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他們還好么?有沒有……”小姑娘也知道自家房子塌了,很可能家人就被砸死了。
施菀回答:“你放心,你爹娘都沒事,你弟弟和你一樣受了傷,在藥鋪里養(yǎng)著,等你好一些,就帶你去見他們�!�
小姑娘這才放下心來,還要問什么,施菀先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回答:“王來弟。”
施菀沒再問了,給她把了脈,問她:“飯吃得下嗎?”
小姑娘點頭:“吃得下,有白米飯,還有豆干,有魚湯,還有炒肉,大娘說是縣太爺吃的飯,真好吃。”
施菀笑起來:“縣太爺這兒還有雞腿呢,你在這兒好好養(yǎng)著,天天有的吃�!�
正說著,卻聽身后枇杷道:“知縣大人。”
施菀回過頭,便見穿一身綠袍官服的陸璘正從門外進來,站在了床邊。
顯然他聽到了自己剛才的話。
她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zhuǎn)變話題道:“你看縣太爺來了,便是他吩咐人給你送飯的。”
小姑娘躺在床上,不知該怎么辦,半晌才小聲道:“縣……縣太爺……”
陸璘溫聲道:“聽見大夫來了,所以我來看看,你晚上想吃什么,可告訴我,我讓人去做。”
小姑娘不好意思了,垂下眼,臉上一片通紅。
施菀倒是問:“你要吃些清淡的,雞絲粥怎么樣?”
小姑娘紅著臉點點頭。
陸璘回答:“我稍后讓人去做雞絲粥�!�
施菀回頭道:“大人,我現(xiàn)在替她扎針�!�
陸璘明了,退了出去。
沒一會兒,施菀替小姑娘施針了出來,見陸璘還在院外。
見了她,陸璘示意她隨他往前走,到離小姑娘遠一些的走廊里,陸璘問:“她如今神智清楚,是不是證明除了腿傷就沒有大礙了?”
施菀搖搖頭:“腿上最怕傷口瘡瘍,但好在我時時看著,也有大人買的藥可以防著,會好一些,只是我把脈看出她胸口被重物壓過,怕受了內(nèi)傷,這便可大可小,也許能養(yǎng)好,也許突然就發(fā)作……她的傷太重,我就算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最后也只能聽天命�!�
陸璘看出她神色憂心,安慰她道:“不必太過緊張,她從昨夜到今日一切都好,不會有事的�!�
施菀點點頭。
后院悄靜,一只黃色蝴蝶飛了進來,在青石磚縫的野花周圍飛著,倒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兩人都不由看向那只翩翩飛舞的蝴蝶,施菀想起來,自己從未和他這樣平靜地談話。
這時長喜從旁邊廚房過來,見了陸璘,說道:“公子,快來看,咱這縣衙后院也有條裂縫�!�
“是么?”陸璘看著后院的房子,說jsg道:“我怎沒見到?”
說著跟著長喜往那方走,施菀也跟了過去。
走到一處角落,長喜指著墻避道:“你看,就這兒�!�
那正是他所住的房間的一角,的確有一條細小的裂縫,長著青苔,但縣衙的房子是磚塊砌的,這樣的細小裂縫,倒不算什么。
長喜說道:“公子,我們還是搬出去吧,這多危險,萬一這房子也像太平山腳下那房……”
“那是因為垮山�!�
“那也嚇人啊,夫人要是知道大人住這樣的房間,還不知怎么擔心。而且這后院也濕氣重,一下雨,墻都是濕的,還有蟲,滑滑的那種,我今日早上就見公子浴房旁邊有一只,給掃走了�!遍L喜說。
施菀聽到這里,默默一聲也沒吭,卻有些想笑。
她也知道陸璘一向愛干凈,肯定受不了這個。
果然,陸璘的臉色僵硬了一會兒,最后道:“那你去找找吧,看是否有合適的�!�
說完轉(zhuǎn)過頭來,正好瞥見施菀臉上最后的那抹笑意。
撞到他的目光,施菀及時恢復一臉正色,說道:“來弟情況還算穩(wěn)定,我與枇杷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大人可派人去馨濟堂或是我家中叫我�!�
陸璘點點頭,問:“我叫馬車送你回去?”
施菀搖頭:“也沒多遠,馬車反而巔,我們走走便到了。”
說完,回屋叫上枇杷,兩人回去。
陸璘看著她背影離開后院、穿過走廊,再拐道彎就完全看不見了,才動身繼續(xù)去前堂辦公。
傍晚時,散衙后他回房間,長喜已經(jīng)將前一日的衣服收好疊在了床上,旁邊放著那方手帕。
陸璘過去拿起手帕,在窗邊一看,發(fā)現(xiàn)手帕上有些黃黃的泥印,果然沒洗掉。
那是一副素白的布帕,原來是干凈平整的,現(xiàn)在染上了洗不掉的泥印,也因系袖口而變了形。
再將這手帕還給她似乎不妥,但他手上也沒有女子能用的手帕。
他將手帕暫且收好,想著后面再想辦法。
,盡在晉江文學城
第二日,出門去檢視糧倉,回來時正好經(jīng)過一家繡坊。
陸璘讓劉老二停下馬車,自己獨自進了繡坊,問掌柜:“可有女子的手帕?”
掌柜見他穿著富貴,連忙道:“有有有,說著就將的摞手帕拿了出來。”
“這個是絲綢的,這個是棉布的,這些是繡花的,都是上好的成色,公子您看看�!�
絲綢的華貴,但陸璘下意識就覺得不合適,她不會接受,也不會喜歡。
棉布的,也整潔,和她那塊有些像。
后來他在繡花那一摞里看到一副繡荷花的手帕。
淺綠的底,如湖水一般,角落里繡著一只荷花,一只荷花苞并兩片荷葉,很好看,讓他不由想起她曾撐著長篙,將竹筏在荷塘中穿行,采下蓮蓬。
荷花似乎也如她的人,溫和,沉靜,清麗,秀美。
“我要這一副�!彼f。
“這個,十文錢就好�!闭乒裾f。
陸璘付了錢,拿著手帕離開。
回到縣衙,聽聞施菀又來了,就在王來弟養(yǎng)病的房間內(nèi)。
這時主薄拿了本冊子過來,朝陸璘道:“大人看,這樣蓋印可行?”
他將那冊子看了一眼,回道:“稍等,我先去房中換雙布鞋。”說著進了后院,回房換好鞋,他便走到一旁小姑娘養(yǎng)病的房間,正好看見門關(guān)上,仆婦從里面端了空藥碗出來。
見了他,仆婦說道:“施大夫在里面給來弟施針�!�
陸璘點點頭,待仆婦離開,他看著緊掩的房門,不由伸手摸了摸懷中的手帕。
可是,以他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送她一副手帕似乎過于曖昧了……他們并不是可以隨意授受的關(guān)系。
他在門外站了很久,猶豫一番,最后放下手,轉(zhuǎn)身又去了前面縣廨中,沒等她出來。
第
35
章
施菀走得靜悄悄,
并未讓縣廨內(nèi)聽到一絲聲音,陸璘不知她是什么時候走的,只知道等他散衙后重回到后院,
王來弟的房中只有她一人。
到房中坐了一會兒,長喜送來飯菜。陸璘見有道姜燜鴨,里面放了許多姜片,便問:“王姑娘的傷能吃這菜么?”
“這……不知道,
應該能吃吧?”長喜道。
陸璘回道:“可我記得施大夫說她要吃清淡的,
姜似乎也算辛辣料?”
他說著將那道姜燜鴨嘗了一口,
雖不算太辣,但也有重重的姜味。
“還是注意些,別吃了,把她那里的鴨端過來,將我這里的豆腐送過去�!彼f。
“可……”
長喜有些猶豫,這縣衙的伙食,
也就三菜一湯,
換一樣,那就只剩兩樣菜了。但主子即已這樣吩咐,他還是老實將豆腐端了過去。
沒一會兒,
端了那邊的姜燜鴨回來,
卻說道:“王姑娘也說吃不下飯菜,
只喝了幾口湯便躺下了,她讓我把菜全端過來,
我還是把豆腐放她那里了�!�
“只喝了幾口湯?”陸璘有些意外。
“是啊�!遍L喜回。
陸璘起身:“我去看看。”
他知道這小姑娘是個很爽朗的人,
喜歡吃縣衙的飯菜,
雖傷著,卻每頓都不落下,
如今竟沒胃口了,實在不同尋常。
到了小姑娘房間,他一眼就看到小姑娘臉色不像之前那么蒼白,泛著些許紅澤。
“縣太爺……”小姑娘見了他,還有些緊張,陸璘立刻道:“你別動�!闭f著,到床邊看著她道:“王姑娘,得罪,讓我探探你額頭可好?”
小姑娘點點頭,回道:“好�!�
陸璘伸手用手背探向她額頭,發(fā)覺果然有些燙。
這個時候發(fā)燒,實在非同尋常,施菀說過,她現(xiàn)在最怕瘡瘍,而發(fā)燒就是瘡瘍的癥狀。
“可有覺得不舒服?”陸璘立刻問她。
小姑娘搖頭:“沒有,還好,沒有很不舒服�!�
可陸璘分明覺得她說話有些無力,又問:“那是否有些頭疼?”
“只有一點點……”
“沒胃口?”
“有一點。”
“身上無力?”
“這個……感覺不到,之前也不太有力,可能有一點點吧……縣太爺,我真的沒什么事,可能是一直躺著,睡太多了�!毙」媚镎f。
陸璘猜想,她并不是沒感覺不舒服,只是現(xiàn)在燒得不厲害,還能忍,而她是不敢說自己難受、不敢惹麻煩的性子,所以習慣于說沒事。
他轉(zhuǎn)頭朝長喜道:“趕快去叫施大夫過來,她此時應該已經(jīng)歇診了,去她家中找,就說王姑娘發(fā)燒了,讓她若有急要用的藥,也可一并從藥鋪帶過來�!�
長喜應著,連忙跑出去。
床上的小姑娘果然立刻勸阻道:“縣太爺,我沒事,施大夫下午才來看過我,才回去呢,現(xiàn)在天也不早了……”
“沒事,稍候若是晚了,我讓人送她回去。”陸璘溫聲道,然后和她解釋:“施大夫關(guān)心你的病情,你現(xiàn)在有點發(fā)燒,得讓她知道�!�
小姑娘低聲道:“我怕麻煩她……”
“她是大夫,希望自己診治的病人快些好轉(zhuǎn),若是好得慢了,才是麻煩她,你不舒服不告訴她,那就會好得慢,才算麻煩她。”陸璘說。
小姑娘這才被說通,點點頭。
隨后又想起來什么,連忙道:“那……那縣太爺您是不是還沒用完飯,您趕緊去用飯吧,不用管我�!�
陸璘卻不放心她,回答:“我不餓,等施大夫來了我再用飯不遲,要不了多久�!�
小姑娘不敢再駁斥他,只好帶著不安,乖乖躺著。
沒一會兒,她崇敬地看著他道:“縣太爺,您就是別人說的青天大老爺吧,施大夫就跟說書人講的仙女一樣,您和施大夫真好�!�
,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璘自知自己到安陸,其實什么都沒做,他承受不起這樣的夸贊,不只如此,甚至把他和施菀放在一起都算抬舉了他,因為他雖為官,卻并沒有做下多少實事,而施菀,卻是實實在在在治病救人。
小姑娘說了幾句話,就漸漸不再有氣力了,她臉上也越來越紅,陸璘再探她額頭,明顯感覺到了燙。
而且這與剛才并沒有隔多久,證明她燒得極快。
陸璘有些擔心起來,眼看小姑娘已經(jīng)慢慢閉上眼睛去休息,一下一下沉重呼吸著,他不禁走到門邊,看著施菀多久會過來。
沒等多久,前面?zhèn)鱽硪魂嚺軇勇�,他便知道是長喜帶著施菀過來了。
果然,很快施菀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視線中,她從走廊那邊急步跑過來。
在京城,很少有貴女或夫人們這樣跑,他更沒見她這樣跑過,因為要注意著儀態(tài),這是他第一次見她這樣跑。
這是不是證明,那小姑娘的情況很危急?
施菀匆匆穿過走廊,到了后院,jsg問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說著就往房內(nèi)去。
陸璘說:“燒得很嚴重了。”
進去時,小姑娘已經(jīng)睡著,因為在高燒之下頭腦便是昏昏沉沉的,連睜眼也沒力氣,此時躺了這一會兒,已經(jīng)睡著。
施菀摸了摸她額頭,果然燙得厲害。
她下午就看過她傷口,的確有些潰爛化膿,但并不太嚴重,之前就給她用麻醉藥后重新清理過傷口,本以為可以熬過去,沒想到現(xiàn)在竟開始發(fā)燒了。
發(fā)燒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傷口。
“先將窗子門都打開通風,再端涼水來�!彼f著,替小姑娘把了脈,然后將手中的兩包藥拿了一包遞給陸璘:“先讓人去將這包藥煎好備著�!�
陸璘將藥遞給長喜,長喜拿了藥出去。
這時小姑娘慢慢睜開了眼,喊道:“施大夫。”
施菀低頭和她道:“我要再看看你的傷口,也許有壞血膿液再需要弄出來,但你下午才用過麻醉藥,這會兒再用恐怕不好,所以會很疼,你忍忍�!�
小姑娘點點頭:“好,我知道,我不怕疼……”
,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向來就極乖巧懂事,絲毫不敢制造麻煩,卻越發(fā)讓人心疼憐惜。
施菀便揭開她被子,解開傷口上的棉紗,果然傷口再次化膿。
她一點點將膿液擠出,再清洗傷口后上藥。小姑娘咬著被子,哪怕疼得渾身戰(zhàn)栗發(fā)抖、淚流滿面,也只是緊緊咬著被子,沒哭出一聲。
這一次,她加大了藥粉的劑量。馨濟堂的跌打損傷藥有許多種,最便宜的便是普通的止血藥,而最貴的,則是活血生肌散,里面有許多名貴藥,譬如龍腦香、麝香,哪怕只是半錢也要大筆的銀錢。
因為小姑娘的傷嚴重,她從第一天就用的最貴的活血生肌散,但終究是不習慣揮土如金,所以沒有往死里加劑量,但從下午開始,她已經(jīng)加劑量了。
清理了傷口,小姑娘已經(jīng)沒什么氣力,又疼得厲害,所以再次閉上眼,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