給顧思勉回禮了一本書。
“我找二皇子拿的,他說是好書,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他看不下去。
沈欽言跟墨塵那處早早散了,很不起眼,小孩子這里黏糊結(jié)束,車馬就上路南下,朝著豐州縣走去。
謝星珩心情暢快,剛出城這陣,他也騎馬。
一家人比賽,看誰跑得快。
江知與贏得輕輕松松,還在遠(yuǎn)處等著與人匯合。
謝星珩不負(fù)老父親的威名,趕在了第二名。
他全當(dāng)沒看見小孩子們的竊竊私語和偷笑,他憑本事贏的。
第169章
回家啦
立新九年,十一月初四,謝星珩攜夫帶子,抵達(dá)豐州縣。
時隔七年,再回來這座縣城,他心中萬分感慨。
車馬從南城門進(jìn),沿路往東邊,回江府。
十一月的縣城,很有朝氣。
正是農(nóng)閑時節(jié),氣溫已降,可街上人影憧憧,很是熱鬧。
商鋪門口的伙計、小攤后的老板,都十分賣力的叫喊。
所喊之話,都讓謝星珩失笑。
“謝大人吃過的餅子!”
“謝大人買過的席子!”
“謝大人用過的筆墨!”
……
還有謝大人給夫郎、給孩子買過的同款,甚至謝大人強(qiáng)推的一二三事物。
廣告做到這份上,不給他一點(diǎn)代言費(fèi),實(shí)在說不過去。
幾個孩子聽著驚訝連連,目光跟著叫賣聲轉(zhuǎn)移,兩個眼睛都看不過來。
他們問謝星珩:“這是真的嗎?”
謝星珩讓他們猜。
家中小孩都有點(diǎn)零花錢,進(jìn)了城,就等于回了家,他們樂意在街上買點(diǎn)東西,都隨他們?nèi)ァ?br />
他們買東西時,問一句是不是真的,街上過路的人都要笑:“當(dāng)然是假的了,謝大人還用親自上街買東西��?”
謝星珩側(cè)目看向江知與,對此很疑惑:“我沒有上街買過東西嗎?”
假的吧。
他真的上街買過餅子。
他好愛吃肉夾饃。
路人說這是假的,沿路的伙計和攤販們都不服氣,紛紛說起謝大人當(dāng)年剛進(jìn)豐州縣時,什么都是親力親為,怎么可能沒買過東西?
小孩子里,只有謝川知道當(dāng)年的苦處,嵐哥兒跟庭哥兒都睜大眼睛,聽人說當(dāng)年事。
能如此言說的人,都有些年紀(jì)了。
算算日子,謝星珩穿越已有十二年,和豐州縣的羈絆也有十二年。
物是人非,縣里很多老人逝去,換來青壯年接班。
有人是當(dāng)年親聞過,有人則是從父輩、從街坊的嘴里聽說過。
謝星珩跟江知與下馬,讓何義回帶人先回府上通報一聲,他們過會兒回家。
夫夫倆在路邊,隔著幾步看家中小輩被百姓們圍著,聽或是夸張,或是真實(shí)的往事。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走了很遠(yuǎn)的路。
謝星珩跟江知與的長相很有辨識度,兩人樣貌出挑,江知與早年有豐州縣第一美人的稱號,謝星珩在縣里又被稱為“俏贅婿”,夫夫倆站一塊兒極為惹眼。
有些百姓越看他們越是眼熟,試探著問一句,發(fā)現(xiàn)是他們回鄉(xiāng)了,都欣喜大喊:“謝大人回來了!謝大人一家回來了!”
當(dāng)?shù)爻鰜硪粋厲害官員,惠及家族,惠及當(dāng)?shù)匕傩�。他推行的東西,當(dāng)?shù)乜h官不會輕易妄動。
他不倒臺,豐州縣會一直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不論縣城百姓還是鄉(xiāng)鎮(zhèn)百姓,多年奮斗之下,他們早已不用江家來“扶貧”。
他們真正過上了可以吃飽穿暖的日子,積攢起了家資。
他們很感謝江家,也很感謝謝星珩。
百姓們夾路相迎,一路送他們回家。
早年謝星珩打出口號,百姓們是他的衣食父母。如今他是百姓們的父母官。
沿路走來,少有百姓怕他。
他們聽說過,謝大人在戶部主理商務(wù)令的推行。
何為商務(wù)令?
就是讓別的縣城,跟豐州縣一樣發(fā)展起來。
讓別處的百姓,也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
謝星珩初心不改,他們當(dāng)然不怕。
像一場巨型的親子關(guān)系。
他們在謝星珩微末之時愿意信任、幫扶,謝星珩成長起來,回以供養(yǎng)。
越往東走,路途越是擁擠,但不論夾路的百姓如何增加,街道中心,一直都留著能過人的路,讓他們一家人能繼續(xù)朝著家的方向前行。
謝星珩性格未變,連江知與都外向了,他們走在路上,還能跟百姓們說說話。
都是些家常話,吃了沒,吃了什么。
百姓們答話樸實(shí),有些還氣惱自家今天吃的菜不好,讓他們看笑話。
多數(shù)家里都沾了葷腥,要么是蛋配菜,要么是肉配菜,少數(shù)人家更是喝了湯。
百姓們輕易不會過奢侈日子,他們祖祖輩輩苦過來的,如今好過了,也習(xí)慣攢錢,只是手頭松泛些。能每天沾葷腥,是他們從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喝湯更不是農(nóng)閑時節(jié)能做出來的事,這是真真富裕了。
走著說著,路上的熟面孔越來越多。
一些合伙商、家中伙計都先沿街冒頭,再是家里來迎的人。
管家來喜帶著四個家仆來接。
他們行禮已經(jīng)先跟著馬車回府,現(xiàn)在手上有的,都是沿路百姓們?nèi)某院取?br />
都是些小玩意兒,盛情難卻,每個人都抱了滿懷。
來喜他們五個過來,還說幫著拿點(diǎn),結(jié)果百姓們看他們是一家的,又給他們懷里塞滿了。
滿載而歸的走到家門口,謝星珩停步張望。
他是官身,府門再不用受限于商戶體量,可以光明正大的擴(kuò)充,做個體面門戶。
進(jìn)士門樓當(dāng)街聳立,側(cè)面的大石頭上刻寫給謝星珩的賦文。
往后才是江府的大門。
江承海跟宋明暉是長輩,不好出街迎孩子,就在大門口遠(yuǎn)遠(yuǎn)等著。
在他們身側(cè),宋威、謝根、江致微三家人都在這里。
他們返鄉(xiāng)的消息前幾天就傳回來了,家里做好了準(zhǔn)備,沒在縣里宣揚(yáng)。
沒成想,在回來當(dāng)天,還是熱鬧成這樣。
江承海說江府宴客,“今天勞煩父老鄉(xiāng)親相送,明天府上擺流水席,屆時請大家來捧個人場!”
今天沒空招待,也請多多擔(dān)待。
府中家宴擺了五桌,給他們接風(fēng)洗塵。
謝星珩跟江知輩分最小,夫夫倆領(lǐng)著孩子們,先拜兩個爹,再拜舅爺,然后平輩行禮,見過堂哥、大哥、表哥們。
他們再坐上椅子,等各家小輩給他們磕頭見禮。
自家家宴,沒那么多講究,小輩沒分桌,愛跟誰一塊兒坐,就跟誰一塊兒坐。
大人桌上,四處穿插著放小凳子。有些小孩還趁人不備,偷喝一杯酒,嗆得眼淚橫流,惹得滿桌笑聲不斷。
家宴是接風(fēng)洗塵,宴后散席,各家都不久留,讓人好好歇歇,改日再會。
聽風(fēng)軒收拾出來了,格局未改。
家里另外修建了兩間小院,給兩個孩子住。但孩子們今晚在主院睡。
一夜無話,次日流水席開宴。
府中另開席,宴請親朋。
有謝星珩原來交好的書生,以朱聿和許行之為主。
也有逛小集的主要合伙人,以黃、白、王、楊、鄭五家為主。
余下還有其他親近的商戶、手藝人。
孫知縣叫兒子孫達(dá)前來送禮,留江府喝一杯。
縣城衛(wèi)所的幾位千戶亦來拜會,略送薄禮,留座喝酒。
府外流水席,趕著好天氣,好些鄉(xiāng)鎮(zhèn)的百姓聽說,大老遠(yuǎn)過來看看。
于他們來說,這一頓飯已算不上什么。但都想來湊個熱鬧,捧個人場。
連著三天,品不盡美酒佳肴,宴不盡高朋滿座,至夜方散。
初八這天,江府久久沒開府門,從上至下,都懶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江知與從被窩里爬出來,隨意披一件外袍,到窗邊推開一道縫。
院里的柿子樹長得越發(fā)好了,果子很多。等落一場大雪,又是一番美景。
他就近在窗下榻上坐著,捧過香爐,拿來香料,細(xì)細(xì)慢慢點(diǎn)一盤香。
他在京城,好久沒這個閑情逸致,如今手生了,香粉不齊整。
等合上蓋子,望著縷縷香煙往上升起,江知與才眉眼彎彎輕輕笑。
蓋上了,就看不見了。
味道確實(shí)好聞。
濃而不膩,清而不涼,有提神之效。
謝星珩比他晚起一會兒,起來邊閉眼搖頭,邊拿衣裳來穿,一不注意,盤扣沒對準(zhǔn),從上至下,全歪了。
他捏著多出來的扣眼,愣了愣,低頭一看,張口就喊老婆。
“小魚,快來幫幫我,我被衣服綁架了!”
江知與回頭看一眼,笑得不行:“你怎么拿我衣服穿上了?”
謝星珩的衣服沒有這么復(fù)雜的,他不喜歡打理,如今最愛的款式是圓領(lǐng)袍。內(nèi)搭都照著他的要求統(tǒng)一用白色,外頭就隨便套袍服。
反正官袍也是圓領(lǐng)。
江知與的衣服式樣多一些,現(xiàn)在謝星珩穿的這件,是常夫人給他送來的。說是成衣鋪?zhàn)永镒罹o俏的樣式。
圓領(lǐng)對襟的樣式,做了一排盤扣,是個直袖中長款夾襖。下頭配襦裙。
整體看起來很松垮,不顯身段。適合婦人夫郎出門會友來穿。
江知與不喜歡這種樣式的衣裳,以他眼光而言,這款式也更加適合婦人,但穿起來很舒服,也很暖和。他便留著在家穿了。
他過來幫謝星珩解扣子,謝星珩理直氣壯:“這衣裳難看,我打眼一瞧,覺著它配不上你,所以我就穿了�!�
不過再難看的衣裳,也得看是誰穿。
江知與這張臉,套麻袋都好看。也難怪會因?yàn)槭孢m度妥協(xié)。
他倆慢吞吞收拾著,出來一看,反而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
來喜安排了午飯,跟他們說:“兩個小少爺昨晚玩得盡興,天蒙蒙亮才睡覺,一時半會兒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