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純珍見秦恬當(dāng)真不敢提嫡兄,就主動換了話題。
“我聽大哥說起近來的事,說各地百姓之間出現(xiàn)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兵丁,這些兵暗暗護(hù)著要求朝廷賑災(zāi)的百姓,有些被官差險些抓到的,也都是這些神兵天降救下來的。他們倒也不是故意要跟官兵作對,只是護(hù)著百姓,百姓們都叫他們天兵�!�
有天兵就得有天將。
秦恬也聽說了一些,但消息顯然不如生意遍地的李家靈通,便問起李純珍。
“可知曉是什么人領(lǐng)的這些天兵?”
真實身份自然是沒有人知道的,李純珍告訴她。
“坊間都說,那是一位行走于凡間的神祇,不然這些天兵怎么忽的出現(xiàn)又忽的離開呢?沒有神祇的法術(shù)可做不到的。”
秦恬當(dāng)然不會認(rèn)為真的有神仙降臨,但聽到李二的描述,那些神兵天將行蹤飄忽,又在暗中保護(hù)百姓,她心中也隱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把這樣難的事,做的滴水不漏。
那人一定很厲害吧?
秦恬心向往之,但以她實際上的膽量而言,也就想想。
秦恬可以去李家做客,但去不方便請李家人到秦府來。
好在周叔替她相看的宅院已經(jīng)開始動工修葺了,想來過不了太久就可以住進(jìn)去。
她跟李純珍說,“待我過些日子,我搬了新宅院請你和李大哥、小弟他們過來�!�
在諸城時,李維珍、李純珍、李紹珍三兄妹都同秦恬關(guān)系不錯,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了。
李純珍也很高興,“我大哥都說對了,以你的性格,一定過得很好�!�
秦恬抿著嘴笑。
兩個小姐妹又說了一陣子話,天色已不早了。
秦恬明日休沐結(jié)束要去書院讀書,今日下晌就返回山下的小宅子了。
兩人在酒樓外戀戀不舍地分了手,秦慎和秋香錦袍的青年剛到城外的馬場。
秦慎見對方跟著自己遲遲不回家,這會正挑馬與他一起跑一跑。
高高坐在黑馬背上的秦慎,低頭看了那人一樣。
“真不回家?”
“不回不回,”那人給自己跳了一匹年輕力壯耐力極好的馬,說話間翻身坐了上來。
“我耳朵都要被老頭子磨出繭來了,再一天到晚在家,非得瘋不成。況且府衙又不似你們秦府,那小小后衙什么趣兒都沒有,端地苦悶。”
秦慎聽他有理有據(jù),笑了一聲。
他叫陸賢昭,與秦慎年歲相當(dāng),也同出鶴鳴書院,亦是書院周山長的得意門生之一。
而陸賢昭家中是詩書禮儀傳世的書香門第,他父親正是這青州府知府陸大人。
陸知府對外是寬仁的父母官,對內(nèi)可就頗為嚴(yán)厲了,陸賢昭作為其唯一的兒子,自然是要好好走舉業(yè)的道路,但今次春闈,卻一個名次都沒有考回來,令全青州的讀書人都大跌眼鏡。
陸知府更是意外的不行,將此歸因于陸賢昭每日嬉嬉鬧鬧不認(rèn)真進(jìn)學(xué),這幾日天天在他耳邊訓(xùn)斥督促。
但實際上的原因并不是這樣。
秦慎問他,“你既然忍不了,何不告訴世伯,你根本沒有應(yīng)考?”
陸賢昭道那可說不得,“在我爹眼里,我總要科舉的,不管紫禁城是哪位在龍椅上,我都少不了要科舉。只是京城之亂,官場之亂,實在令我起不了應(yīng)考做官的心。”
他道,“習(xí)得文武藝,賣于帝王家。但我還是想,給自己挑一位明君,不然寧可空負(fù)了這十年寒窗�!�
秦慎沒有言語,定定看了他一眼。
陸賢昭笑起來。
“是不是高看我一眼?”
秦慎微微抬起下巴,實打?qū)嵉亍案呖础绷怂幌隆?br />
“你不就是懶得做官?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話音落地,陸賢昭嗆了一聲。
“司謹(jǐn)你......”
他忽的大笑,“還是你懂我!做一個像秦指揮或者我爹這樣的官,真是太累了。不過我沒想到,有個人竟然也沒有考下去。”
兩人的馬行到了林間。
秦慎聞言立時就知道了他說的是誰。
秦慎挑眉,“魏云策,不是中了會元?”
魏云策,魏緲的大哥,魏氏的嫡長孫,今次春闈狀元榜眼探花里,最被看好的人。
陸賢昭笑道,“果真瞞不過你,但你不知道,他會試之后就道得了重風(fēng)寒,一時間沒辦法再繼續(xù)參加殿試了。宮中開恩,許他三年后再入殿試�!�
他說著,嘖了一聲。
“你說魏云策這事,奇怪吧?”
秦慎身下的馬行到了小河邊,他收攏韁繩,馬兒“吁”地一聲,縱身跳了過去。
馬蹄落地,秦慎回頭看了小河另一邊的陸賢昭一眼。
“不奇怪�!�
一句話就把陸賢昭想大談特談的心給拒了回去。
陸賢昭感嘆不已,“司謹(jǐn)你哪兒都好,就是心緒極淡,總和平常人的想法隔了云霧似得�!�
他也縱馬跳過了小河,聽見前面黑馬上的男人一聲輕哼。
陸賢昭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嘀咕,“會不會是因為你生下來就被送去道觀長大,到了五歲才回來,有點子仙風(fēng)道骨在身上?”
秦慎瞥了他一眼。
陸賢昭呵呵笑,“我說的也不錯啊,我是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咱們一起長大的小孩,哪個像你似得?用兩個字來說就是‘疏離’,和人疏離,和事疏離,和整個煙火凡間都疏離,那不是仙風(fēng)道骨是什么?我是想不到,有什么能牽住你的心......”
他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秦慎的聲音從前面的馬背上傳來。
“管好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不是管不了嗎?我還能讓我家老頭子閉嘴嗎?”
陸賢昭追上了秦慎,卻見對方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直接說你家與主考官家有罅隙,世伯約莫能明白�!�
他這話落了話音,見一直叨叨沒住口的陸賢昭,神色頓了一頓,嘴巴開合了一下,但什么音都沒有發(fā)出。
秦慎又多看了他一眼。
然而就在這時,傅溫自后面快馬加???鞭地趕了過來。
“公子,出事了,姑娘離府回了書院山下的小宅,路上被一伙土匪,連人帶車劫走了!”
消息像晴空霹靂一樣,突然間砸了過來。
陸賢昭驚得一愣,“就是上晌在四方居吃飯的你們家的姑娘?”
傅溫說是,“是呀,我們家就這一位姑娘!”
公子唯一的小妹。
陸賢昭轉(zhuǎn)頭向秦慎看去,見男人坐在黑馬之上,他立在一片樹蔭之下,神色瞧不清楚,握著韁繩的手,指骨關(guān)節(jié)處隱隱發(fā)白。
陸賢昭沒見過他這般情形,又多看了一眼,可下一息,秦慎座下黑馬忽的嘶鳴一聲揚起馬蹄掉轉(zhuǎn)了頭。
男人聲音冷得刺骨。
“讓魏游來見我!”
*
進(jìn)山路口。
一行人兵分六路搜尋了一遍,皆無功而返了。
“將軍,找不到別的東西了�!�
魏游看著一路撿到的珠花耳墜,心往下墜。
事發(fā)的時候他其實離得并不算遠(yuǎn),第一時間得到急報就追了出去。
沿著路連番撿到了車?yán)锪粝聛淼奈锛浱枺@物件記號到了山口間驟然消失了。
很顯然,劫持的人發(fā)現(xiàn)了車?yán)锏娜嗽谌訓(xùn)|西,及時將人阻攔了下來。
這青州地界早就沒有什么占山為王的土匪山賊了,今次這般囂張,半路上劫走秦指揮家中的姑娘,哪里是土匪所為,分明就是有人有意為之。
魏游念及此心下更緊,公子之前還特特叮囑要守好青州城附近,可到底還是出了這樣的事。
他正想著,一推人馬自遠(yuǎn)處揚起半邊天的沙塵狂奔而來。
魏游當(dāng)下就看到了最前黑馬上的人。
“吁——”
秦慎縱馬而至,馬頭揚起,停在了魏游身前。
魏游看到公子陰冷的神色,立時俯身請罪。
“公子贖罪,屬下追到此處,線索斷了,人入了山林找不到了,屬下方才已下令鎖住各處山路,應(yīng)該來的及!”
話說到這,見公子神色并沒有半分和緩,反而目光定在了他手中的珠花耳墜上面。
魏游連忙呈了上去。
“是姑娘留下來的記號,可惜斷在了此處......”
三枚杏花樣簪花和一對銀質(zhì)杏花墜珍珠的耳環(huán)。
魏游把撿到首飾的地點一一說了。
“......從劫持地沒多遠(yuǎn),姑娘就拋下了第一朵簪花,而后每隔一段距離就留下一個,屬下這才沿路找到此處......”
他說著,秦慎眼前浮現(xiàn)出那個面對他時總是怯生生的小姑娘。
膽子那么小,還勉強(qiáng)記得拋出珠花,大著膽子留下記號嗎?
荒山野嶺,禿鷹嘶鳴。
秦慎遙遙向山林中看去,眼中閃過冷厲之光。
*
山中某處山洞里。
秦恬和常子被綁住手腳扔在了山洞里。
常子快嚇瘋了,口中念念有詞地拜著漫天神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又遇到了這種事——
今日并不是只有他跟著姑娘回書院,但到了半路的一座小橋邊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座橋不知何時斷了。
姑娘道停下來歇一陣,車夫去問了路,兩個丫鬟下了車去后面的車?yán)锉P點夫人給姑娘帶上的東西有沒有安置好。
車上只剩下常子和姑娘兩人。
忽然之間,有一陣哨聲傳來,那哨聲激得馬兒受了驚,接著就有一隊人馬從林子里飛了出來,兩邊夾著他們的馬車向外沖去,他架不住馬和車,很快就被這群人控制住了......
前幾個月,撞見山上處置陪房之事的常子,至今還沒有完全緩過勁來,青州城大大小小的廟都被他拜過了,路上遇見黃大仙都不敢不敬,這才堪堪能睡個安穩(wěn)覺。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次又遇了險!
那伙匪賊渾身散發(fā)著惡氣,手里的大刀是不是就橫在常子脖頸上,要不是一旁還有姑娘,常子早就昏死過去了。
這會,匪賊不知在商量何事,都去了洞口說話。
常子癱在山洞里。
“姑娘,是小的犯太歲連累了姑娘了!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他快哭了,卻聽到一旁的姑娘聲音雖然也緊緊繃著,但尚且理智。
秦恬看了一眼山洞外聚在一起商議的土匪。
“和你沒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沖著我來的�!�
常子:?
第31章
嚇到了?
秦恬示意常子不要出聲,兩人往山洞口挪了挪,隱約聽見了外面綁他們的人的聲音。
“......他們要封山路了,咱們得盡快把人弄出山去,不然最后還是要被捉到!”
“真是沒想到,那秦家姑娘看著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竟然還曉得扔下東西做記號,咱們還是發(fā)現(xiàn)遲了,被那人沿路追了上來......麻煩!”
“現(xiàn)在說這個沒用了,得想著趕緊把人弄走,要不就把她那個小廝給殺了,只小姑娘一個還好辦,只要出了這片山,就有接應(yīng)......”
眾人又密謀起來。
常子腿下一軟,跪在了地上。
“姑娘......小的不能伺候姑娘了......”
秦恬看這常子這樣,沉默了一陣。
常子見姑娘都沉默了,知道自己一定挨不過今天了,絮絮叨叨就開始交代身后事。
可他上沒有八十歲老母,下沒有學(xué)步小兒,沒家沒室,光棍一個,從前攢下來的月例銀子一直都沒舍得花,連前一段時間去求神拜佛,都買的最便宜的清香。
“一定是神仙佛祖看我不虔誠,讓我活該人沒了錢還留著,”他求秦恬,“小的就一件是請求姑娘,能不能把我的錢燒給我,也算是個安慰��!”
秦恬:“......”
但她忽的向常子身后的黑黢黢的山洞深處看去。
耳邊兩縷落下的碎發(fā)被輕輕吹了起來。
“里面有風(fēng),有可能另有出口�!�
“啊!”常子輕叫了一聲就連忙捂住了嘴,幸好洞口前面商議的人沒有聽到什么。
“可萬一是個小口子,出不去人怎么辦?”
秦恬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聽著常子又落寞下去的嗓音,叫了他。
“那就看你拜的佛求的神,保佑不保佑咱們了�!�
常子覺得最便宜的香燒出來的神佛,一定不會保佑他的。
但是姑娘這樣的人,一定是神佛手心里的人,一定能眷顧姑娘。
“小的都跟著姑娘!”
秦恬略作思量,勉強(qiáng)在黑暗的山洞里辨一辨路,就帶著常子往里面挪了過去。
兩人被綁著腿,怎么都走不快,但沒走了幾步,常子摸到一個尖利的石頭。
他暗含著“老天爺助我”,和秦恬兩個用尖石磨斷了束手束腳的繩子。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不少,秦恬唯恐那些人進(jìn)來查看,剛一脫開,就叫了常子直奔有風(fēng)的山洞深處而去,不時,果見一個狗洞大小的出口,有天光漫了進(jìn)來。
秦恬和常子大喜,該是因為兩人都是細(xì)瘦的身形,此刻要是一位壯漢在此,那必然是過不去了,但是他們二人卻堪堪可以擠出那洞。
常子的褲子磨開了叉,秦恬的裙子沾了泥土勾了線,但兩人逃出黑洞,躍入山林的一瞬間,皆露出了止不住的笑意。
可這時,山洞里一聲驚呼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