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有人想休息,會打點上官,讓某些倒霉蛋年復一年的在衙門里守門過年。
他倆心里同情,因兩票改變不了什么,遂合群操作。
以后定個輪班制度。
這年頭,進了衙門,不出意外是終身制。
既然是終身制,以年為單位輪休就有可行性。
今年的新年,家里沒熱鬧大辦。
江知與讓安家兄弟跟著嵐哥兒出門采買年貨,由嵐哥兒做主,想買什么就買什么。
家里除塵過后,就開始做些需要加工的年貨。
他們生在豐州縣,又長在京城,現(xiàn)在來沿海城市居住,口味被養(yǎng)雜了,各式味道的餐食都吃得。
過年時,就想豐盛一些,各地年節(jié)常備的吃食,能準備的都準備了。
家里對聯(lián)是庭哥兒寫的。
他的字跡進步很大,敦厚圓潤,乍一看骨力不足,懶相盡顯,細品又有幾分拙趣。結合庭哥兒的性格,這字的風格極好。
謝星珩跟江知與都很喜歡,除了對聯(lián),又讓他寫拜貼。
年前走禮,年后拜會。今年去的人家多,謝星珩要近距離觀察觀察那些官員的心理狀況,以此列出名單,再讓劉進賢繼續(xù)發(fā)力。
也不必做掩飾,今年他們家的年禮都封得厚。
以他們家在海城的根基而言,這是謝星珩有求于人,為有個靠山做出的努力。
嵐哥兒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參與勞作。
他想做蜂蜜烤鴨吃,再做點驢打滾。
蜜蜂是現(xiàn)成的,黃豆粉等著磨。
處理鴨子、做年糕,就讓廚房的人忙活。
謝星珩跟江知與難得有空,自然作陪。
江知與烤鴨在行,搭個火堆烤鴨去。
謝星珩久未下廚,生疏得厲害,跟嵐哥兒一起磨黃豆粉。
庭哥兒說想喝奶茶。
江知與分心,叫人在火堆旁邊搭個爐子,他順手把奶茶煮了。
今日天晴,一家人聚在院子里,曬著太陽,吃著小吃,聊著天。
庭哥兒又拿回了題目,“我們院長親自出的題,是策問。連著十來個小問,問戰(zhàn)爭多方面的影響�!�
從軍事到民情,從經(jīng)濟到農(nóng)務。再分階級,討論戰(zhàn)爭對平民、富戶豪紳、未入仕的書生以及官員們的影響。
其中官員又分文臣武將,地方與京城。
而軍事一項,又做了細分備注,告訴學生們當前朝廷的武力分布。
以海城為例,府兵之外,還有一個衛(wèi)所。鼎盛時期,屯兵能達七萬之數(shù)。
再有各邊境的駐軍數(shù)量說明和常規(guī)的兵演頻次。
院長補足了信息量,要他們認真答題。
這次的題目,惹得一家人都瞪大了眼睛。
謝星珩忍不住感嘆:“文人的骨頭真是硬啊�!�
非常時期,頂風作案。屬實厲害。
這般硬骨頭的文人,謝星珩認識一個。是他的恩師孟培德。
謝星珩記得海城官學的院長姓師,師錚,字和光。
很剛硬的名字,很柔和的字�?磥碜陨倌昶穑褪莻硬脾氣。
師家出大儒,沒記錯的話,孟培德跟沈欽言的恩師就是師家人。
謝星珩來了勁。
良師名士,要緊緊抓住。
謝星珩問庭哥兒:“你跟你們院長說過話嗎?你們院長收學生嗎?他現(xiàn)在教哪幾門課?主要教什么班?有沒有選修課?小學生能上他的課嗎?若是不能,你什么時候能考上秀才?”
庭哥兒吸奶茶的動作頓住,嘴里的水忘了吞咽,從嘴角溢出。
江知與拿帕子給他擦嘴,瞪謝星珩一眼:“看你把孩子嚇的�!�
說完,江知與回過頭,笑瞇瞇跟庭哥兒說:“沒事,不著急,一個個慢慢說�!�
嵐哥兒在旁拿著小刀切烤鴨,頭也不敢抬。
他管家主事以后,性格里的直率沖動磨礪了些,非常知好歹,不去主動找事。
像這種問題,他要是表現(xiàn)出來興趣,哪怕是看弟弟吃癟的興趣,都會被兩個爹捉壯丁,明日就會去師家拜訪。
這也太痛苦了!
庭哥兒弱聲弱氣答話:“說過話,上次百姓反抗的時政題也是院長出的,我答得不錯,他叫我過去問過�!�
收不收學生,他不知道,沒問過,也沒在書院里見過。
院長不教書,偶爾會代課。代課班級不固定,看心情,很隨性。
庭哥兒最后說:“我覺得考秀才比拜師簡單�!�
他緊跟著又說:“現(xiàn)在這種形勢,我讀書就算了,還要拜師嗎?萬一我們不在海城待了?”
謝星珩跟江知與的眸光有一瞬暗淡下去,轉而笑道:“男兒志在四方。你既求學,又豈能因家事耽擱?”
要立足,就要吃扎根的苦。
庭哥兒有些委屈難過,抿抿唇,又自我鼓勁挺直腰背。
“我年節(jié)里會去院長家拜訪,以請教的名義�!�
嵐哥兒給他遞了一盤烤鴨肉。
“我陪你一起去�!�
弟弟性格黏糊,不愛一個人出門辦事。
庭哥兒嘴唇翕動,腦袋小幅度下降,在有點頭動作前,他大力搖頭。
“謝謝哥哥,我自己去就好�!�
江知與別開視線,調整呼吸時,手里被謝星珩塞了一方手帕。
他仰頭笑笑,謝星珩逆光而坐,江知與看他,就會被暖陽照到雙眼。
有眼淚從眼眶里流出來,他順勢拿帕子擦掉,轉而讓謝星珩說說這道策問該怎么答。
“我看考進士的策問都不會這么難�!�
謝星珩笑道:“我也沒想到畢業(yè)多年,我還要答兒子的策問題�!�
第183章
夫夫相
這個年節(jié),悠閑與忙碌并齊。
他們拜訪的人家多,但大多都沒心情待客,見面時心不在焉,多坐一會兒都是不會看眼色。
行程排得緊,過程卻松。
海城的圈子藏不住事,很快就有人聽說江庭接連去拜訪官學院長的事。
目的一看便知,這是要拜師啊。
所以謝星珩跟江知與余下幾天的拜年,又緊湊起來。
留客的人家,都是問江庭拜師的事。
不知道他們夫夫倆怎么想的,這都什么時候了,搞學問就算了,還去拜師。
謝星珩應對簡單,什么時候都要讀書啊。
不到最后,誰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的。
哪怕是過日子,也得拜個好師父,學一身本領。更何況是從文的書生。
這一番話說得許多人都默然無語。
理是這么個理,但他也太淡定了點。
有人心里難免懷疑,認為他有了退路。
還是老話,這都什么時候了?選擇坦言直接問的人有好些。
言語間都是讓謝星珩拉拔一把,大恩不言謝。
謝星珩跟他們對著苦笑:“你們以為我到處走動拜年是為了什么?”
擔憂前程,就能空熬著混日子嗎?還不是得湊合過。
這一圈走訪完,江知與去了一趟文家。
文世昌是直屬謝星珩的“傳聲筒”,兩年以來,消息都從他這里過。
緊要的大事,謝星珩跟江知與會去找劉進賢。
一些不太著急的布置,就通過文世昌來轉達。
江知與過來時,文家的小夫郎文京面色憂慮,看樣子也被戰(zhàn)爭影響到了心態(tài)。
他跟江知與嘆氣道:“我夫君的科舉又要耽擱了�!�
這個“又”字很靈性。
今年是立新十二年,舉人可以上京考進士。
按照年限來算,文京的夫婿,僅僅耽擱了今年一屆。
但據(jù)文京所說,他這位夫君,上一屆時突然生病,沒能應試。好不容易又捱了三年,意志都要消磨光了。
江知與寬慰他:“大丈夫生于天地,豈能靠功名論長短?若只求虛名,考上進士又怎樣?只怕書生意氣都要消磨干凈。所謂亂世出英雄,他想成就一番事業(yè),不必把眼光盯在科舉上�!�
文京對他是敬服的,把這番話記在了心里。等著辦完事情,就去跟他夫君好好說說。
江知與便切入正題,交給他一份名單。名單是以禮單的形式寫的,列明要送三牲之一的人,是他們重點要攻略的人。
拿不下,也要讓其心防崩掉,無法理智當差。
大啟朝的官員年假很短,僅七天而已。
名單交接過來時,踩著休假結束的日子,文世昌今天在家。
江知與前腳走,文京轉眼就拿著名單去找他父親。
行在半路,他夫婿張遵祖突然從他身后喊了一聲。
“你做什么去?”
文京被嚇得一激靈,回過身見是他,笑道:“我找爹說個事�!�
張遵祖早就覺得不對勁了。
“他每次過來,你都要去找爹說事,他能有什么事跟爹說?”
文京不常出門,撒謊的水平不高,從前都是含糊著說,張遵祖從來不深究。
這么多問兩句,讓文京有點無措,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他張張嘴,又被張遵祖搶白。
“是不是謝大人找爹有事?是什么事?為什么一直讓你轉達?”
文京靈光一閃,突然記起來他跟江知與說了科舉的事。
他便如此這般說,連帶著把江知與寬慰人的話也說了一遍。
張遵祖突然發(fā)了好大的脾氣。
“我是正經(jīng)科舉出來的舉人!要他一個滿身銅臭味的夫郎指點!”
文京被他吼得愣在了原地。
他們家人丁少,又受限于文世昌的官職品級,宅院不算大。
張遵祖的大聲吼叫,把隔著兩條游廊的文世昌給驚動了。
文世昌人還沒來,一聲“放肆”就先傳過來。
夫夫倆個忙低頭站到墻邊,等著父親過來訓話。
文世昌看一眼眼睛紅紅的文京,轉而審視張遵祖垂眉耷眼的樣子,冷嗤道:“原來是我們家的張贅婿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隔壁的謝大人來了,好大的威風。誰家贅婿做成你這樣?對著自家夫郎如此脾氣!?”
文京想勸勸,文世昌抬手:“不必多說,他一心想科舉,為父便送他去科舉。即日出城。戰(zhàn)亂還沒到京城,今年科舉如期舉行。只有不想去的人,沒有能耽誤的考試�!�
文世昌決議后,立刻喚來兩個壯實護衛(wèi),不顧他倆的呼喊,把張遵祖押到空置客房里軟禁。
文京跟著他去書房,心里著急,頂著文世昌的威嚴目光,嗓音發(fā)顫的解釋道:“他是被戰(zhàn)事影響心情了,也沒說我什么,現(xiàn)在外頭亂,把他送去趕考,萬一路上出了事可怎么辦?”
文世昌皺眉,讓他說起沖突的原因。
文京不敢隱瞞,整個復述了一遍。
他眼睜睜看著他父親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起來。
文世昌說:“幸好你這夫婿是個要面子的人,沒臉出去與人結交,否則你我父子二人,非死他手里不可�!�
文家出了變故。
文家的贅婿,悄無聲息在家里看著他們往來頻繁,神神秘秘。
暫時不知道他有沒有掌握其他消息,依著文世昌對他的了解,以及最后要送他去京城的舉動,都沒能讓張遵祖說出威脅的話,文世昌判斷張遵祖尚不知道他們私下里做了什么。
這個變故打得謝星珩措手不及。
文家這條線暴露,他的一切行為就都是明牌了。現(xiàn)在不是明牌的好時機。
謝星珩垂眸深思,問文世昌:“他恨你們嗎?”
文世昌苦笑,這時的他,沒有了在外頭的囂張模樣,純然一副憔悴老父親的樣子。
“應當是恨的。世間如你一般心性的人太少,我看他養(yǎng)不熟,就想壓著他。哪有看著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的道理?但我只是不讓他耍男人脾氣罷了�!�
只這一條,就足夠讓人記恨了。
在外抬不起頭,在內也抬不起頭。
謝星珩說:“不能送他去京城。他去了京城,極有可能告御狀,說你我二人背叛之事。哪怕沒證據(jù),以現(xiàn)在局勢而言也太危險了。你若舍不得殺,就秘密關押起來。明年之前,他都不能見人�!�
這話說完,謝星珩稍有怔愣。
歲月無情,他與原來的世界、原來的自己越發(fā)遙遠陌生了。
殺人的話,都能隨口說出來了。
文世昌怕在海城內引發(fā)事端,想著把他送到別的府縣里盯著。
謝星珩同意了。
“讓劉進賢搭把手�!�
他倆說完事情,文世昌就從江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