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六道骸接過那張“游樂場”的入場門票看了兩眼,忽然直起了身體,
收起了剛才懶洋洋的神態(tài)。
“這是什么?”
“你不知道?”我比他還驚訝,
“是白蘭送過來的,除了我,其他守護者也有,
你現(xiàn)在不是他的貼身助理嗎?”
六道骸用力捏著那張惡心人的,
帶著矯揉造作意味的粉色門票:“白蘭的防備心理很重,
我日常能接觸的書面文件都是經(jīng)過篩選的�!�
他不再冷言冷語,向來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也變得鄭重起來:“……不過白蘭最近的狀態(tài)是有些奇怪�!�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六道骸沒有立刻回答我,他偏著頭看向窗外,那里狂風大作,草木倒伏。
他一定知道什么。
雖然很想快點很快推進任務,但是無論怎么想,打boss之前至少也要研究一下副本機制才保險。
“骸六道骸的聲音像是被浸潤了雨水,帶著涼意和濕滑:“那個地方我進不去,白蘭也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那里會是游樂場’嗎?”
我開口說道:“在我們進入那里之前,我想要更加具體一點的情報。”
推副本boss之前要做功課,不然很容易團滅。
白蘭給我的感覺很奇怪,他并不像是一個典型的反派。偏愛純白的色調(diào),喜歡棉花糖這種甜軟的食物,明明有很多機會直接對彭格列下手,但卻并沒有這么做。很多時候,我覺得他甚至只是想要找點樂子。
明明是宣戰(zhàn),但偏偏用這種仿佛是玩鬧一樣的方式提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邀請好友周末游玩。正是因為這點微妙的不和諧感,反而讓白蘭的真正動機變得撲朔迷離。
六道骸盯著我的臉,忽然開口:“我沒有理由站在同盟的立場上,為你冒險,出生入死。”
我搖搖頭:“你搞錯了,我們是為了彭格列,為了共同的目標才一起站在這里的,霧守大人�!�
六道骸眉眼中帶著嘲意:“我
騙你的,我們的目標從來都不一致。”
我迷惑:“你不想搞死白蘭,那你想干什么?想加工資的話我可以幫你批條子�!�
六道�。骸啊�
他嘴角微微一抽:“不用�!�
“真的不用嗎?”我目露懷疑,“別勉強,這點小事我還是可以做主的。”
但六道骸聽到我的話之后,臉色變得更差了。
只見他冷笑了一聲:“我不是澤田綱吉,不會你一招手就過來�!�
“那好吧,我自己去�!�
我伸手想要把六道骸還拿在手里的門票抽回來。這人難搞也不是第一天了,所以我并沒生氣,也沒反駁澤田綱吉不是小狗,是他老板。
六道骸一言不發(fā),往后退了一步,主動躲開了我的手。
醞釀了一整天的暴雨終于席卷而下,狂風驟雨,萬物瑟瑟發(fā)抖。雨水撞擊玻璃,敲打屋檐,帶來隆隆巨響。唯有遠處的群山被銀白色的雨幕沖刷而過,連成一片灰黑色的剪影,始終靜默不語。
靛青色的煙霧再次在這個無人關注的角落彌漫開來,我盯著窗外的雨簾,像是入神了。
片刻后,身側(cè)傳來了庫洛姆茫然的聲音:“骸大人前面來過了嗎?”
“是啊。”
紫發(fā)少女很明顯已經(jīng)習慣了對方這種說來就來的行事風格,也沒多問,只是好奇地看向我。
“綾香姐姐,你在笑什么?”
我轉(zhuǎn)過身,用行動示意庫洛姆跟我走。
“在笑有些人死鴨子嘴硬�!�
我和庫洛姆并排走在長長的走廊里。
前面在和六道骸說話的時候,我口袋一側(cè)的手機就在接連不斷的震動,直到現(xiàn)在我才有空拿出來。
劃開屏幕,上面是是一連串的未讀消息,全部來自于五條悟。
“好吵,我感覺他們都在說廢話。”
“你去哪里了?”
“好無聊,想走了�!�
“你為什么不回消息,我要生氣了。”
……
諸如此類,他也不嫌煩發(fā)了十來條。
最后一條是——“你不理我,我要來找你�!�
我:“……”
來不及打字,我看都沒看,直接隨手劃拉了一個表情包給他發(fā)了過去。
——貓貓摸頭.jpg
五條悟秒回,給我發(fā)了一個同系列的貓貓貼貼的表情包。
很快,我和庫洛姆再次回到了會議室的大門前,我沒有停頓,直接抬手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金屬門。
第一眼就看到了五條悟,他氣場沉郁,表情十分不耐煩,給人一種他下一秒就要暴起殺穿基地的既視感,即便兩秒鐘之前這人還在給我發(fā)表清包賣萌。
見我回來,澤田綱吉立馬抬頭看了過來。
“綾香!”能看得出,這場會議的出席人員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精神壓力,看到我的瞬間,他露出得救的表情。
“你們討論得怎么樣了?”我拉開椅子讓庫洛姆先坐,隨后自己才隨便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額,好像和你離開之前沒有什么區(qū)別。”
我忍不住笑了:“啊,好吧。不過我剛才聯(lián)系上了一位勤勤懇懇,為彭格列鞠躬盡瘁的情報人員,所以我建議可以先等他行動之后,我們再制定后續(xù)的計劃。”
澤田綱吉傻眼,面露迷茫:“彭格列有這樣的人嗎?”
“有啊�!�
我剛想再說兩句,忽然表情一變。
坐在斜對面的五條悟瞬間看過來:“怎么了?”
我來不及回答他,就飛快閉上了眼睛。
因為就在剛才,我明明仍然
身處彭格列基地的會議室,但腦海中卻忽然多出了一份視野——那是屬于六道骸的目光所及。
雖然猜到了他會行動,但是我怎么也沒想到這個人居然執(zhí)行力這么強,他才離開了多久,五分鐘有嗎?居然已經(jīng)開始采取行動了,真不愧是全年無休,打三份工的三好員工六道骸,恐怖如斯,令人難以想象。
那是一條很長很長的雪白走廊,無論是往前進,還是向后退,都是一成不變的白色,枯燥到蒼白。
一身黑的六道骸置身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這里的空間寂靜到滲人,只有單調(diào)的,鞋跟敲擊地面的輕響,而走廊并不算太長,舉目望去,盡頭是一扇同色的門。
[你不是說不給彭格列賣命嗎?]我一邊通過六道骸的視野到處打量,一邊利用幻術鏈接思維,和他在腦海中溝通。
六道骸表情哼笑一聲:[別把我和彭格列扯上關系,我也從來沒給黑手黨賣過命。]
……嘴硬吧你就。
我懶得就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和他多辯,轉(zhuǎn)而觀察起四周的頸項。
越看我就越是覺得奇怪,周圍環(huán)境給我的感覺更像是醫(yī)院的長廊,雖然明亮,但是透著一股沒有希望的死氣沉沉,和“游樂場”這三個字并不相符。
[不太對勁。]六道骸邊走邊和我說話。
[哪里不對勁?]
[我進來得太輕易了,守衛(wèi)不堪一擊。明明口頭禁止所有人靠近,但是實際的阻攔手段卻近乎于無。]
[你覺得他是因為自大還是自信?]
六道骸伸出了帶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毫不猶豫地推開了走廊盡頭的門,隨后一秒不停的走了進去。
我嚇了一跳,但定睛一看,卻發(fā)現(xiàn)門后并不是全新的區(qū)域,而是一條一模一樣,毫無變化的純白走廊。而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同色的門。
六道骸見狀,反倒是提起了一點興趣。
[你覺得下一道門后面是什么?]他在意識中問我。
我一邊觀察一邊猜測:[我覺得還是一模一樣的走廊,這里不是幻術,就是多層空間折疊,白蘭還有這種技術嗎?難道他的防御手段就是累死闖入者?”]
[也許。]
六道骸加快了腳步,很快他推開了第二扇門,結(jié)果也不出所料,仍舊是一成不變的純白走廊。
于是繼續(xù)往前,他仿佛不會累,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開門這個動作,而門后的景色始終千篇一律,毫無變化。
重復而又枯燥的機械動作足以使人發(fā)瘋,但六道骸卻擁有驚人的耐心。
即便是再平常的場景,循環(huán)無數(shù)次也變得驚悚了。普通人在這里可能已經(jīng)精神崩潰了,好在在場的“兩個人”都是精神力相對強大的幻術師,并不會被這種低級的心理暗示影響。
很快,在重復開到第九百九十九扇門的時候,六道骸一直毫不猶豫的動作忽然停下了。
他皺眉盯著眼前的把手,像是在猶豫。
[��?]
我在意識中出聲問他,六道骸卻怔怔的,并沒有及時回復我。
于是我也只好被迫同步盯著門把手發(fā)呆,這里給我的感覺有些奇怪,明明是如此壓抑的場景,我卻不覺得討厭,甚至對門口的事物產(chǎn)生了一絲不合時宜的期待,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和我休戚相關的東西。
……想知道里面會是什么。
……要是我本人也在就好了,現(xiàn)在就可以不管六道骸,直接走進去。
諸如此類的念頭充斥了我的大腦,我一邊覺得突兀和不對勁,一邊又難以控制這種想法產(chǎn)生。
作為可以催眠的幻術師,我很清楚自己并沒有被精神操控,以上這些念頭都是來源于我自己,像是
某種強烈的預感。
六道骸的雙眼定定地注視著眼前雪白的大門,似乎低聲說了句什么,但是我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沒有聽清。
[后面有什么?]正在給我開意識共享的六道骸也察覺到了我此刻焦灼又矛盾的心情。
我猶豫了兩秒,選擇實話是說。
[不知道,只是預感而已,我想進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六道骸的臉色有些發(fā)白,然后他抬手,將這最后一扇門打開了。
——門后的畫面終于出現(xiàn)了改變,我看到了刺目的光線。
六道骸緩緩走了進去。
我的精神高度緊繃,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著我,但是意外就在這一刻降臨了。
就在六道骸完全走進去的下一秒。
我和他之間的聯(lián)系,忽然斷開了。
毫無征兆,令人猝不及防。
他的身體在抗拒走進這扇門。
就在他站在那第一千扇門前的時候,六道骸的骨骼震顫,像是有電流經(jīng)過。
[骸?]耳邊傳來了她細細的聲音。
[我從沒打算為你出生入死。]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于是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答復。
明明是在這樣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六道骸的思維卻彌散片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曾經(jīng)聽到過的一個故事——那是大概是十幾年前了,他尚且年幼,和一群差不多年級的少年,縮在黑手黨的地下實驗室,等到一場又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折磨。
不過即便在這種壓抑又朝不保夕的時刻,人只要活著,就還是會樂于去找點樂子,哪怕聚在一起說點沒頭沒尾,胡編亂造的故事。
傳說世界上有一種可以迷惑人心的花,沒人見過它真實的樣子,因為所有人在聞到它所散發(fā)出來的幽香之后,就會神志失常,隨后陷入永恒的幻覺。
被花香影響的人會主動去做一些正常人難以理解的事情,比如投身烈火,淌入汪洋,在極寒之地褪去所有保暖的衣物,最后面帶著微笑死去。
聽完這個故事之后,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牙酸的表情,唯有六道骸不動聲色。
說這個故事的人在半個月之后就死于一場移植手術,但這個故事六道骸卻一直記到如今,他自己都說不清是為什么,明明也沒有很喜歡這個故事。
而此時此刻,他卻真的聞到了一股馥郁的花香。
[我想進去看看]
不過我不是那些會因為幻覺喪失生命的人,六道骸想,大不了就是舍棄眼下的這具身體。
于是他推開了門。
被單方面切斷和六道骸的精神聯(lián)系的時候,我其實并不十分擔心他的安危。畢竟六道骸現(xiàn)在所用的是里奧的身體,哪怕真的發(fā)生他也解決不了的危急,大不了直接拋棄這個的馬甲,轉(zhuǎn)頭換個肉身,照樣興風作浪。
會議室里的人不明所以,只有庫洛姆,因為和六道骸心神相通,所以察覺到了一點異樣。
“骸大人……”少女的神情緊張。
我低聲安慰她:“就算打不過,他至少跑得掉。”
庫洛姆雖然仍舊不安,但仍舊強打精神,勉強朝我笑了笑:“嗯……”
但就在這個時候,異變徒生。
庫洛姆的雙眼忽然失神了一瞬,隨后她發(fā)出了一聲受到重創(chuàng)般慘叫,隨后她臉上的血色盡褪,化成紙一樣的白。
與此同時,她原本還正常的腹部忽然發(fā)生了詭異的凹陷,仿佛身體里的內(nèi)臟在瞬間消失了一大半——十年前庫洛姆才接觸幻術沒多久,只是個半吊子幻術師,因為車禍缺失的內(nèi)臟,一直是靠六道骸的力量勉強維系的。
庫洛姆某種程度上,可以代表她身后六道骸的真實狀態(tài)。
我唰的一下站起來,一把攬住少女的肩膀,同時空余的那只手飛快按住她的腹部,用幻術重新構建了內(nèi)臟。
——少女干癟扁平的腹部逐漸鼓起,重新恢復了正常。
庫洛姆這才勉強緩過一口氣,她掙扎著握住我的手,眼淚已經(jīng)同時涌了出來:“……骸大人!”
我面上仍舊維持著鎮(zhèn)定,但是心中卻也不由自主地忐忑起來。
理智告訴我,六道骸狡兔三窟,經(jīng)驗豐富,沒理由在這種時候翻車,但庫洛姆的表現(xiàn)卻讓我不得不動搖。
就在我心神不寧的時刻,我忽然頭一暈,隨后眼前飛快閃過數(shù)個毫無關聯(lián)的畫面,像是有人強行將這些塞進我的大腦。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經(jīng)常與我精神互通的六道骸。
我想要反過來追溯他的位置,卻發(fā)現(xiàn)對方仿佛一只斷了線的風箏,來路茫茫,若有似無。
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卻無法判斷他的位置。
最后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我用力掐了把自己,逼自己集中精神。然后摒除雜念,努力將六道骸傳遞到我腦海中的畫面鐫刻在心中,確保自己不會忘記。
——一張地圖,一份基地的內(nèi)部構造圖,最后,還有一張繪著人物的卡片。
卡面上繪著一個倒吊在樹上的男人,而他的雙手被縛在身后,無法動彈。
這是塔羅牌的第十二張牌,倒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