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游下雨，下游遭殃，今歲的汛期似乎提前到來，學(xué)子們都在說，似哪些地方的官府應(yīng)該提前加固黃河大堤，一旦決堤，方圓幾百里甚至上千里都沒有好日子過。
但修河款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地方的官府再厲害，手里的錢財有限，還得靠朝廷撥款才行。
但涉及到朝廷的事情就不是一方學(xué)子能議論的了的事情了，眾人只能暗暗期盼朝廷能撥下一筆錢來興修水利。
大雨同樣影響了秦恬。
周叔原本給她尋到了臨近書院的像樣田莊，大手筆地連房帶田全買了下來。
秦恬震驚，但周叔讓她不要擔(dān)心，說這筆錢是老爺給的，也是過了夫人明路的，甚至夫人還問及要不要再換一處更大的。
秦夫人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也著實令秦恬想不到，不過因著下雨，田莊的翻修事宜就暫停了下來，秦恬仍舊還是住在這處。
雨又下了幾天，兗州等地沒有等來朝廷下?lián)艿男藓涌�，反而聽說了宮中要修建溫泉行宮的事。
河水已經(jīng)漲了老高，堤壩搖搖欲墜，紫禁城的皇帝非但不解民生疾苦，反而估計享樂，民怨驟然沸騰起來。
連青州各地沒有太多決堤之憂的百姓，都私下里抱怨不斷，不要說西面兗州各地是何情形了。
四處亂得像是冒了泡的熱水，距離煮沸仿佛只差一根柴火了。
又兩日，雨勢間歇的小了許多，秦恬這淺窄的小院子竟來了稀客。
秦恬當(dāng)頭瞧見夫人身邊的劉嬤嬤就愣了一愣，不免就想到了在諸城的時候，劉嬤嬤帶著人手“抄”了她的家。
秦恬斂了神色，卻見劉嬤嬤身后又進來一人，正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蕭蕓。
兩人聯(lián)袂上前給秦恬行禮。
秦恬看著兩人態(tài)度，尤其是劉嬤嬤的態(tài)度，簡直轉(zhuǎn)了半圈。
“姑娘安好�！眲邒呃夏樅Φ匦卸Y。
秦恬：“......”
還是蕭蕓正經(jīng)開了口，“夫人聽說姑娘課業(yè)歇了，便讓奴婢們請姑娘回府去住，到底在外面不甚方便�！�
秦夫人態(tài)度轉(zhuǎn)變，秦恬已有察覺了，但派了身邊得力的人來接她回府，還是令秦恬意外。
秦恬不想回去，又不知道能不能似跟嫡兄秦慎解釋那樣，跟秦夫人的人解釋。
她畢竟只是個庶女的身份，當(dāng)下不由地為難起來。
她沒想到的是，她這邊一為難，蕭蕓便體貼地走上前問她。
“姑娘可有什么不便？”
秦恬便說自己在此生活的很好，還在繼續(xù)在書院里讀書，若是天放晴了不再下雨了，還是要回去讀書的。
她真的不想回去，還有另一個原因，母親的忌日就在明日，若是今日回了秦府，明日難以再祭拜亡母了。
蕭蕓見狀倒也沒有強求，反而道，“夫人也有考慮姑娘的不便之處，那待姑娘正經(jīng)休沐了，再回府小住吧�！�
說完，留了一車的東西，又囑咐秦恬但凡有什么缺少的，只管讓人來府里尋自己，然后便和劉嬤嬤一起離開了。
看著滿廳的東西，秦恬怔了一陣。
秦夫人這般對自己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是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但也沒有再繼續(xù)思量，能與嫡母嫡兄似如今這般守著禮數(shù)相處，那再好不過了。
秦恬讓人收拾了秦夫人送來的東西，自己給母親折了一下晌的金元寶，待到了第二日，期盼著天不要再下雨，哪怕停雨兩三個時辰就好。
到了午間，天公作美果然停了雨。
秦恬帶著紙錢往黃歷卜算的方向去了。
不過各處道路因為下雨泥濘不堪，唯有一條道路沿路撒了碎石尚能前進。
秦恬沿著碎石的道路走了一陣，現(xiàn)在了一片開闊的山丘。
母親增說她前半輩子，大多時間都被困在高墻里，死后希望能自由地飄在風(fēng)中，去找她想找的人，過她想過的生活。
每年秦恬祭拜母親，都尋一處有風(fēng)的開闊地帶，今年也不例外。
不過今年還把灰肥帶出來一起祭拜母親，順便給呆兔子放風(fēng)，為了防止兔子跑沒影了，還給它套了見淡黃色的兔衣，腰間系了蝴蝶結(jié)。
秦恬照著本地習(xí)俗，在這里用石頭圍成一個圈來燒紙。
山丘上，風(fēng)自林間樹梢窸窸窣窣地刮來，打著旋將紙錢吹飛起來。
呆兔子什么心思都沒有，在附近蹦跳著吃草。
風(fēng)將憂慮吹散，將思念留住，吹飛到遠(yuǎn)方。
山間風(fēng)稀薄下來，紙錢燃燒殆盡，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急嘯。
“呀！”天冬抬頭看去，連忙拉了秦恬，“有鷹！姑娘快去林間避開！”
她推著秦恬快走，秦恬一下想到了灰肥。
“肥肥！”她四下里尋過去，卻見呆兔子不知何時吃草吃到了山丘邊緣。
秦恬連聲喊著，想喊那兔兒躲避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那鷹眼極利，爪下更是毫不留情，雙翅變幻俯身向下一沖，一只爪直接抓住了灰肥身體。
黑影發(fā)出一聲得手的歡呼，長鳴一聲，向林里另一邊的山頭飛了過去。
變故發(fā)生在一瞬之間。
待秦恬和天冬回過神來，灰肥影子都沒了。
天冬摸著姑娘涼下來的手，連忙勸慰。
“姑娘別傷心，姑娘抓這兔兒本身不也是要吃的嗎，只是因著兔兒太瘦才養(yǎng)了一年，如今只是進了鷹嘴罷了......”
天冬從籃子里拿了些剩下的紙錢，“順便給灰肥也燒了吧，可憐的兔�！�
秦恬：“......”
話是這么說不假，但到底養(yǎng)了一年，秦恬自己都還舍不得吃。
她止了果真要去燒紙的天冬，看向鷹飛遠(yuǎn)的方向。
“這鷹我可能見過�！�
“��？姑娘在哪見得？如何能認(rèn)的出來？”
秦恬并不確定，只是莫名覺得這通體墨黑的鷹，極其像她之前在秦府遇到的，盤旋在秦府上空的那只。
秦恬沒有多言，只是叫了天冬，“咱們往附近的村莊打聽一下�？词遣皇歉浇腥损B(yǎng)鷹，那鷹不像是餓極了的樣子，說不定肥肥還有一命�！�
秦恬只能往好處想，沿著碎石路往鷹飛走的方向行了一陣，恰有個村莊，秦恬打聽了一下，附近可有人家養(yǎng)鷹，那些村人都向不遠(yuǎn)處的山間指了過去。
“那大戶人家的別院里，就養(yǎng)著一只黑鷹，你們要找的應(yīng)該就是那兒了�！�
秦恬心下一定，“那是誰家的別院？”
村人都曉得，“是指揮使秦家，秦大公子的別院�！�
秦恬一怔，心中那點預(yù)感一下子應(yīng)驗了。
她忽然腳下像灌了鉛，有些不敢去了。
第27章
嫡兄的耐心
獵風(fēng)山房。
馬蹄聲入雷聲滾動而至。
秦慎撩袍翻身下馬，剛行至庭院，就見專司養(yǎng)鷹的管事快步走上前來行禮。
“公子安好。”
秦慎瞧了過去。
那管事也不繞彎，只是臉色有些為難地道。
“就在方才，墨月抓了只兔子回來。”
墨月，秦慎的鷹，得之于山崖峭壁之間，通體墨黑，罕見品種。
秦慎經(jīng)五天五夜親自馴服，這才養(yǎng)在獵風(fēng)山房。
一旁的傅溫聽得皺眉。
“抓了兔子這點事也回稟公子嗎？”
秦慎亦看向那管事，管事連忙躬了身。
“公子有所不知，那灰兔雖然是常見的山間野兔，但身上卻裹了件衣裳，還系了個......”管事有點尷尬又有點想笑，“背上還系了只蝴蝶結(jié)�！�
傅溫：？
還有人給兔子穿衣裳？
閑的？
秦慎微頓，“帶來。”
管事一聽，連忙示意身后的小廝將兔兒帶了上來。
秦慎低頭看去，只見確實是只平平無奇的灰兔，但身上這件淡黃色的小衣裳還算精巧，配上這只蝴蝶結(jié)有點說不出的滑稽。
只是秦慎看到那灰兔被墨月抓傷了肚皮，兩只耳朵直直豎著，渾身僵硬，一副嚇呆了的模樣，眼睛一動不動的，莫名想到了一個人。
他心下一動，問了傅溫。
“姑娘是不是養(yǎng)了只兔子？”
傅溫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
“好像，確實是！”
秦慎看看兔子被抓傷的肚皮，捏了捏眉心。
*
秦恬是抱著嫡兄未必就在這山莊的想法來的，畢竟他不在的話，自己去問兔子的情況，應(yīng)該不冒犯吧。
但秦恬叩開獵風(fēng)山房的門，就看到了等在門口的傅溫。
“公子請姑娘往闊山堂說話�！�
秦恬：“......”
他竟然就在，還等著了她了。
秦恬登時想走，但現(xiàn)實還是只能硬著頭皮進了秦慎的別院，去了闊山堂。
他的別院非常闊大，院落套著院落，完全不比城中的秦府遜色一分，甚至地處山腰，景色更勝不止一籌。
秦恬都不敢想，之前老管事周叔怎么敢替她惦記這樣的別院。
只是在越往里走，秦恬越有點說不出的緊張，她兩手交疊在前攥著，一路走到了闊山堂正房門口，待傅???溫替她推開了門，然后告退下去，她抬眼看到了坐在正中的嫡兄。
闊山堂房如其名，高闊可容山川一般，但青年坐在正中，絲毫沒有被這般高闊的廳堂襯得渺小，反而通身氣派四溢比在書院時更勝。
他穿了件墨綠色暗紋錦袍，坐在正中的紫檀木圈椅上，身后一副高山松林圖，松林之濃郁與畫前青年的氣度相得益彰。
秦恬腳下停在門口腳下怯怯。
偏他看了過來。
“進來坐�！�
秦恬攥著手走了進去，跟他行了禮，就坐到了離他最遠(yuǎn)的最后一排。
秦慎：“......”
“那灰兔是你養(yǎng)的？”他問。
秦恬一聽果然在這，連忙點了頭，期盼地看向嫡兄。
卻見青年沒有立刻說什么，反而略沉默了一下。
秦恬見狀，一顆心直往下墜。
完了，他的鷹是不是已經(jīng)把肥肥拆吞入腹了，她是不是真要回去給兔兒燒紙錢了？
秦恬臉上的神色一下子跌落了下來，眼眶發(fā)紅卻抿著嘴不出聲。
只是這時，卻聽見上首的青年清了下嗓子。
秦慎看著小姑娘紅起來的眼尾。
“那兔兒尚在，只是被墨月抓傷了肚皮。”
男人的聲音莫名的有些輕柔，秦恬一時顧不了許多，聽見灰肥還在，眼睛都亮了起來。
“敢問兄長，灰肥在哪？”
肥肥......確實是只灰色肥兔。
秦慎聞言轉(zhuǎn)頭示意，傅溫便提了個籠子放到了秦恬臉前。
秦恬連忙抽開籠門，細(xì)看呆兔子。
呆兔子果然被抓傷了肚皮，血從紗布里面滲了出來。除此之外，其他尚好，只是顯然被嚇壞了，一動不敢動地僵得不行。
秦恬心疼地摩挲著呆兔子灰絨絨的耳朵，可也不敢指責(zé)什么，畢竟鷹抓兔子乃是天性。
能要回兔子就是萬幸了，秦恬沒準(zhǔn)備逗留，正要立刻離開嫡兄的山房，返回自己的小院。
她剛一起身行禮要走，男人便開了口。
“等等。”
秦恬沒料到他留人，抱著兔子的手緊了緊。
“兄長有什么吩咐？”
說完見嫡兄起身走了過來，秦恬想往后退卻也不敢，好在他在她身前兩步以外停了下來。
“我此處有位獸醫(yī)今早出門去了，約莫不時就回，兔子既然受了傷，不若等他回來替兔子看看傷勢�！�
秦恬竟從他口中聽到了十足的溫和和耐心，她不由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男人英眉舒展，半低著頭向她看過來。
秦恬的目光恰與他的目光遇了個正著，小姑娘一怔，不想就在這時，門外一陣驟然而起的疾風(fēng)掠了過來。
秦恬懷里的灰肥一下子抖了起來，直往秦恬懷里鉆去。
秦恬轉(zhuǎn)頭看去，巨大的黑影乍然側(cè)著從門外飛了進來，在高闊的堂內(nèi)展翅盤旋。
是鷹！
鷹翅扇起來的涼風(fēng)直撲秦恬臉上，翻起她額間的碎發(fā)，撲得她滿臉發(fā)涼。
那鷹好似要直撲到她身上一般！
秦恬驚得護著兔子急忙轉(zhuǎn)了身。
但鷹沒有直撲過來，反而被男人忽然深處的長臂擋在了后面。
男人肩背寬闊，臂勁而長，他伸手將秦恬和懷里的兔子護了下來，低低訓(xùn)斥了一聲，那鷹便轉(zhuǎn)身飛去了一旁的高高紅木架上，老老實實收起翅膀立住了。
廳中還有未停的風(fēng)聲。
如此這般，秦恬哪里還能等得秦慎的獸醫(yī)回來？
她連忙搖了頭。
“不必兄長擔(dān)心了，我回去給它治一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