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男人瞇了瞇眼,冷下臉來:“才剛回來,便想著往外跑了?”
“你的心在什么上面?想見誰?”
封水衿被問愣了:“……什么跟什么呀?我就是想出去逛逛,買些好吃的和新衣裳而已。”
“不是都給你買來了?”封玄慎看向床邊的空碟子,“衣裳,明日我去買�!�
“你給我買跟我親自去又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同樣都是我出錢�!�
“……”
封水衿知道了,封玄慎這是故意駁他呢。說一句便有一句的歪理,他阿兄平日看著正經(jīng),實(shí)際上胡編亂造的能力還真不賴。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你憑什么關(guān)著我!我要有我的自由!”
封玄慎點(diǎn)了下他的額頭,氣鼓鼓的封水衿差點(diǎn)像個倒頭蔥栽過去:“睡覺了�!�
“呀!”封水衿很生氣,“你這個暴男人脫去衣衫,掛在衣架上,而后走回來在床沿坐下。封水衿抱住膝蓋,防備地盯著他:“你要干什么?”
“睡覺�!狈庑鲗⒈蛔由w在兩人身上,一副要在這里歇下的架勢,“半夜逃跑的事,以后都不可能。”
“……噢。”
他被封玄慎扯進(jìn)被窩,衣襟鼓起來一團(tuán),封玄慎伸手替他理好,封水衿卻以為他要脫掉自己的衣服,連忙捂住胸口:“今天,今天不行!下面還疼呢!”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借題發(fā)揮道:“昨晚那樣折騰我,以后你一日不放我出去,便一日別想碰我!”
提及昨夜,封玄慎卻嚴(yán)肅了表情。這事已困擾他一日,他看著封水衿,鄭重道:“水水,昨夜是我之責(zé)�!�
封水衿還沒聽出異樣來,“哼”了一聲:“當(dāng)然是你的錯了,還不快快補(bǔ)償我!”
封玄慎握住他的手,聲音低緩,沉若響鐘:
“身為兄長,倒行逆施,誤你前程,明日、后日,我已自請五十道天懲鞭。待鞭刑刑畢,此事算了。自始至終,所有罪責(zé)在我一人,你不必再記得這一切,更無人能苛責(zé)于你�!�
封水衿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眼中的光亮一點(diǎn)點(diǎn)消散。
天懲鞭,七星澤最嚴(yán)厲的刑罰,非判宗判道、欺師滅祖之人不得輕易啟刑。行刑前,受刑者必須卸盡全身靈力,以凡體受刑。執(zhí)刑之鞭,淬玄火浸毒汁,鞭身九九八十一道倒刺,一鞭下去便能讓人生不如死。
而封玄慎為了擺脫他,竟寧愿自請五十天懲鞭。
封水衿嘴唇顫抖,胸膛劇烈起伏,用力抽回手:“你又……又是這樣……”
手指不停發(fā)顫,眼眶溢滿眼淚,卻不肯落下:“你大公無私,深明大義……你多好啊,‘所有罪責(zé)在我一人‘……”
封水衿失望地望向他:“看,你又要承擔(dān)一切了,又要替我大義滅親、修正錯誤了——可從頭到尾,你究竟有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
“……水水,你還小�!�
“我還��!我永遠(yuǎn)都比你小,所以我的喜歡便不算喜歡嗎?我的真心便是假意嗎?”封水衿大聲道,“你永遠(yuǎn)這么自以為是!”
他偏頭躲開男人的觸碰,眼淚滾落:“明明也喜歡我,明明也想同我在一起,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我推開?”
“如果昨晚是另一個人,你還會做下去嗎?”
封玄慎懸在空中的手緊握成拳,沒有吭聲。
“你看,你連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對,說什么哥哥,分明是膽小鬼!”
“夠了�!狈庑鏖]了閉眼,良久方道,“……既已偏軌,更不可一錯再錯。”
此話竟是變相的承認(rèn)。可封水衿感受不到一絲喜悅,只有滿腹的委屈。他從小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獨(dú)獨(dú)在這事上受了十分挫折,幾番苦求,臨了依舊不得如愿。
封水衿其實(shí)一點(diǎn)也不想同哥哥吵架,可哥哥總是讓他難過。
他深吸一口氣,在被子上蹭掉眼淚,道:“你不必請罰,昨夜是我……我勾引你在先,要錯也是我的錯,不需要你來承擔(dān)全部。”
“你既然這般不愿意同我在一起,那我也不要跟你在一起了�!狈馑苿e過頭,似是下定決心道,“以后兄弟間如何相處,我們便如何相處。我不會…再黏著你,你也不許再莫名其妙控制我,我的哥哥,是沒有這個權(quán)利的�!�
封玄慎沉沉盯著他:“控制?”
“對,就是控制。尋常哥哥沒有一個會這樣對自己弟弟的,也不會有哥哥把弟弟鎖起來。你既然要做回正常兄弟,自然都不能干了�!�
明明他說放棄,說到此為止,是合了封玄慎的心意的�?赡腥四樕系谋砬閰s并不和悅,封水衿早已猜到他的反應(yīng),道:“不愿意么?不愿意的話憑什么要我將以前一筆勾銷?你說對我負(fù)責(zé),便是這樣負(fù)責(zé)的?”
一陣長久的對峙,封玄慎垂下眼,掩下所有情緒:“好,依你說的做�!�
兩相無言,封水衿翻了個身,縮去了墻角睡,離封玄慎遠(yuǎn)遠(yuǎn)的。
他聽到身后一陣窸窣聲,但很快便停息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不知過了多久,萬籟俱寂,男人大抵以為他已睡著,終于伸展長臂,將他摟進(jìn)了懷里。
在黑暗中,封水衿睜開眼,不出所料感受到腰間緊緊環(huán)繞的溫度,以及插進(jìn)他頸下作枕的手臂,以一個極具占有欲的方式將他整個環(huán)住。
兄弟關(guān)系嗎?封水衿挪了挪腦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那便看誰先忍不住。
30
畫地為牢
第二日,封水衿發(fā)現(xiàn)腳踝上的鎖鏈被解開了。
再去試著推開寢居的門,也不再受到阻攔。
終于是能走出房間看看了,封水衿跑去檐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從前,這個院子本叫疏月閣,后來被封水衿重新掛了塊匾,木匾上刷刷刻著他寫的大字:玄水院。
玄水院占地寬廣,西南方向的竹林依照封水衿的喜好換成了桃花,是他最常去之地。一道淺潭貫穿桃林,盡頭筑了水臺,封水衿常在水臺上吃喝,天氣好時,吃完便躺下睡一覺,等阿兄了結(jié)一天瑣事后來找他。
只不過,封水衿現(xiàn)在沒興趣去桃林,他許久未曾回玉衡峰,定是要去那的。何況,他的計(jì)劃中可沒想過跟他的“哥哥”再住在一塊。
封水衿換好衣裳,離開了房間。
他正要走出玄水院,場景重現(xiàn),竟再次被結(jié)界彈了回來。
封水衿連連后退幾步,不敢相信地摸了摸撞疼的鼻尖,簡直都要?dú)庑α恕?br />
封玄慎說的不控制,就是放他出房間、連院子都出不了?在他眼里到底什么才算控制?他昨夜那般反問,莫不是真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離譜?
封水衿曾經(jīng)思考過封玄慎對他的控制欲到達(dá)了怎樣的地步,但從未真正有過抵觸情緒�;蛟S是根植在倫理之外的感情難以避免產(chǎn)生扭曲與偏執(zhí),封水衿從始至終想要的都是最純粹、毫無保留的愛,洶涌濃稠得像一個讓他骨縫發(fā)疼卻確信存在的擁抱。
這樣的愛,封玄慎給了他又收回,收回的同時依舊像野獸圈地般占有他,要求他一如既往待在界限內(nèi)。
于是封水衿決定不讓封玄慎如愿了。
沒過多久,司空謹(jǐn)又來找封水衿。
他從院門探出個頭,看到樹下蕩著秋千的封水衿,大叫一聲:“喂!”
“你哥要我來陪你玩,我勉為其難過來的�!彼孪嚷暶骱昧耍鲋掳妥叩椒馑婆赃�。
封水衿看他一眼,笑了出來:“那謝謝司空少爺了。”
司空謹(jǐn)一愣,驚訝地看著他的表情:“你還笑得出來?”他努力想從封水衿臉上看出一絲傷心,“你哥都去受刑了,我還以為、以為你在院子里哭呢�!�
晃蕩的秋千立刻停止:“受刑?!他何時去的?”
“我來之前吧……不是,你不知道?”
抓著秋千繩索的手有些發(fā)顫,封水衿將腳邊的草皮踹飛,咬牙道:“這個瘋子……”
“你真不知道��?”司空謹(jǐn)連忙捂住嘴,心想自己是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他見封水衿心煩意亂的模樣,有些過意不去,跑去他身后給他推秋千:“別、別想了,也不是什么……重刑,真的,哈哈……咱們玩玩秋千吧……”
封水衿沒有說話。
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有時候,他對封玄慎的固執(zhí)真的束手無策。從小便是如此,譬如封水衿自己在山上玩,一不小心從石階上摔倒,額頭磕出了血,封玄慎也認(rèn)為是因?yàn)樽约簺]有看好封水衿,才會導(dǎo)致他受傷,而后便會去寒清洞罰跪一整晚,以此自懲。
封水衿從來攔不住他,甚至過了多年才知道封玄慎罰跪之事。也一如他們昨晚明明約定好了,今日封玄慎依舊背著他去受刑。
他垂下眼,聲音低低的:“不用推了,去桃林坐會吧�!�
兩人一齊來到桃林水臺,司空謹(jǐn)看他不太高興,道:“待會裘刃也來呢,咱們?nèi)硕酂狒[。我算算時辰,碎瓊臺的人也要走了,他應(yīng)是快要來了�!�
“碎瓊臺?雪姐姐要走了?”
“喔,對的,碎瓊臺不是前段時間外亂么?你哥派七星澤弟子去幫忙了,這事是裘刃在負(fù)責(zé)。今早將人送走,他便能休息一段時間了�!�
當(dāng)初雪重璃同封玄慎結(jié)姻,便是為的七星澤的援助。雖然婚禮被取消了,但在找到封水衿的事上,雪重璃幫了大忙,其他各宗見證了封玄慎找封水衿的瘋勁,派人援助碎瓊臺的事,沒一個人敢跳出來阻攔。
果然,沒過多久裘刃便來了,他聽司空謹(jǐn)?shù)膸Я烁睉虼号�,是民間風(fēng)靡的消遣時間的玩意兒。
三人玩了一上午,聽到門口的響動,方停下了手。
封玄慎左手提著一箱食盒,右手抓著五六個云織坊的衣袋,出現(xiàn)在了不遠(yuǎn)處。
封水衿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司空謹(jǐn)看著這畫面,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慢慢挺直了背。往常哪次不是封玄慎才出現(xiàn)個衣角,上一秒封水衿還在面前,再一眨眼位置就已經(jīng)空了,看過去,人早撲到了他哥身上。
這次怎么……怎么不太一樣呢……
司空謹(jǐn)不動聲色地朝裘刃那邊挪了挪位置。
封玄慎在原地站了會,先回了寢居,再出來時,右手的衣袋不見了,只剩下食盒。封玄慎提著那一盒東西,來到了水臺之上。
封水衿目不斜視,垂眸整理手中的牌。
“水水,我下山買了些吃食,你們可分食嘗嘗�!�
封水衿道:“不需要�!�
一陣沉默后:“我放在一旁,看看可有你愛吃的�!�
“我說了不需要!”封水衿忽然發(fā)作,猛地將手邊的茶盞砸了,碎片炸飛在封玄慎腳邊,留下一地水花。
“放在一邊?你現(xiàn)在彎得下腰嗎?!”
他尖銳的質(zhì)問狠狠刺向封玄慎,男人表情一怔,將食盒輕輕放在了桌上,輕描淡寫道:“并無大礙�!�
明明已打坐恢復(fù)了幾個時辰,他的嘴唇亦是慘白之色,卻依然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倘若再聽到一句,封水衿可能都會氣得再次爆發(fā):“……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氣氛冷至冰點(diǎn),封玄慎在一旁站了片刻,轉(zhuǎn)身走了。
看著男人遠(yuǎn)去的背影,司空謹(jǐn)終于大大的松了口氣。他拍著胸口,頭一次佩服封水衿:“你居然敢這樣跟你哥說話……封水衿,你真不一般�!�
封水衿勉強(qiáng)勾了勾唇,三人又消遣了一下午,傍晚,他送兩人到門口。
“明日不必來陪我了,我一個人無妨的�!币幌挛缢樕虾苌賻�,都是司空謹(jǐn)在活躍,封水衿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司空謹(jǐn)與裘刃對視一眼:“不行,本少爺后日就要走了,防止你以后偷偷想我,我明日還要來�!�
一行人推開院門,看到門外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