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天晚上,顧耀堂沒事兒人一樣回家,然而堂屋里只有兒子。
第18章
小舅撐腰
“你妹妹呢?”顧耀堂問兒子。
顧景元指了指房間。
顧耀堂喲呵一聲:“還跟老子倔上了?”
顧景元指了指自己的臉,比劃了一下。
顧耀堂哼一聲:“老子的腿上都是她用火鉗抽的紅印子,今天上班被人看到,只能往劉寡婦身上賴�!�
顧景元小聲道:“妹妹是女孩,不能打女孩的臉�!�
顧耀堂想到女兒過幾年就能說婆家,沖著女兒的臉,他說不定能說個好親家呢。他仍舊嘴硬道:“要不是她把老子惹急了,老子才不稀罕打她!”
他說話太快,顧景元有時候看不懂,但他會根據(jù)家里的情況,結合父親的表情來猜測父親是高興還是生氣,大部分時候都錯不來。
他又小聲道:“爸,以后你生氣了,你打我,不要打妹妹�!�
顧耀堂伸手在兒子頭上拍了一下:“傻種!明天星期天,不上班,你在家里帶你妹妹,我出去了�!�
顧耀堂一夜未歸,第二天早上紅著眼睛回了家,一邊打哈欠一邊扔給兒子1塊錢:“拿去給你妹妹!”
顧景元接過了錢,每次父親贏了錢都會很大方,輸了錢就會找茬生氣。
顧耀堂稀哩呼嚕吃了些飯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顧景元高興地把1塊錢交給妹妹。
顧小曼慢慢對兄長道:“哥,你去把小秋哥叫來。”她跟兄長說話都很簡單,很少用語氣詞。
顧景元問道:“你要做什么?我去吧�!�
他覺得自己也能做很多事情,可妹妹總是把他當小孩。
顧小曼看著兄長道:“去鎮(zhèn)上買糖精�!�
顧景元雙眼發(fā)亮:“我去�!�
顧小曼轉身回房,將家里的錢都放在一起,單獨拿出3毛錢給兄長:“去買2毛錢糖精回來�!�
供銷社的糖精直接用錢買,買糖才需要票。大多數(shù)人家舍不得買糖,就用糖精代替。糖精只需要一小塊,就能化一碗甜水。
顧景元接過2毛錢:“你等我回來。”
他高興地一個人出了門,這是他失聰后第一次一個人去鎮(zhèn)上,雖然只有三里路,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挑戰(zhàn)。
他離開家門沒多遠,從村后巷子里走出個少年。
不是別人,正是劉寡婦的大兒子。他盯著顧景元的后背,眼神晦暗不明。
顧景元并不知道有人盯著他,他一個人開心地去了鎮(zhèn)上,買了2毛錢糖精,用紙包好,回來交給妹妹,一路上平平安安。
顧小曼把他夸了又夸。
顧景元奶白的臉上帶出一絲靦腆:“小曼,以后有事情你就讓我去干�!�
顧小曼笑道:“哥,晌午我們做糖饃饃吃�!�
顧景元點頭。
突然,外頭傳來個大嗓門。
“小曼,我來了!”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
顧小曼一喜:“小舅來了!”
趙玉發(fā)戴著墨鏡,穿著花襯衫和短褲,嘴里叼根煙,手里拎著個袋子。
他和趙玉蓮是雙胞胎姐弟。
趙玉發(fā)是金莊大隊出了名的二流子,他有個毛病,不愛干農(nóng)活,喜歡搗騰貨物。以前因為這個被抓
,被批斗。前兩年特殊年代結束,他又活泛起來,總能弄些好東西回來換些錢,經(jīng)常給雙胞胎帶好吃的。
“小曼,你送的肉我們吃了,一下子掙五斤肉,你真有本事!”趙玉發(fā)進門就夸獎外甥女。
顧小曼笑著打招呼:“我運氣好�!�
“咦,你臉上怎么帶著手絹?咋了這是?”趙玉發(fā)奇怪道。
顧小曼咳嗽了一聲后道:“被洋辣子扎了一下,腫了�!�
趙玉發(fā)可不相信,一把扯過外甥,指了指外甥女的臉問道:“你妹妹咋了?”
顧景元實話實說:“我爸打的�!�
趙玉發(fā)眼睛一瞪:“為甚打你妹妹?”
顧景元一邊比劃一邊說。
趙玉發(fā)松開外甥,沖到屋里一把將姐夫抓起來,兜頭就是兩拳頭:“你個狗東西,小曼都十六個年頭了,你還打她臉,你想死是不是!”
顧耀堂被打懵了,反應過來后一把推開小舅子:“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呢!你在家不打孩子?”
趙玉發(fā)又給他一拳:“她要是做錯了你打她我不管,你為了個不要臉的騷貨打她,你對得起我姐嗎?你這個沒心肝的狗東西!”
顧耀堂睡的正香被打醒,一肚子氣:“你少跟我胡咧咧,我家里的事情你少管!”
趙玉發(fā)哼一聲:“你等著!”
說完,他轉身出門,直奔劉翠花家。顧耀堂罵了小舅子兩句,然后又噗通一聲倒下睡覺,壓根不管小舅子去哪里。
趙玉發(fā)是個流氓,他罵起人來可不講究。
他站在劉翠花門口罵得十分帶勁:“劉翠花,你這個不要臉的騷貨,你想男人就正經(jīng)找個男人嫁了,天天野貓子叫春一樣亂發(fā)騷,勾搭有家的男人,你要不要個碧蓮!你從人家孩子嘴里搶肉吃,你良心埋你野男人褲襠里去了吧!你還吃什么肉,你不就是賣肉的嘛……”
劉翠花氣得端一盆豬潲水出來往他身上潑。
趙玉發(fā)躲得快,他繼續(xù)罵,足足罵了二十分鐘才心滿意足返回姐姐家。
顧耀堂還在床上睡覺,趙玉發(fā)懶得理他,跟外甥女說話。
他笑著打開手里的袋子,先拿出一個線團:“你舅媽給你的,可以做鞋用!”
顧小曼沒客氣:“多謝舅媽。”
他又掏出一個紙盒子:“這個給你用!”
顧小曼哇一聲:“小舅你居然有香皂!”
趙玉發(fā)把袋子:“我弄了不少呢,正在想辦法脫手呢�!�
顧小曼咦一聲:“小舅,你這東西真買對了!”
趙玉發(fā)看向外甥女:“怎么講?”
“你想啊,以前咱們鎮(zhèn)上人窮,沒人用這東西�,F(xiàn)在建了個大廠子,以后好多人去廠里上班,男人掙了錢,給屋里人和女兒買一塊香皂,那不是應該的?”
趙玉發(fā)也咦一聲:“小曼你說的怪有道理的,哎呀,都說你聰明,果然不假!”
顧小曼笑道:“小舅,現(xiàn)在放開了,聽說外頭好多人都開始私賣商品,有一些東西都不要票。小舅,你的機會來了!”
趙玉發(fā)哈哈笑:“真的嘛,要是我能發(fā)財,我天天買肉給你吃。
當天中午,把許德貴爺兒三個請過來陪客。
她做了一大鍋白面和黃面混合的糖饃饃,給許家送了2個。
前天小舅媽送的4個雞蛋她一直留著呢,正好做個韭菜炒雞蛋,打了一碗雞蛋湯;問許家借了塊豆腐,青菜燴豆腐;許硯秋把自己上午抓的小魚送給她十幾條,煎了一碗小魚;又炒了一把莧菜,用腌辣椒炒豇豆。
顧小曼又讓兄長把賭鬼爹叫起來。
顧耀堂還沒睡好,還被小舅子捶了一頓,不情不愿地起來。許德貴見他這樣子,瞪了他一眼。
顧耀堂還是有些怕他的,忙開始認真陪小舅子。
趙玉發(fā)壓根不理他,一邊吃飯一邊眉飛色舞講自己剛才罵人的經(jīng)歷。
顧小曼聽得低頭悶笑,心里暢快了好多!
顧耀堂心里發(fā)苦,完了,這個臭流氓把翠花罵了一頓,他明兒再去找翠花,肯定要多出血。
第19章
寡婦的兒子
趙玉發(fā)吃了頓飽飯準備回家,臨走時囑咐外甥女。
“以后有事兒不要忍著,去找我!我聽說你前一陣子連鹽吃都沒有�!�
顧小曼又趁機告狀:“小舅,沒鹽吃倒沒什么,我哥辛辛苦苦掙了幾毛錢,我爸居然裝病騙我哥的錢!”
顧耀堂瞪了女兒一眼。
趙玉發(fā)哼一聲:“姐夫,小事兒我不計較,你要是再對兩個孩子不好,我把他們接走,你去跟劉寡婦過吧!”
許德貴笑著勸道:“玉發(fā)真是個好舅舅,你放心,我會看著你姐夫的。他的糧油本和購煤證給了小曼,回頭他每個月的工資我也會盯著他分一大半給小曼。”
趙玉發(fā)自己也不喜歡被老婆管,倒不在意姐夫自己留一小半工資的事兒。
他跟顧家人和許家人告別,出門走了一截路后,拐個彎去看顧鐵牛。他中午聽外甥說了,這死老頭子想讓姐夫把工作讓給侄子。
顧鐵牛看到趙玉發(fā)就頭疼,這個流氓又來干什么!他看到趙玉發(fā)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就扎眼睛!
趙玉發(fā)可不管那么多,客氣幾句后開始威脅,我姐就留下這兩個孩子,要是誰敢欺負這兩個孩子,我就去他飯鍋里撒尿!
把顧鐵牛氣的差點掀桌子。
趙玉蓮兩個哥哥一個弟弟,自她死后,也只有趙玉發(fā)會來管一管顧家兄妹,大舅二舅從不過問。因此顧小曼只給小舅送肉,大舅二舅那里豬毛都沒一根。剛好她姥姥也跟小舅住在一起的。
趙玉發(fā)威脅過顧鐵牛之后又優(yōu)哉游哉地回了趙家崗。
當天晚上,顧耀堂吃飽喝足后悄悄去劉翠花家,還給劉翠花帶了個糖饃饃,是他晚上從嘴里省出來的。
哪知迎接他的就是劉翠花的哭哭啼啼。
“我就說讓你不要過來,你非要來。你那個流氓舅子在我家門口罵了一上午,我以后還怎么出門!你走,你趕緊走!”
顧耀堂從兜里掏出紙包,打開給她看:“你別理我那個舅子,他是個二流子,他哪天不罵人。你要跟他計較,活活把自己氣死!他今兒來還把我捶了一頓,說我不該拿小曼掙來的肉給你吃。你看我身上都是印子,都是他打的�!�
顧耀堂把兒女打的痕跡全部算在小舅子頭上。
劉翠花掃了一眼,哼了一聲:“你就這樣讓他打?”
顧耀堂摟著她笑:“這不是為了你么,我愿意�!�
說完,他把紙包遞給劉翠花:“今兒小曼做了糖饃饃,我晚上悄悄留了一個,你給他們哥兒兩個分著吃�!�
劉翠花看到糖饃饃后停止哭泣,伸手接過小紙包去了隔壁屋,把糖饃饃分成兩半給兩個兒子。
等她回來后,顧耀堂笑嘻嘻地一把摟住她:“好翠花,別生氣,趕明兒等我發(fā)了工資,我給你錢。管那個二流子干什么!”
劉翠花還是不高興:“我是個寡婦,哪能不在意名聲,我們總是這樣不清不白的,以后罵我的人越來越多�!�
顧耀堂哎喲一聲:“翠花,我對你不好嗎?你說不想我太累,我就把工作讓給侄兒。你說沒錢用想讓我去掙錢,我就去上班。你看看,天底下除了我,誰對你這么好啊。快別想那么多了,我可想你了。”
說完,他不管劉翠花同意不同意,一把將她按倒在床上,伸手將她褲子扯掉……
顧耀堂有個不大體面的癖好,行事時喜歡說粗話。以前在家里時,一來趙玉蓮不許他亂說,二來他不想破壞自己當?shù)男蜗螅识恢笨酥啤?br />
自從到了劉翠花這里,他徹底放飛自我,經(jīng)常大聲說一些他覺得很刺激的話。他才不管劉翠花的兩個兒子有沒有聽見,反正不是他的種,以后又不給他養(yǎng)老。
劉翠花的兩個兒子,小的今年十一歲,叫顧靜昌,大的十四歲,叫顧景華。
西屋里,顧景昌吃完后就睡著了,夢里還在咂吧嘴。顧景華懂了一些事情,聽到東屋里傳來的動靜,眼里閃過一絲恨意。
顧耀堂在劉翠花家里過了一個痛快的晚上,第二天天沒亮回了家。劉翠花說她糧食不多,不能總是管他的早飯。
對于小舅子罵劉翠花的事情,他毫不在意,等發(fā)了工資給她點錢就哄好了。
孩子們還沒起床,他把門拍的啪啪響:“小曼,小曼,死丫頭還不起床!”
顧小曼聽到動靜,起身去開門。
顧耀堂對之前的事情仿佛沒發(fā)生一樣,如往常一樣進了院子:“還不快燒飯,我餓了!我再去睡一會兒,飯好了叫我!”
顧小曼想罵他,看到他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有開口。
罵他等于是浪費精力。
顧小曼決定以后把他當個工具人,每天管一頓飯,有活兒盡量讓他干,其余時間他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耽誤上班就行。
顧小曼去廚房做飯,賭鬼爹上午要干活,得吃硬的。她煮了點稀飯,炒了個菜,單獨給賭鬼爹貼了個鍋盔。
顧耀堂把一個鍋盔吃的干干凈凈,一口沒給孩子們留。
雙胞胎也不在意,工地活辛苦,干力氣活的人就要多吃。
顧耀堂吃飽喝足,跟隔壁許德貴一起去上班。
此后,顧耀堂每隔幾天會公然去劉翠花家里住一晚上,當然,多少要給她點好處,要么帶點吃的,要么給幾毛錢,或者幫她干點活兒。
家里的事情他基本不問,有空余時間就去打牌。工地上中午吃了飯休息的時候,他必定要組織牌局。許德貴向領導舉報,顧耀堂怕被領導罵,只能四處打游擊。
每逢星期天,他基本上不著家,從早賭到晚。
顧小曼已經(jīng)對賭鬼爹徹底死心,她期待著第一次領糧食。
等顧耀堂上滿二十天的班,他的城市戶口終于辦好,可以領第一次的糧油和散煤。家里有柴火,她準備把煤攢著過一陣子一起領,入冬的時候用。
顧家莊的幾戶人家約好了今天一起去,鎮(zhèn)上糧店有個規(guī)矩,每次領糧,最多只能領當月的三分之一,防止有些人把糧食領回去一下子吃光。
顧小曼開心地跟著王香萍一起去鎮(zhèn)上糧店。
剛出門,碰上了劉翠花。
第20章
陰陽怪氣
顧小曼沒說話。
劉翠花主動跟王香萍打招呼:“嫂子去趕集啊。”
王香萍很和善地笑道:“是呢,翠花這是去哪里?”
“我去挖些野菜,家里糧食不夠吃了�!�
王香萍仍舊笑著回道:“到這個時候都是這樣的,各家各戶都得扎緊褲腰帶�!�
顧小曼看到劉翠花眼里已經(jīng)遮蓋不住的嫉妒,心里了然。
劉翠花經(jīng)常陪賭鬼爹睡,賭鬼爹的糧油本和購煤證都在她手里,劉翠花一斤都得不到,她肯定不痛快。
顧小曼家里還有春天留下的一點小麥,夏天收了很多南瓜,她還曬了很多干菜,現(xiàn)在每個月都能領糧食,等秋天還能收一季水稻,后面一整年,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兄妹兩個每天都能吃飽飯。
劉寡婦家里兩個兒子長期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出于母親的本能,她都會嫉妒雙胞胎。
顧小曼管不了那么多,她只能先管好自己和兄長。劉寡婦的兒子是不是餓肚子,跟她不相干。
賭鬼爹每個月20塊錢工資,他留下七塊錢。這七塊錢是不是給劉翠花,顧小曼不管,但每個月的36斤糧食和各種票,她要全部抓在手里!
果然,劉翠花的炮火對準了顧小曼。
“也不是家家都不夠吃,我聽說小曼家里還能做糖饃饃呢,這日子真好過�!�
顧小曼笑道:“翠花嬸子,我家里做糖饃饃的糧食是我舅舅給的。我媽活著的時候經(jīng)常教我,寧可餓死,不三不四的糧食也不能吃�!�
哼,陰陽怪氣誰不會啊,笑里藏刀誰不會啊。
王香萍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劉翠花一口牙差點咬碎,她算是看了出來,這死丫頭像她那個二流子舅舅,一張嘴能說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