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今才知?道，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顆如此熾烈的心。
老國公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低下頭?，認(rèn)真地看向她，語氣鄭重道：“你怎么會覺得，咱們公府，會拋棄白家的女兒呢？”
白憐兒茫然抬頭?，怔怔地開口：“因為女兒只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
老國公聽了，忍不住哼了一聲?：“庶女又怎么樣?，庶女就不是我白先業(yè)的女兒了嗎？我是太縱著你嫡母那房了，才會讓她和她的女兒依仗身份，如此輕賤你們母女。”
白憐兒有些手足無措：“其實嫡母嫡姐也沒有……”
老國公把手一揮，打斷她：“你別為她們說話！”
反手將白憐兒擁在膝前，憐惜地?fù)崦哪X袋。
“你真的很聰明，像我白先業(yè)的女兒，可終究跟著你娘，見?識短淺了一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之前說了，別的公府都逐漸沒落，只有我褚國公府依然屹立不倒，可知?是為什么？”
白憐兒茫然搖頭?：“女兒不知?……”
老國公輕笑一聲?：“那自然不全?是因為太祖蔭蔽，最重要?的，是咱們祖先傳家的家風(fēng)，‘玉骨’二字。”
“玉骨”乃白家家風(fēng)，每個?白家人都知?道，白憐兒知?道父親在教誨她，就抬起頭?，一臉求知?若渴地望過去。
老國公看她乖巧求教的眼神，頓生幾分愛子之心，愛憐地拍拍她的脊背。
“人行于世，皮肉皆可失，然無骨不立，我白家立世，靠的就是這根硬骨頭?�！�
“沒有輸?shù)挠職猓労乌A的根基，瞻前顧后，首鼠兩端，左右逢源，那是小人行徑。”
“如今滿朝文武，都在籌謀著押注，你以為為父就當(dāng)真沒這個?心思嗎？”
“可無論是光王府，瑞王府，還是其他亂七八糟的王府，依為父來看，都差著一點意思�！�
“我將你嫁給新娘娘那邊，不是因為你是個?庶女，不將你放在心上，而是這位新娘娘，對于咱們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我們褚國公府的攤子，已經(jīng)太大了�！�
“咱們府上當(dāng)然可以幫助下一任新帝，可新帝，會念咱們的恩多久呢？”
“對于皇座上的九五之尊來說，只要?有一絲背主之心，就是大忌�！�
“為父與今上情同手足，咱們府上多蒙陛下大恩，要?是下一任皇帝是陛下的親生兒子也就罷了，可下一任皇帝是陛下的侄子，那為父現(xiàn)在站隊，將來該如何自處？”
“不管是站哪邊，都是在新帝心里扎刺罷了，如此一來，倒不如堅定?地站現(xiàn)在這位陛下�！�
“忠心、玉骨，可能會被?一時埋沒，但永遠(yuǎn)不會被?丟棄，這就是咱們家的立身之道�！�
白憐兒瞪大眼睛：“爹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給你惹大禍了……”
老國公笑了一下，摸摸她的腦袋：“你一個?深閨女兒，能看到?這步已經(jīng)不錯了，可比你那倒霉哥哥強(qiáng)多了�！�
白憐兒立刻急道：“我哥他……”
老國公笑著拍拍她的腦袋：“罷了，罷了，那是你哥，也是我兒子，我以后會教他的�！�
白憐兒聽到?這，頓時破涕為笑，連連替哥哥道謝。
老國公對她的孝悌很滿意，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脊背。
“要?是為父沒做好準(zhǔn)備，那根本不會把你嫁過去，以咱們家的根脈，如果?不能進(jìn)，甚至不如退�！�
“既然準(zhǔn)備好了要?接受這門親事，那斷沒有還想著留退路這回事，連這點賭的氣魄都沒有，咱們府上，憑什么長盛不衰？”
“你記住，你是我白家的女兒，就算走出再遠(yuǎn)，身上也流著我白家的忠勇之血，白家永遠(yuǎn)是你的后盾�！�
“宸妃娘娘，如此大手筆，抬舉咱們家，那為父自然也不會吝嗇�！�
“等?你出嫁，為父會給你備一份艷羨全?城的嫁妝，讓你風(fēng)光大嫁！”
“而咱們家里，也會把你記入族譜，被?我白家子孫，萬世供奉。”
白憐兒猛然抬頭?，震驚地看向她的父親：“爹，哪里有出嫁女兒，記在自家族譜上的？”
老國公哈哈大笑：“如何不能？宸妃娘娘可以賜你未嫁女夫人之榮，爹爹為什么不可以給你出嫁女，入祠之榮呢？”
“我不僅要?將你的名字入譜，將你的事跡入譜，還要?將你的娘提成副妻，與你一同入譜�！�
“從此之后，你就是我褚國公府響當(dāng)當(dāng)?shù)牡张�，誰敢說出去個?不字！”
白憐兒幾乎被?這巨大的驚喜砸蒙了，不知?過了多久，眼眶泛起熱淚。
一下子撲進(jìn)老國公懷里，痛哭失聲?：“爹爹……女兒舍不得離開您��！”
老國公摟著她柔弱的肩膀，一顆心不禁也泛起慈父柔腸，老淚縱橫地?fù)ё∷骸暗采岵坏媚惆�，誰知?我那么多兒女，最知?乃父心思的，居然是你這個?小丫頭?。”
“要?是你是個?男兒身該多好啊，爹爹就不用把你嫁出去，也不用愁，這么大的家業(yè)，無以為繼了�！�
父女倆抱在一起痛哭起來，父女之間?，從未像此刻離得那般近。
當(dāng)白憐兒從父親的書?房里出來時，眼淚還沒有干涸，她卻止住了來獻(xiàn)殷勤的婆子，輕聲?道要?自己走走。
過了元宵節(jié)，依然凜冽的寒風(fēng)，幾乎將她的眼淚凝成冰晶。
白憐兒木然地從懷里取出那封書?信，最后還是一點點撕得粉碎，將它投入冬湖，漸漸沉沒。
她終于知?道，瀾哥哥是愛她的了，過往的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可他的愛，總是來的又遲、又薄、又懦弱。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需要?了。
白憐兒漫無目的地游蕩在長廊上，情與利之間?，她終究是選擇了利。
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就是一個?自私自利，滿心算計，貪圖安逸的女人。
可是當(dāng)長廊走盡，看著躍過來的新景色，她又有點失神。
要?不在外面多哭一會吧，不然好像會顯得她太過冷血無情。
要?是她不冷血無情的話，怎么能在這個?悲傷時刻，感覺越來越好了呢？
她和她娘，從此都有根了呀……
第59章
朕的愛情好像來了
元宵節(jié)一過，
朝堂上，就?發(fā)生了難以想象的變化。
散朝后，國公爺想起了和皇上昔年的情誼，
希望若是皇上不棄，
能?邀他過府一敘。
崇文帝立刻龍顏大悅，
欣然應(yīng)允，約好日期，
還說會帶上宸妃娘娘一起去。
剛剛散朝，
并未退去的朝臣們，
集體陷入沉默。
這些日子，
他們一直沉默著，
等待一個破冰的良機(jī)。
萬萬沒想到，這第一聲冰裂，
居然是從新娘娘那傳來的。
國公府啊，
有?著太祖榮耀，數(shù)世根基的超級巨鱷，他們的態(tài)度，
簡直像一根定海神針，
給紛亂的局勢，
又捶下勢若雷霆的一擊。
如今有?了國公府這個岳家，
新娘娘的根基，再不像從前?那樣，只憑皇帝的一絲寵愛，漂泊無依。
她終于?有?了一個皇后，甚至太后的資本。
眾大臣簡直不敢相信，
這是怎么發(fā)生的，但?它確實發(fā)生了。
一個卑賤的奴婢，
只用幾息，就?完成了華麗蛻變。
宮宴前?，還沒露苗頭，就?孤注一擲押“太后”，讓自己?的內(nèi)眷，討好新娘娘的朝臣們，簡直要笑瘋了，他們賭對了！
豪賭嘛，賭的就?是個心?跳，豈有?你“蕭”“林”萬世名，也當(dāng)有?我無名氏上場的機(jī)會了，哈哈哈！
于?是一聽到風(fēng)聲，立刻有?一群人湊上來恭喜老國公：“國公爺，笑得這般暢快，可?是喜事將近了？”
老國公樂呵呵地拱手：“要說喜事，還真有?一樁，若是成了，就?請諸位來喝喜酒�！�
人群聽此?，頓時笑成一團(tuán)。
熙熙攘攘的人，打他們身?邊經(jīng)過，然后陸續(xù)的，有?更多的人前?來問喜。
此?刻，無論是蕭相的人，林相的人，還是“儲君”的人，心?里全沒底了。
當(dāng)大家全沒底后，意外的，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新娘娘占據(jù)了皇上的全力支持，風(fēng)頭最?勁。
但?是皇上老了，她還沒有?子嗣，萬一皇上有?什么萬一，一個奴婢上位的太后，單憑“后宮不得干政”這一條，就?可?以直接把她打下去。
諸王室子占據(jù)了合法的繼承權(quán)，身?份最?正?當(dāng)。
但?不確定他們誰能?上，也不確定他們能?不能?上，老皇帝萬一沒有?萬一，努力活一活，過繼一個幼子，那誰都沒戲。
蕭相、林相這種干實事的，就?算皇帝更替，也不能?直接越過他們?nèi)ィ鴥晌幌酄數(shù)故前踩?br />
但?這二位相爺?shù)臋?quán)柄，也全來自頂頭上的皇帝，蕭相肉眼可?見的自身?難保，林相又被皇帝厭棄。
跟著他們，都不用考慮未來儲君的問題，現(xiàn)在就?得卷入黨爭漩渦。
抬頭望天，只恨不得揪掉自己?的頭發(fā)——
究竟處在哪個皇帝晚年的朝臣，會像他們一樣，連個線頭都理不出來��！
崇文帝沒有?親子這件事，直接把水?dāng)嚨阶?渾，誰都不知?道將來會出現(xiàn)哪匹黑馬。
而對于?襲紅蕊來說，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就?是最?好的狀態(tài)。
受限于?自然真理，她的身?高，沒辦法短時間，拔的和別人一樣高。
那就?先把個高的人，腿給砍斷，這樣大家不就?成了一條線上的人了嘛。
大浪好行舟，亂世出豪杰。
風(fēng)暴亂石堆里，可?就?論不到出身?了，呵。
……
崇文帝帶著宸妃娘娘親去國公府后，兩個人一碰，這門親事就?定了下來。
互換庚帖，互合八字，定媒定聘。
白憐兒母女?入族譜的事，也很快得到了族老的首肯。
現(xiàn)今滿京城滿大街，都在流傳玉華夫人的才名，白家人臉上倍覺有?光，自然同意的非常痛快。
只有?白沁君母女?快要氣?瘋了，她們老爺什么意思，是要抬那賤人母女?和她們平起平坐嗎！
面對鬧上門來的母女?倆，老國公不耐煩極了，不僅沒理她們的抗議，甚至還對著白沁君訓(xùn)斥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像樣。
轉(zhuǎn)頭讓國公夫人，從府庫里給白憐兒支出一筆厚厚的嫁妝，別給他添亂。
國公夫人看著他給出的，比自己?嫡親女?兒還厚的分?例，更加哭天抹淚，指責(zé)他偏心?。
老國公卻急眼了，拍案而起，對著國公夫人暴喝——
“等我死了，整個國公府都是你兒子的，你到底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們母子，是不是眼里只有?自己?，絲毫容不下我的其他子女?！”
“要是這樣，那正?好，襲爵的人，我還沒向皇上報呢。”
“一府之人的身?家性命，要是交到你們這樣苛酷的母子身?上，還不如讓它斷送在這里！”
聽到此?話，國公夫人后退幾步，仿佛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的夫她出身?高貴，娘家硬氣?，所以就?算是面對國公爺夫君，也從不向他低頭。
然而如今涉及自己?親兒子的爵位，這位要強(qiáng)了一生的國公夫人，終于?感受到了一絲膽寒。
一個明媒正?娶的正?妻，被一個賤妾同列，已經(jīng)沒有?絲毫臉面可?言。
可?偏偏為了她兒子的爵位，就?算打落牙齒，也不得不忍下去。
白沁君看著母親受辱，淚流滿面。
她絕對不會放過那對賤人母女?的！
……
和國公夫人的滿心?哀怨相比，白母卻喜極而泣。
以前?她和主母斗得不相上下，日子過得花團(tuán)錦簇，風(fēng)光極了。
可?夜深人靜，望著眼前?好像永遠(yuǎn)沒有?盡頭的黑夜，也會心?緒翻騰。
等她死了，無名無姓的，會不會就?成了一縷永遠(yuǎn)飄蕩在這黑夜中的孤魂野鬼？
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被提拔成副妻，并被允準(zhǔn)進(jìn)?入白氏族譜。
雖然得到的，可?能?僅僅是“副妻周氏”幾個字，但?已經(jīng)大不一樣了，她終于?有?安身?之處了！
白母以前?以為，想要抬入白家祖墳，只能?靠她兒子爭氣?。
萬萬沒想到，做到這一切的，居然是她的女?兒。
上天賜她一個這樣的好女?兒，她這一生還能?有?什么求呢……
見她哭得狼狽，白憐兒便上前?去，摟住她的脊背，笑著安慰道：“娘，你別哭了，好處還不到此?為止呢�！�
“等我嫁過去，就?請娘娘，也給你封個誥命夫人，封一次哭一次，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白母忍不住破涕為笑。
她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成了女?兒的女?兒，她的女?兒，倒成了一個娘親。
哽咽地擦著眼淚：“你不用老想著娘，娘有?你哥呢，以后娘要天天督促他上進(jìn)?，早晚讓他掙出頭去，”
“你一個女?兒家，在婆家好好過日子，才是要緊，老是想著娘家，婆家會心?里不痛快的�！�
白憐兒卻早已破罐子破摔了，無所謂道：“娘，你放心?，我嫁的不是別人，而是宮里的宸妃娘娘�！�
“咱們這位娘娘，別的不好說，封個誥命，卻像是喝水一樣簡單。”
白母被她逗笑了，仔細(xì)想想，還真是這樣。
以前?從沒見過哪家的誥命，和大白菜一樣，想封就?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