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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張唇,只成兩個(gè)字。

    “為何?”

    -

    “為何?”

    短短兩個(gè)字,也支離破碎,語不成調(diào)。慕道瑛唇瓣顫了顫,緩緩地又問了一遍。

    不知到底是在問劉巧娥,還是在問自己。

    為何這一切會發(fā)展成眼前這般模樣?!

    靈元身死,他已認(rèn)清了自己將要做盡這個(gè)不肖之徒了。他無法恨她,尤其是得知小茅嶺與云山的往事之后,他再也無法恨她了。

    他想要查清楚這塊空白。

    他想要了解她的過往。

    他想,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到底還在清虛,他跟劉巧娥之間,仍是有可轉(zhuǎn)圜,可商量的余地的。

    他想要跟她把話好好說清楚,

    可為何,她偏偏又在這個(gè)時(shí)候做出殺人奪劍的事。

    眼角余光,瞥見下方地面那一場血色的屠殺。

    數(shù)不清的修士在倒下,他們不過是前來觀戰(zhàn)的無辜弟子,卻淪為了這些魔兵魔將的刀下亡魂!

    魔門功法奇詭,抽筋拔骨,梟首剖腹,手段之殘忍,令人耳不忍聽,目不忍睹。

    若說靈元之死,慕道瑛尚且能留給自己說服解釋的余地,可下方這些普通的游劍閣弟子又何其無辜!

    慕道瑛終于感受到一股錐心之痛!一顆心漸漸被失望填滿,下沉。

    他微微合眼,眉間掠過一點(diǎn)難以掩飾的驚怒。

    “你跟魔門!”

    原來如此。

    既如此,那一切便都解釋通了。

    她跟魔門原來早已暗通款曲,從一開始她求取“春簡”,參加春臺問道,便是為了博取仙盟信任,以待今日!

    倘若當(dāng)真如此,那宿霧城中,靈元身死,她到底又主動參與幾分?

    劉巧娥怒道:“便如你所見!”

    她目光不偏不倚,如釘子般直勾勾射入慕道瑛的心肺,驚起一陣痛不欲生。

    她從未見過慕道瑛如此冰冷急怒的神色,直到這時(shí),他清潤的眼里這才蕩過一抹清楚的痛恨。

    自從決定做出這一切起,劉巧娥便已做好了跟他分道揚(yáng)鑣的準(zhǔn)備。

    她目光向下,瞥見男人蒼白枯瘦指尖,因?yàn)殡[忍而鼓起一道道的青筋。

    她有些好笑,唇角露出個(gè)譏嘲的弧度,“我說過,下次見面,用‘逢春’殺我。”

    慕道瑛的呼吸都仿佛凍住了。

    她明知道,他不舍,他如何狠心對她動手?

    可劉巧娥并不給他優(yōu)柔寡斷的時(shí)間。

    “若你不殺我,便是我殺你!”

    剎那間,蓮花飛出,劉巧娥的身形被包裹在蓮瓣之間,箭射而出。

    慕道瑛咳出一口血沫,匆匆舉劍應(yīng)對,可劉巧娥卻只是虛晃一招。

    鼻尖掠過女人烏黑盈香的發(fā),擦肩而過的剎那間,劉巧娥五指曲張,朝山河劍抓去。

    慕道瑛臉色大變,提劍去攔。

    怎奈劉巧娥根基強(qiáng)他無數(shù),動作更快一步,已穩(wěn)穩(wěn)將山河劍納入掌心。

    慕道瑛見狀,只能改變作戰(zhàn)方式,劍光漫天,交織成網(wǎng),攔她去路。

    “慕道長就這么舍不得我走?”她目含譏諷,百般調(diào)笑激怒。

    他抿緊了唇,面色冷冰冰的,不言不語,愈發(fā)顯出幾分冷沉的憤怒。劍出如風(fēng),足點(diǎn)如雨,劍光如水銀瀉地,連綿不絕。

    二人在足踏鐵索,三言兩語之間,便已交手百招。

    劉巧娥稍稍有些意外,慕道瑛竟能在她手下堅(jiān)持走過這么多招。

    明明兩個(gè)月前,他還是那副根基破損,柔弱不堪的模樣。

    兩人打著打著,便順著鐵索,躍上了附近那為今日春臺問道修建的百尺高樓。

    -

    羅那吉這次派出的魔將,其修為并不亞于三大家宗門長老,天上,地下,法寶往來,寶光交織,戰(zhàn)況膠著成一團(tuán)。

    有人挺身而出,有人逃之夭夭。

    這時(shí),終于有幾個(gè)幸運(yùn)兒殺出了重圍,躍上了樓頂馳援。

    但還未施展動作,便被劉巧娥毫不留情,一一打落。

    她早年得圣君功法殘頁,合歡功法陰陽并行,運(yùn)轉(zhuǎn)無礙。

    常人山河劍到手,通常受制于那冰寒煞氣,可她丹田內(nèi)息與山河劍一脈相契,甫一入手,略略適應(yīng),便可自由指揮,如臂指使。

    如今她手握山河劍,傲視群雄,場中誰人又能奈她如何?

    便是慕道瑛,只要她想,足可讓他斃命死絕。

    可她并不想這樣干,因?yàn)檫@還是她第一次見慕道瑛如此沉郁憤怒。

    他素性溫柔,外冷內(nèi)熱,連本命劍都叫做“逢春”,劍招也一向是春風(fēng)化雨,春水滟滟般不爭,不搶,以柔之勝剛,弱之勝強(qiáng)堅(jiān)。

    可如今這一江滟滟春水,也成怒浪號天,滄海奔流之勢。

    因?yàn)轷r見,劉巧娥宛如瞧見個(gè)什么奇景似的,心中好笑。

    少女時(shí)總幻想慕道瑛追逐在她身后,猛烈示愛,如今追著她打又怎能不算夢想成真?

    將這樣溫潤如玉的人逼到這樣瀕臨崩潰的地步,對她來說,竟成了一種莫大的快1感。

    她嘴里愈發(fā)混不吝地說著。

    慕道瑛卻好似打定了主意,絕不肯再同她多說一個(gè)字,任由她百般調(diào)笑,也抿唇不言。

    劉巧娥裙角飛揚(yáng),足尖輕點(diǎn),將琉璃瓦片踩得嘩啦啦直響。

    在慕道瑛追上她的那一瞬間,她一腳猛踹他膝蓋�?此婆畠杭亦僚倚Φ囊荒_,實(shí)則暗蘊(yùn)萬鈞之力,若是尋常人定然膝骨粉碎。

    慕道瑛側(cè)身一閃,便是只被那余風(fēng)掃過,也不由雙膝一軟,皮開肉綻,身形晃了晃,眼看就要失去平衡。

    慕道瑛的身影卻忽然一折,一飄。

    宛如春風(fēng)中的一片柳葉,極輕,極柔,以其柔弱莫爭的姿態(tài),隨余風(fēng)而動,緩緩降下。

    劉巧娥哪里肯見他好過,他足尖方觸地,她便冷笑一聲,鬼魅一般飄至他身后。

    他微微蹙眉,回手劈去,卻被她反拂開掌風(fēng),兩人又噼噼啪啪徒手過了十幾招。

    雙掌如春風(fēng)纏花,飛燕逐柳。

    終于,讓劉巧娥覷準(zhǔn)一線空隙,按定他雙肩,將十成十的內(nèi)力統(tǒng)統(tǒng)灌注于他體內(nèi),將他雙膝生生砸在瓦上,沉沉按了下去!

    喀拉拉!

    琉璃瓦碎,破碎的瓦片深深扎入慕道瑛的膝蓋,他雙膝下沉,被她這一按,足足墜入三層屋檐。

    他還未來得及半空中調(diào)整墜落的姿態(tài),又被劉巧娥揪住衣領(lǐng),甩回樓頂。

    因這一場激烈,慕道瑛再也站不起身。趔趄著跪倒,青衣染血,道冠也跌落,烏發(fā)散落了下來。

    劉巧娥目光一轉(zhuǎn),直接取下懸掛在樓頂?shù)哪侵肟诖蟮哪档ぁ?br />
    層層疊疊的花瓣如紅綃裁剪而成。

    葩疊萼重,蕊攢黃粉,灼灼花光,艷如爛爛朝霞,一如眼前冰雪姿容的美人,含怨薄怒。

    “昔年,我也曾向往過你們樓臺摘花時(shí)的少年風(fēng)流�!�

    她輕慢地用花枝抬起他的下頜。

    因?yàn)閼嵟�,慕道瑛眉眼生動,更逼出驚心動魄的傾城艷色。

    冷極,峭極,艷極。

    重重花瓣,在那冷滟滟的橫波目下也為之黯然失色。

    劉巧娥用那牡丹輕輕抽打他頰側(cè),

    “未曾想今日倒也讓我體驗(yàn)了一把樓臺摘花的風(fēng)流。”

    “摘的可是慕道長這朵花?”

    第48章

    逍遙喜春散

    慕道瑛聽她越說越不像話,

    見她姿態(tài)如此輕慢荒唐,不由閉上眼,別過臉,

    不去瞧她。

    劉巧娥也不以為意,

    正要收牡丹入袖。

    倏地!

    身后破空之聲襲來!

    回眸見沈澄因面色冷冽,

    挺劍向她急刺!

    同一時(shí)間,

    她身前亦閃過一道雪亮劍光。

    沈澄因,

    趙言歌,不知何時(shí)終于突破重圍,躍上樓頂,

    一前一后,將她合圍,刺她前胸背心。

    原本打定了主意不跟她白費(fèi)口舌的慕道瑛,

    卻在此時(shí)不得不睜開眼。微微變了臉色。

    他唯恐他二人受劉巧娥的遷怒,不由微露急色,“詠章、阿因!”

    可就這點(diǎn)攻勢,如何能被已手握山河劍在手的劉巧娥放在眼里?

    她心里微怒冷笑,“找死!”

    掌心山河劍放出道道劍氣!自四面八方同時(shí)打向二人!

    山河劍劍氣如雪華漫地,

    所過之處,瓦檐草木紛紛凝結(jié)出森寒冰晶,沈澄因,趙言歌不得不倉促間調(diào)轉(zhuǎn)攻勢,應(yīng)對冰寒刺骨的劍氣。

    正當(dāng)這時(shí),

    他二人眼前一花,程洵的身影一閃而過,

    已擋在他們面前,及時(shí)阻住他們的去路。

    “二哥你讓開!”劉巧娥倏道。

    程洵一向是最無條件服從她的,

    什么也沒問,便讓出了去路。

    劉巧娥甩出血羅剎,血光一閃,如兩匹紅練橫空而去!

    慕道瑛擔(dān)心二人出事,強(qiáng)提起真氣,跌跌撞撞向前,卻又氣力不繼,一摔在地。

    趙言歌跟沈澄因剛翻上樓頂,便遇到劉巧娥發(fā)難,倉促應(yīng)對。

    他二人也算東華界天之驕子,在那紅練面前竟如初入道的稚童一般。

    血光伸縮自如,一連暴漲,便成一道血幕,環(huán)繞兩人身側(cè)將兩人圍住。

    這血幕光滑又堅(jiān)韌無比,兵器觸之,毫無損傷。不過一纏,一裹,一拉,一扯,兩人便被裹成個(gè)繭,帶回劉巧娥身邊。

    劉巧娥騰空而起,一手一個(gè),掐住兩人脖頸,

    慕道瑛驚痛怒極,終于開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劉巧娥沒有說話,只緩緩收緊了掌心。沈、趙二人登時(shí)露出窒息痛苦之色。

    眼看她就要生生捏碎二人喉骨——

    “我答應(yīng)你�!鼻嗄昀潇o的嗓音乍向。

    慕道瑛倏地說,他嗓音不高,也不急促,卻有種令人安定下來的奇異的平靜,

    劉巧娥手微微一頓,奇異瞧去。

    慕道瑛微微合眼,臉上露出濃濃的疲憊倦色,仿佛他已經(jīng)無法承擔(dān)更多了。

    他低聲下氣,卑微而懇切地說:“什么要求,我都答應(yīng)你。”

    “還請老母……”袖中的指骨捏緊又松開,成蒼白而虛弱的幾個(gè)字,“放他們兩個(gè)。”

    趙言歌跟沈澄因眼里同時(shí)有淚。

    劉巧娥目光閃動,默默不言,似乎在衡量這個(gè)交易是否合算。

    隔了一會兒,她松卸了指尖的力氣,卻沒放開他們兩個(gè)。

    仍是將二人高高提起。

    “你以為我會問你要什么?”

    劉巧娥淡淡笑了。

    “讓你伺候我嗎?”

    “慕道瑛,你是個(gè)君子不是?”

    “我不是�!蹦降犁f,“對你有私心,我不是。我若是君子,就絕不會愛上你。”

    劉巧娥呼吸一滯。

    復(fù)又冷冷一笑,“慕道長為了救自己這兩個(gè)好友還真是煞費(fèi)苦心。”

    慕道瑛看著她,沒有再糾正。

    劉巧娥:“你是個(gè)堅(jiān)定萬物如一,心懷大愛的君子,今日……”

    “我倒想問問你,你這兩位好友之間只能活一個(gè),你選誰?”

    慕道瑛瞳孔猛然收縮!

    她恨極了他皎如月華,普照萬物的風(fēng)姿。

    劉巧娥想,當(dāng)初宿霧城中她已經(jīng)說得足夠清楚,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可他偏偏又來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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