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他們寧可父親痛哭。

    謝云舟見兩個孩子哭，反倒安慰他們：“別哭，你媽還活著呢�！�

    姐弟兩個聽到后心里更難受了。

    謝云舟手里拿著一張他和顧小曼年輕時拍的結婚照，結婚照擦得干干凈凈。

    “別哭，你媽走的那天晚上特別高興，跟我說了很久的話，臨睡前還笑呢�！�

    謝云舟輕聲對著照片說話。

    姐弟兩個哭了一陣子后把大舅請了過來。

    滿頭白發(fā)的顧景元看著妹夫抱著結婚照坐在那里發(fā)呆，忍不住老淚縱橫：“云舟，我們去送送她吧。以后你跟著我過，我照顧你�！�

    謝云舟抬頭看著他：“哥，別難過�！�

    顧景元見妹夫還在安慰自己，忍著悲痛嗯一聲：“我們一起去�！�

    郎舅兩個一起去了殯儀館，追悼會過程中，謝云舟安靜地坐在一邊，聽人念追悼詞。

    來之前，他用心把自己打理妥當，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黑色的衣服一塵不染。

    顧景元怕妹夫難過，全程跟著他。

    追悼會辦得儀式很大，夫妻兩個所有的親朋故舊都來了。

    顧小曼的遺體放在冰棺里，面容平和，穿了一條她前兩天剛剛裁剪好還沒來得及上身的旗袍。

    告別遺體的時候，謝云舟圍著棺木轉了一圈，將手里的一束花放在上面。然后微微俯身趴在棺木上，對著里頭輕語。

    誰也聽不清楚他說什么。

    等說完了話，他站直了身子，默默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然后腳步蹣跚地離開冰棺。

    在轉身的那一刻，眾人看到平日里從不失態(tài)的謝書記眼里噙著淚水。

    顧景元對著外甥道：“明煦，扶著你爸�！�

    謝明煦匆匆看了母親的遺體一眼，快步走到父親身邊，伸手攙扶住父親。

    謝云舟任由兒子攙扶住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路走，他的眼淚一路默默地落在身上、地上。

    短短的一截路，他仿佛走了一輩子。

    是啊，他的一輩子。從他17歲開始，到他77歲。

    她來無影去無蹤，他苦苦守候。

    謝云舟回到座位上，很快停止哭泣。

    謝明煦掏出紙巾，輕柔地幫父親擦眼淚。

    謝云舟目光無神地看著遠方，忽然，他的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他盯著棺木惡狠狠地在心里罵，狗東西，你把她叫走不通知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謝明煦不知道用任何語言安慰父親，只能緊緊握住父親的手。

    當看著顧小曼被推進火化爐時，謝云舟輕聲說了一句話：“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雙胞胎默默地站在父親身邊。

    下葬的時候，老朋友們都來送行。

    馮裕安蹲在墳頭不遠處哭得眼淚嘩嘩的：“金燕姐，她比我們都小，她怎么能先去了呢！”

    金燕默默垂淚。

    關勝平蹲在馮裕安身邊：“這個騙子，說好了過一陣子一起去旅游的�！�

    說完，他吸了吸鼻子：“裕安，我心里好難受哇。”

    馮裕安繼續(xù)哭：“誰不難受呢，我16歲認識她，這么多年就跟親兄弟一樣。

    我們都好好的呢，偏她一個人先去了。

    以后我找誰玩啊，我?guī)煾冈趺崔k啊�！�

    楊秀麗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裕安，別哭，你去陪陪謝書記�！�

    馮裕安抹抹淚，走到他師傅身邊，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謝云舟蹲在墳前燒了一張紙，上面是他自己寫的悼詞。

    悼詞抬頭是：吾妻瑾瑜。

    雙胞胎看到上面的字后心里更加難受。

    他們都覺得父親受不了母親離去的打擊，已經糊涂了，連母親的名字都能寫錯。

    謝云舟一邊燒紙一邊胡言亂語：“你說好了要帶我一起走的，怎么能一個人偷偷走呢。

    你答應小秋和進南一些條件，你還沒答應我呢�！�

    馮裕安感覺心里難受極了，小秋去了，小曼去了，師傅傻了。

    眾人除了嘆息就是垂淚，只有站在后面的許昭陽微微皺眉。

    安葬完了母親，晚上回家，雙胞胎都去謝云舟懷里。

    謝明煦先開口：“爸，你去我那邊吧�！�

    謝明萱忙道：“你現(xiàn)在身居要職，工作忙，沒有時間照顧爸，去我那里吧。”

    謝云舟搖搖頭：“我不去你們那里，我就留在這里�！�

    謝明萱搖頭：“爸，不行，你跟我去我家里。你女婿工作忙，孩子工作了，他們父子兩個平時都不怎么在家。

    我家里大部分時間就我一個人，爸你去了我正好可以照顧你，陪著你�！�

    謝云舟目光溫和地看著兩個孩子，然后起身從旁邊的抽屜里找到兩份材料，給兩個孩子一人一份：“這是你母親所有的資產，前一陣子她就給你們兩家分好了。

    你們兩個年齡也不小了，你媽就分作兩份，你們拿回去給孩子們。

    明煦，你家雖然比你姐家多一個孩子。但繼承權是從你們這里算的，所以是平分成兩份，不要為此和你姐姐產生嫌隙�！�

    謝明煦看了一眼后就把材料放在一邊：“爸，不會的。”

    謝明萱見父母把財產都給了她和弟弟，又哭了起來：“爸，你去我家吧，我照顧你�！�

    正哭著呢，隔壁顧景元過來勸兩個孩子：“你爸不愿意走，你們就讓他在這里吧，還有我和你表舅呢。

    你們工作忙，沒時間陪他，我有時間，我能陪著他。”

    雙胞胎沒辦法，只能順從父親。

    好在家里有保姆、園丁、司機，到處都有監(jiān)控，他還有專職秘書，生活水準很高。

    謝明煦工作太忙了，請姐姐在這里住一陣子，他先返回崗位。

    謝明萱留在這里每天照顧父親和舅舅，不到一個星期，謝云舟把她攆走，讓她回去和女婿好好過日子。

    孩子們走后沒幾天，家里來了意外的客人，正是許昭陽。

    81-砍死它

    正在后院打理花朵的謝云舟放下鏟子來客廳：“陽陽來了。”

    “大姑父，今天不上班，來看看您�！�

    許昭陽父母都去世了，他以前工作結婚大姑和大姑父沒少操心。

    現(xiàn)在謝家孩子們都在外地，他在廬州工作，得空就來看看幾家長輩。

    謝云舟讓保姆給他倒茶：“工作忙不忙？”

    “還可以，我的崗位不是很忙。”

    謝云舟笑了笑：“清閑有清閑的好，可以陪伴家里人。我現(xiàn)在就后悔年輕時太忙了，中間還有3年離開家，沒有一直陪著你大姑�！�

    許昭陽安慰道：“大姑和大姑父幾十年恩愛，外人都很羨慕�！�

    謝云舟看著外頭的陽光，心情略微好了點：“謝謝你來看我，中午別走了，你大姑之前在后院種了菜，我做兩個菜給你吃。

    把你姑父和你三叔也叫過來，我們一起吃�！�

    許昭陽小心陪著說話：“我姑父和我三嬸現(xiàn)在還忙的很�！�

    陸青青和趙國棟還沒退休，忙得很。

    謝云舟笑了笑：“人有事情做，不容易老。”

    說了一會兒后，許昭陽試探性地問道：“大姑父，那天大姑下葬的時候，你說大姑答應了我爸要求，你能告訴我，是什么要求嗎？”

    謝云舟瞬間抬頭，眼神犀利地看著他。

    許昭陽嚇了一跳，他第一次看到大姑父這么兇狠的目光。

    謝云舟慢慢起身，走到他跟前，一把拽住他的領子：“你知道什么？”

    許昭陽吞了口口水：“我爸去的那天晚上，讓我去門外守著。

    我，我從門縫里看到他給我大姑跪下了，管大姑叫姐姐，還說，讓大姑許他一個來世，像陳叔那樣。

    大姑說，只要執(zhí)念夠深，一切都能改變。

    我一直很疑惑，我爸當時腦子并不糊涂，為什么說那些糊涂話。

    而且，他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一點沒有別人瀕死前的絕望。

    大姑父，表哥前一陣子跟我說，大姑下葬的時候，你把大姑的名字寫錯了。

    你，你為什么把大姑的名字寫錯了？”

    謝云舟忽然呵呵笑了兩聲：“昭陽，知道多了，會折壽的�！�

    許昭陽立刻道：“大姑父，我想知道，我知道你沒糊涂，你肯定沒糊涂，你跟我爸一樣，你們一點不難過，你們肯定有什么秘密�！�

    謝云舟松開他的領子：“昭陽，你愿意陪我回一趟龍湖鎮(zhèn)嗎？”

    許昭陽點頭：“可以�！�

    謝云舟看著窗外，輕聲道：“昭陽，你爸肯定找到你媽了，我也想去找你大姑�！�

    許昭陽的心怦怦亂跳，他看了看外頭的大太陽：“大姑父，你真的沒糊涂嗎？為什么誰這些胡話”

    謝云舟繼續(xù)看著外頭的太陽：“昭陽，我沒有寫錯她的名字，她就叫蘇瑾瑜，只有我和你父親知道�！�

    許昭陽呆呆地看著他：“大姑父，我大姑不是姓顧么？”

    謝云舟笑了笑：“姓什么不要緊，我知道她是誰就好�！�

    許昭陽25歲開始，心里就一直有疑團，現(xiàn)在他非常想知道關于父親的一切。

    “大姑父，我跟你回龍湖鎮(zhèn)！”

    顧景元聽說妹夫要回龍湖鎮(zhèn)，很不放心，要跟著去。

    謝云舟擺手：“讓昭陽陪我去一趟�！�

    顧景元堅持：“不行，我要一起去！”

    謝云舟遂帶上了顧景元和許昭陽一起回龍湖鎮(zhèn)，下榻在曾經的林家飯館。

    剛一下車，鎮(zhèn)領導和區(qū)領導們立刻圍了過來，叫謝書記。

    別看謝云舟退休了，他曾是一方首官，68歲退休后又回到江南省，在整個江南省故舊遍地。

    而且，他兒子和女婿現(xiàn)在也如日中天。

    昨兒謝云舟的秘書給雙胞胎打電話，說老先生要回龍湖。

    謝明煦給龍湖鎮(zhèn)這邊打了個電話，請對方幫忙招待一下父親。

    謝云舟穿著一身素服，跟大伙兒一一握手。

    “我就是回來看一看，耽誤你們工作了。你們去忙你們的，我舅兄陪著我呢。”

    大伙兒把他迎接進林家賓館。

    當初的林老板把飯店傳給了兒子，兒子又傳給孫子，已經變成了中等規(guī)模的賓館。

    新任林老板昨天就得到了鎮(zhèn)領導們的話，今天不開業(yè)了，就接待這郎舅兩個。

    謝云舟跟大伙兒說了一會兒話，眼見他很疲憊的樣子，大伙兒紛紛離去。

    謝云舟休息了一會兒后，離開賓館找到那棵大槐樹。

    大槐樹在風中飛舞，樹上很多紅絲帶。

    謝云舟看著大槐樹，低聲道：“景元，我想和陽陽單獨說幾句話。”

    顧景元點點頭：“那我去林家飯館坐坐�！�

    謝云舟站在大槐樹下，等顧景元走遠了后才輕聲道：“昭陽，這棵大槐樹曾經幫了我一次，希望它還能幫我�！�

    許昭陽的心又開始亂跳：“大姑父，鎮(zhèn)上人都說這大槐樹帶著邪氣�！�

    謝云舟笑了笑：“管他邪不邪，能幫我就好。昭陽，你相信有別的世界嗎？”

    許昭陽嗯一聲：“宇宙的盡頭那么遠，有別的世界也不稀奇。”

    謝云舟伸手摸了摸大槐樹：“昭陽，謝謝你，這個世界還有你聽我說這些瘋話。

    瑾瑜十五歲來這里，若不然，她一個鄉(xiāng)村女子，怎么能帶著你父親和你馮叔考上大學呢。

    她是蘇瑾瑜，顧小曼只是一具驅殼罷了�！�

    許昭陽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大姑父……”

    謝云舟又笑了笑：“昭陽，大家都說我糊涂了，糊涂人說什么瘋話都不要緊，謝謝你能陪我回來。

    你大姑肯定送你父親找你母親去了，所以你父親才不難過�！�

    許昭陽慢慢消化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大姑父這樣一說，好像很多事情解釋的通了。

    “大姑父，你來這里準備做什么？”

    謝云舟忽然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絲狡黠：“我要砍了這棵樹！”

    話音一落，瞬間狂風四起，大槐樹劇烈抖動起來。

    許昭陽非常震驚：“大姑父！”

    謝云舟笑的眼神陰沉：“陽陽，它聽到了！它知道我的意圖，上次你大姑走了，就是它幫我找到的�！�

    說完，他對著大槐樹哈哈笑起來：“你有本事你今天晚上連夜就跑，可惜啊，你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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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上墳~~

    盛夏的天氣，說變就變。沒多大一會兒，天上下起了大雨，不時伴著陣陣雷聲。

    顧景元從林家賓館帶著雨傘趕了過來：“云舟，下雨了，不要站在樹下，快跟我回去躲躲雨。”

    顧景元現(xiàn)在把妹夫當成小孩來照顧，事事掛心。

    謝云舟沒有拒絕：“陽陽，我們回去。明天我們再來，到時候我們帶上酒來這里坐坐，我和你三叔給你講你爸小時候的故事�！�

    臨走的時候，他還看了一眼大槐樹，天上咔嚓一聲雷響。

    顧景元給謝云舟撐傘：“這天說變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