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兩日之前，她問及廖順去處，秦慎明明告訴她，剛派了廖順出去辦差兩三日而已。
秦夫人突然笑了一聲。
蕭蕓在旁看著，越發(fā)驚怕。
“夫人夫人！不是奴婢要騙夫人，是您千萬不能......”
她的話被秦夫人一聲凄笑打斷了。
“都來騙我，很好，都來騙我......”
話音未落，人一口氣沒頂上來，忽的向一旁栽倒了過去。
蕭蕓驚叫，“請大夫！快請大夫，夫人昏迷過去了！”
*
青州衛(wèi)衛(wèi)所。
秦貫忠今日鄰府與另幾位大員議事，秦慎替父坐鎮(zhèn)軍中。
大雨打在營中的帳篷上，發(fā)出砰砰的持續(xù)響動，似遠(yuǎn)方的戰(zhàn)鼓一般。
侍衛(wèi)傅溫在這時腳下極快地走了過來，見左右無人，立時把剛得來的消息說了。
“......屬下前兩天還差人去看了那埋尸處，尸體埋得穩(wěn)妥，不想一場大雨竟給沖了出來......蕭蕓本是沒想告訴夫人的，但是夫人聽見了廖娘子的尖叫，察覺了不對，連聲過問，讓前去送藥材的黃菱把話說了......夫人一聽時間對不上，曉得您騙了她，一時氣急昏了過去......恰好郎中正到隔壁府中問診，當(dāng)即便請到了咱們府里，公子不要急！”
營帳里寂靜得壓人。
秦慎指骨屈著，輕輕扣響了桌案。
“這么巧？”
第9章
最好不是她
廊檐落下串串雨珠，秦慎到的時候，苦澀濃重的藥氣味自門縫里四溢而出。
恰老郎中問完診，輕步退了出來，秦慎兩步上前。
“家母如何了？”
老郎中同他拱手，“秦爺莫急，秦夫人眼下并無險(xiǎn)況，只是本就心神不寧，氣血過虛，此番又受刺激，身子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又落到糟糕境地......”
老郎中將診脈的詳情說于了秦慎。
秦夫人十多年身體不濟(jì)，時常延醫(yī)問藥，秦慎自小耳濡目染也懂得幾分岐黃之術(shù)，當(dāng)下聽完老郎中所言，面沉如水，負(fù)手沉默立在正院廊下。
老郎中留下方子，秦慎并未讓其立時離去，反而是請老郎中往客院稍事歇息。
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不知過了幾時，房中腳步聲到了門前，秦慎轉(zhuǎn)頭瞧去，丫鬟連忙上前。
“夫人醒了，正想見公子�！�
秦慎“嗯”了一聲，撣去衣擺濕寒之氣，才轉(zhuǎn)身去了房中。
秦夫人躺在床上，默然看著兒子。
秦慎見狀，干脆揮手讓服侍的人盡數(shù)退下去，又讓傅溫著人守在門外。
房中充斥著濃重的藥味。
“你......”秦夫人剛發(fā)出一聲，就禁不住咳喘起來。
秦慎連忙遞過水來伺候了母親。
“娘不要著急，這件事情是兒子沒有處置妥帖，您想知道什么，兒子俱都說便是了。”
秦夫人還能想知曉什么，自然是些實(shí)情。
她氣喘看了秦慎一眼。
“你說吧，莫要、莫要再騙我�！�
事已至此，秦慎便將實(shí)話說了出來。
“兒子確實(shí)在半月之前就處置了廖順，將其就地埋在了諸城，一來怕母親因此傷神，二來不想打草驚蛇，才沒有將此事說出，不想竟以此種方式令母親知道了�！�
秦夫人有些驚訝，微微直起了上身。
“那廖順，到底犯了何等錯事？你所說的打草驚蛇，指的是誰？”
秦慎從旁拿了個墊子給母親。
這些年父親與他在外做事，確實(shí)甚少告知母親。
但此時秦慎也不得不明說了。
“是父親的宿敵邢蘭東，廖順便是被邢家的人買通，偷傳消息，甚至還在邢氏的牽線下，與海匪有錢財(cái)之交......此人著實(shí)留不得。”
這話令秦夫人甚是驚訝。
“那廖順竟被邢氏買通.....”秦夫人不由地咳喘了起來，“他們一家跟我二十幾年，我待他不薄，他竟然能行此等背主之事，枉我......”
秦夫人還沒說完，心緒便起伏起來，咳喘不止。
秦慎早已猜到母親聽不得這話，當(dāng)下立即將客院歇息的老郎中叫了過來。
一番施針、服藥，約莫兩刻鐘的工夫，秦夫人才緩了過來。
老郎中不由地給這位大公子遞去眼神，“秦爺要是與夫人說話，萬萬斟酌�！�
秦慎嘆了口氣，默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待到眾人又退了下去，秦慎看著母親憔悴的樣子，才道。
“兒子不想告訴娘，正是這原因�！�
秦夫人之前還驚怒，不僅丈夫，連兒子也欺騙自己，眼下聽見秦慎這般言語，有些恍然。
“是為娘的沒用了，連自己的陪房都約束不了.....”
她想到自己長年累月地藥不離口，外面的事情一概無暇料理，禁不住悲從中來。
秦慎無法，他并不擅長勸解旁人，只能給秦夫人倒了杯茶水，陪她坐了一會。
好在秦夫人吃過藥，不時藥力上來，就睡了過去。
濃重的藥氣反復(fù)盤旋，秦慎緩步走出正房。
傅溫前來回稟，說今日請老郎中宿在府中了，老郎中自己也道應(yīng)該，說是秦夫人這般情況，著實(shí)是危險(xiǎn)，若非是今日正巧在隔壁府中行醫(yī)，未必能及時救得了夫人。
雨還在下，秦慎負(fù)著手，沿著抄手回廊往自己的院落熙風(fēng)閣而去。
傅溫一直緊跟其后，低聲說著另外的事情。
“......屬下已經(jīng)派人將此事發(fā)生前后的情形問了一遍。那廖順的尸首確實(shí)是經(jīng)衙門運(yùn)送而來，他們本也不曉得廖順是咱們府中人，但據(jù)說諸城有認(rèn)識廖順的人指了路。而廖順是被割喉而死的，諸城的衙門不敢做主，就送來了青州府衙......
“廖娘子那邊，今日確實(shí)是來府里，想讓黃菱出面，替她給她娘請個像樣的郎中看病，尸首運(yùn)來的時候，她正在外院，看見自己弟弟的尸首驚叫出聲......
“蕭蕓和黃菱都是不想告訴夫人的，但是夫人看出了兩人舉止有異，非要問到底，她們便道怕夫人發(fā)怒只好說了出來......
傅溫把前后都說了，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男人正走到一叢翠竹旁。
一串雨滴自上而下落了下來，卻都被竹葉鋒利的新葉，盡數(shù)削成雨露，四散滾落開來。
男人眼角的寒光像極了那片竹葉。
“繼續(xù)。”
明明都已經(jīng)說完了，卻還要繼續(xù)。
傅溫心神一凜，聲音下壓了三分。
“朝云軒，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動靜。”
話音落地，傅溫見自家主子眉頭微微一皺。
“是嗎？”
“屬下暫時只查到這些，”他連忙道，“但這件事發(fā)生的實(shí)在是過于湊巧了，將幾處不太可能發(fā)生的點(diǎn)，都穿在了一起......”
說實(shí)在的，連傅溫自己都不敢相信。
明明是深埋在諸城的尸首，怎么一場雨過去，就突然出現(xiàn)在了青州秦家？
而外院里的事情，身在內(nèi)宅養(yǎng)病的夫人還好巧不巧地知道了。
秦家四平八穩(wěn)許多年，便是有似廖順這樣的背主之人，也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料理干凈，不會對府中的主子造成什么影響。
可自老爺在外有外室女兒的事情捅出來之后，在朝云軒那位姑娘來了之后，秦家仿佛就開始不平靜起來。
尤其對夫人，似乎冥冥之中透著一股不利。
可這些日子，傅溫每天都有過問暗中盯著朝云軒的人，沒有一個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
那位姑娘不是在院中種草藥，就是溜兔子，安分得不能更安分了。
甚至連傅溫都想不出來，她還能如何安分。
但是，???不利于夫人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自家爺仍舊步履不變地走在前面，腳下踩在積水的石板上，時不時發(fā)出踏破水聲的脆響。
整座秦府在雨里驚得發(fā)慌。
傅溫低聲道了一句。
“要么，真的和朝云軒沒關(guān)系，要么，那位姑娘恐怕......是個極厲害的人物�！�
秦慎的腳步踩在了一片雨水里，在一片叮咚脆響之后停了下來。
傅溫看見爺抬起頭來，向某個方向看了過去。
傅溫順著看過去，看到了雨幕中視線迷蒙不清的朝云軒的房檐。
他聽見爺?shù)蛦》簺龅纳ひ簟?br />
“最好，不是她......”
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天空陡閃白亮，驚雷轟隆而至。
*
朝云軒。
自那聲凄厲的叫聲之后沒多久，正院附近雜亂的腳步聲就響了起來，接著有大夫急匆匆前來，秦恬也都聽出了一二。
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眼皮一跳一跳得，令人不安。
管事王娘子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臉色有點(diǎn)古怪。
秦恬看著她，她想了想還是告訴了秦恬。
“......廖順的尸首在諸城被人發(fā)現(xiàn)了，衙門送來了府里，夫人受了驚嚇昏了過去......”
秦恬險(xiǎn)些沒能站穩(wěn)。
這件事情，她以為只有她和常子，以及那位嫡兄和下面的人手知道，她想只要她和常子不亂說話，此事怎么都不可能捅出來。
可現(xiàn)在......這難道真是巧合？
嫡兄，又會怎么看待？
積雨的云層層疊疊壓在四方院落上面的天空，一時間昏暗仿佛夜幕即將降臨。
灰蒙的天光照著秦恬的臉上血色不豐，神情暗淡。
她已經(jīng)不敢肖想什么兄妹情誼了，可這件事的突然發(fā)生，似乎在迫使她走上令他懷疑與厭惡的道路。
到底是不是巧合，亦或是有人暗中擺布？
王娘子說完事便下去了，房間里只剩下秦恬和縮在一旁的兔子。
除了窗戶周遭，整個房間在水汽潮濕里黑黢黢，角落隱在無亮的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也不敢上前看清。
秦恬恍惚著將此事前前后后思量了一遍，她在這宅院里沒有什么人手，也沒有足夠的消息，什么也想不出來。
她就像一個蒙上了眼睛的人，被投入到迷宮之中。
看不見周遭，亦識不清路。
漆黑的一切令人發(fā)慌。
呆兔子那一小團(tuán)身軀在黑黢黢的房中輕顫，秦恬將它抱在腿上，攏在手心里。
“別怕，別怕，點(diǎn)了燭火就亮堂了�！�
她怔怔說了一聲，點(diǎn)起了燭火，抱著兔子就坐在微弱燈光投來光亮的地方。
她護(hù)著兔子，灰肥安靜放松了許多。
看著懷中的呆兔子，有一瞬間，秦恬忽然想，自己要是只兔子該多好。
至少，在這陌生昏暗的地方，還有人能稍稍護(hù)她一下。
哪怕一下，哪怕只給她一點(diǎn)點(diǎn)的安全，就好......
她思緒混亂地坐在窗下，不知過了多久。
雨將停未停，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秦府各院漸漸都掌了燈，只是按時送過來的飯菜卻遲遲未到。
天冬和蘇葉相互看了一眼，都覺得奇怪，恰王娘子不在府中，兩人商量了一下，由天冬去灶上問一問。
她去了，但過了兩刻鐘還沒回來。
蘇葉甚是驚訝，灶房距離朝云軒不算遠(yuǎn)，一刻鐘便能打個來回，天冬不是貪玩的人，怎么這么久都不回來？
她便又打發(fā)了個院里灑掃的伶俐丫鬟去找天冬，囑咐小丫鬟跑快些過去看看。
然而與過了一刻鐘，小丫鬟竟也在外面不曾回來了。
蘇葉左右覺得不對勁，就尋了秦恬把事情說了。
“要不奴婢給您拿些花糕來先墊墊肚子，奴婢親自過去尋一趟？”
秦恬往了往朝云軒門外，天冬她們毫無回來的意思，她略一思量。
“我與你一道過去看看吧�！�
第10章
警告
蘇葉替秦恬挑了傘，另外叫了一個小丫鬟挑燈引路，主仆三人在細(xì)雨里出了朝云軒。
整個秦府有種別樣的寂靜，三人走在雨里步履不由地加快。
灶房離得并不算遠(yuǎn)，小丫鬟說若是抄小道過去更近，只是秦恬想了想，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走了大路。
就這么一路往灶房去，待到了灶房前的菜園前，三人裙擺俱都沾濕了積雨泥水。
可是這個時間本該忙忙碌碌的灶房，此刻竟出奇的安靜。
連秦府的小丫鬟都奇怪地“咦”了一聲。
“怎么像是沒人......姑娘，蘇葉姐姐，我先過去看一眼？”
秦恬點(diǎn)了頭，小丫鬟挑了燈快跑了過去，跑到門前往里面瞧了一眼，就快步又跑了回來。
“姑娘，沒人，一個人都沒有�！�
竟然沒人。
秦恬和蘇葉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