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小曼回道：“我舅舅會還給我的！”

    “他不還你能怎么樣？那個二流子能靠得��？”

    “爺，你放心，我爸每個月有糧食，我還留了四五百斤糧食，夠我爸和我哥吃。我吃得少，一天一頓野菜糊糊就能活�！�

    “你個死丫頭，好不容易今年田地分到戶，糧食寬敞點(diǎn)，你就瞎折騰�！�

    “爺，我小舅給我打了借條。我被人欺負(fù)，我小舅每次都幫我�，F(xiàn)在他有困難，我肯定要幫！親戚親戚，互相幫忙才叫親戚，光占便宜那叫親戚？那叫王八蛋！”

    她把趙玉發(fā)的話原樣搬過來，氣得顧鐵牛差點(diǎn)一跟頭摔倒。

    顧鐵牛罵罵咧咧地離開小兒子家。

    隔壁許家人聽說后為顧小曼捏了把汗。

    王香萍思想偏保守：“要是小曼她舅舅干不起來，小曼明年的日子就難過了。”

    許硯秋小聲道：“媽，我覺得趙家那個舅舅應(yīng)該能行的，他前一陣子弄回來的香皂全部賣了出去。”

    王香萍開始算賬：“小曼家里今年收了四個人的糧食，她媽沒了，她爸現(xiàn)在有公家發(fā)糧，一里一外少了兩個吃飯的，所以她才敢借出去這么多糧食。別人都說她發(fā)瘋，其實(shí)她心里都有數(shù)。”

    許墨春笑一聲：“媽，小曼的膽子真大�！�

    王香萍做針線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道：“真正的當(dāng)家人就得有這份能耐，趙玉發(fā)雖然是個二流子，但為人講義氣。不管成不成，小曼幫了他這一次，以后小曼再有困難，他肯定會幫忙�！�

    說到這里，王香萍夸贊道：“小曼這孩子是真不錯，有膽識有眼光。你們記住了，家里的三瓜兩棗爭起來沒意思，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出去搶食�！�

    許硯秋的眼光變得明亮起來，母親對顧小曼的贊譽(yù)讓他心里熱乎乎的，他覺得顧小曼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他正發(fā)夢呢，母親又一盆冷水潑了下來：“這樣厲害的丫頭，以后還不曉得要找個什么樣的人，一般的男孩子哪里能配得上她�！�

    許硯秋的小臉頓時變得煞白。

    許墨春在肚子里偷笑，偷偷看了親媽一眼，媽你也太狠了，看把小秋嚇成什么樣了。

    王香萍仿佛沒看到兩個兒子的臉色一樣：“我們就看一看小曼這一次會怎么樣�！�

    隔壁顧小曼當(dāng)然不知道許家娘兒三個正在談?wù)撍�，祖父剛走沒多大一會兒，家里又來了個讓她討嫌的人。

    三姨趙玉芬站在門口喊：“小曼，小曼啊�！�

    顧小曼勉強(qiáng)扯了扯笑容到門口迎客：“三姨來了�！�

    趙玉芬笑了笑，走進(jìn)了門樓：“小曼啊，聽說你家里今年糧食比較多，你能不能借我一點(diǎn)��？”

    顧小曼笑道：“三姨你來遲了，昨兒我借給我小舅五百斤糧食，我后面每天都得餓肚子�！�

    趙玉芬笑道：“你看你說的，你爸每個月好幾十斤糧食呢，還能讓你餓肚子？既然你爸有糧食，你家今年收的糧食豈不是吃不完？借我五百斤吧。”

    她上來就獅子大張口。

    顧小曼吃驚道：“三姨，你家不是才收了稻子，怎么這么快就吃完了？后面日子還長著呢？難道你也借給我小舅糧食了？”

    趙玉芬嘆了口氣：“我得留著啊，明年你大表哥要說人，我得賣點(diǎn)糧食攢點(diǎn)錢�！�

    顧小曼心里罵罵咧咧，你給你兒子娶老婆，就要來問我借？還要把我剩下的糧食全部借走，你跟我關(guān)系好？

    顧小曼毫不猶豫地拒絕：“真對不住三姨，你要不要去問問我大舅二舅和我二姨？我真沒有。我借給我小舅糧食，我爺早上來罵了我一頓飯的工夫，我往后一斤糧食都不能往外借了�！�

    趙玉芬有些不高興：“你小舅能借，我不能借��？要不你借我三百斤吧�！�

    顧小曼笑瞇瞇的：“我小舅對我好啊，我當(dāng)然要借給他。”

    趙玉芬一噎，這個死丫頭，跟長輩說話一點(diǎn)不講規(guī)矩。

    “那你借我點(diǎn)錢也行，你爸一個月好幾十塊呢，你借我五十塊錢。”

    顧小曼看到她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總覺得這三姨腦子有問題。

    “三姨，我沒錢。你是長輩，哪有長輩問小孩子借錢的�！�

    趙玉芬更不高興了：“小曼，你媽沒了，以后還得指望我們這些親戚呢�！�

    顧小曼扭臉開始忙活手里的事情：“三姨，反正我是指望不上你，你回去吧，我什么都沒有，借不了。”

    趙玉芬抿緊嘴唇，片刻后道：“那把你家的布票借給我五尺�！�

    顧小曼不想再忍耐了，硬邦邦道：“沒有！哥，去叫爺過來�！�

    趙玉芬聽見她要叫長輩，有些氣弱：“你怎么會沒有，你肯定有的，你就是不想借給我�！�

    顧小曼點(diǎn)頭：“你說得對，我就是不想借給你�！�

    趙玉芬氣得頭發(fā)昏：“你這個死丫頭，你有你不借給我，那么小氣干什么�？旖o我拿，我等著回去呢�！�

    顧小曼呵一聲：“三姨，你這是上門打劫啊。”

    第39章

    好消息傳來

    趙玉芬不甘心道：“沒有布票，那你給我二兩油行不行？”

    顧小曼再次肯定，這三姨上輩子約莫是個賊偷，不走空。

    “三姨，我沒有油，我跟我哥肚子里寡得跟黃連水一樣�！�

    趙玉芬更不高興了：“小曼，你媽把娘家人看得重，你這樣對她娘家人，你媽知道了會生氣的�！�

    顧小曼仍舊一點(diǎn)不給她面子：“三姨，我媽只看重我小舅，哦，我二姨也還不錯�！�

    趙玉芬哪里見過這樣直來直去的愣頭青，以往她用這方法，沒少從兄弟姐妹們家里撈好處，哪知這個外甥女油鹽不進(jìn)。

    她今兒回娘家，聽說弟弟問外甥女借了五百斤糧食，她眼睛都紅了。

    弟弟能借，她也能借！

    她不顧老母親的阻攔，立刻火速奔了過來。趙玉發(fā)壓根懶得管她，讓她來嘗嘗外甥女的厲害也不錯。

    趙玉芬一路走一路想美事，要是能借到五百斤糧食，明年她兒子成家的錢就有了。

    妹妹家里現(xiàn)在人少糧多，借她一些不是應(yīng)該的么。

    她沒想到外甥女一粒米都不肯借給她。

    她一再降低要求，外甥女還是一毛不拔！

    趙玉芬正想擺出長輩的架勢再教訓(xùn)外甥女一頓，顧小曼比她聲音還大：“三姨，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我頭一次聽說借東西借不到就賴著不走的，你一個姨媽，我媽死了，你不說照顧我們，還天天想來占便宜，像什么樣子！”

    趙玉芬氣的當(dāng)場罵起來：“你這個小砍頭的，小小年紀(jì)六親不認(rèn)，你不怕你名聲壞了，將來找不到婆家？”

    顧小曼嗤笑一聲：“你這樣天天欺負(fù)死了媽的外甥女，你不怕你名聲壞了，你兩個兒子要打光棍？”

    趙玉芬罵了好久，顧小曼葷素不忌，一張嘴比她還毒。

    對待嘴賤的人，就要嘴毒。

    ……

    顧鐵牛正在為小兒子家里發(fā)愁，聽說小兒媳婦那個寡婦三姐來了，又著急忙慌地趕了過來。

    等他來的時候，趙玉芬已經(jīng)滿腹怨氣地走了。

    顧鐵牛抓住孫女問：“你借她什么了？”

    顧小曼回道：“爺，我什么都沒借，我又不傻，哪能誰來都借�！�

    顧鐵牛松了口氣：“你這個死丫頭，不能再借！再借你跟你哥真要喝西北風(fēng)！你爸也不管管你！”

    顧小曼想起祖父前一陣子想讓賭鬼爹把工作讓給堂兄，心里對他就親不起來。

    她知道，在祖父心里，大房比二房重要，顧景財(cái)和顧景田比她哥重要。

    可在她心里她哥最重要！不為別的，自從來到這里，她哥是這個世界對她最好的人。

    你要搶我哥的東西，你就是我的敵人！他都成了殘疾人，你作為親祖父，你不說多照顧照顧他，你還跟大房合伙欺負(fù)他！

    顧小曼敵我分明：“爺你放心吧，就算我大伯父來借，我也不會借，更別說姨媽了�！�

    顧鐵牛差點(diǎn)被孫女氣得再次栽倒，舉起巴掌就要打?qū)O女，被小孫子一把抓住。

    顧景元一字一句道：“爺，不能打妹妹，你打我吧�！�

    顧鐵牛舍不得打?qū)O子，氣哼哼地走了。

    等祖父一走，顧小曼把兄長拉進(jìn)屋里說話。

    “哥，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顧景元對著妹妹笑，小聲道：“小曼，我會種田，不會讓你吃野菜�！�

    顧小曼看著兄長的笑容，感覺心里暖烘烘的，伸手摸摸他的頭。

    顧景元繼續(xù)對著妹妹笑，笑容帶著點(diǎn)奶氣，顧小曼覺得他可愛死了，哎，養(yǎng)個這樣乖巧的兒子也挺不錯的。

    小小男子漢，已經(jīng)知道保護(hù)妹妹。

    按心理年齡來算，他可以當(dāng)她兒子。

    “哥，我給你做雙棉鞋吧�！�

    顧景元點(diǎn)頭：“我們一起做，你有時間多看書�！�

    他無比期望妹妹能脫離農(nóng)門，以后找個好對象。如果妹妹走不掉，過兩年就要在農(nóng)村挑對象，他覺得整個龍湖鎮(zhèn)沒幾個男孩子配得上妹妹。

    至于許硯秋，他憑感覺就知道，妹妹對許硯秋沒有任何心思。他以后可以幫許家干活，還許家的人情，不能拿妹妹去抵債。

    顧小曼執(zhí)行力很強(qiáng)，后面幾天，學(xué)習(xí)之外，她帶著兄長把爺兒三個的棉襖棉褲都拆了，將里頭的舊棉花曬一曬，加一些新棉花，然后縫好再曬曬。

    賭鬼爹要去上班，她還給他換了新的棉襖面子。做過了棉襖，還得做棉鞋。

    除了棉鞋，她還花錢買了兩雙膠鞋，等雨雪天氣時可以穿。她和兄長共穿一雙，賭鬼爹穿一雙。

    顧景元幫許家放牛，問許家借牛用，顧小曼壓著賭鬼爹犁田，勉強(qiáng)把麥子種了下去。

    謝云舟每周都會來一次，給她帶書、試卷、廢舊報紙，和她一起掃試卷，和她對口語，有時候還會給兄妹兩個帶些好吃的。

    入了冬，工地下班時間變成下午5點(diǎn)半，不管晚飯。顧耀堂那個大胃王在家里吃早飯和晚飯，家里糧食不充裕，顧小曼和兄長冬日無事，中午就吃的非常簡單。

    日子呼啦啦往前走，一眨眼就到了臘月。

    臘八那天，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顧耀堂興沖沖回家。

    “小曼，小曼！”

    “咋了？”身穿花棉襖棉褲的顧小曼從屋里走了出來。

    冬天太冷了，她將棉襖棉褲都穿上，外頭加了深色的外罩和褲子，耐磨耐臟。她和兄長都有個帽子，類似雷鋒帽一樣的款式，每次出門她都會戴上，不然這鄉(xiāng)下的西北風(fēng)吹得她腦瓜子發(fā)麻。

    在家里時，她有時候把亡母留下的圍巾裹在頭上。什么形象她丁點(diǎn)不在意，保暖最重要。

    顧耀堂進(jìn)門就脫掉自己的軍大衣和棉帽子，換上舊棉襖。這軍大衣是廠里發(fā)的，一人一件，穿起來又威風(fēng)又氣派，還保暖。

    大伙兒下班后在家里是舍不得穿的。

    “哎，你這丫頭走運(yùn)了，廠里要招職工子弟去上學(xué)，給城市集體戶口！”

    顧小曼回道：“爸，報名條件是什么？招什么樣的人？”

    “我哪知道的，我又不認(rèn)識幾個字。許德貴知道的清楚，你去問問。我看你天天看書，要是也能去上學(xué)，一個月也能有點(diǎn)糧食呢。你個小砍頭的把糧食都借給你小舅那個二流子，再不想辦法弄點(diǎn)糧食，餓死你們！”

    顧小曼把自己的帽子一戴，立刻往隔壁而去：“我去問問許大伯。”

    許家一家子都十分高興。

    許德貴在小兒子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好好看書，過了正月十五就考試！一定得考上，這樣你和你哥將來都有城市戶口！”

    “爸，是職工子弟就能去報名嗎？男女都行？”

    許德貴點(diǎn)頭：“沒說不要丫頭。”

    剛進(jìn)門的顧小曼聽到這話，心里終于落定下來。

    第40章

    賭鬼爹的反殺

    “許大伯，有年齡限制嗎？”顧小曼進(jìn)門就問。

    “說是15到20歲之間�！�

    王香萍將顧小曼拉進(jìn)屋：“小曼啊，多虧了你天天帶著小秋學(xué)習(xí)，不然他傻乎乎的，哪里知道怎么考試。”

    顧小曼笑道：“大娘，你們經(jīng)常幫我，借牛給我家用，小秋哥也幫我干活，都是我該做的。而且小秋哥能考上全靠他自己聰明，我只是跟他一起學(xué)，互相督促�！�

    王香萍笑了笑：“剩下這大半個月，你們好好學(xué)，家里有事情就叫我們。”

    許硯秋不時看顧小曼一眼，臉上帶著笑。

    顧小曼哪里顧得上這母子兩個的心思，問過了之后就對許德貴道：“許大伯，你給小秋哥報名的時候能帶上我嗎？我怕我爸忘了給我報名�！�

    許德貴點(diǎn)頭：“放心，過兩天就押著他一起去給你們報名。一家只能報一個，估計(jì)你是唯一的丫頭呢。”

    顧小曼知道，大多數(shù)人家都會把工作給兒子，她哥哥耳朵壞了，所以才輪到她身上。

    “許大伯，要是我考上了，我戶口轉(zhuǎn)走了，我那半個人的田隊(duì)里會收回嗎？”

    她不想讓兄長那么累，而且多半個人的田，要多交稅。幾千年來，種田從來都是個又辛苦又沒賺頭的活兒。

    但凡有賺頭，都輪不到老農(nóng)民。

    “到時候我跟你耀宗四叔說一說�！�

    前任小隊(duì)會計(jì)顧耀宗升任小隊(duì)隊(duì)長，同時兼任會計(jì)，現(xiàn)在隊(duì)長沒以前權(quán)力大，但也得有個隊(duì)長，分田地什么的還需要隊(duì)長主持。

    “多謝許大伯，那我先回去了�！�

    等顧小曼一走，許德貴對大兒子道：“大春，明兒你上街，給他們兩個一人買一支新鋼筆和一瓶墨水，再多買些白紙給他們用，總是在報紙上寫，隨意慣了，到時候在卷子上瞎寫怎么能行�！�

    王香萍有些忐忑：“得貴啊，他們兩個能行的吧？”

    許德貴將頭上的帽子摘下：“行不行我也不曉得，但得讓他們多使勁兒，我去跟耀堂說一說。”

    顧耀堂正坐在家里烤火呢。

    冬日無事，別的男孩子都到處瞎玩時，顧景元到處撿柴火，院子里堆了滿滿一堆柴火，還有幾個大樹樁，劈開曬干，用來烤火最好。

    除了這些柴火，家里還有秋天剩下的稻草、豆子秸稈、棉花秸稈，顧小曼還領(lǐng)了一百多斤散煤放在家里。

    自從顧耀堂參加工作，家里生活水平上升了好多。要不是需要攢錢給兄長看病，日子還能更好過一些。

    “耀堂，你的豬什么時候交？”

    今年田地剛分到戶，家里的豬過年還是得交上去，會返還一些肉票。

    “隊(duì)長，你啥時候去啊，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就明兒吧，這么大的雪，工地上沒法干，我們請假也方便。趁機(jī)把豬交了，再去借個煤球機(jī)來，咱們把家里這些散煤都做成煤球，過年用�！�

    顧耀堂懶懶散散的應(yīng)一聲：“行，都聽你的�！�

    許德貴皺眉，耐著性子勸他：“耀堂，你家里現(xiàn)在日子馬上就起來了。你最近好好把家里的事情擔(dān)起來，讓小曼去考試。到時候你們父女兩個都有城市戶口，在金莊大隊(duì)你都是好樣的。”

    顧耀堂看了他一眼后道：“隊(duì)長，她有了城市戶口，以后更不聽我的話了�！�

    許德貴心里罵了開來，這個爛賭鬼是真沒心肝，人家都巴望著孩子好，你倒希望孩子不好。

    “耀堂，咱們鄉(xiāng)下的丫頭不給娘老子養(yǎng)老，難道是因?yàn)樗齻儾幌腽B(yǎng)？還不是手里沒錢，在婆家不當(dāng)家。城市女人不一樣，她們有糧食有戶口有工作，比男人也差不了多少。你看我兄弟媳婦，她大生病，還是她去照看的�！�

    “你少騙我，城市女人嫁了人，不還是男人當(dāng)家？”

    “耀堂，小曼是個有良心的孩子，誰幫了她她都記在心里。對外人都這樣，對親老子還能差了？”

    顧耀堂打了個哈欠：“行行行，都聽你的�！�

    許德貴的語氣嚴(yán)厲起來：“耀堂，別的事情也就算了，這事兒你必須上心！你要是不管，我現(xiàn)在就讓玉發(fā)來把小曼接走，我出錢供著，等考完試再送她回來！”

    顧耀堂斜睨他一眼：“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