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說起來,這些本不該入她眼簾。
秦慎抿了下嘴,才又道。
“如今世道紛亂,而秦氏也有必須要做之事,難免在外樹敵。你以后莫要再住如今的地方了,搬去獵風(fēng)山房,于進(jìn)學(xué)方便,也有足夠兵力能護(hù)你安危�!�
他知道她不愿意回秦家的府邸住,那么就讓她去住自己那別院。
他說完,見她眼睛眨了一下,開口似有什么想說。
秦慎確實不認(rèn)為她還能再單獨住在外面,見她這般模樣還以為小姑娘還在猶豫。
他瞬間猜到了原因。
“你放心,我會搬出獵風(fēng)山房�!�
她一向怕他,他便不讓她為難,“之后獵風(fēng)山房只歸你名下�!�
這話更令秦恬完全愣住了。
她沒有這個意思。
然而就在此刻,秦慎忽然察覺了什么轉(zhuǎn)身往高崖上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嗖的一聲破空之聲,驚散了這片刻的安寧。
冷箭疾馳直射秦慎胸口。
“公子快避開!”
傅溫高呼。
電光火石之間,秦慎眼角掃過身后的人。
他沒有閃身完全避開,疾馳的冷箭狠狠扎進(jìn)了他肩膀的皮肉之中......
*
“......先裝土匪綁架姑娘,又由郭仲領(lǐng)兵支援土匪,萬沒想到,邢氏竟然還埋了弓箭手在山間,成與不成,都這是要置秦氏于死地!”傅溫恨得牙癢。
魏游垂著頭一臉青白交替。
“公子料到邢氏還會再派人潛入青州了,我卻沒有辦好公子交代的差事......”
他一貫謹(jǐn)慎,此番卻只想著邢氏的人興許會喬裝打扮入城,因而在城門內(nèi)外嚴(yán)加防范,卻沒想到,邢氏的人卻把人手都安排在了外面,安排在了姑娘身上。
連舟端了水盆從房中離開,聞言安慰了魏游一句。
“百密一疏,誰還沒有個錯漏的時候,魏將軍此番能及時追查到山林間,最后又一箭射死那弓箭手,也算做的不錯了,公子不會過分苛責(zé)于你的。”
魏游還是難過,偏傅溫又說了一句。
“但公子因此受傷也是事實。以公子的身手,哪里受過這么重的傷,便是與兇狠狡詐的海匪倭賊搏斗,都沒有這般重傷的時候�!�
魏游聽著,頭快垂到了地上。
連舟趕緊碰了傅溫一下,“你這人......”
“我這人怎么了?我這人只說實話�!�
魏游嗓音都似垂落到了地上似得,小聲問連舟公子的情形。
箭已經(jīng)拔出來了,但扎的太深,拔箭的過程太過艱難,大夫給秦慎開了一劑麻沸湯。
連舟說,“公子沒有傷及要害,但這會還在藥力之中�!�
魏游屏氣凝神的不敢說話了,連舟見狀帶了他去了外院,留了傅溫守著。
而尚在藥力之中的秦慎卻醒了過來。
他這邊略有動靜,傅溫就急忙進(jìn)了房中。
“公子醒了?”
秦慎點點頭。
他瞧了一眼周遭的擺設(shè),“怎么到這里來了?”
這是獵風(fēng)山房。
在中箭之前,他剛已將此地讓給了秦恬。
他單手撐著自己坐了起來。
“我受傷的事,可有讓夫人知道?”
傅溫連道沒有,秦慎點了頭,“那就好,瞞著夫人,但也不要在此處了�!�
那小姑娘的膽量只比自己母親更小,秦慎想著她之前驚嚇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
只怕從今往后,她對自己更加害怕了。
恐怕看都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就不要說同住一個宅院了。
秦慎半垂了眼簾,默了一默,又叫了傅溫。
“收拾一下,換別處養(yǎng)傷吧�!�
然而這話剛說完,門忽然被人急急推開了去。
門發(fā)出吱呀一聲響,外面的風(fēng)闖了進(jìn)來,有人慌亂地出現(xiàn)在了門前。
“兄長別走!”
秦慎抬頭向門口看去,見高大的門旁站著個小姑娘,正是他以為嚇到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的那個小姑娘。
但她卻在他看去之時,眼睛不錯不錯迎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
“我聽兄長的話搬過來,但兄長不要搬走,留下來好好養(yǎng)傷。”
她的聲音不小,甚至努力放大。
她不怕他?
秦慎從來沒有聽見她這樣大聲說話,可她不僅說了,還端著一壺茶快步走了進(jìn)來。
那茶水不是尋常的茶葉味道,有著一點草藥的特殊響起。
她走上了前來,將托盤放到了床邊的圓桌上,然后抬頭像傅溫看了過去。
之前她看到傅溫佩著劍在身,多半不敢同傅溫靠近,但今次卻直接叫了傅溫。
“傅侍衛(wèi)應(yīng)該把兄長在府里常用的東西,收拾好帶一些過來,兄長在此養(yǎng)病要許多日子的�!�
傅溫愣住了。
秦慎看到她雙手交疊,還是略顯緊張地攥了起來。
秦慎想,她還是害怕的......
只是思緒未落,她好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似得,開口解釋道。
“我并不是害怕兄長,我只是......”
她說到這,頓了一頓,覺得還是應(yīng)該實話實說,低聲道,“嗯,是有一點害怕,就一點......”
接著就搖了頭,“但這不重要不重要�!�
她看向秦慎。
“我知道,兄長是對我好!”
話音落了地,高闊的獵風(fēng)山莊的房間里,數(shù)不清的安靜氣氛像江南煙雨一樣籠罩了下來。
秦慎看著眼前的人。
她還穿著在山林里狂奔逃離時的衣裳,是一身淺色襖裙,上身是淡粉色繡桃花的樣子,此時已經(jīng)灰撲撲地看不出本來顏色了,而下面那件水綠色鑲銀絲襽邊的馬面裙,秦慎隱約聽到過是母親令針線房前些日剛做好的,但那裙子完全沒了新衣的模樣,勾了絲開了線。
秦慎不知她為何還沒有換衣裳,雖然洗了臉,但丟了簪花的黑發(fā)卻沒有來得及整整齊齊地梳理好。
她就像她說得那樣,確實害怕,而且恐不是一點而已,但鄭重的神色和水洗的發(fā)亮的眼睛,透著她最真實的情緒,倒映著他全部的影子。
秦慎不知怎么,心下忽的軟了下來,軟似輕飄而落的羽毛。
一旁的傅溫突然聽見姑娘吩咐了自己,很是意外。
他只有一位東翁,就是大公子秦慎,旁人哪怕是老爺夫人,他也得看大公子的意思才能行使。
而老爺夫人也沒有什么事吩咐過他。
他意外,卻見半晌沒有開口的公子,目光一直落在姑娘身上。
傅溫莫名覺得公子的目光比看任何人的時候都要輕柔,至少比看他的時候輕柔。
接著,他聽見公子目光沒有轉(zhuǎn)動,就那么看著姑娘叫了他一聲。
“就按姑娘說的辦。”
傅溫:?
傅侍衛(wèi)不敢相信地快眨了幾下眼睛,才應(yīng)了聲。
“是......”
第33章
同住
傅溫從房中走出來,神情有些恍惚。
連舟端了茶水走上來,“公子是不是醒了?可有什么吩咐?”
傅溫?fù)u頭,看了一眼連舟手上的茶水,“公子沒什么吩咐,而且姑娘給公子送了茶水了�!�
這讓連舟驚訝挑眉,卻又聽恍恍惚惚的傅溫道了一句。
“姑娘不僅把你的事做了,還吩咐了我做事�!�
“嗯?”連舟連忙問傅溫,“姑娘吩咐你什么了?”
傅溫就照著秦恬的原話把話說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公子讓我就按姑娘說得辦�!�
連舟眨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
但傅溫思量不出來,只是有點迷糊。
“我自從跟了公子,便立誓此生不會聽命于旁人,現(xiàn)如今,要聽命于姑娘了,豈不是破了誓?”
連舟聽見他嘀咕,笑了起來,暗道這傅侍衛(wèi)果然是一根筋。
他開導(dǎo)他,“但姑娘的吩咐也是公子的意思,這怎么能叫聽命于別人呢?”
他這么一說,傅溫又轉(zhuǎn)了過來,撓了撓頭。
“也是哦。”
傅溫?fù)现^走了,連舟也沒有再進(jìn)去送茶。
不過老管事周叔那邊接到消息,嚇了個魂飛魄散,急著趕了過來。
連舟走到外院的時候,見周叔險些要把常子吃了,那小廝本來就嚇得魂不守舍,這會更是跪地求饒。
“小的沒護(hù)好姑娘,不過不過,姑娘沒受傷,沒受傷!”
反而是常子掉進(jìn)了捕獸洞里,被尖刺扎傷了腿。
周叔還欲再罵,連舟趕緊上前勸了他。
“您別上火,姑娘真的沒事,只是公子的意思,以后姑娘在外面住不安全,已經(jīng)同姑娘??,將姑娘接到獵風(fēng)山房來住了�!�
這是個要緊事,周叔一聽就把常子拋在了腦后,連舟飛快地用眼神示意常子快走,又把獵風(fēng)山房里秦慎并沒怎么用過的過雨汀,安排給姑娘住下。
周叔對此很滿意,獵風(fēng)山房里最大的兩個院子,就是東面的闊山堂和西面的過雨汀,前者現(xiàn)在秦慎正住著,后者給秦恬正好。
相比常子,周叔看連舟可就順眼多了,還夸了他幾句。
“你辦事周道,難怪得公子看重,近些日公子和姑娘住要在一處了,我有不便,可都來找你�!�
連舟從前只負(fù)責(zé)照管過公子的庶務(wù),從今日起,也要照管姑娘了。
他連忙道應(yīng)該,“您盡管吩咐就是了,連舟但有不懂的,也先跟您請教。”
之前兄妹兩邊的人幾乎沒什么交集,這第一次倒也其樂融融。
老管事也越加滿意,相對于他給姑娘買下的正在修繕的院子,他更中意這獵風(fēng)山房。
姑娘住在這兒,他更放心。
這邊兩人話還沒說完,傅溫就引著人匆匆往闊山堂而去。
來人正是剛得了消息的指揮使秦貫忠。
只是他身邊還帶了另一個人來。
那人滿頭花白頭發(fā)豎起,以柳條為簪,穿著一身月白色道袍,行走之間步履如踏風(fēng),但他一臉冷峻神色,尋常人等不敢靠近。
連舟和老管事見了秦貫忠與此人前來,都收了玩笑神色上前行禮。
“老爺,守元道長�!�
那守元道長神色嚴(yán)厲,眾人不敢玩笑,當(dāng)下就領(lǐng)著他去了闊山堂中。
臥房里,秦恬正小聲跟秦慎介紹自己的藥茶。
“是有一點苦,就一點點,兄長忍耐一下就好�!�
秦慎不覺得自己像個一點點苦都吃不了的人。
只是看著坐在床前繡墩上的姑娘認(rèn)真的樣子,沒有戳破。
他笑著應(yīng)下,“好,我忍耐一下。”
說完,接過秦恬送來的茶水,仰頭喝了。
“苦嗎?”秦恬連忙問。
緊盯著兄長的臉色,見他頓了頓。
“是太苦了嗎?”
她又緊張了起來,她之前嘗過那茶,只有一點點苦的。
可兄長卻皺了眉,一臉?biāo)剂俊?br />
“我味覺約莫出了錯,竟覺得這茶滿是蜜漿的甜�!�
“��?”和秦恬猜的完全不一樣。
秦慎看著繡墩上的人。
他方才略略思量,她就緊張地又攥了手。
但他后面的話轉(zhuǎn)了話鋒,那話一出,她眼睛像是垂下的燈芯被撥開了一樣,暗下去的燈火倏得就亮了起來。
“這樣嗎?!”她眼睛彎彎的,“只要不苦就行,我確實多放了兩勺蜂蜜�!�
她說,“我明日再給兄長送一壺來!”
秦慎看著她的模樣,心頭似也跟著亮了起來,短暫地將傷痛拋下,不知不覺地勾起了嘴角。
他正要說些什么,外面有了腳步聲。
接著傅溫就傳了話。
“公子,老爺和守元道長來了�!�
話音落地,秦慎正了神色。