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乃小事,蕭贏自無不允。
今夜是住宿的最后一夜,蕭贏吹了燈,和衣而躺,剛睡下沒多久,就發(fā)覺門外有動靜。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便有小二的聲音傳來:“蕭公子,今日你奪得的水籌最多,我們店家贈了些吃食,讓小的給您送來�!�
蕭贏沒有應(yīng)答,披上外袍,前去開了門,門開的一瞬,小二和氣笑著把手中托盤遞過來:“蕭公子,這是您的吃食……”
蕭贏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接,卻見那“小二”神色一變,臉上頓時猙獰起來,從托盤底下抽出一把匕首便朝蕭贏刺來!
“你不給別人活路,也莫要怪我們不給你活路!”
蕭贏像是“呆住”了一般,站在那一動不動,任他刺過來,而在匕首即將刺入血肉的一瞬,匕首尖端卻被蕭贏以手指,輕描淡寫的彈開。
“小二”還未回神,便被一掌打飛了出去,一口血吐了老遠,倒地人事不省。
蕭贏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走過去撕去他臉上的皮制面具,發(fā)現(xiàn)對方也是白日里跟他們一同搶水籌的客人之一。
通天境的功力,按說怎么也能搶到一兩支水籌,卻不料這人倒霉,一支也沒搶到,只能晚上來搶奪蕭贏手里的。
他感覺不出蕭贏的功力深淺,又不似胡四叔那般敏銳,只以為蕭贏是靠胡四叔等人才搶下那么多水籌,沒把他放在眼里。
蕭贏把面具丟回那人身上,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才躺下,便又有人造訪。
蕭贏無奈地看著頂上的石壁,心想,今晚她怕是沒法睡個好覺了。
一夜過去,蕭贏房門外堆了起碼數(shù)十個或死或傷的人。
只想搶水籌,沒有殺人意向的,蕭贏都是打傷了事,但一上來就手段毒辣的,蕭贏也毫不留情。
胡三娘一打開門,便瞧見外頭這一堆人,頓時眼皮子直跳,忙去敲了蕭贏的房門。
蕭贏洗漱穿戴好,蒙上臉,開門正好同胡三娘迎面碰上。
二人視線交接,胡三娘不知怎地有點臉紅,蕭贏卻無所覺,只抱拳一禮道:“水籌都在,幸不辱命�!�
胡三娘定了定心神,朝他展顏一笑:“蕭大哥的本事,我自是信得過的。”
昨夜偷襲之人,不乏一些通天、碎天境的高手,甚至還有一位半步宗師,但無一人在蕭贏手下討地了好。
那位半步宗師,這會兒尸體都冷硬了。
死傷了這么多人,銷金窟的老板仍然沒出面,只有雜役過來,照常把受傷和死了的人帶下去。
看著那位半步宗師的尸體從自己身旁運走,胡三娘眼中蕭贏的形象越發(fā)高大深不可測起來。
偏這一路上蕭贏言行處事都十分規(guī)矩厚道,在旁人眼中甚至十分仁義講理,胡三娘今年也不過雙十年華,還未嫁過人,碰上這樣的男子,會心動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蕭贏對她有沒有好感,她也心知肚明,對方根本從未對她有過什么男女遐思。
也對,這等高手,江湖少有,想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真有意男女之事,怕也輪不到她。
這樣想著,胡三娘眼神黯淡下來,面上卻不曾在蕭贏跟前露出異樣。
蕭贏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都沒做,就已經(jīng)俘獲女子芳心,她隨胡三娘和四叔到了換水的地方,把多余的水籌高價賣了出去,剩余的都換成了凈水。
換好水之后,大家就收拾行裝,從客棧離開。
出了客棧后,客人的安全無人管顧,那些沒搶到水籌,又出不起錢買水的人,就把主意打到這些換了水,離開客棧趕路的人身上。
才出客棧幾里地,蕭贏等人就遇到了三四波槍水的。
不過這些人大都烏合之眾,不成氣候,用不到蕭贏出手,胡四叔和商隊護衛(wèi)就把他們解決了。
商隊走了半月,終于瞧見了城鎮(zhèn)的影子。
眾人臉上紛紛露出輕松的笑容,趕著駱駝快步朝城鎮(zhèn)而去。
蕭贏一開始便只是隨著商隊走出大漠,如今出也出來了,也是時候分道揚鑣了。
她不打算在這個城鎮(zhèn)停留,而商隊卻還要在這個城鎮(zhèn)休整一番。
辭別的話一出口,蕭贏就見胡三娘一把扯下了臉上的紗巾,露出一張艷色逼人的面龐,胡三娘紅著眼睛欲言又止看著她:“蕭大哥……”
“我知蕭大哥是心有大志的偉丈夫,也必定不是困于兒女私情之人�!�
聽到這蕭贏突然感覺有點不太妙。
果然接下來胡三娘就道:“妾不是忸怩作態(tài)的女子,如今臨別,為免心中遺憾,便實話說了,三娘心悅蕭大哥,若蕭大哥對三娘有一絲的心意,來日便到江南胡家來尋三娘!”
說罷,也不等蕭贏回答,便蒙上紗巾,騎上駱駝離去。
蕭贏:“……”
胡三娘喜歡她?這到底,是什么時候的事?
蕭贏有點發(fā)懵地看向一旁的胡四叔,用眼神詢問,后者什么都沒說,只嘆了口氣,抱拳一禮,便轉(zhuǎn)身帶著商隊入了城鎮(zhèn)。
第50章
狹路相逢
蕭贏仔細思索這一路走來,
有做過什么讓胡三娘誤會的親近舉動,
但左想右想也沒想到。
她這一路除非必要,
很少同商隊的人交流,
就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胡三娘是商隊首領(lǐng),她們說話的次數(shù)是比旁人多了幾回,
但都是很簡短的你問我答,公事公辦,
從來沒有多余的話。
蕭贏不明白,
自己連臉都沒露,胡三娘都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話也沒說過幾句,怎么就喜歡上她了。
難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
都不拘到這種地步了,找對象連臉都不用看了?
蕭贏思索半晌,實在想不通,便也不再去糾結(jié),
反正她是個女的,
也回應(yīng)不了胡三娘的感情,
將來更不會去江南胡家找她。
胡三娘怕是一時心迷沖動,
等過了這段時間,
未必還記得一個連臉都沒見過的人,她相貌又美,將來自有真心疼愛她的丈夫,成家生子。
蕭贏身上裝著搶水籌得的銀票,
胡四叔辦事妥帖,這些銀票里數(shù)額大小都有,方便蕭贏花費。
蕭木的記憶里,對大漠不熟,卻因整日為司空瑾奔走對大晉的路挺熟,藥王谷坐落于大晉西南,那蕭贏便循著蕭木的記憶往東去。
正好那也是蕭木家鄉(xiāng)的方向。
蕭木是晉東紫州人,出身紫州蕭家。蕭家當年也是一等一的武林世家,有兩位大宗師坐鎮(zhèn)。
蕭家傳承數(shù)百年,家藏豐厚,有不知多少武功秘籍,其中最讓江湖人向往的便是《雷罡拳譜》,乃是江湖最頂尖的天級秘籍之一。
蕭木當年家破人亡,也與這本《雷罡拳譜》有關(guān)。這本拳譜厲害是厲害,卻只有像蕭木這樣天生神力,又具有蕭家血脈的人才能練。
只是他們蕭家人心中清楚,外人卻是不信,為著這秘籍,硬是有人集結(jié)殺手,把蕭家嫡脈旁支數(shù)百族人盡數(shù)屠滅,唯有當時偷溜出去逛廟會的蕭木躲過一劫。
后來蕭木被追殺,得藥王施救,帶回藥王谷,做了藥奴,從此為司空瑾賣命十余年。
真要論起來,當初藥王的救命之恩,蕭木救了司空瑾何止十回百回,早就還清了,只是她為人木訥,又認死理一根筋,那等天資身手,也從未想過要脫離司空瑾,一直心甘情愿為她賣命,最后被舍棄在地宮石室里。
蕭贏一路往東,她太久沒出地宮,外面發(fā)生了不少事。
聽的最多的,還是藥王谷的藥仙司空瑾,和落楓山莊莊主裴靜楓的愛恨情仇。
這兩人本是未婚夫妻,早該完婚在一起,卻不知怎地雙方遲遲不完婚,還時常鬧出些有他人插足的傳聞出來。
有人說是司空瑾和大晉二皇子有牽連,裴靜楓對此有心結(jié)。
也有人說,是裴靜楓身邊有一貌美異常的婢女,對其甚是寵愛,司空瑾容不下,還有人說裴靜楓與天靈宮的少宮主燕問玉有一腿。
聽聞司空瑾還曾以裴靜楓未婚妻的身份,跑到天靈宮與燕問玉打了一場,具體誰贏誰輸不知道,但自那以后,司空瑾就甚少跟裴靜楓一起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反而時常與大晉二皇子周懷曜一同現(xiàn)身。
大家都覺得這原本天作之合的一對,怕是要黃了。
連蕭贏聽著都覺得他們這談個戀愛挺復雜。好歹也是經(jīng)過生死患難的有情人,怎么就鬧出這么多事來。
原劇情里,可沒有這么多事,司空瑾和裴靜楓出地宮后不久,便成了親,江湖有頭有臉的都去了,一時風光無兩。
婚后他們夫妻二人也非常恩愛,到死都是江湖兒女艷羨的神仙眷侶。
蕭贏不清楚劇情哪里出了變故,但不管怎么變,都與她無關(guān)。
蕭贏現(xiàn)今的目的就是到紫州,查清當年蕭家被滅的真相,給蕭木報了這血海深仇,之后便帶著黑藤,天地逍遙。
紫州地處晉東,是大晉心腹要地,離大晉京城也不過百里,江湖門派大小家族聚集,很是繁華。
蕭贏到了紫州,盤下了一棟宅子,又在人牙子那兒買了幾名仆婦丫鬟料理宅中瑣事。
也不知是不是冤家路窄,蕭贏剛買下宅子不久,就發(fā)現(xiàn)隔壁也被人買下,住了一個書生。
那書生長得清秀斯文,文質(zhì)彬彬。蕭贏卻瞧出他是易容過的,而且看周身氣息,以及身高骨骼、走路姿勢……與記憶中的裴靜楓足有九成相似。
蕭贏與對方碰面過幾次,因她臉上帶著面罩,聲音也與昔日不同,對方并沒有認出她來,只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對自己也很是好奇。
裴靜楓在蕭贏隔壁住了足有月余,終于等到了來紫州參加萬俠會的司空瑾。
司空瑾當然不是獨身來參加萬俠會的,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玉冠紫袍,俊美非常的年輕男子,亦是大晉二皇子,周懷曜。
蕭贏見著那周懷曜就覺得有些熟悉,很快想起來,他就是在銷金窟出現(xiàn)過,在那大漢拋售水籌時,坐在臺上看底下人爭來搶去的錦衣公子。
難道銷金窟,是二皇子的產(chǎn)業(yè)?
那倒怪不得沒人敢管,也沒人敢犯了。
聽聞大晉二皇子少年英才,早在兩年前便已是半步宗師,如今實力更是深不可測。
大晉皇族武力強橫,底蘊極厚,大內(nèi)庫房之中有無數(shù)奇珍異寶,神功秘籍。私底下更是有多位大宗師為皇族效力,這也是大晉皇族能穩(wěn)立于江湖朝堂的重要原因。
裴靜楓看到司空瑾身邊的周懷曜,沒有惱怒,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便像沒看到一般將視線轉(zhuǎn)到了司空瑾身上。
多日未見,司空瑾似是又嬌俏了幾分,眼中帶著第一次參加萬俠會的興奮,時不時便和身邊的周懷曜私語兩句。
隨在人群中的蕭贏看到這一幕,不得不佩服裴靜楓養(yǎng)氣功夫,這都能忍住不現(xiàn)身,其心性可見一斑。
萬俠會說是江湖武林各門各派,散人游俠的聚會,倒不如說是推選武林盟主的盛會。
熱門人選這會兒不管在明在暗基本都到場了,甚至還有魔教的一些人藏在暗處,也不知存了什么目的。
前幾日比斗,裴靜楓都沒有露面,周懷曜大出風頭,不少人都覺得以他的實力,穩(wěn)坐這一代盟主之位。
司空瑾開始還一副為他高興的模樣,等了幾日后,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最后周懷曜贏了比斗,她卻連敷衍的一句恭喜都懶得說。
是夜。
司空瑾在客�?头恐兴ち藥滋妆K,身邊一個清瘦樣貌普通的丫鬟一聲不吭,替她收拾著地上一片狼藉。
“他肯定來了,就是躲著不肯見我!”
“之前還有人看到,他跟天靈宮那個賤人走在一起,這對狗男女,不要臉!都是賤人!賤人!”司空瑾恨聲哭道。
旁人都只見她藥王谷藥仙何等風光,卻不知背地里,她屢次被未婚夫推遲婚期,有多慌張無措。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他要這么對我!”
蕭贏原本是躺在客棧屋頂,帶著黑藤喝酒賞月,卻不料有人看著光風霽月,也學她這般半夜上人屋頂,還偷偷揭了房頂瓦片,聽屋內(nèi)女子的抱怨哭喊。
聽了半晌,那人嘆了一口氣,在蕭贏身側(cè)躺下。
蕭贏沒理他,端起酒壺,順著壺嘴喝了一口美酒。
手指上的黑藤已醉暈了過去,趴在她衣襟內(nèi)睡地死沉。
“兄臺,你說這女子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說不喜歡的是她們,說被辜負的也是她們,我想娶她時,她死活不愿,我不娶了,她又哭得撕心裂肺,怪我是個負心人……”
“她看到我跟別的姑娘說兩句話,就覺得我跟她們之間有貓膩,到她自己跟別的男人私語說笑,眉來眼去,就是‘普通朋友’……我是真的累了,難道天底下女子都是這般么?”
蕭贏聽他叨叨半晌,等他說完了才道“你說的姑娘我不清楚,但天底下大多數(shù)女子心中應(yīng)該都是希望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
裴靜楓轉(zhuǎn)頭看著她“兄臺,你有過心上人么?”
蕭贏下意識地想到原身蕭木心底曾深藏的一縷情思,頓時覺得有點此情此景有點奇怪,拿起酒壺起身飛下屋檐,丟給身后的裴靜楓一句“沒有。”
裴靜楓終是在萬俠會露了面,都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裴靜楓面對周懷曜,卻仍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似是并未將對方放在心上。絲毫不見,那夜在屋頂苦惱發(fā)問,為情所困的愁苦模樣。
這廝慣來會裝模作樣,那裝出來的淡定,還真能把人給唬住。
至少司空瑾就信了,見到裴靜楓的神態(tài),只覺對方心里一點都沒有她,也根本不在意她。
江湖人才輩出,年輕一輩高手無數(shù),還有些平日里不曾在江湖露面的陌生面孔,此次都一展風頭。
蕭贏也閑著無趣,上去比斗了兩場,用的便是蕭木的《雷罡拳譜》,這種比斗,她自然也沒使出全力,甚至連拳意都未用。
饒是如此,雷罡拳的霸道剛猛,還是引起了各大門派頂尖高手的注意。
有人甚至認出了蕭贏用的功夫。
“紫州蕭家的雷罡拳?蕭家十幾年前滿門盡滅,雷罡拳不也早就失傳了嗎?怎么,難道這人是蕭家當年遺留的后人?”
此言一出,臺下一時嘩然。
司空瑾同蕭木一起長大,別的不說,雷家的雷罡拳她絕對認得,蕭木的武功路數(shù),她也比誰都清楚。
司空瑾連臺下的裴靜楓都顧不得看了,猛然站起身來,緊緊盯著臺上那個高瘦的身影。
那人是蕭木?
不,不對,蕭木應(yīng)該死在了地宮里……
可蕭木歷經(jīng)那么多危險重傷都沒死,她會不會也想法子從地宮里逃出來了?
司空瑾心中一時震詫,說不上是驚喜還是別的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臺上的人是蕭木,但無疑,她必須弄清楚對方的身份。
與司空瑾一同站起身的,還有不遠處的裴靜楓,他認出臺上人就是那夜躺在屋頂飲酒觀月之人,這會見到對方的武功路數(shù),心里比司空瑾還要震動幾分。
是蕭木么?
那人真的是蕭木么?
裴靜楓從地宮出來,就時常做夢夢到地宮里,他和司空瑾把蕭木舍棄在石室那一幕。
夢里反復都是臨別前,蕭木那句“你們先走,我在這里歇一歇,就過去找你們。”
其實他和司空瑾都清楚,蕭木當時一個人餓了那么多天,又損失那么多血氣,若無他們相助,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的……
只是當時他們也清楚,若是帶上蕭木,怕是連他們也走不了多遠,要一起死在地宮。
所以他們最后選擇舍棄蕭木,舍棄了那個寡言少語,木訥沉默,卻一路舍命相護,最后用自己的血救活他們二人的蕭木。
世人都道落楓公子,出塵灑脫,光明磊落,乃是立足濁世的真君子。
唯有裴靜楓自己午夜夢回時,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丑惡。
他擅于利用身邊的一切人事,包括真心喜愛的司空瑾,也包括……對他懷有隱晦情思的藥奴蕭木。
裴靜楓曾想過,若是蕭木未死,從地宮中活著出來了,他要怎么面對對方,而真當這個疑似蕭木的人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他只覺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