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崇文帝哈哈大笑，不過很快又收斂了笑容：“此法當(dāng)然是好，但要怎么落到實處呢，我只怕離得遠(yuǎn)了，耳朵很快就會被堵上�！�
襲紅蕊便又笑道：“堵得住一只耳，堵不住萬顆心，或許您現(xiàn)在，要給天下人，唱出聲名遠(yuǎn)播，流芳千古的戲了�！�
“戲？”
崇文帝頓時來了興趣。
襲紅蕊摟住他?的脖子，彎著眼睛笑起來。
……
伴隨著蕭南山的抄家，這場對?蕭黨的追剿，終于轟轟烈烈地宣告勝利。
茶余飯后，街頭巷尾，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這樁大事，然而某次暢談結(jié)束，突然有個人提出一個問題，那就是對?陸歷昭，皇上打算怎么處置啊。
一時間，所有人聽到這個問題，都沉默了。
皇上雖然查是查了，處置也處置了，但以民告官終究是大罪，最終會如何處置他?呢？
陸歷昭身上經(jīng)?歷的慘案，太?具普適性了，無論是讀書人，還是普通老百姓，都感同身受。
一時間，沉默蔓延，所有人的心，都為他?揪了起來。
而處于風(fēng)暴中心的陸歷昭，卻很平靜。
原來就這么簡單……原來就這么簡單……
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笑，或者是應(yīng)該哭，然而最終，什?么都沒有，他?只是覺得很安心。
從?此以后，他?終于能閉上眼了，再回到那個血月之夜，他?也不害怕了。
無牽無掛，無仇無怨，可死矣。
“當(dāng)啷�！�
門?外?響起開鎖的聲音，陸歷昭平靜地看過去，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接受任何結(jié)局了。
然而當(dāng)視線觸到來人時，他?還是愣了愣，因為為首的，不是秦行朝，而是一個宮裝華麗的女子。
陸歷昭看著她的臉，和裝扮，很快猜到了她的身份，慢騰騰地起身行禮：“草民參見宸妃娘娘�！�
襲紅蕊卻幾步上前，恭敬地彎下腰扶起他?：“先生快請起，看先生這樣，實在讓人心如刀絞，朝廷愧你頗多?，妾身無地自容啊�！�
陸歷昭：……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襲紅蕊，已經(jīng)?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他?，早不會被任何事迷惑了。
可是看著此刻以千金之軀，親身入牢房的宸妃娘娘，他?還是有些難以理?解。
襲紅蕊卻不管他?的迷茫，直接憑借驚人的臂力，將沒幾兩肉的陸歷昭拽起來。
招呼身后的太?醫(yī)：“給陸先生好好看診。”
身后的太?醫(yī)唯唯領(lǐng)命，三個太?醫(yī)一擁而上，把陸歷昭圍成一圈。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望聞問切，手段百出，態(tài)度慈祥的，給他?一邊看一邊問。
陸歷昭：……
當(dāng)年?完全沒治的重傷，加上多?年?來的風(fēng)餐露宿，讓他?的身體很差，被這么一折騰，忍不住咳起來，疑惑地看向襲紅蕊：“娘娘……這是何意？”
聽他?問起來，襲紅蕊立刻收斂所有表情，一臉大慈大悲，普度眾生地看向他?：“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卻想先問先生一個問題，大仇得報，從?牢里?出去后，先生有什?么打算嗎？”
陸歷昭微愣，自攔轎告狀那天起，他?就從?沒想過以后。
如今襲紅蕊問起，他?便也依言想了想，最后沉默道：“如果可以，我想回鄉(xiāng)，將我的家人收葬，然后一切，全憑天意�！�
襲紅蕊卻毫不猶豫道:“天意可靠，還是人意可靠呢？”
陸歷昭：……
抬頭看向襲紅蕊的臉，襲紅蕊也正微笑著看向他?，緩緩開口。
“天意無常，凡人莫測，然人意，卻能自主，我現(xiàn)在請先生幫我做一件事，不知先生可允否？”
陸歷昭沉默地看向她：“什?么事？”
襲紅蕊微微一笑：“我想請先生，為我活著�！�
陸歷昭：……
“我不太?明白……娘娘的意思……”
襲紅蕊便又笑了一下，蹲下身子，視線和他?平齊：“皇上居于高殿，百姓居于鄉(xiāng)野，其?間遠(yuǎn)隔千山萬水，不知天下，又有多?少先生呢？”
“為使音信無阻，皇上特設(shè)集言司，以斂民意，勿使天下再有如先生者�！�
“然這項政令推行下去的艱難，先生亦知，所以妾身就想，先生既不畏死，又何懼生呢？”
“這項任務(wù)，交給您來做，不正好嗎？”
“就是不知，先生信奉公理?之心，還在嗎？”
陸歷昭：……
他?茫然地看向襲紅蕊的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善濟(jì)堂，被那位綠衣姑娘捧到面前的一碗酒。
陸歷昭早就知道她們是姐妹了，卻沒想到，她們是如此不相?似。
那位綠衣姑娘，眼中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慈悲憐憫。
而這位襲娘娘，就算是做著相?似的事，眼中好像也總透著一種?過于旺盛的積極。
一個菩薩，是不應(yīng)該這樣的。
可陸歷昭，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抬起頭，認(rèn)真地看向她——
“還在！”
……
巍峨的金鑾殿上，被太?醫(yī)連續(xù)調(diào)理?好幾天，氣色稍微好了一點(diǎn)的陸歷昭，緩步上殿，跪倒在地：“草民叩見陛下�！�
崇文帝見了，親自走下來，將他?扶起，和他?說了一些與襲紅蕊大同小異的話后，考問起了他?的學(xué)問。
陸歷昭已經(jīng)?多?年?不拿筆了，再拿起來時，恍如隔世。
不過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什?么都不在乎了，所以寫得無拘無束，沒多?會，就一揮而就，咳嗽著退下。
崇文帝本來就做做樣子，然而當(dāng)看到他?因多?年?深怨，頗為奇詭的文風(fēng)后，竟是真的多?了幾分欣賞。
長嘆道：“因奸佞遮目，失此奇才矣。”
底下立刻就有人勸諫，這一切都怪蕭賊，如今賊黨已經(jīng)?伏法，現(xiàn)在彌補(bǔ)，也來得及。
崇文帝詢問群臣有什?么意見，朝堂上一陣沉默，現(xiàn)在他?們敢有什?么意見。
于是崇文帝當(dāng)即大笑著宣布了他?的決定，即刻為陸歷昭平反，任命他?為集言司的新司鑒，廣納天下之言。
并且本年?加開恩科，以慰天下學(xué)子之心。
為了不違農(nóng)時，鄉(xiāng)試將在春種?后開始，會試將在秋收后開始。
本次恩科將由他?親自主持，各司各部，當(dāng)速速準(zhǔn)備。
至此，蕭黨案，才算完全落下帷幕。
民間聽到這個消息后，全都?xì)g欣鼓舞，一片歡慶。
好一個正義戰(zhàn)勝邪惡的完美結(jié)局，幾乎符合了普通老百姓的所有妄想，甚至讓他?們懷疑起來，以前是不是錯怪他?們陛下了，他?其?實是個好皇帝來著？
不過不管怎么樣，百姓都因為集言司這個設(shè)定，激動?起來。
就好像突然間，多?了一條看不見的路，雖然看不見，但好像也是一條出路似的。
于是毫無疑問的，以事實為依據(jù)的新戲折子《洗冤記》，前所未有的大爆特爆了。
……
崇文帝在宮中，看著以自己為主角的新戲，樂得見眼不見牙。
無他?，他?在這出戲里?扮演的角色，實在是太?好了！
那英明果斷的勁，一看就是千古名惹得崇文帝把平冤那一段，反復(fù)觀看了好幾遍，哈哈哈！
當(dāng)了皇帝，高高在上，無人能阻，還能怕什?么？
還不就是他?日史?書，蓋棺定論，被后人反復(fù)鞭尸，戳脊梁骨嗎。
襲紅蕊就給他?出主意，這種?市井話本，奇聞逸事，流傳的是最廣的，而且口口相?傳，代代不息。
皇上您做的為民為國?的事，不能不宣傳，讓老百姓不知道啊。
所以咱們要加大在民間的各種?宣傳力度，讓所有人知道，皇上您愛民如子，設(shè)集言司，就是為了關(guān)愛百姓。
您這么愛民如子，縱然有人堵住您的耳朵，又怎么能同時堵住千萬顆愛您、敬您的心呢？
崇文帝一聽，立刻覺得，對?對?對?，自己做的好事，怎么能沒人知道呢？
所以給我唱，唱遍大江南北，唱遍千秋萬世，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真的愛民如子！
心情大暢地看著這段戲目，等演到“宸妃娘娘”出場的時候，抓著襲紅蕊的手，一起笑起來。
襲紅蕊看著戲目里?賢良淑德，心地善良，悲天憫人的娘娘形象，忍不住掩唇大笑，妙目連閃：“皇上，臣妾是這樣的嘛~”
崇文帝看了她一眼，果斷搖頭：“不是�！�
襲紅蕊原本開心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轉(zhuǎn)頭看向他?：“��？”
崇文帝看著她臉上生動?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一把將她摟進(jìn)懷里?：“區(qū)區(qū)一個戲子扮演的‘宸妃娘娘’，怎么能比得上紅兒呢，紅兒在朕心里?，是獨(dú)一無二的�！�
“之前說，要是你說得好，就給你個獎勵，現(xiàn)在朕就要踐諾了�！�
“蕭貴妃被她的家人拖累，已不堪為眾妃之首，著令貶敕為幽妃，侍者減半，禁閉重華宮，無詔不得出�！�
“從?即日起，你便為貴妃，諸妃之首，統(tǒng)率六宮，母儀天下�！�
“鳳儀宮久曠，也該收拾一下，等待它的新主人了�！�
襲紅蕊原本還覺得，你個死老頭，一把年?紀(jì)了，能說點(diǎn)正經(jīng)?的玩意嗎，天天跟我擱這擱那呢。
然而聽到最后，雙眼不由噌噌冒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誤會了！
正經(jīng)?，這也太?正經(jīng)?了！
第87章
謝謝你啊
崇文帝的后宮，
現(xiàn)在聽取妃聲一片。
雖然宸妃榮寵無極，在實際上，已經(jīng)完全侵占了貴妃之權(quán)，
甚至是?皇后之?權(quán)。
但不管是蕭貴妃還是林淑妃，
在禮法上，
都?穩(wěn)壓她一頭?。
名不正則言不順，崇文帝寵歸寵，
器重歸器重，
但萬一有個不測，
比如突然暴病而亡，
那么不管他多么寵愛宸妃，
也輪不到她當(dāng)太?后。
現(xiàn)在崇文帝將她封為貴妃，就是?在禮法上為她正名。
如今宮中，
再沒有一個人?能壓在她頭?上，
那將來立她為后，自然也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畢竟你不想讓朕立貴妃，
你想立誰啊，
你覺得誰賢，
誰堪為后？
或者說，
你不想讓朕立后？
嘿呀，那你管得還挺寬。
其實不管什?么妃，后位之?下，都?無所謂，就算是?貴妃，
皇上也想立誰也就立誰，朝臣一般沒什?么立場插嘴。
但涉及立后，
就具有極強(qiáng)的政治色彩了，群臣肯定會參與。
襲紅蕊“原本賤人?”，非正統(tǒng)方式進(jìn)宮這點(diǎn)，就是?她身上最大的把柄，會被攻擊一輩子那種程度。
萬一林儆遠(yuǎn)有什?么不軌的心思，串聯(lián)朋黨，跟他議淑妃和宸妃誰更賢，誰更適合當(dāng)皇后，那崇文帝就不得不和他扯皮。
這皮一扯起來，就會沒完沒了，底下那群玩筆桿子的，不知得給他整出多少損出。
既然如此，那咱就別爭了。
立太?子都?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那立皇后，有貴立貴，有什?么問題嗎？
沒問題啊，大家都?沒有孩子，誰也憑不了子貴，只?能憑位份貴。
你小子敢跟我憑家世貴嗎？
崇文帝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厭惡了林家，但淑妃，要是?沒什?么大錯的話，能放那就放那吧。
不用?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直接跳過她，讓襲紅蕊壓在她頭?上。
立后這件事，從來只?有皇帝想不想，沒有能不能的。
一聽?崇文帝明示的立后意圖，不僅是?襲紅蕊，連身邊的人?也跪下，滿臉諂媚地恭賀襲娘娘升遷。
襲紅蕊簡直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砸蒙了，一下子撲進(jìn)崇文帝懷里，各種撒嬌道：“皇上~”
“哈哈哈�！�
崇文帝已經(jīng)習(xí)慣她高興起來時，各種粘人?的樣子，心里也很開?懷。
不過擔(dān)憂完林淑妃，就要擔(dān)憂“林貴妃”了。
這些年，崇文帝待左右二?相的態(tài)度，其實就和“皇后”和“貴妃”差不多。
他雖然設(shè)置了“貴妃”來節(jié)制“皇后”，但真愛一直是?“皇后”，“貴妃”來來去去，“皇后”只?有一個。
你“貴妃”想上位的話，可以，但得等我的“皇后”沒了。
“皇后”比你大那么多，你總能上位的。
但沒想到，姓林的運(yùn)氣好，真給他趕上“皇后”沒了的時刻。
蕭南山倒得猝不及防，不僅讓蕭家那邊懵了，也讓林家那邊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