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說完，再也不敢多留一步了，抱著兔子轉(zhuǎn)身幾乎小跑了出去。
路過中庭的時候，險些與傅溫撞上，好在后者避閃的快，但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姑娘就沒了影。
傅溫：？
這位姑娘，怎么跑這么快？
傅溫不由地向堂里看去，黑影墨月?lián)u頭晃腦地立在紅木架子上，好像一切與它無關(guān)。
但站在廳中的公子，則看著姑娘離開的地方，嘆氣搖了搖頭。
傅溫有點理解，公子難得對小姑娘有這般耐心，但那位姑娘，卻更害怕了，出了門一溜煙沒影了。
半晌，傅溫見公子才回頭，直直瞪向了搖頭晃腦的黑鷹。
“三日不許吃肉�！�
鷹好像聽懂了，一下定在了那里，接著低低地鳴了一聲，也可不敢有更多反應(yīng)了。
傅溫險些笑出聲，但公子又向他看了過來。
“有什么事？”
傅溫連忙收斂了神色，上前把剛剛的來的消息說了。
*
秦恬逃也似的出了獵風(fēng)山房回了家。
當(dāng)天給逃出一條命來的灰肥上藥包扎的時候，秦恬一直在叨叨這只呆兔子。
“下次不要亂跑記得嗎？要不然以后不帶你吃草了，不，直接把你薅了毛下鍋！”
灰肥：“......”
秦恬叨叨著兔子，卻莫名想到了今日在獵風(fēng)山房的場景。
彼時她聽到嫡兄的言語，轉(zhuǎn)頭看去的時候，正同他的目光遇在一處。
那目光同他的話一樣溫和而耐心十足，那是秦恬從未想過會在嫡兄眼中看到的目光。
是真的溫和而耐心，還是她的幻覺？
小姑娘呆滯了一會。
恰窗外有鳥鳴掠過半空。
秦恬剎那還以為是鷹鳴，但當(dāng)她回過神來，也想起了獵風(fēng)山房里他的那只黑鷹。
她突然知道了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肯定是幻覺1
高山雄鷹一樣的嫡兄，怎么會對她這田間草兔的庶妹有什么特別的耐心？
秦恬搖了搖腦袋，把幻覺搖了出去。
她覺得還是與嫡兄保持距離的好，哪怕為了肥肥的命，也該遠著些。
她摸了摸兔子，又捏了兔子的耳朵。
“聽見沒，跑遠點......”
雨又零零散散地下了兩日，終于停了下來。
但秦恬卻在返回書院上學(xué)的時候，聽到了學(xué)子們義憤填膺的聲音。
兗州等地果然沒有撐過這次漫長的降雨，兩條河流決了堤，沖了百畝糧田。
這兩天還不是域內(nèi)最大的河，這時節(jié)也不過剛剛進入雨季，待到了六七月份，真正令堤壩搖搖欲墜的降雨才真的到來。
當(dāng)?shù)匕傩章裨构俑统⒉蛔鳛�，他們高聲喊著要朝廷撥下賑災(zāi)款和修河款，抱住其余大堤。
不少百姓紛紛涌上街頭，高呼讓官府有所作為，總不能收繳了大量的賦稅卻半厘不用在百姓身上，好比那宮中要修建的溫泉行宮，難道還能比守護糧田的大堤更為重要？！
可他們越是這樣涌向街頭高呼，越是令當(dāng)?shù)毓俑o張膽怯。
不好的事到底是發(fā)生了，擦槍走火中，五人死在了官兵的鎮(zhèn)壓之下。
此事就像是投入熱油里的水，一下子炸開了來。
沿街巷頭、書院私塾，高門平戶，處處都在論起此事，聲援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從周遭向兗州府聚集而去，連鶴鳴書院的學(xué)子也都紛紛提筆為此事發(fā)聲，為被鎮(zhèn)壓的百姓鳴不平。
秦恬對這樣的事甚少了解，但從青州府衙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約莫知道了一些。
父親和知府，應(yīng)該都是默認維護百姓的吧？
百姓有什么過錯，無非是想要過太平安生的日子罷了。
鶴鳴書院一連幾日都在論起此事，但秦慎在晚宴之后就沒有再來過了，秦恬也沒有再見過他。
他的行蹤是她無法探知的，可她不知怎么，莫名就覺得他在這件事情上不會毫無作為。
可他做了什么，她也不可能知道。
秦恬覺得自己是不是膽子變大了一點，竟然還敢試著去想那位嫡兄做的事？
她趕緊搖頭甩開這些想法，對于她來說，能不摻合到這些外面事情里面來，對大家都是好事。
第28章
潛在之危
山林遮掩下的隱蔽村莊，隱林村。
一行人快步向村落里面的議事堂而去。
前面走著的人穿著文人的衣裳被一眾兵丁簇擁，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自鶴鳴書院離開的墨山先生。
方墨山一番言論在鶴鳴書院講出口去，便引得濟南府布政使官衙的人前來書院調(diào)查。
方墨山也已經(jīng)料到此等情況，暗暗躲避了幾日，直到兗州府有百姓因呼喊修河款被官府鎮(zhèn)壓而亡，他與暗中護衛(wèi)他的人商議，轉(zhuǎn)向了此處。
暗中護衛(wèi)他的，除了鶴鳴書院的周山長，便是這青州府手握兵權(quán)的秦氏。
當(dāng)下，墨山先生快步往村中的議事堂而去，剛到議事堂門口，孫文敬就快步迎了出來。
孫文敬一家死里逃生之后，就落腳在了此處，他與方默山曾在進京趕考的路上結(jié)伴而行，雖然孫文敬不曾中進士，但兩人多年間書信來往不斷。
這下老友相見，當(dāng)時便要契闊一番。
但方墨山拉了他的手，“賢弟與愚兄促膝半夜都可，可外面事態(tài)緊張，咱們?nèi)莺笤僬f�！�
孫文敬自然道好，而議事堂眾人也都起身響應(yīng)。
此間除了孫文敬和妻舅蔣定安老先生之外，其他為先太子出聲卻被宮中責(zé)令邢蘭東迫害的人，也都聚于此，秦貫忠也已在此等候，秦慎自不必說。
眾人行禮落座，當(dāng)先第一件事，便把兗州等地的情形說了來。
“......宮中不僅閉目不見百姓疾苦，反而一味只顧享樂，竟然下令???讓山東布政使貢奉錫山良木進宮，為建溫泉行宮所用�！�
方墨山看向眾人，抬手遙遙向西北指去。
“百姓護不住自己的糧田房舍，還要被抓去為宮中建行宮伐木。若今歲夏日當(dāng)真大河決堤，宮中可不會官黎民百姓死活，說不定來年賦稅不降反升......那紫禁城的皇帝，真是罪及朝野！”
這樣的話在外面說，就是一個殺頭。
但在這里，在這滿是先太子殿下?lián)碥O的議事堂里，反而引來眾人同仇敵愾之清。
秦慎看著，亦沉入其中。
孫文敬立即問了出來。
“我等該如何作為，才能護得這一方安泰？”
墨山先生既然親自前來，便有了對策。
他當(dāng)即便道。
“此事不難，我們文人旁的本事沒有，但以一桿筆一張口，聚得人心所向的本事，還是有的！我們隱在人群之中，幫助百姓對抗朝廷，朝廷一日不撥款賑災(zāi)修筑堤壩，就一日別想自山東各地取得什么錫山良木運往京畿。萬不能再讓紫禁城那位再這么恣意妄為下去了！”
這想法正是眾人所想。
當(dāng)下議事堂內(nèi)眾人商討起來，言語之間越發(fā)火熱，只覺這一把火終于要燒了起來，驅(qū)散壓在頭頂?shù)暮谠�，讓光透進來！
眾人商議首先說動被拉去伐木的工人逃跑，在將他們藏在人群之中，順勢在山東各地高呼朝廷撥款賑災(zāi)，那朝廷指派的官員不能交差，只能將事體上報京城裁奪。
可這其中有個緊要問題。
老先生蔣定安看了看眾人。
“年歲倒也罷了，只是我等都是那邢蘭東奉命抓捕的人，如何方便出去這隱林村？”
他們只要踏出這隱林村便極有可能被官兵抓去，但若不去，只怕所謀之事不能達成。
眾人思及此事，不由沉默，卻聽見一旁有沉定的聲音傳來。
“諸位不必擔(dān)心，秦氏有兵，是旁人皆不能使，只有一用——”
眾人聞言皆轉(zhuǎn)頭向同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孫文敬看住了那人，老先生蔣定安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亮，墨山先生嘴角露了笑意。
秦貫忠亦轉(zhuǎn)頭向身邊看去，看到身邊的青年人不知何時已有了如今挺闊身姿，山村小廟不能掩蓋其風(fēng)華。
秦慎一字一頓。
“為、民�！�
*
遠遠看著，林木間竟然燒起來了，火勢順風(fēng)而起，一路向山上燒去，伐木之人一哄而散，饒是官兵持槍阻撓，在這火勢之下，也不能阻擋。
山東按察副使、剛被任命貢木欽差的邢蘭東，此刻閉上了眼睛。
他一張方闊臉因著發(fā)狠咬緊的槽牙，而在火光下盡顯猙獰。
本地的知縣膽怯，“邢、邢大人，人都逃了這可怎么辦呀？”
邢蘭東的方闊臉上，狠意更重幾分。
“抓！”
......
抓，不只是抓回來那些逃竄的伐木工，更是去抓放火的人，抓趁這個時候，在各地要挾朝廷，又試圖包庇伐木工的人。
這些人要做什么，邢蘭東怎么能不知道？
他們在山東各地點火掣肘朝廷，紫禁城龍椅上的圣上當(dāng)然會發(fā)火，但火能落在身誰上？
自然是落在他這個欽差身上！
邢蘭東多年郁郁不得志，與秦貫忠同出軍中，卻被秦貫忠始終壓著一頭。
后來秦貫忠回青州做三品的指揮使，他卻只能在京畿混個五品的小差事。
要不是這幾年，攀上了皇后娘家的路子，娶了皇后的堂妹為妻，這才一路發(fā)達，得了圣上看重，怎么能翻過身來？
就在昨日，岳丈還讓人送了信，道是各地紛亂，圣上怒氣不小，令他萬萬將差事辦妥，不要在此時觸及圣人眉頭。
可一轉(zhuǎn)眼的工夫，錫山良木沒有順利送出山東，反而山林起火。
邢蘭東心恨，當(dāng)晚就征調(diào)了一個千戶所的兵力，各處抓人。
山東各地多半亂了起來，但抓人抓的雞飛狗跳，卻一個關(guān)鍵的人都沒抓到，反而一緊要之時，就有隱匿于暗處的人出手相助，助那些人逃出生天。
邢蘭東就是再愚蠢，也曉得這同之前救了那些先太子黨余孽的人馬，同出一處——
正是他一直要找的秦氏私兵！
邢蘭東恨得牙癢，但秦氏私兵在暗他在明，他一日抓不到秦氏的把柄，秦氏就一日穩(wěn)坐釣魚之臺。
而他的人手連番折損，尤其之前派去抓捕先太子黨余孽和安插在青州的郭氏兄弟，竟全都失聯(lián)在了深山之中，而深山起了大火，不用想也知道，俱已被滅了。
郭氏兄弟，尤其是弟弟郭仲是他身邊數(shù)得上的聰明人，對青州對秦氏現(xiàn)今的情況很是熟悉，如今人死，真是傷了他的血肉！
這次這般，如何能斗得過藏在暗中的秦氏私兵？！
......
一個小巷中的民宅。
孫文敬找人將他們所寫宣揚之言全都散發(fā)了出去。
這會人都回來了，孫文敬挨個點了一遍，一個都不少。
他眼睛笑瞇了起來，拇指和食指捋著自己的唇上山羊胡，“虧得是有暗中護衛(wèi)之神兵，才能有今日這般順利。”
他所言暗中護衛(wèi)的神兵，自然是秦慎一手養(yǎng)起來的秦氏私兵。
這會，山野一片密林之間，秦慎清點了人手兵馬，將幾位領(lǐng)兵將領(lǐng)留下又多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好生配合孫文敬等人，此番為民宣揚的作為。
但事畢，有一位著墨藍鎧甲的將領(lǐng)暫且留了下來。
此人眉頭緊皺，雖二十出頭的年歲，但因時常憂慮看起來像而立之年的人。
秦慎見他獨自留下，將他喚了過來。
“魏游，何事？”
“公子！”將領(lǐng)魏游行禮，“有一事屬下盤查多遍，發(fā)現(xiàn)了不妥之處，特來稟報公子�！�
秦慎微微皺眉，“與上次兩山之間滅口有關(guān)？”
魏游見公子一下就說中了，不由地心下更肅了三分。
上次救出孫文敬等人之后，那些邢蘭東派來的人，皆被秦慎調(diào)虎離山引入了兩山之間。
魏游率兵早就埋伏其中。
那些人全都被滅在了那深山密林里，甚至林火一出，一點剩余痕跡都沒有了。
可魏游此人做事尚算細致，他在此之后，特特令人清點了尸身，算起來人數(shù)并沒有問題，他又讓人細細盤點了一遍，卻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尸身，竟然并非是人，而是山中野豬。
魏游暗道不好，親自過去細查了尸體，發(fā)現(xiàn)了更壞的事。
“公子，有人逃出了生天，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潛在青州許久的郭氏兄弟中的弟弟，郭仲！此人頗有些腦子，十有八九是逃了，且算來時間，說不定就已逃回了邢氏身邊�！�
秦慎當(dāng)然知道此人。
此人先是查到了父親在諸城的外宅，然后借由舅舅羅沖的口捅了出來，這才有了秦恬來到秦家的事，而后又籠絡(luò)黃菱的表弟，試圖買通黃菱，鬧出許多事端。
彼時秦慎也行其之道，送了假消息給此人，調(diào)虎離山布下天羅地網(wǎng)。
萬沒想到，此人竟然逃了出去。
可事情亦過了許久，再想抓回此人很難了，秦慎負了手，點了點頭。
“曉得了�！�
他說完略略思量了一下，又吩咐了魏游一句。
“你分出一隊人手在青州府城內(nèi)外嚴加守衛(wèi)�！�
魏游一聽此令，便明白了公子的思量。
那郭仲死里逃生，想來以此人對青州的了解，邢蘭東約莫還是會派此人返回青州。
而卷土重來的郭仲，只怕手段不能小瞧。
他越發(fā)嚴肅起來。
“屬下得令！”
*
抓不到人的邢蘭東，一連重重處置了多位手下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