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沒有人能為那么慘重的結(jié)果負(fù)責(zé)，所有人都?開始爭相甩鍋，最?后這個鍋，理所當(dāng)然地?落在了死?人身上，鄧?yán)?將軍一下子從戰(zhàn)無不勝的“天將軍”，變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老?皇帝震怒，封掉了鄧府，將鄧家人女眷沒官，男子流放。
光王世子原本為了搶功，才抬出自己岳父掛帥，現(xiàn)在忙不迭地?把?鄧側(cè)妃休掉。
被休掉的鄧側(cè)妃和鄧家無數(shù)女眷不堪其辱，紛紛懸梁自盡，一代將府，就此?煙消云散。
被毀滅家園的百姓，急需要?一個宣泄口宣泄怒氣，鄧家所有人，便成了這個靶子。
直到某一天，鄧家一個在那場戰(zhàn)爭僥幸活下來的家將，一刀宰了郭山，才將當(dāng)年導(dǎo)致戰(zhàn)敗的真正罪魁禍?zhǔn)坠诒姟?br />
鄧家一家都?是老?皇帝下令處決的，他怎么可能自打?臉，承認(rèn)自己判錯了，于是咬死?不認(rèn)。
沒人敢為鄧家平反，除了男主和林儆遠(yuǎn)。
在男主和林儆遠(yuǎn)的共同運(yùn)作下，千辛萬苦地?找齊了證據(jù)翻案，崇文帝才不得不捏著鼻子認(rèn)下，他昏君的名聲也錘得更死?了。
評論區(qū)因?yàn)檫@個，怒罵老?皇帝是昏君，也開始對渣爹改觀，認(rèn)為他雖然于小節(jié)有損，但于大義無虧，不是個好父親，卻是個好宰相。
對妻女忽視，在封建社會那種環(huán)境下，也是無可避免的事，古代男人就是不管內(nèi)宅事的，原主作為相府千金，當(dāng)初鬧得也著實(shí)難看了些。
對渣爹都?改觀了，對男主的觀感當(dāng)然就更好了，評論區(qū)都?在哭他的大義，女主也一樣。
她透過層層表象，看清了其下的真相，真相就是郭山也只?是個替罪羊，真正的原因是光王世子太囂張了，遭了某些人的忌憚。
而某些人是誰呢？
當(dāng)然是會被威脅地?位的人了。
想到這，女主很沮喪，為了爭權(quán)奪利，居然將天下百姓置于水深火熱中，這個世界真是爛透了。
或許能改變這一切的，只?有一個人。
這個邏輯簡直嚴(yán)絲合縫，要?是襲紅蕊不是當(dāng)事人，她也要?跟著評論區(qū)一起為含冤的忠良流淚，怒罵老?皇帝的昏庸，然后被男主和林相的大義折服。
可不巧，這兩個大義之人的“金剛怒目”，她都?見識過。
兩個愛著天下蒼生，國家社稷的人，卻不能給兩個卑微小女子一條活路，難道她和小姐這樣的人，不在天下蒼生之列嗎？
既然慈悲之心都?是假的，慈悲之相又怎么會是真的，襲紅蕊從來不覺得那倆玩意是什么好東西。
如果說前世老?皇帝在對群臣失勢后，十分忌憚有無數(shù)個好岳父的光王世子，她是信的。
但一個主人家會因?yàn)榧蓱劰芗液椭蹲樱驮谧约曳孔又鸬臅r候，阻礙別人救火，來打?擊管家和侄子嗎？
他只?是老?了，不是傻了，干什么用這種傷敵一百，自損一千的手段。
這種陰溝里的手段，真讓人熟悉啊。
站在高處后，總能讓人看清許多東西，所以明?知道是必?cái)〉年嚾�，襲紅蕊還是盡量維持了原樣。
要?問為什么——
她害怕?lián)Q了人后，都?不知道該殺誰了。
……
郭山瞪大眼睛看著馬澤恩，不敢置信道：“我?可是皇上欽定的參軍，你敢殺我?，你是想造反嗎！”
馬澤恩也是第一次殺人，本來就很緊張，沒想到還有人和他犟嘴，不由拍著桌子怒吼起來，以掩飾自己的緊張：“我?還是皇上欽定的指揮使呢，我?說的話到底有沒有人聽！”
“我?都?說了三遍讓你們殺了他，殺了他，為什么沒人動！”
文官群體還處在震驚中，牛柱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牛大的眼睛一瞇，上前拽住郭山的領(lǐng)子就把?他往外?拖。
郭山被像小雞崽一樣拖出去后，才反應(yīng)過來馬澤恩居然是來真的，不由驚恐道：“馬澤恩你敢！你這是造反！造反！”
在大齊，文官機(jī)構(gòu)就是用來監(jiān)督武將的，如果參軍被殺，那么都?不需要?找證據(jù)，就是事實(shí)意義上的謀反，鄧綏文瞪大眼睛急沖出去：“牛柱！且慢！”
牛柱聽到聲音，看了一眼身后，又看了一眼郭山。
郭山已經(jīng)被嚇壞了，口不擇言，一口一個“造反”。
本來牛柱聽到少將軍的聲音，確實(shí)準(zhǔn)備慢一些來著，但聽到這些話，眼神又瞬間?變冷。
所以當(dāng)鄧綏文趕過來的時候，就只?看見一顆腦袋斜飛出去。
鄧綏文看著那顆滴溜溜落地?的腦袋，氣得直接上去給了他一杵子，莽夫！
牛柱卻非常無所謂了，反正殺都?殺了，真痛快！
拎著腦袋走進(jìn)帳中，直接扔在地?上，樂呵呵道：“尊使，已經(jīng)行?刑完畢！”
馬澤恩也被嚇了一跳，這么快的嗎？
看著那顆鮮活的腦袋滾到腳邊，后知后覺的馬澤恩，終于升起一股真實(shí)的殺人感，不禁開始頭腦發(fā)暈，手腳冰涼。
怎么都?沒個人勸他呢，一般來說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來幾?個人求情，說點(diǎn)“陣前斬將于士氣不利”之類的話嗎？
就算郭山不是武將，武將不給他求情，文官咋也不求呢！
��！頭好暈！頭好暈！
文官集體：……
你就看他們現(xiàn)在敢動嗎……
大齊重文抑武這么多年，文官已經(jīng)習(xí)慣性的不把?武將當(dāng)回事了，現(xiàn)在看著滾到地?上的這顆頭顱，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在一個什么樣的虎狼堆里。
僅有的一絲“傲骨”，讓他們強(qiáng)撐道：“你們這是……”
言鈺卻直接反客為主，冷笑一聲：“幾?日前，馬尊使截獲一封密信，是軍中某人寫給勿須羅的，言稱必有計(jì)賺鄧將軍出城�！�
“原還不知此?賊是誰，沒想到今日就露出了馬腳�！�
“馬尊使慧眼如炬，已將此?賊誅殺，而你等此?前附和此?賊，必為此?賊同謀！”
“來人，將這些人扣押起來，細(xì)細(xì)盤問，若發(fā)現(xiàn)有通敵者，立刻索拿京中問罪！”
文官群體：嗯？
然而他們抬頭，就只?對上言鈺陰柔的面容，他臉上的笑容，在此?刻顯得格外?陰森。
……
轉(zhuǎn)瞬間?，情勢逆轉(zhuǎn)，而馬澤恩這邊，顯然比郭山還要?狠得多。
鄧義沉默許久，終于忍不住抬頭問：“馬尊使，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馬澤恩被那個人頭弄得渾身發(fā)虛，癱在椅背上，有氣無力道：“一切都?聽鄧?yán)?將軍的……”
鄧義：……
“末將說的不是這個，末將是說，等回京以后，該怎么跟陛下交代�！�
啊？交代？
馬澤恩現(xiàn)在感覺自己的大腦格外?遲鈍，根本無法思考，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言鈺。
言鈺便微笑著將最?后一個錦囊遞給他，馬澤恩哆哆嗦嗦打?開后，只?見上面寫著——
不用怕，你是國舅。
第101章
人生在世
他是國舅？他是國舅？他是國舅？
對，
他是國舅。
馬澤恩放空大腦，鎮(zhèn)定心神，昂首挺胸地看向下首，
擲地有聲道：“不用怕，
我是國舅！”
鄧義及他身邊一眾人：……
沉默許久，
鄧義緩緩抬頭：“既然如此，那末將明日想帶兵出城，
不知可否？”
“一切都聽鄧?yán)?將軍的?�！�
“那末將想向國舅請調(diào)軍令，
青州邊境一線，
邊郡軍馬聽調(diào)聽宣，
不知可否？”
“一切都聽鄧?yán)?將軍的?�！�
“末將還想向國舅請便宜行事?之權(quán)，
戰(zhàn)策不上請，軍報(bào)不上奏，
不知可否？”
“一切都聽鄧?yán)?將軍的?！一切都聽鄧?yán)?將軍的?！將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
不用總問我！”
鄧義看著馬澤恩，這大概是他被拍桌子吼得最開心的?一次，躬身抱拳：“末將得令！”
然而應(yīng)完令后，
立刻一改恭色，
對著馬澤恩道：“末將馬上就要去前線籌備行軍，
請馬尊使督促好糧草供用，
而現(xiàn)在的?大軍數(shù)量，末將覺得還不夠，請上邊再調(diào)撥一批�！�
馬澤恩也不懂他說的?是啥，但有人吩咐他干事?，可比他自己發(fā)?號施令安心多了，
立刻點(diǎn)頭表示：“你?放心，你?放心，
我這就給我妹妹……哦不是，給皇上寫信�！�
聽到這，鄧義終于再無一點(diǎn)表示，有你?妹……哦不是有皇上在，就安心多了。
從馬澤恩這要走所有調(diào)兵令信后，鄧義轉(zhuǎn)身出賬。
看著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大兒子鄧綏文?快步趕上去，不敢置信道：“父帥，你?想干什么！”
鄧義頭也不回：“你?跟為父出戰(zhàn)這么多年，不知道嗎？”
鄧綏文?看著父親的?背影，不禁有些悲從中來：“正是因?yàn)橹�，所以兒子才為您�?dān)心，父帥，人人都道您是常勝將軍，可兒子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常勝將軍，一個人打了一輩子的?勝仗，只要最后敗一次，就足以抹殺前面?的?所有，父帥，您輸?shù)闷饐�？�?br />
鄧義驀然停住腳步，是的?，他輸不起。
勝敗乃兵家常事?，然而不知什么時候，他居然輸不起了。
是從背叛馮相那次開始的?嗎，畢竟從那天起，他開始成為文?官口中無情無義之人。
可他該怎么跟別人說呢，他是一個將軍，需要的?并不是情義，而是一個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打仗的?環(huán)境，永不用擔(dān)心的?后備補(bǔ)給，和完全自主的?掌軍權(quán)。
這些馮相都給不了他，但蕭相可以。
這就是他的?第二?條重罪了，屈從奸相。
但沒有人從一開始就是奸相，很久很久之前，蕭相也并不是奸相來著。
那時蕭南山因?yàn)楣⒀灾敝G，被流放到綏州，而他因?yàn)槟晟贇馐�，打�?了本地惡霸，被判刺配綏州，他們就是在那時相遇的?。
和眾人常規(guī)印象里的?蕭南山不同，那時的?他只是一個落魄的?中年人，就算處境不怎么好，也會樂呵呵地對他說：“要不要我教你?讀書識字？”
鄧義那時候和所有年輕人一樣，對敢于直諫的?“忠臣”有天然好感，很快就和他相熟了。
蕭南山作為一個老?師來說，真的?很優(yōu)秀，他最初對兵法的?所有認(rèn)知，都來自于他，如果沒有他，他或許一生都只是一個蒙昧小卒，所以他也從來不覺得跟著蕭南山有什么不對。
只是這之后，蕭南山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變了，鄧義說不好他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但沒關(guān)系，他也開始變了。
百戰(zhàn)百勝的?背后是什么，誰能知道，他只知道蕭南山在的?時候，是他一生最順?biāo)斓?時刻。
可人都會老?的?，蕭南山是，他也是，那該怎么辦呢？
于是他終于將目光，落在了自己小女?兒身上。
他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就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所有人都在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往這條路上走，就是沒有人肯給他一條新的?路。
而現(xiàn)在，恍惚間，又有一條路擺在了他面?前，這條路似乎比“奸相”蕭南山還要邪。
鄧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么命，總是遇上一些讓人詬病的?“恩主”，難道他這輩子就注定了不能和好人混嗎？
可這總歸是一條路啊，誰會嫌身后的?路多，所以他要干了！
鄧綏文?知道他父親不做決定則已，一做決定，那就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但他還是擔(dān)憂道：“父帥，你?怎么能確定，一旦輸了，被放棄的?不是咱們？”
所有人都有退路，只有他們被放棄時，沒有任何代價(jià)。
鄧義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大兒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很像我，不過只像一半的?我�！�
像的?是后來那個憂心忡忡，顧前顧后，舉棋難定的?他。
可這怎么能怪他這個兒子呢，他大兒子一直見的?，就是這樣的?父親，所以他學(xué)到的?，也都是這樣的?顧慮。
鄧義仰天長嘆：“知道為父當(dāng)年手刃惡霸的?時候，在想什么嗎？”
聽他這么說，鄧義的?三?個兒子頓時齊齊看向他，小兒子沒什么顧慮，直接問：“什么？”
鄧義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我當(dāng)時什么也沒想，那時的?我太年輕了，年輕到容不得想那么多，在腦子反應(yīng)過來前，身體就已經(jīng)做了。”
包括他后來掃平西羌王庭，其實(shí)?都沒想多少，反正就是見人就打，見打就贏，見城就破，非常輕松自在。
是到后來，他才開始越想越多，大概他真的?老?了吧。
鄧義抽出長刀，平靜道：“為父已經(jīng)五十八了，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這大概是為父最后一次上戰(zhàn)場�！�
“為父的?這一生，該在此刻落下最后一筆，輝煌的?開始，也當(dāng)有個輝煌的?結(jié)束。”
鄧綏文?看著父親臉上寧靜的?表情，終于完全了解了父親的?心意，抱拳道：“是，父帥！”
鄧義依次看了自己幾個兒子一眼，又看向前方，目中一片堅(jiān)定——
既然勿須羅使計(jì)迫他出城，主動?出戰(zhàn)，那他這個戰(zhàn)，還出定了。
讓所有人看看吧，此刀尚未老?去！
……
襲紅蕊很快就收到言鈺傳來的?已誅殺郭山的?信息，不禁冷笑一聲，果然如此，這一次，可沒有別人有理?由讓郭山跳了吧。
看完之后，很快丟在一邊，殺一個郭山，襲紅蕊還不會放在心上。
然而當(dāng)她看起別的?東西時，卻著實(shí)?被嚇到了，鄧義和她再要十萬大軍！
襲紅蕊：……
她這么積極的?又提供軍需，又殺人的?，其實(shí)?只是被前世那一場戰(zhàn)輸怕了，這次決不能重蹈覆轍，但鄧?yán)?將軍，好像產(chǎn)生了一些誤會……
看著他冊子上索要的?那些東西，很顯然，他是想搞一波大的?。
襲紅蕊一時噎住了，現(xiàn)在該怎么辦，跑去跟他說，您老?人家誤會了，好好打，穩(wěn)著點(diǎn)，別打輸了就行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可這樣一來，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都半途而廢了，鄧義也得雞血到一半，被突然嘎了脖子。
穩(wěn)是夠穩(wěn)了，但鄧義剛捧出來的?一顆心，也要縮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