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有人說新任老板蕭贏就是之前的老板蕭琉,歷經(jīng)天劫未死,
脫胎換骨了。也有人說蕭贏是蕭琉的姐妹,只是長得相像而已。
但不管外人如何猜測,他們該上門買東西,賣東西的,還是得上門。
蕭贏上任后,
接待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中年男人。
他大概四十來歲的年紀,眉眼滄桑,
穿著打扮整潔體面,在看到蕭贏時面色平和。
“你是來買東西,還是賣東西?”
“我們店里,大都是一錘子買賣,
不講價,不退換。”
張義海笑了笑,嘆氣道:“能找到你們這家店不容易,
來之前我就跟我的推薦人,了解過你們店里的規(guī)矩了。蕭掌柜放心,
我也是做生意的,明白各家店有各家店的規(guī)矩,不會讓你難做的�!�
“我這次來,
是想跟蕭掌柜買一樣東西�!�
“我想買一個人命。”
店里沒有燈,
只有一根紅燭,
蕭贏見天色稍晚,便仔細將紅燭點上。
她吹熄了手上的火柴,放進煙灰缸里,聲音平淡道:“俗言道,殺人償命。”
“你若想買他人的性命,便得一命換一命,拿你自己的命來換�!�
張義海似是早料到蕭贏的回答,點頭道:“這點我清楚,但我不后悔�!�
蕭贏看了他一眼,問道:“說說,你想要誰的命?”
“我名義上的兒子,張麟尋�!�
蕭贏沒有問為什么,只道,“你回去吧,三天后,他會死,但同樣的,你也會跟他一起死�!�
張義海得了話,像是終于松了一口氣一般,臉上竟是露出大仇得報一般輕松解脫的神色。
張義海簽了合同,按了手印,又付給蕭贏一筆“出單費”后,便離開了雜貨店。
他走了兩步,再回頭時,發(fā)現(xiàn)先前還能在街道拐角處看見的“蕭記雜貨店”,已經(jīng)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盞路燈,以及路燈下叫賣小吃的普通攤販。
蕭贏接管雜貨店之后,開門的時間大都在午夜十二點之后。偶爾也會白天開門,不過很少。白天她還有別的工作她在一家私人事務所上班,月薪八千,包五險一金,每月還有幾百塊的伙食費補助。
這家事務所性質(zhì)有點特殊,老板姓李,貌似很有背景,很少在事務所內(nèi)出現(xiàn)。至少蕭贏進入事務所這么久,都沒見到過老板本人。負責事務所諸多事宜的,一直都是一個姓柳的副總。
柳副總的原形是一株柳樹,據(jù)蕭贏目測,應該有至少四百年以上的修為。在這個天劫又多又狠的世界,妖魔鬼怪,普遍壽命平均不過兩百的情況下,柳副總這樣的已經(jīng)是妖界的老前輩了。
“今天案子有些多,咱們事務所人手不夠,我有點處理不過來。蕭贏,這里有個案子你幫看看,能接就給他們回個話,不能接,就把定金退給他們
�!�
蕭贏從柳副總手里接過一份資料包,打開后,掃了兩眼。
“張義海,張麟尋?”
柳副總在A市待了很多年,聽到蕭贏的說的兩個名字,頭都沒抬翻著手上的其它文件資料:“原來是他們啊。”
“這張家在A市也挺有名的,張義海早年發(fā)家,之后財運亨通,才四十來歲,就已經(jīng)躋身國內(nèi)富豪榜前幾名了。不過張家有錢是有錢,糟心事也不少�!�
“就比如前陣子,張麟尋意外車禍需要輸血時,張義海發(fā)現(xiàn)對方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花了好些功夫才把自己親兒子找回來,沒想到才找回來不到兩個月,他們家里保姆因為賭債故意縱火,張義海的親生兒子因此喪身火海。”
“聽說燒地連個人樣都沒了,張義海得到消息后就進了醫(yī)院,差點腦梗死在搶救室里�!�
“你說這張義海是好運還是倒霉?說他好運吧,他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親生的剛被找回來沒多久就死了。說他倒霉吧,他那滔天的財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
說到這柳副總搖頭感慨道:“最倒霉的還不是這些�!�
“張義海家里那個縱火的保姆,自他還沒徹底發(fā)家之前,就在他們家里做活了,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如果不是前段時間警察調(diào)查縱火案,還當真查不出,原來這保姆,就是二十多年前,把張義海兒子掉包的人。”
蕭贏還真沒料到這種神轉(zhuǎn)折,便問:“該不會是她把自己的兒子跟雇主的兒子調(diào)換了,然后在對方發(fā)現(xiàn)張麟尋非親生并找回自己的孩子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故意縱火把人給燒死了?”
柳副總攤手:“誰知道呢,或許是吧�!�
“那保姆當年就把張家親生兒子賣到人販子手里了,她怕是也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張義海還能把親生兒子找回來�!�
柳副總說完又問:“你手上的案子,是張家誰委托的?張義海?”
蕭贏搖搖頭:“不,是張麟尋。”
“他想干什么?”
“他想調(diào)查清楚張義海的具體資產(chǎn),并想委托我們,幫他的親生母親,也就張家那個保姆王民繡周旋,爭取減刑。”
柳副總笑了一聲,那笑里嘲諷意味明顯:“這張義海做生意倒是精明,怎么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卻是這副德行�!�
“這案子,咱們這里不接,誰愛接誰接,你不用管了,回頭我把他給的定金一分不少轉(zhuǎn)回去�!�
蕭贏應了一聲,把資料放過一邊,正要收拾東西下班,卻見一個二十來歲穿著名貴西裝的年輕人,不顧接待阻攔,滿頭大汗,急急沖進事務所辦公室。
“柳總!柳總!我有急事想請柳總務必幫忙!”
“柳總知不知道‘蕭記雜貨店’這個地方?聽說這地方邪門地很,張義海不知從誰那得了門路,去找了這個‘蕭記雜貨店’老板,他肯定是想害我!”
“咱們好歹認識一場,柳總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只要你能救我,價錢好說!”
柳蔭靠在轉(zhuǎn)椅上,懶洋洋道:“我當然聽過蕭記的名頭。這家店上一任掌柜我還見過。只要能找到,并進去這家店的人,就沒有空手出來做不成交易的。”
“如果張義海想借蕭掌柜的手害你,那張先生,我奉勸你一句——”
“早點給自己準備一口上好的棺材,收尸吧�!�
第144章
蕭記雜貨店(三)
柳蔭沒接張麟尋的委托,
沒想到他狗急跳墻去報了案,說張義海想殺他。
警察調(diào)查過后,
發(fā)現(xiàn)張義海對這個兒子不說掏心掏肺,也是仁至義盡,甚至在明知道張麟尋非親生的情況下,也念著父子情分遺囑上給他留了一份財產(chǎn)。
三日期限一到,張義海和張麟尋同乘一輛車,
不料半路剎車出問題,沖過綠化帶撞了墻。一般來說像張義海這種富豪出行乘坐的車輛,安全防護都非常到位,
車子也會定期保養(yǎng),等閑不會發(fā)生意外。但奇怪的是,事后調(diào)查,確實是剎車磨損老化出了問題導致失靈,
而車上的安全防護系統(tǒng)當時也沒能立刻打開,以致于兩人被撞傷要害,當場死亡。
最后調(diào)查結(jié)果被定為意外。哪怕這案子有疑點,
比如張麟尋死之前曾向警察求助。但事實擺在那里,他們確實是死于一場意外車禍。
張義海的遺囑上,
大部分財產(chǎn)都捐贈給了慈善機構(gòu),只有少數(shù)留給了張麟尋,只是張麟尋跟他一起死了,
自然也拿不到張家的財產(chǎn)。
蕭贏靠坐在躺椅上,
一邊晃著椅子,
一邊翻著手里的新聞報紙。
店鋪門前掛著的金鈴鐺嘩啦作響,接著店門被推開,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蕭老板可在?”
蕭贏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背著劍匣,眉眼冷峻的高大男人站在那里。
他走到蕭贏面前,出示了自己的證件,然后道:“聽說張義海死前,曾來找過蕭老板?我記得蕭記的規(guī)矩里,輕易不會接人命案子,尤其是凡人。”
蕭贏隨手將報紙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起身,聲音漫不經(jīng)心道:“你記得不錯。不過蕭記只是輕易不接人命交易,卻不是一定不接�!�
“這是張義海簽的合同。葉隊長請過目。”蕭贏拿出一份合約。
那合約上的文字極其古怪,更像是某種符號。除此之外,還有張義海按下的指印。
“天命契�!比~玄章皺眉看著手上的合約文書。
天命契,以天道為證,可易陰陽生死,易福禍氣運,易萬物枯榮。天命契能否成立,在天不在人,也無法為人所掌控。一旦立下,便證明是天命所認,天道所允。
葉玄章將天命契放在桌案上,他看著眉眼姝麗,神色平淡的蕭贏半晌,終究是拱手一禮:“既然如此,那便是葉某打擾了�!�
葉玄章轉(zhuǎn)身離去,待走到門口時,他不知怎地,突然回頭,望著燭光下一身黑色衫裙的蕭贏,問道:“蕭老板,我們以前可是認得?”
蕭贏走回柜臺,收拾著那些交易文書,沒有抬頭,似是隨口而道:“或許見過、聽過,不過我不記得了�!�
葉玄章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很少笑,是以這笑容看起來很不自然,有幾分勉強:“真巧,我前些年出任務時受傷,也忘了一些人和事,這些年陸續(xù)想起來不少,不過還是有些怎么也想不起來。”
“我每次見蕭老板時,都有種熟悉感,可能當真是以前見過,只是忘了�!�
蕭贏將貨架上的瓶瓶罐罐仔細擦拭,分類擺放整齊,頭也沒回道:“人都是善忘的,半妖也是。我們活得太久,會忘記一些人和事再正常不過�!�
“就像我,不也忘了什么時候和葉隊長見過,不是么?”
葉玄章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大步出了店鋪離開。
蕭贏看了眼墻上的掛著的老式時鐘,伸了伸懶腰,拿出一塊寫著打烊的牌子,朝門外一掛,轉(zhuǎn)身進店休息去了。
張家父子雙亡,以及保姆換子、縱火殺人的一連串事件,在網(wǎng)上被民眾議論了很久。警方從王民繡交代的口供,以及她給的相關(guān)物證得知,她本來只是想仗著在張家做工幾十年的情分,向張義海要些錢還賭債,結(jié)果受張麟尋指使蠱惑,下狠手燒死了張義海的親生兒子。
張麟尋早在多年前,就跟王民繡母子相認,只是一直瞞著不知情的張義海。這些年,母子兩個一直把張家偌大家業(yè)當做囊中之物,自然便視張義海的親生兒子為眼中釘肉中刺。最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給害死了。
張家命案,內(nèi)情狗血戲劇得讓人難以置信,連電視劇都不敢這么演,偏偏這又是真實發(fā)生的案例。
保姆王民繡縱火殺人案,被反復審了幾次,最終還是在法律、民憤、社會影響等諸多方面考慮下,被重判死緩。
蕭記雜貨鋪里,蕭贏將張義海簽下的天命契,仔細收進庫房,又把一個新制的小瓶子,放到貨架上。
而她手邊那本上,某一空白頁,也憑空出現(xiàn)一行又一行的的文字,將張家案子一絲不漏的記錄了下來。
又到了蕭記雜貨鋪開門營業(yè)的時候,今夜顧客上門地早,蕭贏一掛營業(yè)牌子,便有一個身影,自濃厚的夜霧中走出。
那是一個大概七八歲上下的孩子,一身襤褸,滿是臟污,兩只手像是被人自手腕上下處齊齊斬斷,左腿也是跛的,他臉上帶著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走到這里。
男孩不知是舌頭受了損傷,還是太久沒說話,他聲音模糊,只能發(fā)出“咿呀”之類的音節(jié)。
“外頭夜涼,快進來吧。”蕭贏將男孩接入店內(nèi)。
男孩說不清楚話,蕭贏索性便跟他意識溝通。
“沒關(guān)系,我這里的東西,大都不要錢。你想吃什么?”
蕭贏給他拿了本來給黑藤做的點心和牛奶粥。
男孩餓得狠了,吃起來跟不要命一般,還是蕭贏安撫了半天,說食物還有很多,慢慢吃,他這才放慢了速度。
常年吃不飽,營養(yǎng)不良,導致男孩的腸胃很虛弱,體內(nèi)臟器也處于極不健康的狀態(tài),蕭贏給他調(diào)理了半晌,才勉強把他體內(nèi)一部分損傷修復。
蕭贏在他咽喉處碰了碰,指尖冒出一點靈光沒入男孩的口中,男孩再想開口時,便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發(fā)出正常的聲音了,雖然說話還是很慢,但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
“姐姐,你是神仙嗎?就像以前媽媽給我講的那些故事里,會仙法,能救人的神仙一樣!“蕭贏搖頭:“我不是神仙,我是妖。也是這家店的老板�!�
“我這店,一般人找不到,也進不來。能進來的,都是有緣人。你能來到這,證明你有能買,或者能賣的東西。”
男孩聽得有些茫然,只能大概明白,他會到這里,是運氣好。
“可是我什么都沒有。”
蕭贏看著他,肯定地點頭道:“不,你有�!�
“你身上珍貴的東西很多。告訴我,你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你想要什么這里都有,想要做什么,我都能為你完成,只要你付地出代價�!�
男孩愣了半晌,似是不懂她的意思。不過蕭贏也不著急,讓他慢慢在店里想著,不管想多久都可以——只要不違反店規(guī),蕭記從不趕客。
男孩在店里待了好幾天,也見蕭贏接待了其他的客人,有什么不懂的就問她,蕭贏便會仔細跟他解釋說明。
“我想要救和我一樣被困在那個地方的孩子,想要那些傷害我們的人得到懲罰,姐姐,你能幫我么?”
“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給你�!�
蕭贏笑了笑:“這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請求,用不著你什么都給我�!�
“你買的這些‘東西’很便宜�!�
她從柜臺拿出一桿秤砣,從男孩身上取出一團黑乎乎的光團,放在秤砣上稱了稱,“正好,八兩的霉運,足夠付款了�!�
蕭贏拿出一份合約,讓男孩按了手印。
“姐姐,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得離開了?”男孩小心翼翼地問。
他知道這么賴在別人的店里不好,但他目前實在沒地方去,在外面又冷又餓……
蕭贏擺手道:“在我們的交易完成之前,你都可以待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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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贏白天去事務所上班時,發(fā)現(xiàn)一向工作勤勉的柳副總,竟然請了假,說是一個親戚的女兒要來A市讀書,他去機場接人。
蕭贏想到柳副總的原形,不免心想,柳蔭的親戚……該不會也是成了精的樹妖?
不過這是別人的私事,蕭贏也沒有太在意,只盡職盡責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下班離開。
第二天上班時,蕭贏就看到了柳蔭的那個不知隔了多遠的表妹。
那姑娘外表瞧著十六七的年紀,粉面桃腮,笑的時候眉眼彎彎,很是俏麗可愛。
“她叫桃李,你們可以喊她桃桃,其實是我一位前輩的女兒。桃桃的父親暫時沒時間照顧她,便托我先照應一段時間�!�
事務所里統(tǒng)共就十幾個員工,還一半都是妖,剩下的一半也是有些道法的,沒有普通人。
所以柳蔭也沒有隱瞞桃李的身份,她本體是一株桃樹,大概幾十歲不到百歲的樣子。
桃妖大都長壽,桃李這年紀,換在別的樹身上,怕是靈智都生不出,更別說修出人形了,可見其父母身上的傳承力量之強大。
桃李是在A市一所私人高中上課,走讀,每天下課就會到事務所來等著柳蔭下班,有時還會幫忙整理一些文件。
妖也是要與時俱進的,都需要接受義務教育,甚至參加高考等拿各種證書,保證知識儲備量不與外界社會脫節(jié)。
桃李成績挺好,尤其是文科很擅長,理科就差了些,卻也沒有太偏。
柳蔭閑了也會給她補一些理科課程,不過小姑娘年紀不大,總是坐不住,時不時就想玩手機。
“天天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有什么用,趕快把這張卷子做了,我給你批改一下�!绷a把她按在椅子上,強行把筆塞進她手里。
桃李一邊做著題還不忘分心問道:“柳叔,我看新聞說有個人販子落網(wǎng)了,還供出了一個‘關(guān)系網(wǎng)’更大的同伙,正在全國通緝,只是一直沒什么進展……柳叔你們這事務所找人最在行了,最近警方有沒有托你們找那個人販子‘阿蘭’?”
第145章
蕭記雜貨店(四)
柳蔭靠坐在她旁邊,
聲音懶懶道:“有是有,不過那個阿蘭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