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眾神各懷心思地看熱鬧,就聽婬神娘娘語氣親昵地怪罪他:“你是該罰甲等,不是你動手,玄武門柱怎么會斷�!�
刑戈不認(rèn):“不經(jīng)打,也該換了�!�
戰(zhàn)神這脾氣,還真是……對上誰都不會低頭。
不過,他這樣已經(jīng)是難得的溫柔,看得愛慕他的那一大幫女神、仙娥們眼都熱了。
刑戈還欲再同天帝抗議,被佑春揮袖攔下,封了他,以及其余三位的嘴。她已做好了準(zhǔn)備:“天帝,罰吧�!�
沒犯什么大錯的真神甘愿領(lǐng)罰,該怎么罰、罰什么,對天帝來說是個難題。
天帝正愁之間,天后娘娘在他耳畔低語幾句,解了燃眉之急。
“婬神佑春,私行不端,間接釀成大禍,”天帝威嚴(yán)的聲音響徹大殿,“罰,暫封神位,貶入人間歷劫四則,待完成之日,方可歸位�!�
“卯月星君、神官帝危、青玹海帝、火神刑戈,皆受乙等神罰,神罰完畢關(guān)入天牢,待婬神佑春歷劫歸來方能出獄。”
相比四位天神受的罰,只是去人間歷幾遭劫的懲罰不痛不癢,實在算不上什么。
想看熱鬧的無關(guān)人等略失望,不過又都能理解。
佑春自然應(yīng)下。
天帝又說:“只是,待歷劫歸來,佑春娘娘同……”
他不便開口,但意思已經(jīng)傳達(dá)了出來,天帝不希望在他管轄的天界再發(fā)生佑春跟四位天神這樣混亂的關(guān)系。
佑春淺淺一笑,云淡風(fēng)輕地將他的話堵回去:“要么天帝頒布一夫一妻的法令?不過我記得,天帝也是有幾位侍妃的。”
天帝臉色不虞,但也只能將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
沒辦法,對面這位女神是神階高于他的真神,罵不得也打不得,不好管。
判完這幾人,天帝拂袖而去,顯然是受了憋悶,心情不暢快。
而這邊,佑春直到去領(lǐng)罰,才解了對那幾位情人下的禁言法術(shù)。
她沒同誰說一句話,也沒留下什么。幾個人都明白,佑春對他們因她爭斗這件事,并非是沒有任何不悅的。
然而,因為判罰受刑被迫平靜的表象下,幾位天神的心情其實也并沒有平復(fù)。
一方面是對其他人的仇視,另一方面,也有因為背叛而生的怨艾。
敬重、愛慕佑春是一回事,可這種感情越深,在得知自己并非唯一后,妒意也會越令人扭曲。
尤其是在天帝提出對此事的異議時,佑春回絕的態(tài)度,她并不想選了誰、棄了誰。
如何讓人好受?
婬神的幾位入幕之賓皆是天界中流砥柱,沒人一定有信心,自己是會被優(yōu)待的那一個。
這根刺深入命脈,而解鈴,只能是那系鈴人。
004|第4章
在人間
天帝判罰時只有寥寥幾字的“四則歷劫”,交代下去后,由掌管凡人命格的神官負(fù)責(zé)細(xì)化。
待佑春已經(jīng)到了人間,才知道這劫沒那么簡單。
“以最低微的身份,讓那些惡人愛上我?”她重復(fù)了遍仙童所說的話,摸了摸身上的粗布衣衫,眉頭微蹙,似笑非笑地?fù)u了搖頭。
在人間歷劫可輕可重,在大殿上聽天帝說得簡單,轉(zhuǎn)頭真到了跟前,又添了幾處為難人的東西來。
天帝和神官有權(quán)如此,可被派來看管輔佐婬神的小仙童不過是個邊邊角角不起眼的小神仙。
她結(jié)結(jié)巴巴抬不起頭來,生怕被遷怒:“婬神娘娘……”
“行了,我現(xiàn)在不過一介凡人,叫佑春吧。”佑春雖不恥那些暗中為難人的手段,不過她心胸寬敞,隨遇而安。既歷劫是她自己同意的,神格與法術(shù)也是自己暫封的,便沒有理由怨怪別人。
權(quán)當(dāng)作是來人間游玩一場。
要找人麻煩,那也是回去之后再想的事。
神的身軀與凡人的精細(xì)差異太大,佑春在人間的肉身并不是她原先的。下來之前,她在九重天摘了朵花隨手化了一具,臉與她有幾分神似。
整體看來,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她原身的完美,但以佑春追求美色的苛刻眼光,放在人間也是萬里挑一的人兒。
發(fā)現(xiàn)她已然面色從容,舒展手指查看自己這具身體,仙童懸著一半的心安放,她直呼真神名諱還有些怯弱:“佑春娘娘,您不必?fù)?dān)心,小仙會護您周全。”
“好�!庇哟撼π�。
短短時間,佑春已說服自己坦然接受未來的一切。
哪怕她剛來人間的身份是個洗衣裳的粗使丫鬟,哪怕她第一個需要征服的是這座親王府的主人。
暫不提讓廣凌王拓跋啟愛上她的難度有多大,這天塹般的身份差別,佑春想出現(xiàn)在他面前都難如登天。
玩笑話,對于一位上古真神來說,登天反倒是簡單事。
“拓跋啟?”佑春喃喃念著這名字,問仙童,“是長啟嗎?”
她那天界的情人有四位,來人間要征服的,據(jù)說生來情緣淡薄、命格孤寡的惡人也是四位,第一個又叫拓跋啟,種種關(guān)聯(lián)密切,佑春便想著,難道她需要征服的人都是天神們的化身?
仙童否定道:“不是的,佑春娘娘,您是帶著紫府神識下凡,但那幾位需要您去攀爬的人,可能名字和外貌有幾分熟悉,內(nèi)里芯子卻不同。這些人都是司命神官為了不冒犯您,費勁了心思挑選、安排的,可以理解為轉(zhuǎn)世�!�
神仙轉(zhuǎn)世,是不記事的,生來空殼一副。
這話的意思是,為了不讓要求甚高的婬神娘娘失望,安排歷劫的神官特地量身打造。
佑春對此將信將疑。
哪兒有那么巧合的事?該不會那些人串通了欺瞞她。天帝可疑,長啟他們同樣也很可疑。
做過數(shù)次枕邊人,佑春知道,哪怕是溫潤心善的青玹,也絕不是簡單的良善之輩。
在小仙童再三的保證下,佑春還是暫且信了她的話。
但其實佑春的警惕不無道理。
且她的直覺,是準(zhǔn)確的。
不過因為背后動手腳的法子掩飾得極好,守護她的小仙童又并不知道真相。那些處于暗處的細(xì)微小改動,便這么不動聲色地瞞了下去。
后話如何暫且不提,眼下,佑春遭遇了身份低微的第一個難題。
還沒與仙童把話說完,一道由遠(yuǎn)及近高聲吵嚷的聲音打斷她們。
“又春!沒見過你這么憊懶的賠錢貨,衣服沒洗完還敢偷懶,這些洗不完,不許吃午飯!”來人說著,又將一筐臟衣物砸到佑春腳邊。
身份尊貴的婬神娘娘何曾被這么粗鄙無禮地對待過?
佑春怔了怔,機警地低下頭掩飾來不及做反應(yīng)的神情。
仙童有特定的法術(shù),除了佑春能看見仙童,凡人的肉眼凡胎皆看不見她,所以小仙童倒不用隱去。
來催促干活的女子也不過才十幾歲的年紀(jì),梳著干練的短髻,身上布料比佑春的要柔軟些,衣袖以襻膊綁著,想必也是干粗活的丫鬟。
只不過佑春的身份要更低微,所以無論是誰都可隨意欺凌。
那女子見佑春木呆,既嫌棄又妒忌地瞪了一眼,轉(zhuǎn)身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
仙童害怕佑春生氣,可看她臉色竟只是對新奇體驗的稍稍驚訝。
佑春的確不介意。
她一個活了幾萬歲的神,何須同凡人計較。正如同螻蟻之于大象,野草之于高山。
況且凡人的欲望比神仙濃烈太多,在她眼里明亮得很。佑春看她們,就像看自己忠誠的信徒,她多得是寬容。
比較起來,還是腳邊這堆積如山的臟衣服更讓佑春不知如何是好。
她喜歡體驗新奇,但不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重復(fù)這些只有勞累的臟累活。不能用法術(shù),這些要洗到什么時候才算完?
她必須想辦法盡快脫離當(dāng)前最底層的低微身份才是。
005|第5章
洗衣婢
佑春對著一堆凡人的衣衫犯難,該怎么洗怎么開頭,她全然無從下手。
仙童想幫她也不能動用法術(shù),只能動手陪她一起洗。
一大一小正為難,院墻上方傳來小聲呼喚。
“主人……”
“落翎�!笔煜さ穆曇�,佑春一聽便知。
回頭望去,一只通體雪白的小鳥落在墻頭。被佑春看到后,翹了翹尾羽,撲簌簌飛下來,于空中化成一位白發(fā)白衣的純凈少女輕盈落地。
“主人,我來幫你!”落翎抬手便要施法洗衣。
天界那事發(fā)生時一片混亂,佑春無暇顧及這只小孔雀,緊接著她又接了懲罰,事發(fā)突然。
落翎沒了主人就六神無主,好不容易才尋到婬神娘娘在人間的肉身,變成小鳥作偽裝靠近。主人有難,小孔雀自當(dāng)全力以赴。
“不可!”佑春喝止落翎施法,“這是歷劫,借法術(shù)干預(yù)會受大懲�!�
佑春好歹也是八位真神之一,雖然真神們大多不知去向,以她的地位和人脈,如若需要幫助,任何事都不在話下。
但這是天帝親判的處罰,施加了禁令,萬萬不可投機取巧。所以佑春的處境凄苦,想要改變,也只能靠她自己。
落翎若要幫,只能像仙童這樣,老老實實用雙手幫。
洗衣的事于神仙而言太生疏,但好在簡單。三個人一起做,很快妥當(dāng)清晰。
洗著衣服,又聽仙童介紹人間的情況。
如今天下一統(tǒng)歷經(jīng)兩代王朝,當(dāng)代國號為央,開國九十二年,國姓拓跋。
雖久經(jīng)太平,但當(dāng)今皇帝驕奢淫逸,荒廢朝政疏于治理國務(wù)�;实刍栌梗瑥幕识嫉降胤焦賳T貪贓成性,以致民怨四起。
近來災(zāi)禍不斷,地動海溢,民間都傳,這是央王不賢,惹了天怒降罪央朝,禍及百姓。
凡人以為的天怒,其實是四位天神拈酸吃醋打架造的亂子。
所以,正如佑春所想,人間的境況和天界的鬧劇,到底何為因,何為果?
天機玄妙,不可說也。
……
佑春所在的院子是逼仄的雜物院,這里的地都是未經(jīng)掩蓋的泥地,偏偏有口井,便用作浣洗府上除上頭正經(jīng)主子以外其余管事些的衣裳。
剛過了立冬換季天冷,衣裳倒不多,所以只留了佑春一人做這些事。
水灑出來潤了土,大片的泥濘弄臟佑春的鞋和褲腳,甚是狼狽。
望著竹竿上掛著幾縱變得干凈齊整的衣裳,佑春長吁一口氣,雖勞累,但體驗新奇。
短短一兩個時辰,她知道了冷、知道了累、知道了餓,知道了身份低微者寸步難行的凄苦。這與她高高在上的真神身份渾然兩截。
做完差事,她跟著外頭的動靜,順著同為干粗活丫鬟的人流前行,去領(lǐng)中午的飯食。
仙童隱身隨行,落翎幻形為小鳥飛躍枝頭,一段一段地跟著。
路過一間寬敞的院子,看到方才見過的熟臉。
院子鋪著平整的石磚,寬敞干凈,晾曬的衣物柔順精致盡善盡美。旁的小丫鬟喚那人翠枝姐姐,幫著她的忙。
兩人舉著比她們高大不止半個身的男子衣袍廢力地?fù)纹�,那外袍寬闊,衣料厚重黑沉,還有大片的暗紋和金線繡樣,又浸著水,想必不輕。
待掛好后,小丫鬟想幫忙理順袖口,被翠枝罵開,不許她碰。
“沒規(guī)矩的小蹄子,你想做甚?殿下的衣服只有我能碰�!�
原來翠枝也是負(fù)責(zé)洗衣的丫鬟,只是看樣子,她管著府上洗衣這事,而她自己只用洗拓跋啟的衣物。
翠枝傲嬌地甩臉,視線一晃,注意到院門旁站的人。
這個叫又春的丫頭,是隨難民潮打東邊逃難來的,一家人都死了,餓倒在親王府角門的巷子里。叫她嬸娘瞧見,丟了半個饅頭,簽了賣身契進(jìn)府當(dāng)個最低等的丫鬟。
像這樣不知底細(xì)的,即便賣身也不會重用。
哪知,洗干凈才發(fā)現(xiàn)是個水靈靈的大美人。
翠枝遠(yuǎn)遠(yuǎn)瞧著她,重重咬著嘴唇生悶氣。
院子外人來人往的,可偏偏又春那丫頭格外扎眼。即便她頭發(fā)只是梳著最簡單的辮子攢成雙髻,穿著灰麻色的粗布衣裳,臉上還有泥水印子,但仍是一眼忽視不了的絕色。
那一雙洗了一上午衣裳碰了冷水的手垂在身前,雖凍得泛紅泛白,但形態(tài)好看得像畫像上仙姑的纖纖素手。
可讓翠枝嫉妒狠了。
要是她也生一張好臉蛋,讓她嬸娘將她送去前院,能不能有那個造化真不是她異想天開。
何苦整日在這破落院子里抱著親王殿下的衣袍凄凄做夢?
“衣裳你就洗完了?叫我發(fā)現(xiàn)沒做完沒洗干凈,你就死定了!”翠枝插著腰擺大丫鬟的譜大聲叫罵。
006|第6章
有門路
構(gòu)不成威脅的人再兇神惡煞看上去也是虛張聲勢,佑春不以為意。
看她本本分分地回答都洗完了,翠枝扁了扁嘴,甚覺無趣,擦干手上的水走出來,剜她一眼后大步朝前面走。
下人們吃飯是抬著桶在廚房后的天井里發(fā)放飯菜,此時階上坐滿了人,有些來晚了的,只能抱著碗站著吃。
今兒出了太陽,原本在屋里有桌椅能坐著吃飯的管事媽媽們,使喚小丫頭抬了小桌小凳擺在天井中央,邊曬太陽邊用飯。
佑春看到翠枝湊在一名圓潤的中年女人跟前,喚她嬸娘,遞碗遞筷,親昵非常。
仙童向佑春講解,這是親王府內(nèi)院管廚房的樊媽媽,翠枝的嬸娘,也就是“撿”又春回來的人。
佑春安靜地假裝埋頭吃著這碗毫無靈氣的尋常人間飯菜,維持著幾步遠(yuǎn)的距離,聽那樊媽媽與旁人閑話家常。
“你家那個兒媳是個有福氣的,第三胎也該落穩(wěn)了吧?怎的我家這個,成親一年了還沒個動靜,愁死個人�!狈畫寢尠β晣@氣,飯都用得不香。
一旁人道:“上次給你那個偏方?jīng)]效用?不然找個大夫給瞧瞧�!�
“什么法子都試了,也看過大夫了,兒子兒媳都是個好的。仍是個扁肚皮。”
翠枝道:“嬸娘放心,兄嫂都是有福氣的,興許就快有好消息了�!�
樊媽媽馬虎應(yīng)了聲,不想聽一個姑娘家插這類事的話,只顧扭頭跟年紀(jì)相差不大的媽媽說:“罷了,晚上我再去好生求求送子娘娘�!�
送子娘娘?巧了么不是。
樊媽媽要去求的送子娘娘,正是婬神座下的衍生神。除此之外,掌管姻緣、夢境和性別雌雄的神,也都是受她神力影響,在她管轄內(nèi)的神靈。
令樊媽媽憂心萬分的事,佑春只肖一句話便能有眉目。
機會送上了門,這事如利用好,佑春便能早些脫離困境。
找著了門路,但還不能著急。眼下場合不對,又春一個二八年華的孤女貿(mào)然去摻和這些事,會像翠枝一樣不被重視。所以佑春只當(dāng)聽了一耳朵,留了個記性按下不動,等待機會憑借此事一舉翻身。
人間的飯食毫無靈氣,只能飽口腹之欲。給下人吃的燉菜心、肥肉筍干湯,混著陳米黃黍攪合在碗里,其他人吃得呼嚕作響,佑春食難下咽,但因腹中空空也勉強用完了。
吃完午膳,她還得回雜物院繼續(xù)洗衣,王府人多,洗了管事的,還有大丫鬟們的。
待沒人時,她向小仙童打聽樊媽媽的事。仙童手握司命神官給的部分命簿,對人間這片與她相關(guān)的人事物都有交代。
“樊媽媽育有兩女一子,大女兒嫁了府里的親衛(wèi)兵,二子幫著管采買事務(wù),成親娶妻還未育子,三女兒在前院茶房當(dāng)差�!�
難怪樊媽媽對兒媳無子的事格外憂心,她就這一個兒子,兩只眼睛都盯著,因此全心全意地著急。
佑春打算替樊媽媽解決此事,借恩情為搭橋,求樊媽媽送她去個容易接近拓跋啟的差事。在這后院邊邊角角做著給下人洗衣的活,不離開,就算是干到垂垂老矣也見不上親王府中主人一面。
來人間的第一日于勞累中度過,干粗活的下人看忙的是什么,像佑春這等白日辛苦的,到了天黑便可以早早地回屋休息,待寅時末天麻麻亮,就得起來忙碌。
冬季夜長晝短,還可再晚半個時辰起。雖然吃食受限,在勞活的時間上,王府待下人還算寬厚。
歇息的屋子是許多人睡一起的大通鋪,有兩桶熱水可梳洗,不過事事簡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